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花火
翌日，女孩们按约定前往浴衣店。征士送的浴衣让辉夜得到了大伙的夸赞与艳羡，心情舒畅的她请每个人都挑了一件自己喜欢的款式，然后出钱买了下来。如此热热闹闹地又过了一日，终于来到了花火大会的日子。
连续玩了两天，众人也有些疲惫了，为了养精蓄锐，白天他们就没有再出门，而是留在远山邸休息。在辉夜的刻意关怀下，迦游罗等人度过了艰难的适应期，也渐渐习惯了在人间的生活方式，显得不再那么拘谨了。
而在伸的提议下，辉夜决定在院子里开一次烧烤派对，作为今日的晚餐。
“烤肉！烤肉！”秀兴奋地举着大大的肉串，手舞足蹈。
“烤肉！烤肉！”珂姬也跟着秀一起跳了起来。
因为还有妖邪界的人在，经常一起耍宝的伸这次没有选择加入他们。他和秀不一样，还是会注重自身形象的，何况现在还有阿月在身边。
“大姐头，听说今天街上还有cosplay游行。”秀一边吃着烤串，一边露出十分向往的样子，“你怎么也不去参加一下？”
“我哪有那个空闲啊？”辉夜耸了耸肩，一扭头，看到迦游罗似乎在发呆，于是走过去问道，“怎么了？有心事吗？”
“啊……没事的……”迦游罗立刻回过神来，否认了自己有心事。就在刚刚，她看到当麻和朝香在专注地交谈，心里莫名涌起一阵不适，胸口闷闷的有些呼吸不畅，似乎还有酸涩之感。她也搞不懂自己这是怎么了，但内心无疑是慌乱的。作为在御前侍奉的女官，她实在不该在主上以外的人身上分心。
夕阳西下，落日余晖将众人的身姿拉出长长的斜影。
“离花火大会还有一个半小时，车子四十分钟后会到门口接我们。”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辉夜对征士说道，“陪我去拿一下要带的东西吧。”
“好。”征士点点头，和她一起进屋去了。
“说起来，我还没看过东京的花火呢。”阿月对伸感慨道。
“听伸说，你是从中国来的吗？”当麻问道。
“是啊，我的父母在日本工作，我就和他们一起搬过来了。”阿月答道。
“那咱们算是老乡了啊。”秀用不标准的汉语说道，“你好哇，朋友。”
“你祖先移民都一千四百年了吧。”当麻吐槽道，“比妖邪还早——”
他忽然反应过来还有朝香在场，于是立刻把嘴闭紧不再言语。
“你刚刚说什么呢？”朝香果然注意到了他的话，以及脸上不自然的神情。
“呃……”当麻的大脑高速运转着，正思考该怎么应对时，一阵突如其来的铃声把他的思绪给打断了。
“辽！”见神乐铃忽然出现在空中，不断地发出急促的声响，身为巫女的枫攥紧了辽的手，身体也不由自主地战栗起来，“不……怎么会……”
“难道是——”妖邪界众人皆感应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亦是大惊失色。
“什么？什么？发生什么了？”看到在场的人脸色都变了，阿月不知所措地拿着烤串，正想拉住伸问个清楚，答案却自动为她揭晓了。
伴随着一阵飞沙走石，空气中忽然裂开了一条巨缝。紧接着，一道朱红色的大门出现了，并在众人的惊愕中缓缓开启。
“啊……”看到手里的串沾了灰，阿月来不及可惜，就被伸拉到了树丛后面。
“！”迦游罗最先反应过来，顾不得地上脏，不假思索地当场跪了下来。
“阿珂，快点！”螺呪罗一边行礼，一边紧张地唤着他的妹妹。就算与人间走得再近，她也是妖邪界的人，决不能在主人面前失了礼数。
珂姬很想找个地方躲起来继续吃，但瞧这情形怕是已经来不及了。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她还是把烤串递给了秀，很不情愿地跪到了她哥哥的身边。
“阿……罗……醐……”辽将枫抱在怀里，体内深埋的愤怒与恐惧都在这一刻被唤醒了，就连手臂上的汗毛都根根立了起来。
作为唯一被蒙在鼓里的人，朝香见当麻将自己护在身后，已然明白了这就是辉夜等人一直在保守的秘密。
“当麻。”这一次，朝香没有再调侃他，“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当麻有些惊讶地回头，朝香还是第一次见到妖邪门，未免表现得太过淡定了。就和小时候一样，似乎没有任何事能够让她惊慌失措。
就在这时，阿罗醐庞大的身躯从妖邪门里缓缓地走了出来，每迈一步都发出沉重的声响，甚至将脚下的石板踩得开裂。他环视了一周，没有去理会那些部下，而是和辽他们打起了招呼，“许久未见了，妖邪界的孩子们。”
