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四季楼（7）
四人对视一眼后，心中已有定计。
手遮天道：“小子，这是你自己找死，怨不得人。”
楚宫羽道：“这只是我活腻了，没打算怨人。”
手遮天倒怕他反悔，连忙道：“你要担不起，赶快把说话当放屁，咱们也就不追究了。”
楚宫羽笑道：“就算我说话是放……放那个气，你们也不是那个气，任由我说放就放，不认账死不认账！”
这一下，四人可全都恼怒了。龙一剑沉声道：“小子，你要怎么个比法？”
楚宫羽心知总算把四人都激得朝自己发作了，总比墨染一动手就见死活的好，面对这四大高手，自己着实无把握，但事情已揽上了，自是义无反顾，微微一笑道：“随诸位的便吧！”
龙一剑为人一向老实、木讷，只知洛阳城里，“极光楼”中来了一个少年高手，背上匣子的武器“非刀非剑，既刀又剑”，十分棘手，知道楚宫羽是以此为绝学，便道：“我们有四个人，你就一个人，你要高兴大可挥刀动剑，我们就以肉掌奉陪。”
楚宫羽道：“你们四位，一位精于‘一剑斩’，手掌如剑，挥出的瞬间，身侧十尺内锐风足可撕心裂膛；一位长于‘寒光掌’，掌劲雄厚阴冷，寒气逼人，丈内可把人冻杀劈杀于掌下。”他向周伶及手遮天笑道，“至于你们两位，一擅‘柔云蚕掌’，阴劲绵长、柔力及远，据说能百步外揉灭烛焰；另一位是继当年‘破神爪’后最有声望的爪功名家，自创‘化仙手’的好手，隔空制穴，易如反掌。我这点微末功夫，向四位讨教，原不值方家一笑，自取其辱，不过又想拜领四位独门绝技，免失良机……”
他这几句话说得在场四人，不管老的少的、男的女的，心头都一阵飘然，楚宫羽再接着话锋说道：“以四位精长的武艺，隔空发放，等闲事尔，同样可各尽所长，各展所学，我们不如就在此地，各离七尺发掌出拳，隔空比试，一来可教我长些见识。二来在下怕死，拳脚无眼，隔得远些，纵然受些折伤，也可减轻图存，腆颜偷生，也可保双方并无宿仇深怨，不必即要分个存亡生死。如果得四位慨允，在下亦以一双空手，螳臂当车，献丑领教。”
楚宫羽这番话一说，可以说是有着读书人过人的谦虚，也可以说是包含着对自身武艺的惊人狂妄，四名龙首脸上都显了颜色：这小子真是猪油蒙了心，竟敢徒手一敌四，单挑四人所擅绝学？！
许光寒怒笑道：“我呸！不如你们一伙儿并肩子上，我一个人来收拾你们好了。”
楚宫羽摇头道：“不行。”
许光寒道：“为什么？”
楚宫羽道：“因为你应付不来。”
许光寒怒道：“拔你的剑！”
楚宫羽摇摇头。
许光寒厉声道：“拔你的刀还是剑，老子要教训你。”
楚宫羽突然不再摇头。
他眼中绽发出锐气。
比剑还锋利的锐气。
许光寒怔了一怔，仍强顽地道：“拔刀呀，望着我干吗？”
楚宫羽一字一句地道：“你错了。”
许光寒似被他锐气所慑，禁不住问了一句：“为什么？”
楚宫羽道：“第一，你不是我老子，第二，你不配让我拔刀。”
许光寒退了半步，怪笑道：“我不配，我还操——”
话说到这里，忽见楚宫羽的手已搭在匣子上。
许光寒立即发动。
他准备先出手，看准对方攻势，准备闪躲、招架、退后……可是这些意念如电驰星飞，在脑中飞掠而过，眼前已然一亮。
他脸上倒罩着的竹笠顶端已断落。
是被削断的。
楚宫羽赫然已出了手。
而且也得了手。
他拔出了兵器。
他的兵器是一把刀。
他的刀削下了竹笠，又回到了匣子中。
——现在谁都看得出来，如果他那一刀要砍下许光寒的脑袋，是轻而易举的事。
没有人敢再轻视这个年轻人。
没有人敢再不重视他的话。
正如许多事一样，任何人想要出头，就得要做出点成绩、拿出点实力来。
年轻人也一样。
楚宫羽这一刀，只是一刀，但这一刀包含了多少岁月的苦练，多少名师指导的机缘，还有他所具有的多少人所难得一见的天分。
人能在同一树阴下纳凉、同一块石头上坐，也是七百年的修业，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一刀能成，谁又知道已耗尽多少心血？
楚宫羽的这一刀，立即获得了重视。
手遮天干咳一声，道：“我们能胜得了你又怎样？能杀了你又如何？”
“刚才我已说过，你们能收拾得了在下，我不管这事，他们也不插手这件事情。”楚宫羽指一指站在他身旁的墨染和曾盛神，“你们若赢不了，咱家算是印证所学，后会有期。”
墨染瞅了一眼楚宫羽，没有出声，但双指却合拢了起来，手拢在袖子里。
