第二章

    本是无忧无虑的年纪,本是脑海中不记得仇恨杀戮的时候,如今张易天在梦中只能看见血流成河,面孔狰狞,九岁的年纪要承担二十九岁的责任,早产二十年的苦难像一座大山令他窒息。明月寒沙,原野无垠,空旷的大漠不知埋葬了多少忠将枯骨、旌旗魂幡,冰冷的夜覆盖死寂的世界,沙洲如坟冢,风化后残留的白骨似乎在诉说着千年过往,空无一物的沙漠中有一所小茅屋,小屋门前靠着一个不修边幅的老头,嘴里叼着烟袋,眼神不羁中透着潇洒,白发简单一束,任凭在苦涩的风中萧索。“这小子天资不错,他爹怎么就这么看不起他?想我云游四海,连自己都喂不饱怎么管他?那也不能让他自生自灭吧,好歹我和他爹喝过酒,哈哈。”老头自言自语道。小易天攥着拳头,浑身颤抖,口中凄凉的喊道:“爹,不要离开小天——”突然仿佛受到重击一般,猛地惊醒,发现自己躺在简陋的草席上。

    “我···这是在哪?你是谁?”“小娃娃,你想吃啥?你,那个,不喝酒是吧···”老头搔搔头,慢悠悠的抽了口烟,“你叫张什么来着?”“易天。”小易天怯生生地说。“咳咳,”老头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小孩眉目清秀,目光坚毅,嘴唇纤薄如锋,“你爹的口气挺大啊,还想易天?唉,一辈子想腾云,到最后真的走了。——对了,忘记告诉你我叫古渊,你要是听话呢就叫我古老头,要是不听话···那就随便你了。”小易天嗫嚅道:“我应该叫你爷爷吧?”“什么——”古渊瞪着浑浊的眼睛,气的胡子直哆嗦,“我···我···老吗?想我当年也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情迷玉女堂的江湖侠士,你竟然叫我爷爷!”“叫你老头不也是嫌你老吗?”小易天眨着眼睛问道。古渊老头气的呛了一口浓烟,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是第一次和小孩打交道,“你···你这是什么逻辑?行了,你是想在这里吃沙子,还是在山里吃叶子?”“我···我想吃兔子···”“哎,小家伙,你要知道锦衣卫在全城搜捕你们家人,别说吃兔子了,吃包子都费劲。”“可是我们做错什么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那天晚上一群人闯进他家,更不知道为什么要躲在荒无人烟的角落不能回家,他也接触过所谓的江湖侠士,可是那些人都是和爹畅谈风云的长辈。“其实有些时候杀人不需要任何理由。唉,行走江湖活着就是你最大的成功,什么神功秘籍全是扯淡,哈哈!”古渊脚下一蹬跳上屋檐,如北雁云烟腾空而起,“今天晚上先在这里睡一觉,明天咱们去衡山。”小易天乖乖躺下,眼睛盯着茅屋漏下的星星点点,月色如水,静静流淌,没有烛光,只有银辉闪耀。曾经晓风略过光阴,碧水萦绕青山,静谧的生活,父亲陪他练剑,同样是如此景象,但是不同的是,人已不在,小易天心中脑海中只有一个字“仇”,“前辈你能教我武功吗?”没人回答,只有一声高过一声的鼾声。

    靖王府

    狄龙狼狈地返回靖王府,为了避免被靖王惩处,在杀掉张家人之后,又在自己肩膀上捅了一刀。“圣使,你这是···”“你懂什么,不这样娄任石会杀了我。”狄龙踉踉跄跄地回到靖王府,直接跪倒在地,道:“王爷,属下无能,没有找到归云剑。张家唯一的后人被剑仙古渊救走了。”“传说十大圣器中唯一没有门派势力的只有张腾云,而你连他都没搞定,君子堂怎么办?日月教还想和我合作?好了,你可以复命了。”娄任石拂袖而去。“王爷留步!”狄龙忙喊,“我知道古渊在何处藏身,他手中有一本辑录天下要事的书,名为《九州录》,只要把这本书弄到手,定能助王爷一臂之力。”“我只要天下安定,并不想介入太多江湖纷争,你有想法那是你们日月教的事。不过,我会让锦衣卫配合你。”“谢王爷!”狄龙嘴角闪过一丝狡黠的微笑。