“你在说什么鬼话？！”虽然面对这样的大boss秀也免不了会紧张，但他可忍不住自己那暴脾气，“你说谁是妖邪界的孩子？！”
“秀，别逞口舌之快！”事发突然，当麻不能任由秀去激怒对方，于是想出一个办法，“进屋去喊征士他们过来，现在去！”
“为什么要我去？”秀嘴上抱怨，但身体还是很忠实地执行了当麻的指令。
“不必了，我来了。”就在这时，不知是听到动静还是感应到了气息，辉夜他们已经从远处走了过来，但表情看起来很平静，手里还拎着大包小包。
“征士，先帮我收好吧。”辉夜将一沓花火大会的票交给身边的少年，然后独自走到阿罗醐的面前，用轻松的语气微笑道，“您要来也不提前说一声。”
见她不行礼，阿罗醐似乎也不生气，“忽然想看看你，就过来了。”
“是来看我？”辉夜身子稍稍前倾，压低了声音问道，“还是来看人间呢？”
“呵……”阿罗醐笑了一声，对她的话不置可否。
“地上都是泥呀，你们赶紧起来吧。”见迦游罗等人伏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一声，辉夜自作主张，上前将她扶了起来，又转身对珂姬说道，“阿珂，你带他们进屋换身干净的衣服。待会儿还要看花火大会，可不能就这么过去。”
“好咧~”珂姬如遇大赦，二话不说就把她哥哥也拉了起来。
“可是……”迦游罗心有余悸地看向她的主人。就在刚才那段煎熬的时间里，她差点以为是自己犯了错，气得对方要从妖邪界赶来处置她。
“去吧。”阿罗醐知道辉夜是故意要支开他们，就没有多加阻拦。
“伸，那就是妖邪界的老大吗？”躲在树丛后的阿月小声地询问。
“对，你不要出声了。”伸紧张地点点头，额头都开始冒汗了。如果只有他自己倒也罢了，可现在还有阿月在身边，决不能让她受到伤害。
可惜……要是能拍个照发朋友圈就好了……阿月在心里念叨着。虽然她只是普通人，但也能从外观上感受到对方的可怕，最终还是收回了危险的想法。
待现场只剩下人类一方与妖邪帝王对峙后，辉夜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换了副严肃的表情认真说道，“您这次突然前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竹取，你多虑了。”阿罗醐走上前，刻意将手按在了义女的肩上，以此来观察众人的反应。见五位少年纷纷露出异常愤怒的神色，他的内心忽然畅快无比，就好像大仇得报一般，连语气都因此变得愉悦了不少，“我的女儿生活的世界，我自然是想了解一二的。”
“这样啊。”辉夜不想让他继续挑衅了，于是说道，“那我陪您出去走走吧。”
“不行。”就在这时，朝香忽然出声了。她径直走到辉夜身边，一把拉住她的手阻止道，“不可以就这样和他出去。”
“……”阿罗醐很是诧异，眼前这个陌生的人类女子看起来很普通，身上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力量，为什么在他面前竟半分恐惧都没有，这很不正常。
“朝香姐……有些事，现在不太方便说。”看着得知真相仍勇敢站出来维护自己的朝香，辉夜心里既愧疚又感激，“等我回来再和你慢慢解释，好吗？”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谁知，朝香的目光径直看向了辉夜身旁的阿罗醐，“我指的是，那位不能就这样出去，否则会引起恐慌的。”
“啊……”辉夜这才意识到，自己差点就把如此重要的事疏忽了。如果不是朝香提醒，恐怕明天各大媒体的头版头条，就都是关于她义父的新闻了。
“别担心，今天街上不是有cosplay大会吗？就算出去了也只会被当成是在cos什么角色吧……”这时，秀忽然插了一句嘴。
“你说得对啊！”辉夜听后不禁大喜过望，“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去夏威夷时记得捎上我！”秀心心念念着海滩，他可不想被留下来看家。
“行，没问题。”辉夜爽快地满足了他的愿望。
“可如果有路人想要合影……”枫立刻想到了另一个麻烦，“该怎么办？”
的确是有些棘手啊……辉夜的眉毛微微蹙起。如果被当成coser，那被拍照，被求合影都是非常正常的。可阿罗醐是什么人？这样的冒犯，就算他能忍耐一次两次，一旦次数多了，惹得他大发雷霆该怎么收场？要是再严重点，让他对人类世界更加厌恶就糟了……
