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老实人

    十五分钟前。

    “你们是什么人?”任年蜷缩在汽车后座的角落,看着被捆住的身子,故意挣扎了几下,用惊惶的语气结结巴巴道:“为什么要抓我?”

    “安静。”

    副驾驶座位上,一个戴着墨镜的白人男子回头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用不太标准的中文答道:“别嚷嚷,我们就不会伤害你。”

    任年乖乖的闭上了嘴。

    对于他而言,内心的惊慌......是完全没有的。

    上辈子,任年可没少和骑士团打过交道。

    作为他最早接触的神秘学界组织,任年同骑士团之间的恩怨可以说用几本书都写不完。从某些方面来说,骑士团确实给过他不少帮助——哪怕他们的目的是为了通过任年这条渠道,去尝试获取老混蛋的消息,但这份监视同时也很好地保护了他免受老混蛋仇敌的报复。

    除了那帮老阴比组成的元老会之外,骑士团里的绝大部分成员,都以近乎死板的方式坚守着他们心中的信条。

    比如说,他们恨任年的那个混蛋老爹入骨,但却不会加害任年本人分毫。直到后期发生了那件惊世骇俗的事情,以至于任年用几乎自毁式的行动同各大组织干了一架......两者之间的关系才真正陷入了不可调和的境地。

    至少现在,表面上的惊慌和害怕,多少还是要演一下的。

    嗯……就当是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了。

    车一路朝着城外驶去,任年时不时哼上几声,配合着“绑架”的气氛。就在车驶入一段林间小道的时候,坐在后座的任年忽然瞥见,路边绿化带附近似乎有一个人影!

    任年立刻警觉了起来。

    骑士团的人在“绑架”他的时候并没有蒙住他的眼睛,根据这一路上周边风景和指示牌上的提示,他们现在的位置已经开过老山了。

    要知道,老山已经算是宁市的边缘地区,周围连块平整地都没有,更不用提村庄什么的了……

    这荒郊野岭的,怎么路上会突然出现个人?

    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感觉瞬间涌上任年心头,他几乎是本能的的将身子向后蜷缩的更紧些,双脚抬起,死命的抵住前面的座椅......

    嘎吱——

    刺耳的刹车声响起,强大的惯性让任年的身子猛地向前栽去!

    没有给人任何思考的时间,紧接着又是砰的一声,车头仿佛撞击在某个不可撼动的坚硬物体上,车身陡然一震,整个车子都高高的弹了起来!

    这一瞬间,任年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朝着大脑涌了过来,周围的一切都仿佛变成了慢动作!

    车头最先在无法承受的力量面前扭曲变形,一道道龟裂迅速在窗户上蔓延,紧接着就是一阵车窗爆裂的砰啪声!

    终于,车头在“嚎叫”中迅速解体,四散的零件混杂着玻璃碎片朝着车窗内部迸射,再然后,这种时间凝固的感觉退去,头顶又是砰的一声巨震,车顶狠狠砸在地上,同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耳边又是一阵乒零乓啷声不绝,车辆翻滚,周围天旋地转,就这样不知道滚了多少圈,车身终于狠狠的撞击在一颗树上,勉强停了下来。

    空气中到处弥漫着刺鼻的汽油味,车身的外壳已经严重变形,仰翻在地上。后备箱里的东西散落一地,轮胎朝天兀自旋转着,还有一个更是在撞击的途中就已经飞了出去,晃晃悠悠的挂在旁边的树干上。

    任年只觉得自己的脑浆都要给摇匀了!

    他此时垂头倒挂在座位上,浑身上下传来的剧痛让他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胃中更是如同翻江倒海!值得庆幸的是,骑士团的人上车的时候给他系上了安全带,这才让他没有在刚才的冲击中被甩飞出去。

    可坐在前面的两人就没这么幸运了。

    他们替任年挡住了大部分飞射而来的碎片,虽然也还活着,但早已已失去了意识,脑袋耷拉着靠在弹出的气囊上,额头满是鲜血。

    任年的脑袋因为倒悬而涨得通红,他一口狠狠咬在舌尖,提起精神,指尖捏出一个手势,一小股火焰啪的一声从指尖燃起,飘然射向捆住自己手腕的绳索。

    烧断绳索,任年甩了甩手腕,仰头看了眼车顶,咬牙伸手按向腰间的安全带……

    咔嚓!

