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欧阳子曾云:“盖夫秋之为状也:其色惨淡,烟霏云敛;其容清明,天高日晶;其气栗冽,砭人肌骨;其意萧条,山川寂寥。”天高云淡断峰凌厉,橘红色的阳光散发出惨淡的凉意,四周死一般寂静。秋风如寒气逼人的刀生硬地劈开萧瑟的气氛,碎石杂草恰如这落寞的世人被江湖遗弃。

    古渊剑仙奄奄一息,在这万物萧瑟的气氛里更显凄凉,老头的眼神逐渐黯淡,但是干褶的脸上还是挤出笑容,虚弱地喘息,说道:“小天,现在江湖之所以四海升平,相安无事全在于各派一心护守镇派神器,看似同心同德实则各怀鬼胎。只要邪教利用正派异心取得神器便会天下大乱,狼烟四起,朝廷便危在旦夕。归云剑是神器中唯一一个被完全开发的武器,归云剑的剑语正是:万事归云销,举世归人老。你一定要……咳咳”剑仙呕出一口鲜血,更加虚弱无力。

    “师父,你先好好休息,我知道了,知道了……”易天泪流不止,说着要对剑仙运功疗伤,“小婉,你能不能帮我下山找位大夫?”小婉看出剑仙的伤情已无力回天,用一种安慰而又无奈的语气说道:“小天,你别担心,前辈不会有事的……我这就下山找大夫!”剑仙不想见到小天因为自己的死而失去理性,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吼:“小天!你要记住,以后的日子总要一个人走,要学会坚强!”正所谓:一朝招魂去,三生难相遇,遗世独孤子,四海徒唏嘘,绝代剑仙侠,江湖风满誉。古渊死了,天下又少了一股可以制衡的力量,而日月教又要伺机而动,当年张腾云去世后,那时天下震动正派人人自危,而此时江湖再一次掀起一股腥风血雨……

    易天将剑仙安葬在那棵古树下,墓前放了一坛浓香桂花酿,焚香袅袅似幻影龙蛇,却是一种对灵魂的敬仰,易天盯着那三股青烟,直到消失破灭,仿佛只要一直看一直看就能让剑仙复活似的。他就那样失了魂似的愣着,一言不发,似乎连眨眼都要学习,白衣在风中簌簌地发抖,单薄的身影在空旷的原野更显孤独,一夜之间二十岁的少年老了几十岁一般,哪里还有青春,只有那落寞的背影。不远处,小婉心疼地看着,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难受,难道是因为他救过自己?或是可怜他悲惨的身世?还是惊异于他高不可测的内力?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此时心里只有针扎似的疼。微风拂过她单纯娇美的脸庞,晶莹的泪珠从清澈的双眸中流出,扇动着鼻翼,终于忍不住轻声啜泣。

    孤零零的山中只有那喧嚣的风儿肆无忌惮,此时风中夹杂着轻柔的啜泣声。声音传到易天的耳中,一瞬间竟被这哭声感动,干涸的心被泪水滋润,整个人如梦初醒般,心里想:我不能这么倒下,我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他转身寻找哭声,发现小婉正盯着自己撇着嘴哭,便高声问道:“喂,你怎么了?”小婉疑惑地看着,心道:不是你心里难受吗?还问我怎么了?“我?没有……”“你是不是想家了?”“我……”“走吧,我送你回家。”小婉还在担心他是不是强努出满不在乎的样子,其实内心还是脆弱得要死,便问道:“你没事了?你可别吓我呀。”“好了,我还没有那么脆弱。走吧,郡主大人。这座山没有什么可以值得留恋的地方了,甚至还令人伤感,所以我也要走了,你留在这我会不放心的。”家这个字眼对张易天来讲已经是一个陌生到可怕的词,或许远离这个幸福到可耻的女孩子是他目前最好的打算吧。