就在她万分纠结之时，朝香忽然开口，只说了三个字，“灯下黑。”
“诶？”辉夜愣住了，朝香的话像是一道闪电划过了她的脑海，让这个麻烦的问题一下子变得迎刃而解。
“难道你的意思是……”当麻也立刻反应了过来，若要一个人不引人注目，那么只要旁边的人更加吸引眼球就对了。
“谢谢你，朝香姐！”辉夜如释重负，闭上眼睛开始集中神力。
待光芒散去，辉夜已换上一袭飘逸的亚麻长裙，头戴月桂枝叶制成的桂冠，卷曲柔软的银发披散了下来，俨然一副希腊神话中的女神形象。如果不出意外，这应该就是她前世的真实形象。
“……”不知为何，看到挚友忽然变成这副模样，朝香在惊愕之余，只觉得脑海里似乎有根未知的弦被轻轻拨动了。
而一直在旁保持沉默的征士，此刻也不免心跳加快。人靠衣装，辉夜在这身装束的衬托下，整个人不断向外散发着高贵圣洁的气息。但讽刺的是，自己居然是靠着这个不速之客，才第一次见到了恋人作为神明真正的样子。
“竹取。”阿罗醐等了许久，显然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很抱歉，让您久等了。”辉夜意识到自己把对方晾着有一段时间了，连忙向他道歉，“请您再稍候片刻，我安排一下就出发。”说完她转向征士，说道，“等车到了，你还是按我们的原计划，安排大家一起去看花火大会吧。”
“那你呢？不过来了吗？”征士看了一眼阿罗醐，眼中满是深深的担忧。
“应该是没时间和大家一起看烟花了。”辉夜的话中不无遗憾，“但你不用担心，我做事有分寸的，只是这边就得拜托你组织了。”
“我会安排妥当，还有学姐她们在，你放心吧。”征士知道自己阻止不了她，何况眼前这情形，除了相信对方，恐怕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那我走咯~”辉夜知道不能再让阿罗醐等下去了。可就在这时，朝香忽然再度上前，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有件事，我想要拜托您。”她直视着阿罗醐被头盔遮掩的面容，一字一句说道，“这个小家伙是我最重要的妹妹，希望将来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您都能善待她，不要让她伤心。”
“姐……”辉夜完全没有料到她会忽然站出来说这样一番话，顿时觉得鼻子有些发酸，感动得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阿罗醐侧首看了看自己的义女，沉默片刻，又迎上了朝香的注视，有些傲慢地回应道，“她也是我最重要的女儿，汝无需多虑。”
“不要忘了您今天的承诺。”朝香缓缓颔首，身子一侧让开了路，却又冷冷地补上了一句，“如果您将来食言了，我一定会去要个说法的。”
“！”这一刻，在场的所有人都觉得朝香的气场简直突破天际了。
阿罗醐却似乎没有放在心上，只是轻轻地拍了一下辉夜的肩，“走吧。”
“嗯。”辉夜点点头，用目光和大家道了个别，和阿罗醐一起走出了院子，引导着对方往繁华的主街走去。
“现在是什么节日吗？”阿罗醐问道。虽然过去他也可以通过大镜看到人间的情况，但他从未真正用心观察过人类的生活。
“是夏日祭，每年这个时候，街上都会这么热闹。”因为今天有cosplay的活动，在其他coser的掩护下，没有显得父女二人是异类。但阿罗醐那惊人的身高还是让他一路上回头率超高，也不乏有人大胆上前求合影。只不过，辉夜的相貌还是决定了她会受到更多人的关注，无形中减少了阿罗醐被骚扰的次数。
“辛苦你了。”即使不懂那些人类在疯狂什么，但阿罗醐也看得出来义女是在帮他抵挡麻烦。不过更麻烦的事显然还在后面，由于百密一疏，辉夜没有留意到他背后的那些大剑全是开了刃的真家伙，险些在拥挤的街道伤到路人，还差点被警察给拦下来。千钧一发之际，辉夜迫不得已动用自己的神力控制了附近的人，并恳求她的义父尽快把武器都给藏起来。
如此折腾了好一会儿，总算是消除了明面上的隐患，回到了逛街的节奏中。
“在我很小的时候，每天去幼儿园，都会特别羡慕班上的同学。”稍稍放下忐忑的心情，辉夜看到有不少人带着孩子出来玩，忽然生出许多感慨，“那时候，看着他们大手牵着小手，有说有笑地走在路上，就觉得那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了。可惜，寻常孩子都能拥有的，我却从未体验过……”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渐渐低沉了下去。
