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恰同学少年时十四

    现代影视剧为了还原物资匮乏时代的衣着，常常见到演员们穿着的衣服衣领上打补丁。其实真正生活在那个年代的人知道，这是弄巧成拙画蛇添足的败笔。本来也是你糊弄我我糊弄你，观众也没多少人去细究。

    柯俊文却心里相当清楚，89年及以前那会，很多人的衣服都是买布找裁缝做的，衣领一般都做得厚一些扎实一些，很难磨破。影视剧弄道具的想当然地制作，自然就会暴露他们对生活的一知半解。那时的衣服，最容易破的地方是肩膀、手肘和袖口，以及胸前衣服扣扣子那一片，还有因为劳作等等原因衣服腋下及前摆，及袖子容易被挂破什么的。衣领如果都穿破了，那衣服怕早成了一条条的“烂巾巾”了。

    而裤子，最容易破的是屁股，膝盖。小孩子裤子最容易破的是膝盖下面一点点而不是正真膝盖那儿，为什么呢？自己想！要想讨经验，给钱！其实一切，皆来源于生活。

    柯俊文记忆中，倒没有那种穷得一家几口人只有一条裤子可以穿出门的经历，但基本上的家庭，每个人都可能只有一套没有补丁的衣服。常年大家都是以穿补巴衣服为主的，特别是在农村，人们多数时间都在下地干活，这样的衣服磨破了再补也没什么，哪舍得穿好的衣服下地，弄破了会非常心痛的。只要走亲访友或是结婚喜庆，或者什么正式场合重要事情的时候，才会穿着新衣服或是没有补丁的衣服。

    而城市，也只是稍比农村好一点而已，甚至在农村土地联产承包之后，有一些城市工人家庭还渐渐不如农村一些经济好的地方。

    在大家都基本在穿补巴衣服的时候，谁也不会笑话谁，因为那时大家都在为温饱而努力，还谈不上对穷的鄙视，因为谁都不富谁都穷，大家都是穷光蛋，谁能嘲笑谁呢？那一个阶段的人们，心思都在怎么样填饱肚子上，都在为一日三餐而绞尽脑汁，一门心思的整天算计的是，明天吃什么，这一年怎么过才能不会出现长时间的断顿？哪有心思再意衣着，只要能蔽体就行。所以在为温饱，为生存而奋斗的年代，是很少有穷与不穷的羞耻感的，最多的是饿与不饿的满足感。

    而社会的发展，总是一个阶段连着另一个阶段的在进步。当大家都基本上解决了温饱的时候，物质渐渐丰富起来的时候，这时，才真正有了穷和富的对比。这时的人们，才渐渐的对穷有了深刻的认识，才渐渐意识到穷的耻辱，也才渐渐因为穷而体会到的窘迫，被瞧不起的羞耻感越来越重。

    到城里上初中之后，校园里基本很少能见到穿打补丁衣服的人了。事实城市里不少人也是破衣裤为多的，但城市人明显会处理一些，女孩子的衣裤破的地方会巧妙地扎上一朵花，男生的衣裤也会同色的布修补得不难看，所以穿起来并不显尴尬，但偶有几个农村学生，家人不会打补丁更不会艺术地处理，洗得发白的裤子上补块蓝色或是黑色的布，反而把破的地方显得特别明显，穿起来会让自己觉得特别丢人。当事人都会尽量多坐在教室不出门，就是上个厕所都趁人少或人不注意的时候。

    柯俊文在家上小学有一次冷天赤脚都没有感觉到难堪，但这时的他初长成少年，羞耻心越来越重。

    有一天他的衣服头天洗了，第二天早上起来还没有干，能穿的就只有一条屁股上补了一个巴的蓝色裤子了。补丁不大但他的妈妈江志英却补了一小块黑布，特别扎眼。他不得不硬着头皮穿上这条裤子去上课，尽量绕着进了教室，一路人他都觉得仿佛所有人都在盯着他屁股上的补丁在看，脸羞得火辣辣的。

    一个上午他都尽量少去上厕所，边上课都深受困扰难以安心，一直在想别人是不是在笑话他。但第二节课后是必须到操场做操的，他也是硬着头皮比死还难受一样的做着操，他一直觉得所有人都在看他，内心极度盼望早点结束，羞耻感像成千上万条蚂蚁一样啃嗜着他的自尊心，脸红得如猪肝。

    中午下课的时候，他其实被尿胀得相当难受了他也没有先走，直到教室人走得差不多了，教学楼也没多少人了，他才趁着没人飞快地跑去厕所，憋了一上午的尿喷涌而出，柯俊文尿完感到无比的轻松，内心却为此感到无比窘迫。

    他见操场上人不多，就飞快地跑向宿舍，摸了摸昨天洗的那条裤子，还有点潮并没有干透，他还是脱了补巴裤子换上了。一个自尊心过强的农村少年，就这样被一个扎眼的补丁折磨了一上午，让他身心疲惫。

    但是他们班上有两个人，却给自尊心过强的柯俊文一种难以理解的感觉，他们俩经常都穿着补巴衣服和裤子，但柯俊文发现他们俩却从来没有自己那种感到丢脸而窘迫难堪的感觉，似乎他们并不在意别人怎么看，表现自然轻松，丝毫没有柯俊文那种生不如死如坐针毡的样子。

    一个篮球打得很好的江勇，他与聂世金及班上另外三个人，常常能组成一个超强战队，力压力全校篮球群雄。江勇一年四季常常穿着的是宽大的旧军服，裤子常常是有补丁的。江勇整个穿着显得人松松垮垮的样子，加上爱打球，给人一种从不修边幅的样子。但江勇丝毫没有过穿补丁衣服而尴尬的样子，这让柯俊文有些佩服。

    另一个是挨着姜弢坐的梁大春。他也是个大个子，柯俊文一直觉得他是不是应该比同班同学都要大两三岁一样显老。梁大春人也长得粗犷，像一个典型的农村大汉一样，所以穿着也不讲究的样子，他也常常穿着带补丁的衣服和裤子，他也从来没有过自我丢人的感觉，这让柯俊文也是感到佩服。

    唉，过度的自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