手遮天听到后，切齿地道：“好，假若我们四人都摆平不了你，也只有认败服输了。”
楚宫羽微微一笑道：“二龙首言重了。”
云碧伶知道楚宫羽所长是刀剑，绝非隔空发劲，而这四人各有来头，以一敌四，只怕讨不了便宜，不禁有些为楚宫羽担心起来了，悄声道：“你行不行？不要勉强。”
楚宫羽对着云碧伶点了点头，示意没问题，他也很自信，虽然不像墨染和曾盛神那般表现得很明显，但他是十分自信的。
一旁的曾盛神也是开口说道：“不然，此阵由我来接也一样，我正好想对付这样的架势。”
楚宫羽这次跟“苍龙七宿”中的四位龙首朝了相，发现并不是如想像里那样残忍暴戾，不想妄下杀手，自己这番出场，便是不想墨染和曾盛神多造杀戮，忙道：“我这儿还行，要真丢人现眼，还劳三哥和四哥把我抛出城外喂狗，省得让大哥看了眼晕。”
云碧伶啐道：“不讨吉利！胡说！”手上做势要打他，心里仍是有些担心。
这时苍龙四人已分四边站好，许光寒自是恨得牙痒痒的，自在那儿把一双手掌不停地散发出冻气，还舞得霍霍有声，就像两面冰铲，在发出破空锐响一般。周伶挽手用绳丝束起了后发，那姿势特别撩人，双手一起，腰袍顿紧，迷人的腰身便显出来了。手遮天却捋起袖子，一张脸渐渐涨得紫红，也不知他血气旺盛，还是默运玄功。龙一剑见几人嘀咕个没完没休，便不耐烦地道：“怎么？送死的还不下场子领死？”
楚宫羽飞身入场，就站在四人包围的中间，各隔七尺，四人所守的是乾、坤、坎、离四面，楚宫羽站在中位，拱了供手笑道：“请了。”
龙一剑第一个就按捺不住。
这些人中，他受的伤最严重，所吃的亏也最大，他被洛丝还有魏明所伤，他巴不得早些收拾了这小子，好去杀了洛丝和魏明泄恨。
他双掌一合，一上一下，擦掌倏分，破空尖啸之声陡起，掌劲在啸声之前已攻到楚宫羽左肩，但许光寒的“寒光掌”却在“一剑斩”内力攻到之前，遥劈楚宫羽右肩，其中夹着手遮天一声清叱：“接招了！”
楚宫羽看准来势，猛一沉身。
他这一沉身，沉得恰是时候。
“寒光掌”、“一剑斩”都击了个空，两股刚猛的内力，交撞在一起，砰的一声，龙一剑、许光寒全被对方内劲震得一晃。
但就在楚宫羽沉身的时候，一股柔力已无声无息地涌至。
柔力就发自周伶的皓腕与指尖。
武林中，能以腕底及指尖隔空发动的掌力，本就不多，能使“柔云蚕掌”的人更是少见，把“柔云蚕掌”练得可自指尖、手腕发劲的，就只有周伶一个。
周伶这一招似有还无地攻到，但却要比许光寒和龙一剑那两记猛攻还要可怕。
楚宫羽忽然双手一挂。
他的两爿袖子，忽往上空一卷，再撒下来。
他的身子仍然半沉，马步平贴，这一招看来诡极，周伶的“柔云蚕掌”已当胸攻到，他既不躲避，也不硬接，却突然举袖，难道是投降不成？
周伶这一出招，站在战局之外的魏明已顿感寒意，陈凯也不由自主悄悄地退了几步，以避寒锋，魏明咬牙苦挺，也暗里打了冷颤。
而今两人一见楚宫羽摆出这种姿态，大为诧异，两人身影一晃，想要加入战局臂助，不料分别觉得肩上一沉，双脚寸步难移，回首一望，原来是墨染和曾盛神，两人手上各伸出一指，搭在两人肩膀上。
可是这一只手指相加，却仿似有千斤之力，陈凯与魏明休想移动半步。
陈凯与魏明心中均是一栗：要是这俩家伙是敌人，自己这条性命岂不就像他们指下的蚂蚁？
墨染深沉关注着全场战局，可却见曾盛神眼中发着光，而云碧伶也是看的美目涟涟。
曾盛神他看着楚宫羽的招式，就心头发热，脸上发热，眼光也发热。
“好招式！”他心里喝道。
云碧伶则是看着场中的楚宫羽心中一丝丝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
墨染呢？
墨染面无表情，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他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已经昏迷的洛丝身上。
这时，砰的一声，周伶小小的腰身一挫，令人心疼一折，像要折断似的，几乎飞出了窗外，但她随即又徐徐地站了起来。
腰身美好如昔，并没有折，也没有断。
就像猛烈的强风吹袭，柳枝飘曳，但却不折。
不过，刚才那一阵岂是强风？
楚宫羽趁“寒光掌”与“一剑斩”对击之际，已巧妙地把两股内劲转送了过来，跟她的“柔云蚕掌”对击。