“过去甚少听你提起这些。”感受到她低落的情绪，阿罗醐没有选择沉默，“反正今日也无事，你心里想说什么，便都说出来吧。”
“父亲。”辉夜忽然看向他，几番欲言又止之后，她终于说出了想说的话，“我可以……牵一下您的手吗？哪怕……就一次也好。”
“……”阿罗醐从未见她这样的表情。她的眼睛里仿佛藏着无穷无尽的哀伤，却又带着难以掩饰的期盼与渴望。
没有任何犹豫，他主动伸出了自己的手。
“谢谢……”那一刻，辉夜心中圆满了。这个纠缠了她十多年的亲情遗憾，终于在今天得到了些许的弥补。
“苹果糖~好吃的苹果糖~”而这时，不远处的小摊上传来了叫卖声。
辉夜微微一怔，这才想起自己似乎很多年都没有吃过苹果糖了，于是下意识便向摊位走了过去。
“小姑娘，要尝尝我家的苹果糖吗？”摊主是位头发花白的老者，慈眉善目地推销着自己的产品，“这糖我做了几十年了，很好吃的。”
“是吗？”听他这么一说，辉夜决定要尝一尝。可正当她想要掏钱买糖时，才尴尬地发现因为换装的缘故，无论是钱包还是手机，都被她落在了家里。
“这个够吗？”这时，阿罗醐将一个金闪闪的东西递给了摊主。
“这是……金币吗？”摊主先是被他的体型吓了一跳，而对方的阔绰程度也让他不禁咋舌，活了大半辈子，从没见过用金子买糖的顾客。
“不可！这太贵重了！”辉夜见状连忙出声阻止，“我想要吃糖随时都可以自己买的，您真的不必如此破费。”
“只要是我女儿想要的东西，多少花费都值得。”阿罗醐大方地做了个手势，示意摊主把金币收下。
“那就多谢这位客人了！”摊主也不再推辞，麻利地收起金币，又从架子上取下两支苹果糖，满脸堆笑地递给了辉夜，“拿好了，小姑娘，和你的父亲一起尝尝我的手艺吧，今后也要一直好好相处下去啊。”
“谢谢您……”事到如今，辉夜也无法再拒绝了。她心情复杂地接过那两支苹果糖，和阿罗醐一起离开了摊位。
“怎么了？”见她一直将糖拿在手里，没有要吃的意思，阿罗醐不禁奇怪她又在想些什么，“都买回来了，为什么不吃呢？”
“您……是不是没有实体？”走到一处无人的偏僻角落，辉夜忽然停下脚步，直直地看向对方。
“对。”阿罗醐不明白她为何有此问，但还是如实说道，“我也曾有过躯体，但自从被迦雄须斩杀后，我就抛弃了那无用的东西，进入了妖邪界。”
“那……您再也不能吃东西了，对吗？”辉夜的语调似乎有些颤抖。
“没有实体，自然就不需要吃东西。”阿罗醐依然猜不透她想表达什么。
“……”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辉夜沉默了。她低下头，尝了一口左手的苹果糖，清甜的味道不知为何竟夹杂着一丝苦涩。她开始回想起阿罗醐前世今生的悲惨经历，回想起当两人关系好转后，他救过她的命，还给予过她包容与关心。而如今，她右手的那支糖，他永远也不可能尝到味道了。想到这里，她心里越来越难过，最后竟呜咽着哭了出来。
“你这是何故？不好吃吗？”阿罗醐简直被她的喜怒无常给搞晕了，按理说不应该啊，自己今天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吧？她到底在哭什么呢？
“没有实体……也不能吃东西……这日子过得还有什么意思……”辉夜用手背抹着眼泪，带着哭腔又接着说道，“呜……皇居里连个嫔妃都没有，你还招那么多女官，这不是浪费国库里的钱吗……”
“……”阿罗醐简直被她的话逗得哭笑不得，这丫头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不能吃东西这种事也值得她哭？还有，他招多少女官她也要管？管管那些谋反的部族还不够，现在居然管到他头上来了？
“对不起……我失态了……”天渐渐黑了，周围的灯全都亮了起来。辉夜也知道自己不该如此，在努力平复了心情后，决定转移话题，“花火大会应该快要开始了，附近有一座小山，那里的人不多，不如我们去那里观赏吧。”
然而，因街上看烟花的人实在太多，他们竟被堵在了路上，举步维艰。
“没想到，如今的人间竟然有这么多人。”谁知，阿罗醐的语气竟然很平和，甚至可以说带着些许欣喜。说到底，人类的负面情绪就是妖邪的食粮，到处都是行走的食粮，他为此感到愉悦也是应该的。
蓦地，远处传来砰的一声巨响，一朵绚丽的烟花在漆黑的夜空炸开，周围的人群随即爆发出一阵欢呼，花火大会正式开始了。