    二人同行,一路风餐露宿却未有僭越,秋日微凉荒山青芜,吃着野味更别有一番滋味。很少外出寄情山水的郡主被这种生活彻底打败,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清澈的双眸忽然一亮,惊喜地喊道:“哇,小天,你看那座山!好漂亮啊!”顺着小婉琼玉般的手指望去,四周荒凉远处那座山却突兀地漫山红叶,烟飞云敛那山如火一般灼灼其华,一阵秋风吹过一片红叶乘御而来,似飘然仙子遗世独立,虽只落叶随风却让人心感魂落肠断。古人有云:夕日红霞,秋景瑰艳,尽显霜寒流丹。“那里是衡山枫叶峰,是深秋之际衡山最美的地方。这山离京师倒也近,今晚我们可以去那里过夜,但是那里靠近封家庄,封家庄的人一直傲慢尚武,甚至就连朝廷禁军都是从那里招募。不过我们只是在那里住一晚应该没事的,走吧。”

    易天抓住小婉的手,霜寒清冷的空气中她感觉一股温热的暖流顺着手心涌进身体,被温软的手拉着仿佛时间静止一般不愿离开,内心如小鹿乱撞,精致娇俏的脸上忽地发热,眨巴着紫葡萄似的双眸,心想:他一介草莽布衣竟敢拉着本郡主的手,难道他就不怕……可是我为什么会不由自主地跟着他呢,而且还会感到他悉心照顾的温柔,算了,还是不发火了,毕竟这一路也多亏了他照顾嘛。这般不拘小节,不屑体制,倒也是光明磊落的江湖少侠……易天见小婉愣在原地,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小婉忙说道:“没有,你……”小婉瞥了一眼被拉着的手,欲言又止。易天嘴角上扬,抓着小婉的手炫耀似的晃了晃,肩角的锦玉流苏也调皮地晃动,小婉脸色微红,翘起玲珑玉足,瞪着他不满地说道:“你要干什么?这是本郡主的手,又不是鸡爪~”“哈哈,大家闺秀高高在上的郡主大人也会说粗鄙之语?(你敢欺负我……)――好啦,不闹了,郡主大人,这里离枫叶峰还是挺远的,用轻功行进我怕郡主内力不支……”易天轻抚小婉的脑袋,安慰道。

    话毕,张易天气沉丹田真气汇聚,一招“飞鸿踏雪”点青石,二人如鹅羽飘零般轻松越过主山峰,相视一笑在半空中并肩滑行,夕阳如华甜腻的柔光染红西边的流云,如绚烂的绸锦如极地的极光,湘妃泪竹般将整个苍旻渐染。二人天外双飞燕的背影被夕阳的柔光铺垫,小婉歪靠在他的肩膀上,像一个孩子用惊喜的目光张望着空中的一切,“哇――好漂亮啊,你看那片云好像风信子!小天你要记住,总有一天,本郡主要承包整个天空赏给你!”小婉乐呵呵地说道,点绛红唇跳出一颗俏皮的虎牙更显可爱。“你个小傻瓜……”易天勾了一下小婉的鼻梁,浅笑道。

    落日余晖,一天的末尾总要绽放最美的光华,就如同酝酿了一生的画师总会在生命的尽头挥毫出令万千史学家惊异的画作,沉寂了一辈子的剑客也会在最后的决斗中秀出令四海九州震恐的剑法,这就是所谓的“定数”。正当二人腾空沉浸于醉人的景色时,山下传来一阵哀切的嚎啕哭声,易天心怀疑惑,道:“下面发生什么事了?我们下去看看。”小婉乖巧地点点头,一直生活在王府的千金并没有什么处理江湖事务的经验,也就只能听着眼前这个仍显稚嫩的少年。