“柔云蚕掌”虽善于消解内家罡气，但一下子要面对已经因对击而爆炸开来的“一剑斩”与“寒光掌”厉劲、寒劲，就像一个本来食量极好的人忽然要他吞食五十粒蛋，恐怕也吃不消。
这时魏明这才明白曾盛神他们的用意。
也了解他们两人为何制止他们前去。
他也想起了陈凯的饭量，所以问：“如果我先让你吃下五十粒蛋，你还能扒下几碗饭？”
陈凯被他突如其来地一问，摸不着脑袋，只好答：“对不起，王八蛋送来的蛋，我一向不吃。”
要不是曾盛神和墨染的手指仍按着他俩，要不是手遮天这时已发动了攻击，两人这会儿恐怕又要动起手来了。
“擒拿手”的第一个条件，就是要近身。
如果不能贴身近搏，“擒拿手”就根本失去了效用。
事实上，“擒拿手”在近身搏战中，一直都是最有用和最有效的武功之一。
可是手遮天的“化仙手”却完全突破了这个限制。
他一发招，就是“夺命剪”，虽然是隔空发出，可是等于在半空里有一双无形的铁手，左扣咽喉右锁胁，急攻向楚宫羽。
楚宫羽在方寸之地，急翻疾腾，“横架铁门闩”，步眼陡换，“云龙抖甲”，破解这一招隔空擒拿。
手遮天的“隔空仙手”，却一招紧过一招，“化胡为佛式”，跟着卷扫而至，招未用老，“沉雷泄地”、“五岳为峰”，上攻下取，掌力凌空，真快真劲，不容登空，便已变招撤掌易招换式，快若电光石火。
这简直比与人近身肉搏施展“擒拿手”，还更多了一层方便，更增一倍猛烈。
手遮天这一出手，楚宫羽便叹了一声。
墨染也“噫”了一声。他知道现刻若换作自己，“剑指”也得要出手了。
曾盛神看的眼中的火热越来越炽盛，仿佛就要烧到眉毛一般。
——却不知楚宫羽如何应付？
楚宫羽长叹一声，出刀。
他并没有拔刀，如何出刀？
他只是以掌为刀。
刀割空，刀势破空，刀劲越空，刀意超空破命。
刀气在手遮天每一招刚刚施出之际，已划断了他的后劲。
故此，就算手遮天的“隔空仙手”施加在他的身上，也等于完全失去了效用。
手遮天每攻一招，楚宫羽就发隔空刀气，切断了他的劲力。
对方每攻一招，他即随手破去。
手遮天身形急走，这人童颜，激战时眉发激扬，脸容又俊秀异常，但攻出了三四十招，依然打空之后，他的一张脸，也越涨越红了起来，也难免开始有点气喘吁吁了。
楚宫羽好整以暇，只看准来势，对方招式一发，他才发刀。
这是什么刀？
曾盛神和墨染在这时突然想起了“手刀”。
可是楚宫羽所使的，还不止于“手刀”。
“手刀”尚不能隔空发劲。
楚宫羽以手为刀，挥洒自如，使来宛如手中握有一把丈七长刀，无坚不摧，无固不破，无攻不克，纵控自如、似刀非刀、意在刀先，刀随心到的“心刀”。
“心刀”犹胜“手刀”。
楚宫羽的出手，更像“心刀”。
楚宫羽每划出一刀，手遮天便得手忙脚乱一会。
楚宫羽并没有反攻。
他只是破招。
他的刀越使越快，越来越凌厉，四季楼上，全被森寒的刀气所笼罩。
不过他的敌手，却不只是手遮天一人。
周伶、许光寒、龙一剑也全力出手。
“柔云蚕掌”、“寒光掌”、“一剑斩”和手遮天的“化仙手”隔空交织成猛劲柔力的气流，纵横交错，攻杀楚宫羽。同时间，四人方位疾变，乾、坤、坎、离、艮、震、巽、兑。四大方位疾移，兼走休、生、伤、杜、景、死、惊、开，一时“捭阖四方”式，一时“八方连葬”式，手底下绵延回环，四人鼻洼鬓角都见了汗，每招击虚攻隙，闪翻攫扑，这下才算是激出了四人的看家本领、一身功力。
一向胆大的魏明，也为之目眩神驰。
本来戏谑成性的陈凯，也为之目定神呆。
此时楚宫羽的刀势渐弱。
陈凯忽问：“你们想你们的朋友死？”曾盛神本来正在注视场中，眼中发出狂热的光芒，听到他的话后才回过神来，而墨染更是闻言一怔，“什么？”陈凯道，“你们再不拿开你们的手指，陈大爷就不能去帮你们的朋友，你们的朋友就要死了。”
墨染听到后一笑道：“你放心，我这个朋友，可不怎么容易死。能要他命的，依我看，京城里，只有几个人有资格，但就算他们出手，也说不定反死在他的手上。”
魏明眼里不放过这么精彩的剧战场面，耳里又不放过陈凯和墨染的对话，口里更接问道：“他们是谁？有没有我魏巨侠？”
曾盛神双眼也盯着场中，就像看一件稀世奇珍，喃喃地道：“郜攀、钮豪、我、墨染、孟神通、黄展、郜擎天……”
蓦地，场中剑光雷光掠起。
楚宫羽发出了破空万雷剑。
他右手发刀，左手出剑。
刀剑仍在鞘中。
但他以手使刀作剑，无疑要比真刀真剑更凌厉。
曾盛神见剑光雷光，语音一顿，失声道：“不行，郜擎天还不行！”
他的眼睛仿佛要被战火吞没了一般，他身上的战意一瞬间节节攀升起来。