连续玩了两天，众人也有些疲惫了，为了养精蓄锐，白天他们就没有再出门，而是留在远山邸休息。在辉夜的刻意关怀下，迦游罗等人度过了艰难的适应期，也渐渐习惯了在人间的生活方式，显得不再那么拘谨了。
而在伸的提议下，辉夜决定在院子里开一次烧烤派对，作为今日的晚餐。
“烤肉！烤肉！”秀兴奋地举着大大的肉串，手舞足蹈。
“烤肉！烤肉！”珂姬也跟着秀一起跳了起来。
因为还有妖邪界的人在，经常一起耍宝的伸这次没有选择加入他们。他和秀不一样，还是会注重自身形象的，何况现在还有阿月在身边。
“大姐头，听说今天街上还有cosplay游行。”秀一边吃着烤串，一边露出十分向往的样子，“你怎么也不去参加一下？”
“我哪有那个空闲啊？”辉夜耸了耸肩，一扭头，看到迦游罗似乎在发呆，于是走过去问道，“怎么了？有心事吗？”
“啊……没事的……”迦游罗立刻回过神来，否认了自己有心事。就在刚刚，她看到当麻和朝香在专注地交谈，心里莫名涌起一阵不适，胸口闷闷的有些呼吸不畅，似乎还有酸涩之感。她也搞不懂自己这是怎么了，但内心无疑是慌乱的。作为在御前侍奉的女官，她实在不该在主上以外的人身上分心。
夕阳西下，落日余晖将众人的身姿拉出长长的斜影。
“离花火大会还有一个半小时，车子四十分钟后会到门口接我们。”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辉夜对征士说道，“陪我去拿一下要带的东西吧。”
“好。”征士点点头，和她一起进屋去了。
“说起来，我还没看过东京的花火呢。”阿月对伸感慨道。
“听伸说，你是从中国来的吗？”当麻问道。
“是啊，我的父母在日本工作，我就和他们一起搬过来了。”阿月答道。
“那咱们算是老乡了啊。”秀用不标准的汉语说道，“你好哇，朋友。”
“你祖先移民都一千四百年了吧。”当麻吐槽道，“比妖邪还早——”
他忽然反应过来还有朝香在场，于是立刻把嘴闭紧不再言语。
“你刚刚说什么呢？”朝香果然注意到了他的话，以及脸上不自然的神情。
“呃……”当麻的大脑高速运转着，正思考该怎么应对时，一阵突如其来的铃声把他的思绪给打断了。
“辽！”见神乐铃忽然出现在空中，不断地发出急促的声响，身为巫女的枫攥紧了辽的手，身体也不由自主地战栗起来，“不……怎么会……”
“难道是——”妖邪界众人皆感应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亦是大惊失色。
“什么？什么？发生什么了？”看到在场的人脸色都变了，阿月不知所措地拿着烤串，正想拉住伸问个清楚，答案却自动为她揭晓了。
伴随着一阵飞沙走石，空气中忽然裂开了一条巨缝。紧接着，一道朱红色的大门出现了，并在众人的惊愕中缓缓开启。
“啊……”看到手里的串沾了灰，阿月来不及可惜，就被伸拉到了树丛后面。
“！”迦游罗最先反应过来，顾不得地上脏，不假思索地当场跪了下来。
“阿珂，快点！”螺呪罗一边行礼，一边紧张地唤着他的妹妹。就算与人间走得再近，她也是妖邪界的人，决不能在主人面前失了礼数。
珂姬很想找个地方躲起来继续吃，但瞧这情形怕是已经来不及了。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她还是把烤串递给了秀，很不情愿地跪到了她哥哥的身边。
“阿……罗……醐……”辽将枫抱在怀里，体内深埋的愤怒与恐惧都在这一刻被唤醒了，就连手臂上的汗毛都根根立了起来。
作为唯一被蒙在鼓里的人，朝香见当麻将自己护在身后，已然明白了这就是辉夜等人一直在保守的秘密。
“当麻。”这一次，朝香没有再调侃他，“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当麻有些惊讶地回头，朝香还是第一次见到妖邪门，未免表现得太过淡定了。就和小时候一样，似乎没有任何事能够让她惊慌失措。
就在这时，阿罗醐庞大的身躯从妖邪门里缓缓地走了出来，每迈一步都发出沉重的声响，甚至将脚下的石板踩得开裂。他环视了一周，没有去理会那些部下，而是和辽他们打起了招呼，“许久未见了，妖邪界的孩子们。”
“你在说什么鬼话？！”虽然面对这样的大boss秀也免不了会紧张，但他可忍不住自己那暴脾气，“你说谁是妖邪界的孩子？！”
“秀，别逞口舌之快！”事发突然，当麻不能任由秀去激怒对方，于是想出一个办法，“进屋去喊征士他们过来，现在去！”