    安全扣解开,任年头朝地倒摔在车顶上,疼的他差点没背过气去。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声音有些闷,是拐杖敲击在路上的声音。

    视线中,一道穿着黑色风衣的身影从前面缓缓走到车门前,驻足了片刻,然后轻轻挥舞了一下手中的拐杖。

    嘎啦——

    一道让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响起,本就已经扭曲变形的车门剧烈晃动了几下,紧接着又是砰的一声,车门硬生生的飞了起来,扔在了几米开外的地上。

    紧接着,车内失去意识的两人也在这股无形的力量之中被扯了出来,“轻柔”的丢在旁边的树上。

    “我本还在想,刚刚那一下你要是死了,我会很难办。”一道沙哑的声音缓缓响起,尽管他极力掩饰,但任年仍能听出他的声音在微微颤抖:“幸好,命运是站在我这边的。”

    他再次举起手杖,轻轻的敲击了下地面,几道黑色的阴影从他的衣袍里钻了出来,如同游蛇般缠住了任年的手臂,然后粗暴的将他从变形的车窗口拖拽了出来。

    噗通!

    任年脸贴着地摔在地上,身子扭动了一下,似乎还在挣扎,但很快被一道阴影反手捆住了胳膊。

    霍夫曼上前一步,眼里闪过一丝戾气,他冷冷的俯视着任年,缓缓抬起一根手指,对着地上轻轻一划……

    咻!

    地上的一块玻璃碎片夹杂着破风声,飞快划了过来,任年下意识的眯起眼睛,就看见自己额前的刘海应声飘落在地上。

    “别紧张,我不会让你死的太过轻松。在他们赶过来给你收尸之前,我还有至少半个小时的时间陪你好好玩一玩。”霍夫曼毫不掩饰眼神里的仇恨:“我会折断你的每一根骨头,把我这些年所受的痛苦加倍奉还在你的身上。”

    “半小时……够吗?”任年趴在地上,从嘴角挤出一丝笑容:“你好呀,霍夫曼先生。”

    砰!

    这次是一块石子,任年一声闷哼,蜷缩在地上,身体左右翻滚。

    “你认识我?”

    任年深吸了几口气,重新抬头看向霍夫曼,笑的有些勉强:“我不但认识你,我还知道你是怎么引开骑士团的耳目……你喝了分身药水……对吧?”

    霍夫曼一愣,挑了下眉毛,下意识的开口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个?”

    任年微微一笑,他扭动着身子,挣扎着靠着一截树桩坐了起来。

    “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要多。”他轻轻叹了口气:“比如,我知道你和那个老混蛋有仇,但你找不到他,也打不过他,所以才来杀我。”

    霍夫曼哼了一声,脸色有些怪异。

    “没关系,我理解你。”任年摇头:“一个老实人,被人弄成这样,总会跳脚的……还是继续刚才的话题吧,再比如,我知道你妻子离世后,你每年会回到不莱梅东部老家的那栋房子里一个人待上一天。

    我知道你在锐士的XX银行里有一个金库,里面除了放着一些金银财产外,还有一张你妻子的照片。

    我知道你所喝的那瓶分身药水,是你前段时间刚刚研制出来的药剂,而这一次,应该是你第一次使用他……

    怎么样,还需要我接着说下去吗?”

    霍夫曼深吸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一股无可言状的荒唐感充斥在他的心头。

    不对……是恐惧!

    倒不是说他觉得眼下任年的实力能够威胁到他,而是眼下这个少年所说的每一句话,确实都是自己心中的辛秘!

    如果不是因为这世界上没有读心术的存在,他几乎以为任年能够窥探他内心的记忆了!