    易天内力收敛缓缓落地,搭眼望去,封家中门前惨白的巨大“封”字魂幡挂起,家丁皆披白戴孝,往来吊孝者络绎不绝,内庭悲切痛哭,管事人高声安排。“封家庄是谁过世了?”易天见有一个匆忙的力巴从旁边快步走过,拦住他问道,“小兄弟你知道吗?”那个力巴呆愣几秒,说道:“是……是封家老庄主仙逝。”“哎,你先别慌啊,老庄主虽说是老庄主却正是天命之年,怎么会……”易天见这个小力巴虽然身穿布麻草鞋,却白净清秀气质不凡,好似家道中落的贵胄少爷,便拦住他想多问几句。小力巴更显匆忙,眼神中露出一丝焦虑,不敢抬头说道:“我不是本地人,只是给庄里做小工的,请少侠另寻他人吧。”易天挡在小力巴身前,盯着他笑道:“我又没怎么样,你怎么脸红了?封庄主不会是你杀的吧?”小力巴抬起头,眨巴着清澈的双眼无辜地看着小婉,无力地说道:“小姐,你看看这位少侠诬陷好人,我还要赶去庄里做工,不然主人会骂我的……”小婉看到小力巴这么可怜,嗔怪到:“张易天,你耍的什么歪心思?干嘛和一个小工过不去?你看他好可怜……”张易天闪出一条路,使了个眼色,说道:“走吧。我不相信老庄主就这么死了,我会调查明白的。”小力巴头也不回便往封家庄方向跑去。

    “小天,你察觉出不对了?”“古老头曾经说过封家武功主练内功,功法深厚更能延年益寿,所以老庄主怎么会突然暴病而亡?封家族人就是因为固守传统才会被朝廷重用,故而内部作乱也不太可能,那么就是外人下手了。所以我才会怀疑刚才那个小力巴。”“可是你看他害怕地连话都不敢说,好可怜,如果是他干的会这么紧张吗?他当然会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还会让你看出来吗?”小婉托着下巴,质疑道。易天没回答,只是望着那白幡出神,小婉似乎看出他触景生情,知道他心里肯定很难受也默不作声了。

    逝者如斯天色渐晚,绚烂天际逐渐昏暗,鱼白般清亮的弦月从东边露头,稀寥的几点星光静静地守护在旁,夕阳被层云遮住,用尽最后的力气想再看一眼红叶漫峰,残存的光亮透过斑驳树影红叶更显软甜,漫步在落叶如踩上绵软的锦被。易天将披风脱下铺在地上,微笑道:“郡主,你先在树下好好休息一会,我去找点吃的。”小婉点点头,看到他对自己如此悉心照顾,心中莫名感动,说道:“嗯,你要小心啊。”易天一招“平地秋鸿”,脚踩枫林如秋风孤雁般平地飞起,华袍如练傲然冲霄,见远处有一片鲜艳红色格外显眼,易天喜出望外,对小婉说:“哎,不远处好像有苹果,你喜欢吃吗?”“喜欢喜欢!”小婉高兴地跳起来,裙摆流苏调皮地晃动像是在给谁打招呼,接着说,“只要是你找到的肯定都很好吃,不过小心点就好咯。”

    吃过香甜的果子,天也完全黑了,月明星稀乌鹊南飞,二人躺在湿软的枫叶上谁也不说话。小婉率先打破宁静,轻声问道:“小天,以后你有什么打算吗?凭你的武功应该可以在京师找个像样的差事,到那时我就可以天天找你玩了!”易天不敢告诉她当年杀死父亲的人就是靖王府的人,他不知道是不是娄任石派去的,还是有人打着靖王府的旗号办事,就算是也不能把恩怨强加给毫不知情的她。如果他去京师就是要复仇要寻找真相,但是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可就这么拒绝她吗?看着夜空中明亮如星的眼神,他心中一紧,或许这是护送她的最后一晚,为什么不给她一个美好的幻想入梦呢?易天安慰道:“好啊,到了京师可就全靠郡主大人照料咯。好了,不用想那么多,我也没有那么脆弱,你先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易天为她掖了掖身上的披风,温暖入心的笑容写在脸上,“睡吧……”“嗯。”小婉眨着清澈的双眸,乖乖地点点头,很快进入梦乡。梦中的她恬静而美好,像沉睡中的和田壁玉,一只秋天的萤火虫发着微弱的光在她身边飞舞,或许这只最后的萤火虫也已经沉浸在短暂而美好的幸福中吧。“别走……”小婉在梦中说道,“好怕……”罥烟眉微皱,朱红唇轻抿,如陷于惊恐的小兽。