“为什么要我去？”秀嘴上抱怨，但身体还是很忠实地执行了当麻的指令。
“不必了，我来了。”就在这时，不知是听到动静还是感应到了气息，辉夜他们已经从远处走了过来，但表情看起来很平静，手里还拎着大包小包。
“征士，先帮我收好吧。”辉夜将一沓花火大会的票交给身边的少年，然后独自走到阿罗醐的面前，用轻松的语气微笑道，“您要来也不提前说一声。”
见她不行礼，阿罗醐似乎也不生气，“忽然想看看你，就过来了。”
“是来看我？”辉夜身子稍稍前倾，压低了声音问道，“还是来看人间呢？”
“呵……”阿罗醐笑了一声，对她的话不置可否。
“地上都是泥呀，你们赶紧起来吧。”见迦游罗等人伏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一声，辉夜自作主张，上前将她扶了起来，又转身对珂姬说道，“阿珂，你带他们进屋换身干净的衣服。待会儿还要看花火大会，可不能就这么过去。”
“好咧~”珂姬如遇大赦，二话不说就把她哥哥也拉了起来。
“可是……”迦游罗心有余悸地看向她的主人。就在刚才那段煎熬的时间里，她差点以为是自己犯了错，气得对方要从妖邪界赶来处置她。
“去吧。”阿罗醐知道辉夜是故意要支开他们，就没有多加阻拦。
“伸，那就是妖邪界的老大吗？”躲在树丛后的阿月小声地询问。
“对，你不要出声了。”伸紧张地点点头，额头都开始冒汗了。如果只有他自己倒也罢了，可现在还有阿月在身边，决不能让她受到伤害。
可惜……要是能拍个照发朋友圈就好了……阿月在心里念叨着。虽然她只是普通人，但也能从外观上感受到对方的可怕，最终还是收回了危险的想法。
待现场只剩下人类一方与妖邪帝王对峙后，辉夜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换了副严肃的表情认真说道，“您这次突然前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竹取，你多虑了。”阿罗醐走上前，刻意将手按在了义女的肩上，以此来观察众人的反应。见五位少年纷纷露出异常愤怒的神色，他的内心忽然畅快无比，就好像大仇得报一般，连语气都因此变得愉悦了不少，“我的女儿生活的世界，我自然是想了解一二的。”
“这样啊。”辉夜不想让他继续挑衅了，于是说道，“那我陪您出去走走吧。”
“不行。”就在这时，朝香忽然出声了。她径直走到辉夜身边，一把拉住她的手阻止道，“不可以就这样和他出去。”
“……”阿罗醐很是诧异，眼前这个陌生的人类女子看起来很普通，身上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力量，为什么在他面前竟半分恐惧都没有，这很不正常。
“朝香姐……有些事，现在不太方便说。”看着得知真相仍勇敢站出来维护自己的朝香，辉夜心里既愧疚又感激，“等我回来再和你慢慢解释，好吗？”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谁知，朝香的目光径直看向了辉夜身旁的阿罗醐，“我指的是，那位不能就这样出去，否则会引起恐慌的。”
“啊……”辉夜这才意识到，自己差点就把如此重要的事疏忽了。如果不是朝香提醒，恐怕明天各大媒体的头版头条，就都是关于她义父的新闻了。
“别担心，今天街上不是有cosplay大会吗？就算出去了也只会被当成是在cos什么角色吧……”这时，秀忽然插了一句嘴。
“你说得对啊！”辉夜听后不禁大喜过望，“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去夏威夷时记得捎上我！”秀心心念念着海滩，他可不想被留下来看家。
“行，没问题。”辉夜爽快地满足了他的愿望。
“可如果有路人想要合影……”枫立刻想到了另一个麻烦，“该怎么办？”
的确是有些棘手啊……辉夜的眉毛微微蹙起。如果被当成coser，那被拍照，被求合影都是非常正常的。可阿罗醐是什么人？这样的冒犯，就算他能忍耐一次两次，一旦次数多了，惹得他大发雷霆该怎么收场？要是再严重点，让他对人类世界更加厌恶就糟了……
就在她万分纠结之时，朝香忽然开口，只说了三个字，“灯下黑。”
“诶？”辉夜愣住了，朝香的话像是一道闪电划过了她的脑海，让这个麻烦的问题一下子变得迎刃而解。
“难道你的意思是……”当麻也立刻反应了过来，若要一个人不引人注目，那么只要旁边的人更加吸引眼球就对了。