    “你究竟从哪里知道的?”霍夫曼后退了一步,眼神里流露出深深的忌惮:“难不成,是那个老恶魔告诉你的?”

    “我都喊他老混蛋了,你觉的我和他是一帮的?”任年故作神秘的笑了笑:“我说这些,是为了向你展现我的一些能力。”

    他轻咳一声:“你在来之前,应该弄到过我的资料吧?”

    “你此刻心里肯定很好奇,资料上,我是一个三年前就被骑士团监视的普通高中生,除了和那个老混蛋的血缘关系之外,我的人生同神秘学界完全是两条平行线。然而实际上,我今天却表现的对你的一切了如指掌。”

    霍夫曼眼神闪烁了一下:“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任年皱眉沉思了片刻,用尽量真诚的语气道:“我说了,我可以帮你……”

    “……你帮不了我。”

    霍夫曼突然打断了任年的话,他举起手杖,散落在周围地上的玻璃碎片陡然飞出,如同无数把锋利的刀刃悬浮在任年身边。

    “如果你绕来绕去就是为了说这些,那么接下来的台词也不用说了。

    我今天必须给我死去的妻子还有肚子里的孩子报仇!我知道你们东方有句古话,叫做弱者愤怒,挥刀向更弱者。”

    霍夫曼伸手指向自己。

    “我承认,我就是一个弱者。我不需要给自己冠冕堂皇的理由,我就是为了报复。”

    说完,霍夫曼又是一挥,又一块碎片从后面狠狠插进任年的胳膊,将他打飞出去,摔在地上。

    任年狠狠啐了口唾沫,忍痛再次坐了起来,皱眉道:“你听我说……”

    “我不听......”霍夫曼摇头:“你在动摇我复仇的决心。”

    “我说了,我不认为你的想法是错的......”

    哗擦!

    这次刺中的是左肩。

    “......呸。”任年用牙咬住肩头上的玻璃,吐在地上。

    这一次,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骂道:“霍夫曼,你这个傻X……”

    砰!

    这次话都没有说完,霍夫曼一拳打在任年的肚子上,任年闷哼一声,头朝地摔了下去。

    “你不懂。”

    “我怎么不懂。”任年大口喘气,整个人毫无形象的跪在地上:“你以为这世界上……就只有你遭受过这种痛苦吗?”

    霍夫曼眼里闪过一丝不屑,本想开口讥讽,可就在他看向任年的时候,却一下子愣住了。

    这是一种他在熟悉不过的眼神……这些年来,每当他独自一人望向镜子的时候,总会在镜中看到这样的眼神......

    孤独,寂寞,痛苦……还有仇恨。

    他本能的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过了好一会,他终于叹了口气。

    “罢了,虽然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但我决定……给你一个痛快。”

    说完,他眼里闪过一丝决然,手杖挥舞,所有的玻璃碎片调转方向,朝着任年脖子飞射过去。

    就在这时,一直趴在地上的任年突然咳嗽了一声,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来。

    “十五分钟……过去了吧?”

    霍夫曼心中一动,眼神流露出戒备之色。

    “你什么意思?”

    任年摇头,没有回答,可下一秒,捆住他双手的黑影突然在一道金光之中断裂,原本趴在地上,似乎就只剩一口气的任年,忽然弹起身子,朝着霍夫曼左边的空袭疾步冲去!

    霍夫曼看着任年的动作,脸色狂变,下意识的就朝后暴退拉开距离,手中的手杖快速舞动着,试图让空中那团飞舞的玻璃碎片调转方向!

    哗啦!

    半空中的玻璃碎片晃动了几下,如同断了线的风筝摇晃着洒落在地上,这诡异的一幕让霍夫曼彻底慌了!

    他和任年此刻的距离不过两三步之遥,任年左手作爪状,朝前猛的挥抓出去!

    一枚银灰色的符文在他的掌心亮起,四面八方的空气朝着他的掌心汇聚,粘稠到几乎实质的风刃包裹着他的五指,犹如巨大的虎爪……

    轰!

    霍夫曼的身子如同被挥中的棒球,直接倒飞了出去!

    咚咚咚!