墨染看见楚宫羽这一招后，脸上也闪过几分凝重之色。
而曾盛神一说完这句话，场中局势大变。
许光寒突然发现他的“寒光掌”劲力被切断、内力反挫，他正竭力卸去自己所发出的内劲，楚宫羽已向他凌空发出一剑。
一剑夹杂雷光万丈。
许光寒仓促间硬接了一剑。
他横飞出了窗外，然后扎手扎脚地掉了下去。
——那是因为他应付这一剑已尽了他全力，连腾身轻功也无法兼顾。
他掉下楼去的时候，正好是龙一剑破墙而出之际。
龙一剑要应付楚宫羽的凌空破命一刀，奋力接下，但被自己所发出的“一剑斩”回挫，硬挨一记，撞破木板，往楼下落去。
周伶在刀风和“柔云蚕掌”狂风骤雨般的回挫之下，腰似柳条，游转飘荡，一忽儿飘上屋梁，一忽儿飞上柱椽，就像一叶轻舟，在楚宫羽凌空发出剑法剑意中的雷行电闪与惊涛骇浪中起伏浮沉，但始终没被吞灭。
虽然未被吞噬，但毕竟也失去了方向。
手遮天始终以“铁牛耕地”式强撑，手指噗噗作响，每攻一招，这种噗噗之声更加沉响，刀光闪动，剑气纵横，电光跳跃，楚宫羽的一双空手，竟比真刀真剑还可怕。
手遮天的眉愈白，须愈黑，发愈白，但脸色更是涨红。
他突然大叫一声，冲天而起，一手在周伶腰身一揽。
周伶水蛇般的腰身，像被突然灌注了元气一般，陡地弹起，与手遮天齐掠出窗外，魏明大奇，脱口道：“打不过，溜啦？”话未说完，手遮天、周伶、许光寒、龙一剑已一齐掠了进来。
原来手遮天自知困战下去，仍得败于楚宫羽的手刀、掌剑下，于是骤然放弃，以内力灌注周伶，助她避开挫力，两人再一齐抢出窗外，截救了身形直往下坠的龙一剑与许光寒，再度掠回四季楼来。
楚宫羽一见他们又上了来，分别站在东南西北四面，微微叹了一声。
他五指本已放松，现在又紧拢了起来。
左剑右刀。
曾盛神在楚宫羽一出剑的当时儿，想起一位名动天下的人物。
那人是十年前的一个传说。
十年前他们三人还没有成名，“极光楼”也没成立，当时的武林还不是属于他们的时代。
那是一个属于“天下七王”的武林时代。
楚宫羽的凌空用剑，让他想起了“天下七王”中的“剑王”。
没有人知道他的剑法是什么，他的剑是什么。曾盛神有幸见过一次，也是凌空出剑，无掌亦无剑，可那就是剑，是剑法。
楚宫羽则不些一样。
同样是既没有掌，也没有剑。
但他使的可以是掌，也可以是剑，忽掌忽剑，不掌不剑，但跟右手刀配合之下，他的左手便赫然是剑，发挥了剑的威力，而且还发挥剑所发挥不了的威力。
故此，楚宫羽左手剑的威力，可以说是被右手刀逼发的，而他右手刀的威力，也是给左手剑引发的。
不如“剑王”那般纯粹，却也是另一种武道。
况且这种威力，令人叹为观止。
令人咋舌。令曾盛神只有一个想法：
——不知自己的“六阴六阳破败手”在与楚宫羽的破命刀、万雷剑一战中，究竟谁胜谁负？
若自己不能与这绝世奇刀、罕世奇剑一战，可以说是天大憾事！
楚宫羽也一脸憾色。
“再打下去，我可不行了。”他拱手道，“四位就此停手，咱们无仇无怨，何必非分死活不可？”
四人互望一眼。
手遮天沉着脸色道：“错了。”
楚宫羽知道四人必不肯甘休。在世间里，有多少人勇于接战而又肯承认失败呢？他只有道：“那么……”
手遮天断然道：“我们不打了。”
楚宫羽一愣，忙道：“承让，承让。”
手遮天截道：“什么承让，我们根本没有让，已尽了全力，但还是打不过你。”
他顿了一顿，才道：“我们绝对打不过你。我们输了。”
楚宫羽反而大吃一惊，心中震佩：这四人，不愧为成名人物，竟然服输，当众承认战败。
手遮天接道：“不过，我们也很遗憾。”
楚宫羽奇道：“为什么？”
手遮天微喟道：“因为我们保不住你了。”
楚宫羽不明所指。
手遮天道：“因为大龙首已经来了。”他补充道，“刚才我们踏下去的时候，看见大龙首和五龙首、六龙首，已到了楼下。”
曾盛神和墨染对视一眼后，都暗吃一惊，有三人到了四季楼下，居然连自己也一无所觉！
只见龙一剑、许光寒、周伶脸上都出现很奇特的神色。
有的像是惋惜，有的像在庆幸，有的简直是在幸灾乐祸，总而言之，他们的眼光都似在看几个临死的人最后一眼。
楚宫羽顿感不服气，哼声道：“苍龙大龙首是什么人物，我早想拜会拜会。”
只听楼下一人浩然苍茫的声音道：“想见我，就滚下来吧！”
楚宫羽笑嘻嘻地道：“我想见你，你滚上来吧！”
他这句话一说出口，眼前脚下，就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手遮天道：“小子，这是你自己找死，怨不得人。”