“谢谢你，朝香姐！”辉夜如释重负，闭上眼睛开始集中神力。
待光芒散去，辉夜已换上一袭飘逸的亚麻长裙，头戴月桂枝叶制成的桂冠，卷曲柔软的银发披散了下来，俨然一副希腊神话中的女神形象。如果不出意外，这应该就是她前世的真实形象。
“……”不知为何，看到挚友忽然变成这副模样，朝香在惊愕之余，只觉得脑海里似乎有根未知的弦被轻轻拨动了。
而一直在旁保持沉默的征士，此刻也不免心跳加快。人靠衣装，辉夜在这身装束的衬托下，整个人不断向外散发着高贵圣洁的气息。但讽刺的是，自己居然是靠着这个不速之客，才第一次见到了恋人作为神明真正的样子。
“竹取。”阿罗醐等了许久，显然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很抱歉，让您久等了。”辉夜意识到自己把对方晾着有一段时间了，连忙向他道歉，“请您再稍候片刻，我安排一下就出发。”说完她转向征士，说道，“等车到了，你还是按我们的原计划，安排大家一起去看花火大会吧。”
“那你呢？不过来了吗？”征士看了一眼阿罗醐，眼中满是深深的担忧。
“应该是没时间和大家一起看烟花了。”辉夜的话中不无遗憾，“但你不用担心，我做事有分寸的，只是这边就得拜托你组织了。”
“我会安排妥当，还有学姐她们在，你放心吧。”征士知道自己阻止不了她，何况眼前这情形，除了相信对方，恐怕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那我走咯~”辉夜知道不能再让阿罗醐等下去了。可就在这时，朝香忽然再度上前，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有件事，我想要拜托您。”她直视着阿罗醐被头盔遮掩的面容，一字一句说道，“这个小家伙是我最重要的妹妹，希望将来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您都能善待她，不要让她伤心。”
“姐……”辉夜完全没有料到她会忽然站出来说这样一番话，顿时觉得鼻子有些发酸，感动得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阿罗醐侧首看了看自己的义女，沉默片刻，又迎上了朝香的注视，有些傲慢地回应道，“她也是我最重要的女儿，汝无需多虑。”
“不要忘了您今天的承诺。”朝香缓缓颔首，身子一侧让开了路，却又冷冷地补上了一句，“如果您将来食言了，我一定会去要个说法的。”
“！”这一刻，在场的所有人都觉得朝香的气场简直突破天际了。
阿罗醐却似乎没有放在心上，只是轻轻地拍了一下辉夜的肩，“走吧。”
“嗯。”辉夜点点头，用目光和大家道了个别，和阿罗醐一起走出了院子，引导着对方往繁华的主街走去。
“现在是什么节日吗？”阿罗醐问道。虽然过去他也可以通过大镜看到人间的情况，但他从未真正用心观察过人类的生活。
“是夏日祭，每年这个时候，街上都会这么热闹。”因为今天有cosplay的活动，在其他coser的掩护下，没有显得父女二人是异类。但阿罗醐那惊人的身高还是让他一路上回头率超高，也不乏有人大胆上前求合影。只不过，辉夜的相貌还是决定了她会受到更多人的关注，无形中减少了阿罗醐被骚扰的次数。
“辛苦你了。”即使不懂那些人类在疯狂什么，但阿罗醐也看得出来义女是在帮他抵挡麻烦。不过更麻烦的事显然还在后面，由于百密一疏，辉夜没有留意到他背后的那些大剑全是开了刃的真家伙，险些在拥挤的街道伤到路人，还差点被警察给拦下来。千钧一发之际，辉夜迫不得已动用自己的神力控制了附近的人，并恳求她的义父尽快把武器都给藏起来。
如此折腾了好一会儿，总算是消除了明面上的隐患，回到了逛街的节奏中。
“在我很小的时候，每天去幼儿园，都会特别羡慕班上的同学。”稍稍放下忐忑的心情，辉夜看到有不少人带着孩子出来玩，忽然生出许多感慨，“那时候，看着他们大手牵着小手，有说有笑地走在路上，就觉得那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了。可惜，寻常孩子都能拥有的，我却从未体验过……”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渐渐低沉了下去。
“过去甚少听你提起这些。”感受到她低落的情绪，阿罗醐没有选择沉默，“反正今日也无事，你心里想说什么，便都说出来吧。”