    一连串人体和树干撞击的声音响起,霍夫曼倒飞了十几米,撞断了三四棵树后,在地上无力的翻滚了几圈,又听见噶啦的一声,一根断裂的树干歪歪斜斜的砸了下来,好巧不巧落在了他的脑袋上。

    biang~

    任年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此刻的霍夫曼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原本干净整洁的风衣变得破烂不堪,手杖折成几截散落在地上,额头鲜血淋漓,披头散发的躺在地上。

    “法克,为什么……”

    他口中吐出一口鲜血,缓缓的抬起胳膊,额头青筋根根暴起,似乎难以置信刚刚发生的一切。

    “……符文魔法!你和图书馆有什么关系……不对!是那个老恶魔教给你的吗!”

    “重点在这里吗……”任年挠头,蹲下身子,歪了歪脑袋:“你难道不应该奇怪,刚刚那一瞬间,你的所有魔法似乎都失去了作用吗?”

    “??”霍夫曼急促的喘气,他挣扎着从地上站起身子,舞动着手中剩下的小半截手帐。

    一缕清风从他的掌中吹出,掀起任年额头的刘海。

    !!!

    霍夫曼瞪大了眼睛,他再次挥舞了几下,这次,就连刚刚那样的微风都没能刮起。

    见此情景,霍夫曼哇的喷出一口鲜血,无力的栽倒在地上。

    “都说了,你还试。”任年无奈的笑笑:“你还真老实啊。”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别血口喷人啊!”任年脸上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要怪,就怪你自己喝的那瓶分身药水的副作用到发作的时间了啊……”

    任年笑的很是开心。

    (上辈子,你第一次刺杀我的时候,可就是骗我喝下了这瓶药水啊……天道好轮回!)

    “现在……你的性命捏在了我的手上。”任年“贴心”的扶起霍夫曼,让他的脑袋枕在刚刚砸他脑袋的那根树干上。

    “但我不会杀你,我也不准备杀你。”

    “什么意思?”霍夫曼深吸口气。

    “我之前就说过,我可以帮你。”任年竖起一根手指:“虽然我本人并不希望同那个老混蛋再扯上任何关系,但不代表我会介意有人替我给那老混蛋找点麻烦。”

    “我怎么信你。”霍夫曼沉思了片刻:“你毕竟是他的儿子。”

    “我要害你的话刚刚你就死了,还有空在这里废话?”任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随即他咳嗽一声,正色道:“算了,作为未来一条船上的伙伴,我再给你一个情报。三个月后,注意看电视……频道是英国的BEC……然后,联系我。”

    “什么意思?”

    “到时候你自然明白。”

    任年显然并不打算解释,他伸出一只手,按住了霍夫曼的额头,一道道暗金色的符文从他的手指间闪现,末入霍夫曼的身体。

    “怎么样,感觉好点了没。”

    “你……”霍夫曼站起身子,脸色复杂:“你不怕我现在杀了你?”

    “你起码还要一个星期才能恢复实力。”任年笑了笑,脸色有点苍白:“而且我知道,你是个信守承诺的老实人……”

    “......”霍夫曼脸色一黑,接着叹了口气:“……你要我做什么。”

    “做什么?我要你留下字条,就当作你来过这里,但是最后放弃杀我了。”

    任年说着,站起身子,抬手熄灭发动机上的火焰,然后将倒在地上的车子翻正,小心翼翼的将挂在树上的两人塞进车里。

    霍夫曼就这么坐在不远处,怔怔的看着任年布置着现场,然后站起身子,失魂落魄地朝着远处走去。

    此刻在他的心里,只觉得自己一直坚持的某样东西仿佛被抽去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因该和任年合作,一直以来支撑着他活下去的复仇信念,如今也因为今天发生的一切而变得虚无缥缈起来。

    他只知道,他杀不了眼前这个少年了。

    “喂。”

    任年从后排变形的车窗里探出头来:“走之前,帮我个忙。”

    “……嗯?”霍夫曼回过头去。

    “做戏做全套,打晕我。”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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