楚宫羽道：“这只是我活腻了，没打算怨人。”
手遮天倒怕他反悔，连忙道：“你要担不起，赶快把说话当放屁，咱们也就不追究了。”
楚宫羽笑道：“就算我说话是放……放那个气，你们也不是那个气，任由我说放就放，不认账死不认账！”
这一下，四人可全都恼怒了。龙一剑沉声道：“小子，你要怎么个比法？”
楚宫羽心知总算把四人都激得朝自己发作了，总比墨染一动手就见死活的好，面对这四大高手，自己着实无把握，但事情已揽上了，自是义无反顾，微微一笑道：“随诸位的便吧！”
龙一剑为人一向老实、木讷，只知洛阳城里，“极光楼”中来了一个少年高手，背上匣子的武器“非刀非剑，既刀又剑”，十分棘手，知道楚宫羽是以此为绝学，便道：“我们有四个人，你就一个人，你要高兴大可挥刀动剑，我们就以肉掌奉陪。”
楚宫羽道：“你们四位，一位精于‘一剑斩’，手掌如剑，挥出的瞬间，身侧十尺内锐风足可撕心裂膛；一位长于‘寒光掌’，掌劲雄厚阴冷，寒气逼人，丈内可把人冻杀劈杀于掌下。”他向周伶及手遮天笑道，“至于你们两位，一擅‘柔云蚕掌’，阴劲绵长、柔力及远，据说能百步外揉灭烛焰；另一位是继当年‘破神爪’后最有声望的爪功名家，自创‘化仙手’的好手，隔空制穴，易如反掌。我这点微末功夫，向四位讨教，原不值方家一笑，自取其辱，不过又想拜领四位独门绝技，免失良机……”
他这几句话说得在场四人，不管老的少的、男的女的，心头都一阵飘然，楚宫羽再接着话锋说道：“以四位精长的武艺，隔空发放，等闲事尔，同样可各尽所长，各展所学，我们不如就在此地，各离七尺发掌出拳，隔空比试，一来可教我长些见识。二来在下怕死，拳脚无眼，隔得远些，纵然受些折伤，也可减轻图存，腆颜偷生，也可保双方并无宿仇深怨，不必即要分个存亡生死。如果得四位慨允，在下亦以一双空手，螳臂当车，献丑领教。”
楚宫羽这番话一说，可以说是有着读书人过人的谦虚，也可以说是包含着对自身武艺的惊人狂妄，四名龙首脸上都显了颜色：这小子真是猪油蒙了心，竟敢徒手一敌四，单挑四人所擅绝学？！
许光寒怒笑道：“我呸！不如你们一伙儿并肩子上，我一个人来收拾你们好了。”
楚宫羽摇头道：“不行。”
许光寒道：“为什么？”
楚宫羽道：“因为你应付不来。”
许光寒怒道：“拔你的剑！”
楚宫羽摇摇头。
许光寒厉声道：“拔你的刀还是剑，老子要教训你。”
楚宫羽突然不再摇头。
他眼中绽发出锐气。
比剑还锋利的锐气。
许光寒怔了一怔，仍强顽地道：“拔刀呀，望着我干吗？”
楚宫羽一字一句地道：“你错了。”
许光寒似被他锐气所慑，禁不住问了一句：“为什么？”
楚宫羽道：“第一，你不是我老子，第二，你不配让我拔刀。”
许光寒退了半步，怪笑道：“我不配，我还操——”
话说到这里，忽见楚宫羽的手已搭在匣子上。
许光寒立即发动。
他准备先出手，看准对方攻势，准备闪躲、招架、退后……可是这些意念如电驰星飞，在脑中飞掠而过，眼前已然一亮。
他脸上倒罩着的竹笠顶端已断落。
是被削断的。
楚宫羽赫然已出了手。
而且也得了手。
他拔出了兵器。
他的兵器是一把刀。
他的刀削下了竹笠，又回到了匣子中。
——现在谁都看得出来，如果他那一刀要砍下许光寒的脑袋，是轻而易举的事。
没有人敢再轻视这个年轻人。
没有人敢再不重视他的话。
正如许多事一样，任何人想要出头，就得要做出点成绩、拿出点实力来。
年轻人也一样。
楚宫羽这一刀，只是一刀，但这一刀包含了多少岁月的苦练，多少名师指导的机缘，还有他所具有的多少人所难得一见的天分。
人能在同一树阴下纳凉、同一块石头上坐，也是七百年的修业，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一刀能成，谁又知道已耗尽多少心血？
楚宫羽的这一刀，立即获得了重视。
手遮天干咳一声，道：“我们能胜得了你又怎样？能杀了你又如何？”
“刚才我已说过，你们能收拾得了在下，我不管这事，他们也不插手这件事情。”楚宫羽指一指站在他身旁的墨染和曾盛神，“你们若赢不了，咱家算是印证所学，后会有期。”
墨染瞅了一眼楚宫羽，没有出声，但双指却合拢了起来，手拢在袖子里。
手遮天听到后，切齿地道：“好，假若我们四人都摆平不了你，也只有认败服输了。”
楚宫羽微微一笑道：“二龙首言重了。”