“父亲。”辉夜忽然看向他，几番欲言又止之后，她终于说出了想说的话，“我可以……牵一下您的手吗？哪怕……就一次也好。”
“……”阿罗醐从未见她这样的表情。她的眼睛里仿佛藏着无穷无尽的哀伤，却又带着难以掩饰的期盼与渴望。
没有任何犹豫，他主动伸出了自己的手。
“谢谢……”那一刻，辉夜心中圆满了。这个纠缠了她十多年的亲情遗憾，终于在今天得到了些许的弥补。
“苹果糖~好吃的苹果糖~”而这时，不远处的小摊上传来了叫卖声。
辉夜微微一怔，这才想起自己似乎很多年都没有吃过苹果糖了，于是下意识便向摊位走了过去。
“小姑娘，要尝尝我家的苹果糖吗？”摊主是位头发花白的老者，慈眉善目地推销着自己的产品，“这糖我做了几十年了，很好吃的。”
“是吗？”听他这么一说，辉夜决定要尝一尝。可正当她想要掏钱买糖时，才尴尬地发现因为换装的缘故，无论是钱包还是手机，都被她落在了家里。
“这个够吗？”这时，阿罗醐将一个金闪闪的东西递给了摊主。
“这是……金币吗？”摊主先是被他的体型吓了一跳，而对方的阔绰程度也让他不禁咋舌，活了大半辈子，从没见过用金子买糖的顾客。
“不可！这太贵重了！”辉夜见状连忙出声阻止，“我想要吃糖随时都可以自己买的，您真的不必如此破费。”
“只要是我女儿想要的东西，多少花费都值得。”阿罗醐大方地做了个手势，示意摊主把金币收下。
“那就多谢这位客人了！”摊主也不再推辞，麻利地收起金币，又从架子上取下两支苹果糖，满脸堆笑地递给了辉夜，“拿好了，小姑娘，和你的父亲一起尝尝我的手艺吧，今后也要一直好好相处下去啊。”
“谢谢您……”事到如今，辉夜也无法再拒绝了。她心情复杂地接过那两支苹果糖，和阿罗醐一起离开了摊位。
“怎么了？”见她一直将糖拿在手里，没有要吃的意思，阿罗醐不禁奇怪她又在想些什么，“都买回来了，为什么不吃呢？”
“您……是不是没有实体？”走到一处无人的偏僻角落，辉夜忽然停下脚步，直直地看向对方。
“对。”阿罗醐不明白她为何有此问，但还是如实说道，“我也曾有过躯体，但自从被迦雄须斩杀后，我就抛弃了那无用的东西，进入了妖邪界。”
“那……您再也不能吃东西了，对吗？”辉夜的语调似乎有些颤抖。
“没有实体，自然就不需要吃东西。”阿罗醐依然猜不透她想表达什么。
“……”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辉夜沉默了。她低下头，尝了一口左手的苹果糖，清甜的味道不知为何竟夹杂着一丝苦涩。她开始回想起阿罗醐前世今生的悲惨经历，回想起当两人关系好转后，他救过她的命，还给予过她包容与关心。而如今，她右手的那支糖，他永远也不可能尝到味道了。想到这里，她心里越来越难过，最后竟呜咽着哭了出来。
“你这是何故？不好吃吗？”阿罗醐简直被她的喜怒无常给搞晕了，按理说不应该啊，自己今天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吧？她到底在哭什么呢？
“没有实体……也不能吃东西……这日子过得还有什么意思……”辉夜用手背抹着眼泪，带着哭腔又接着说道，“呜……皇居里连个嫔妃都没有，你还招那么多女官，这不是浪费国库里的钱吗……”
“……”阿罗醐简直被她的话逗得哭笑不得，这丫头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不能吃东西这种事也值得她哭？还有，他招多少女官她也要管？管管那些谋反的部族还不够，现在居然管到他头上来了？
“对不起……我失态了……”天渐渐黑了，周围的灯全都亮了起来。辉夜也知道自己不该如此，在努力平复了心情后，决定转移话题，“花火大会应该快要开始了，附近有一座小山，那里的人不多，不如我们去那里观赏吧。”
然而，因街上看烟花的人实在太多，他们竟被堵在了路上，举步维艰。
“没想到，如今的人间竟然有这么多人。”谁知，阿罗醐的语气竟然很平和，甚至可以说带着些许欣喜。说到底，人类的负面情绪就是妖邪的食粮，到处都是行走的食粮，他为此感到愉悦也是应该的。
蓦地，远处传来砰的一声巨响，一朵绚丽的烟花在漆黑的夜空炸开，周围的人群随即爆发出一阵欢呼，花火大会正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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