    当东方第一缕阳光升起的时候,昨夜的一切都已经成为往事,没有什么是不能熬过去的,最大的敌人其实就是自己,当被心魔束缚,所恐惧的就是曾经,虽然那些已经过去。流景伤人,曲终情未了,当寒鸦略过,风沙一起,便是愁断人肠,黄沙在张易天身边游走,毒辣的阳光一寸一寸晒裂尚且稚嫩的皮肤。“小娃娃,会晒死你的。”“我想学武功。”“行了,我不会武功,我只会逃跑,哈哈!你要学吗?”古渊潇洒的转动着烟袋,笑眯眯地看着他。“逃跑也可以做英雄吗?”小易天仰着头,一双清澈的眸子望着剑仙。“我···我···谁说我是英雄了?我只是活的比他们长,知道为什么吗?”小易天摇摇头。“因为——”古渊神情突然变得凝重,他听到马蹄声从远处传来,蹄铁与大漠的碰撞仿佛有杀气沉沉,“我们要马上逃跑!”“又怎么了?”小易天始终理解不了眼前这个老头的行为。“怎么办?怎么办?”怪老头挠着头,貌似很焦急。

    古渊笑眯眯地看着远处,突然脚下黄沙漫无目的地游动,逐渐卷成一个漩涡,整个大漠渐渐化作朦胧的浅黄色,黄沙蔽日,残阳如血,“雁行功——大漠孤雁。”古渊提起小易天闪进漩涡,瞬间如涌动的狂沙,巨龙般在大漠狂涌,风沙凌厉,剑气风华绽放,所到之处只有恐惧与死亡,就连古渊都惊呆了,因为他用的只是归云剑的剑鞘。“是剑仙!”狄龙惊道,可是为时已晚,风沙过处仿佛被利刃刺伤,如当日张家人血溅青石街,鲜血滴在大漠戈壁,瞬间又被吸收,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几天后只有白骨森森,萧条破败,死一般沉默。不可能,狄龙不相信古渊会这么强,散仙一样的人不会拥有鬼厉一般的力量,那么唯一可以解释这一事实的便是他手中有归云剑!狄龙死死盯着黄沙漩涡中的古渊,仍不甘心,“撤!”

    小易天和古渊逃离大漠,古渊叹了一口气,“怎么办?刚才把包袱丢了,没钱了不能买酒喝了。”古渊惆怅的看着酒葫芦。“前辈,我要是能搞到酒,你是不是就可以教我武功了?”小易天眼神一亮。“你要干什么?你要偷东西?我告诉你,你要学坏了,我怎么向你爹交代,大半夜的来找我,受不了,哎呀,受不了。”小易天垂下眼帘,轻声问:“我想爹了,我会不会在梦里和他见面?”“小崽子,别煽情了,现在最重要就是保住命,走,我们去衡山避避风头。”

    纵使风雨漂泊,回忆又怎能潜逃,江山湖海,藏的起千军万马,却单单走出一段悲伤的记忆,离别前,自己在昏迷;离别后,亲人又长眠。几经风浪,终到衡山旁。“古前辈,我爹曾经教过我一些简单的饭食,我做给你吃吧。”漂泊近月,不仅要逃避锦衣卫的搜查还得躲避日月教的追杀,竟然没有好好吃一顿饭,连酒都没得喝,听到小易天竟然提出要做饭给自己吃,老泪竟然止不住了。“你···你会做饭?”“我爹曾经教给我一些野外求生的法子,不过都是用野菜做的,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吃。”小易天捡起一株小草,说到,“这叫马齿觅,有清热解毒,平肝除湿之功效,口味极好。”古渊笑眯眯地抚着白胡须,说道:“好,等你把饭做好了,味道还不错的话,我就教你武功。”“真的!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小易天突然跪在地上,高声道。“我说收徒弟了吗?”

    一道道用野菜和兽肉做出的菜散发出诱人的气息,勾的古老头的眼睛直直的盯着,大口大口的咽口水,嘴里直说:“活着就是好,还能吃到这么好吃的饭。小崽子,你爹真的教了你一身的好本事!”'“那是不是要教我武功啊?”“教教教!都教!”古渊不顾一切,几乎要用轻功向饭菜冲去,不一会儿就见底了。古渊懒洋洋地躺在地上,温和的阳光静静地洒在脸上。斑驳的树影如同一段一段破碎的梦,洒下碎碎的金色阳光,岁月的痕迹如衡山静止,没有追杀,没有市井喧哗,岁月静好。静止仿佛让人觉得时间已变为清澈流水,将人轻轻托起,在梦中旅行,遇见该遇见的人和事,梦幻的天蓝如苏州瓜州青,柔滑细腻,楼船夜雪似塞上江南迷蒙。