云碧伶知道楚宫羽所长是刀剑，绝非隔空发劲，而这四人各有来头，以一敌四，只怕讨不了便宜，不禁有些为楚宫羽担心起来了，悄声道：“你行不行？不要勉强。”
楚宫羽对着云碧伶点了点头，示意没问题，他也很自信，虽然不像墨染和曾盛神那般表现得很明显，但他是十分自信的。
一旁的曾盛神也是开口说道：“不然，此阵由我来接也一样，我正好想对付这样的架势。”
楚宫羽这次跟“苍龙七宿”中的四位龙首朝了相，发现并不是如想像里那样残忍暴戾，不想妄下杀手，自己这番出场，便是不想墨染和曾盛神多造杀戮，忙道：“我这儿还行，要真丢人现眼，还劳三哥和四哥把我抛出城外喂狗，省得让大哥看了眼晕。”
云碧伶啐道：“不讨吉利！胡说！”手上做势要打他，心里仍是有些担心。
这时苍龙四人已分四边站好，许光寒自是恨得牙痒痒的，自在那儿把一双手掌不停地散发出冻气，还舞得霍霍有声，就像两面冰铲，在发出破空锐响一般。周伶挽手用绳丝束起了后发，那姿势特别撩人，双手一起，腰袍顿紧，迷人的腰身便显出来了。手遮天却捋起袖子，一张脸渐渐涨得紫红，也不知他血气旺盛，还是默运玄功。龙一剑见几人嘀咕个没完没休，便不耐烦地道：“怎么？送死的还不下场子领死？”
楚宫羽飞身入场，就站在四人包围的中间，各隔七尺，四人所守的是乾、坤、坎、离四面，楚宫羽站在中位，拱了供手笑道：“请了。”
龙一剑第一个就按捺不住。
这些人中，他受的伤最严重，所吃的亏也最大，他被洛丝还有魏明所伤，他巴不得早些收拾了这小子，好去杀了洛丝和魏明泄恨。
他双掌一合，一上一下，擦掌倏分，破空尖啸之声陡起，掌劲在啸声之前已攻到楚宫羽左肩，但许光寒的“寒光掌”却在“一剑斩”内力攻到之前，遥劈楚宫羽右肩，其中夹着手遮天一声清叱：“接招了！”
楚宫羽看准来势，猛一沉身。
他这一沉身，沉得恰是时候。
“寒光掌”、“一剑斩”都击了个空，两股刚猛的内力，交撞在一起，砰的一声，龙一剑、许光寒全被对方内劲震得一晃。
但就在楚宫羽沉身的时候，一股柔力已无声无息地涌至。
柔力就发自周伶的皓腕与指尖。
武林中，能以腕底及指尖隔空发动的掌力，本就不多，能使“柔云蚕掌”的人更是少见，把“柔云蚕掌”练得可自指尖、手腕发劲的，就只有周伶一个。
周伶这一招似有还无地攻到，但却要比许光寒和龙一剑那两记猛攻还要可怕。
楚宫羽忽然双手一挂。
他的两爿袖子，忽往上空一卷，再撒下来。
他的身子仍然半沉，马步平贴，这一招看来诡极，周伶的“柔云蚕掌”已当胸攻到，他既不躲避，也不硬接，却突然举袖，难道是投降不成？
周伶这一出招，站在战局之外的魏明已顿感寒意，陈凯也不由自主悄悄地退了几步，以避寒锋，魏明咬牙苦挺，也暗里打了冷颤。
而今两人一见楚宫羽摆出这种姿态，大为诧异，两人身影一晃，想要加入战局臂助，不料分别觉得肩上一沉，双脚寸步难移，回首一望，原来是墨染和曾盛神，两人手上各伸出一指，搭在两人肩膀上。
可是这一只手指相加，却仿似有千斤之力，陈凯与魏明休想移动半步。
陈凯与魏明心中均是一栗：要是这俩家伙是敌人，自己这条性命岂不就像他们指下的蚂蚁？
墨染深沉关注着全场战局，可却见曾盛神眼中发着光，而云碧伶也是看的美目涟涟。
曾盛神他看着楚宫羽的招式，就心头发热，脸上发热，眼光也发热。
“好招式！”他心里喝道。
云碧伶则是看着场中的楚宫羽心中一丝丝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
墨染呢？
墨染面无表情，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他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已经昏迷的洛丝身上。
这时，砰的一声，周伶小小的腰身一挫，令人心疼一折，像要折断似的，几乎飞出了窗外，但她随即又徐徐地站了起来。
腰身美好如昔，并没有折，也没有断。
就像猛烈的强风吹袭，柳枝飘曳，但却不折。
不过，刚才那一阵岂是强风？
楚宫羽趁“寒光掌”与“一剑斩”对击之际，已巧妙地把两股内劲转送了过来，跟她的“柔云蚕掌”对击。
“柔云蚕掌”虽善于消解内家罡气，但一下子要面对已经因对击而爆炸开来的“一剑斩”与“寒光掌”厉劲、寒劲，就像一个本来食量极好的人忽然要他吞食五十粒蛋，恐怕也吃不消。
这时魏明这才明白曾盛神他们的用意。