    “郡主,山后有弛道可直抵延庆卫驿站,一路上也不会有危险,草民还有事要办就不陪郡主一同下山回京师了,若有缘日后还会相见,若无缘乞望郡主海涵。张易天呈上”小婉醒来,见一封简单的信就放在流蝶双刺旁,人却不见了,抱着他留下的披风,傻愣愣地立在那儿,“你不是说要陪着我一起回京师吗?你不是说还要陪我玩吗?你就这么走了?说好的一起呢?”一行清泪顺着眼角流下,她打了个寒噤,深秋好冷啊,裹紧披风,撑着单薄的身子摇摇晃晃地下山。

    “站住――”一帮恶狠的打手正追杀一个穷小子,“臭小子还敢跑!”为首的是一个威猛大汉挥着一把九环钢刀,怒目圆睁狰狞吼叫。大汉腾空而起一脚踹上那小子的后背,可怜瘦小的人儿竹竿般倒地,“啊――”一声悲切,白净的脸上更显苍白。钢刀横在穷小子的脖颈,大汉怒道:“说――鬼鬼祟祟地在干什么!臭小子偷东西偷到封家庄了?那你是不知道九爷我的厉害!”穷小子并无胆怯之意,反而不屑道:“鲁莽之人妄敢称爷?”封老九听罢恼羞成怒,举刀便砍,怒道:“老子要宰了你!”

    “住手!”一声正气浩然恍如天际,剑气纵横,侠影如疾,也不知从何处闪出,只见归云望龙势,心法掌如罡,一剑如虹拨开九环刀,一掌似风击退七尺汉,傲雪霜姿立如峰,气质不凡绝昆仑,负手而立剑指来者,转身而视,二人几乎异口同声道:“是你?!”封老九被击退数米,暗道:这小子内力竟然如此深厚?我竟吃不住这一掌?不过气势倒是不能输,毕竟自己也是庄里的九当家,怒道:“臭小子竟然还有帮凶?给我上!”打手们打杀着冲上去,却连身都近不得,不到几回合便零散倒在地上直呼痛苦。

    “九爷,得罪了!”易天怀抱那小子纵身而起,身轻如燕消失在枫林深处。穷小子被抱得不舒服,连说:“你……你快放我下来!”易天笑道:“你一个小偷还害羞?”听到这话,穷小子白净的脸上更是羞得通红,说道:“有吗?我……我天生就这样,你管我?”“哎呀!我不管你?你就死在封老九手里了,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呐。”易天不明不白地被嫌弃,不高兴地说道。“好好,我谢谢你。”穷小子赶紧转移话题,道:“你知道吗?其实封老庄主并没有死,这一切都是封家长子封莫虎的阴谋。和你一样,我也是来寻找答案的。”“和我一样?你到底是谁?”易天一脸怀疑,道。“我是谁不重要,你可以把我看做小偷,不过我必须回去,调查真相。”说着便往回走。“等会儿,我和你一起去。――不过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名字呢。”“郁唯。”他冷冰冰地说。“哎,你慢点,我叫张易天,看你挺有趣的,咱们交个朋友吧!”郁唯一愣,道:“朋……朋友?”“你又傻了?看你孑然一人挺孤单的,平日里一定吃了不少苦吧,连朋友都没有……”“少说话会死?”郁唯的一句话差点噎死人。易天嘟囔着说道:“脾气这么坏,好歹也有两面之缘了……”

    “一群饭桶!连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都打不过,要你们何用?”封老九怒哄哄地对瘫倒地上的手下骂道。“九爷,老庄主尸骨未寒不宜动刀兵,把他们赶走就好了,何必动气呢……”一个精明的手下说道。“嗯,说的对,走,回去为老庄主守灵。”

    “灵使,圣女被一个江湖游侠带走了……”“什么?!有没有危险?”“暂时没有,圣女此时应该又回到封家庄了。”“知道了,吩咐下去,命令庄里的眼线暗中保护圣女,切莫出一点差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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