    真希望这一梦便是天长地久,但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和谐是动荡的前夜,在衡山的日子里江湖依然进行新旧更替,十几年,无人辜负岁月如河,几经蹉跎,人易老,孩童未冠,无意间经历悲欢离合。十几年,江湖中并未发生太大变化,只是有了掌门的交接,其中正派中最神秘的玉女堂新任掌门南宫紫涵,是历代掌门中最年轻,最漂亮的一位,凡是欲夺玉女堂镇派之宝昆仑镜的不自量力之徒都被南宫掌门的美貌所震撼,然后就不明不白被杀了,遗容却出奇的俊美。所以,瑶山玉女堂成为最危险的门派,同时也是最令人向往的圣地。除了江湖的新旧更替,大势依然未变,哀鸿遍野,宦官当权,还是大明常事,皇帝多年不上朝,娄任石受到重用,锦衣卫成为隶属部门,东西二厂无人敢动靖王。

    “爹,好长时间没去外面历练了,这次出门你就不要让那些人跟着我了嘛!”说话者优雅不失俏皮,声音清脆如画眉,身穿殷绸妍玉云宫锦,套琉璃鸾鸟朝凤裙,脚踩烟笼寒沙双子靴,步履轻盈,肤光胜雪,略施粉黛,三千青丝简单一束,如清溪缓流;一副双眸灵动有神,如明月星辰。琼鼻挺立,线条精致,唇红齿白,藏一颗俏皮的小虎牙,葱白似的双手正摆弄者裙角。“小婉,你一个女孩子,自己出门多危险。”“哎呀,爹——我也会武功啊,王府里谁打得过我啊,哼。”娄小婉不满的撅起小嘴。“你要是想出去,必须让人跟着你,否则,别想了。”“好好好!让他们跟着我吧。”娄小婉很爽快的答应了。

    “这个地方还是挺漂亮的对吧。”“郡主,这个地方是禁地,从十几年前就被王爷封山了。”“为什么?难道连我都不能进?”“郡主,我们也是为了您的安全考虑。”“行了,你们不想去是吧?我自己去!”娄小婉气呼呼地要走。“郡主!”随从一掌拦住她,“不要难为小的。”娄小婉柳眉倒立,双眸泛动如瀑,玉手纤纤,微微一动,挥出一对双刺,名唤“流蝶刺”,“你敢对我动手!你就不怕我杀了你?”随从微笑道:“只要能护得郡主周全,哪怕粉身碎骨,亦在所不辞。”“那你是要执意拦我了?”话音刚落,小婉脚下轻踩,轻盈的身体如一只曼妙飞舞的蝴蝶,花开花落,蹀躞蝶舞,温婉如画,花间如仙人舞动,气在飞仙,花开不败,团花万簇,惊世一段,一招“莺歌燕舞”,令人眼花缭乱,蝶恋留香,宛若如梦。随从一脸淡定,貌似已经摸透她的招式,背手一挥,在身边形成一层薄薄的内功罩,流蝶刺每一道刺只在内功罩上形成一点裂痕,那随从微微一笑,手上聚起一团气,推了出去,小婉一惊,躲闪不及一掌拍在胸口,“啊——”娄小婉娇嗔呼喊,“救命——”

    衡山半落青山外,白衣自在少年飞,这一世,万千飘落,清风处四目相对,恍若千年。嫣落湖,沧溟涧,你我共度一晚,平仄琴弦,墨如画,陌上繁华,前世我们见过吗?那为什么会这样熟悉?秦淮河,青城山,塞北的大漠,谁又把你的肖像描摹;白鹭洲,剑云宗,何处寻找你的神韵点拨;幽云阁,凤凰城,又经历什么,我还会记得,直到曲终人散,红雨落尽,万物凋零,遥不可及。几世纠缠,原来已是上天注定,我的呓语轻轻,是否吵醒了你?那流年,尽管伤人,三千过往,惆怅难销,我也想守护一生一世,不,永生永世······

    仿佛流云上飞过,他轻轻环住她的腰,那一幕,如万物静止,青草黄,天涯到,宣纸书不尽此时心境,亦无悔。他心中一紧,竟忘了这是在衡山,我叫张易天,姑娘你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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