也了解他们两人为何制止他们前去。
他也想起了陈凯的饭量，所以问：“如果我先让你吃下五十粒蛋，你还能扒下几碗饭？”
陈凯被他突如其来地一问，摸不着脑袋，只好答：“对不起，王八蛋送来的蛋，我一向不吃。”
要不是曾盛神和墨染的手指仍按着他俩，要不是手遮天这时已发动了攻击，两人这会儿恐怕又要动起手来了。
“擒拿手”的第一个条件，就是要近身。
如果不能贴身近搏，“擒拿手”就根本失去了效用。
事实上，“擒拿手”在近身搏战中，一直都是最有用和最有效的武功之一。
可是手遮天的“化仙手”却完全突破了这个限制。
他一发招，就是“夺命剪”，虽然是隔空发出，可是等于在半空里有一双无形的铁手，左扣咽喉右锁胁，急攻向楚宫羽。
楚宫羽在方寸之地，急翻疾腾，“横架铁门闩”，步眼陡换，“云龙抖甲”，破解这一招隔空擒拿。
手遮天的“隔空仙手”，却一招紧过一招，“化胡为佛式”，跟着卷扫而至，招未用老，“沉雷泄地”、“五岳为峰”，上攻下取，掌力凌空，真快真劲，不容登空，便已变招撤掌易招换式，快若电光石火。
这简直比与人近身肉搏施展“擒拿手”，还更多了一层方便，更增一倍猛烈。
手遮天这一出手，楚宫羽便叹了一声。
墨染也“噫”了一声。他知道现刻若换作自己，“剑指”也得要出手了。
曾盛神看的眼中的火热越来越炽盛，仿佛就要烧到眉毛一般。
——却不知楚宫羽如何应付？
楚宫羽长叹一声，出刀。
他并没有拔刀，如何出刀？
他只是以掌为刀。
刀割空，刀势破空，刀劲越空，刀意超空破命。
刀气在手遮天每一招刚刚施出之际，已划断了他的后劲。
故此，就算手遮天的“隔空仙手”施加在他的身上，也等于完全失去了效用。
手遮天每攻一招，楚宫羽就发隔空刀气，切断了他的劲力。
对方每攻一招，他即随手破去。
手遮天身形急走，这人童颜，激战时眉发激扬，脸容又俊秀异常，但攻出了三四十招，依然打空之后，他的一张脸，也越涨越红了起来，也难免开始有点气喘吁吁了。
楚宫羽好整以暇，只看准来势，对方招式一发，他才发刀。
这是什么刀？
曾盛神和墨染在这时突然想起了“手刀”。
可是楚宫羽所使的，还不止于“手刀”。
“手刀”尚不能隔空发劲。
楚宫羽以手为刀，挥洒自如，使来宛如手中握有一把丈七长刀，无坚不摧，无固不破，无攻不克，纵控自如、似刀非刀、意在刀先，刀随心到的“心刀”。
“心刀”犹胜“手刀”。
楚宫羽的出手，更像“心刀”。
楚宫羽每划出一刀，手遮天便得手忙脚乱一会。
楚宫羽并没有反攻。
他只是破招。
他的刀越使越快，越来越凌厉，四季楼上，全被森寒的刀气所笼罩。
不过他的敌手，却不只是手遮天一人。
周伶、许光寒、龙一剑也全力出手。
“柔云蚕掌”、“寒光掌”、“一剑斩”和手遮天的“化仙手”隔空交织成猛劲柔力的气流，纵横交错，攻杀楚宫羽。同时间，四人方位疾变，乾、坤、坎、离、艮、震、巽、兑。四大方位疾移，兼走休、生、伤、杜、景、死、惊、开，一时“捭阖四方”式，一时“八方连葬”式，手底下绵延回环，四人鼻洼鬓角都见了汗，每招击虚攻隙，闪翻攫扑，这下才算是激出了四人的看家本领、一身功力。
一向胆大的魏明，也为之目眩神驰。
本来戏谑成性的陈凯，也为之目定神呆。
此时楚宫羽的刀势渐弱。
陈凯忽问：“你们想你们的朋友死？”曾盛神本来正在注视场中，眼中发出狂热的光芒，听到他的话后才回过神来，而墨染更是闻言一怔，“什么？”陈凯道，“你们再不拿开你们的手指，陈大爷就不能去帮你们的朋友，你们的朋友就要死了。”
墨染听到后一笑道：“你放心，我这个朋友，可不怎么容易死。能要他命的，依我看，京城里，只有几个人有资格，但就算他们出手，也说不定反死在他的手上。”
魏明眼里不放过这么精彩的剧战场面，耳里又不放过陈凯和墨染的对话，口里更接问道：“他们是谁？有没有我魏巨侠？”
曾盛神双眼也盯着场中，就像看一件稀世奇珍，喃喃地道：“郜攀、钮豪、我、墨染、孟神通、黄展、郜擎天……”
蓦地，场中剑光雷光掠起。
楚宫羽发出了破空万雷剑。
他右手发刀，左手出剑。
刀剑仍在鞘中。
但他以手使刀作剑，无疑要比真刀真剑更凌厉。
曾盛神见剑光雷光，语音一顿，失声道：“不行，郜擎天还不行！”
他的眼睛仿佛要被战火吞没了一般，他身上的战意一瞬间节节攀升起来。
墨染看见楚宫羽这一招后，脸上也闪过几分凝重之色。
而曾盛神一说完这句话，场中局势大变。
许光寒突然发现他的“寒光掌”劲力被切断、内力反挫，他正竭力卸去自己所发出的内劲，楚宫羽已向他凌空发出一剑。
一剑夹杂雷光万丈。
许光寒仓促间硬接了一剑。
他横飞出了窗外，然后扎手扎脚地掉了下去。
——那是因为他应付这一剑已尽了他全力，连腾身轻功也无法兼顾。
他掉下楼去的时候，正好是龙一剑破墙而出之际。
龙一剑要应付楚宫羽的凌空破命一刀，奋力接下，但被自己所发出的“一剑斩”回挫，硬挨一记，撞破木板，往楼下落去。
周伶在刀风和“柔云蚕掌”狂风骤雨般的回挫之下，腰似柳条，游转飘荡，一忽儿飘上屋梁，一忽儿飞上柱椽，就像一叶轻舟，在楚宫羽凌空发出剑法剑意中的雷行电闪与惊涛骇浪中起伏浮沉，但始终没被吞灭。
虽然未被吞噬，但毕竟也失去了方向。
手遮天始终以“铁牛耕地”式强撑，手指噗噗作响，每攻一招，这种噗噗之声更加沉响，刀光闪动，剑气纵横，电光跳跃，楚宫羽的一双空手，竟比真刀真剑还可怕。
手遮天的眉愈白，须愈黑，发愈白，但脸色更是涨红。
他突然大叫一声，冲天而起，一手在周伶腰身一揽。
周伶水蛇般的腰身，像被突然灌注了元气一般，陡地弹起，与手遮天齐掠出窗外，魏明大奇，脱口道：“打不过，溜啦？”话未说完，手遮天、周伶、许光寒、龙一剑已一齐掠了进来。
原来手遮天自知困战下去，仍得败于楚宫羽的手刀、掌剑下，于是骤然放弃，以内力灌注周伶，助她避开挫力，两人再一齐抢出窗外，截救了身形直往下坠的龙一剑与许光寒，再度掠回四季楼来。
楚宫羽一见他们又上了来，分别站在东南西北四面，微微叹了一声。
他五指本已放松，现在又紧拢了起来。
左剑右刀。
曾盛神在楚宫羽一出剑的当时儿，想起一位名动天下的人物。
那人是十年前的一个传说。
十年前他们三人还没有成名，“极光楼”也没成立，当时的武林还不是属于他们的时代。
那是一个属于“天下七王”的武林时代。
楚宫羽的凌空用剑，让他想起了“天下七王”中的“剑王”。
没有人知道他的剑法是什么，他的剑是什么。曾盛神有幸见过一次，也是凌空出剑，无掌亦无剑，可那就是剑，是剑法。
楚宫羽则不些一样。
同样是既没有掌，也没有剑。
但他使的可以是掌，也可以是剑，忽掌忽剑，不掌不剑，但跟右手刀配合之下，他的左手便赫然是剑，发挥了剑的威力，而且还发挥剑所发挥不了的威力。
故此，楚宫羽左手剑的威力，可以说是被右手刀逼发的，而他右手刀的威力，也是给左手剑引发的。
不如“剑王”那般纯粹，却也是另一种武道。
况且这种威力，令人叹为观止。
令人咋舌。令曾盛神只有一个想法：
——不知自己的“六阴六阳破败手”在与楚宫羽的破命刀、万雷剑一战中，究竟谁胜谁负？
若自己不能与这绝世奇刀、罕世奇剑一战，可以说是天大憾事！
楚宫羽也一脸憾色。
“再打下去，我可不行了。”他拱手道，“四位就此停手，咱们无仇无怨，何必非分死活不可？”
四人互望一眼。
手遮天沉着脸色道：“错了。”
楚宫羽知道四人必不肯甘休。在世间里，有多少人勇于接战而又肯承认失败呢？他只有道：“那么……”
手遮天断然道：“我们不打了。”
楚宫羽一愣，忙道：“承让，承让。”
手遮天截道：“什么承让，我们根本没有让，已尽了全力，但还是打不过你。”
他顿了一顿，才道：“我们绝对打不过你。我们输了。”
楚宫羽反而大吃一惊，心中震佩：这四人，不愧为成名人物，竟然服输，当众承认战败。
手遮天接道：“不过，我们也很遗憾。”
楚宫羽奇道：“为什么？”
手遮天微喟道：“因为我们保不住你了。”
楚宫羽不明所指。
手遮天道：“因为大龙首已经来了。”他补充道，“刚才我们踏下去的时候，看见大龙首和五龙首、六龙首，已到了楼下。”
曾盛神和墨染对视一眼后，都暗吃一惊，有三人到了四季楼下，居然连自己也一无所觉！
只见龙一剑、许光寒、周伶脸上都出现很奇特的神色。
有的像是惋惜，有的像在庆幸，有的简直是在幸灾乐祸，总而言之，他们的眼光都似在看几个临死的人最后一眼。
楚宫羽顿感不服气，哼声道：“苍龙大龙首是什么人物，我早想拜会拜会。”
只听楼下一人浩然苍茫的声音道：“想见我，就滚下来吧！”
楚宫羽笑嘻嘻地道：“我想见你，你滚上来吧！”
他这句话一说出口，眼前脚下，就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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