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酷暑（下）
“唔？”熟睡中的征士隐约感觉有一双手从后面抱住了自己，缓缓睁开眼睛。远离战争数年，他的睡眠渐渐不再像过去那样浅，也不会再因为一点细微的动静而做出应激反应了，“怎么醒了？”
“做梦了……”辉夜将自己的脸紧贴着他的后背，忽然很想要哭一场。虽然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但当前世的记忆翻涌而出时，依然能够影响她的情绪。她和阿波罗本是感情深厚的骨肉血亲，却因为三观不合最后变得形同陌路，如今想来仍是有些难以释怀。
“梦到不开心的事了吗？”征士翻了个身面对着她，伸出手用拇指轻轻摩挲她细嫩的脸颊，关切地问道，“是妖邪界的事？”
“不是……”辉夜将头枕在征士结实的臂膀上，搂住他的脖颈，说出了实情，“我也不知道怎么……忽然梦到阿波罗了……”
“这样啊。”对于妻子前世的事，征士很少听她聊起，了解的信息相当有限。他只知道太阳神阿波罗虽是辉夜前世的孪生兄弟，但在她心中的形象似乎远不如同父异母的雅典娜，“先有迦雄须，后有朝香，说不定你哥哥也转世了呢？”
“还是别了，我才不想见到他。”辉夜赌气似的否定了征士的猜测。她十分反感神时代的乱伦风气，也正因为父兄的骄奢淫靡，她在前世才会那么抵触异性，宁愿孤独一生也不愿恋爱结婚。小爱神厄洛斯曾试图像戏弄阿波罗和达芙妮那样，偷偷放暗箭想害她为情所困，却被逮了个正着，连弓都差点被她愤怒地折断。
“离天亮还早，再多睡一会儿吧。”征士微微一笑，将额头贴在对方额上，很自然地跳过了关于阿波罗的话题。
“嗯……”因为做了很长时间的梦，辉夜的确感到有些困倦，于是闭上眼睛，很快便在丈夫的怀中沉沉睡去。
神津岛的度假结束后，众人踏上了返程的路，结果刚出机场就发现，东京的天气居然比他们离开的时候还要糟糕。烈日的光芒不仅刺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更是将空气烤得灼热。整座城市犹如一只高温的炉子，让人仿佛置身炼狱。
“喂喂……这啥情况到底？世界末日要来了吗？”秀本来就比其他人要圆润怕热一些，才在日头下站了半分钟，他就已经大汗淋漓，整个后背都被洇湿了。不过，比起体感上的不适，他更担心的还是店里的生意。东京如今的天气只会让游客敬而远之，他的饭店怕是这段时间都不用开门了。
“我说小夜子，你能不能把天上那个东西射下来啊？”就连生在岭南的阿月此刻都感觉自己快要中暑了，她躲在伸撑开的遮阳伞下，一边擦汗一边期盼辉夜能够化身后羿，拯救芸芸众生脱离苦海。
“现在只有一个太阳，要是射下来生物就该灭绝了。”作为女神转世，朝香对恶劣环境的耐受能力明显还是要强过普通人的，甚至还有心情说笑。
“这阳光……真的有点不太对劲。”征士眯着眼睛试图去观察太阳，强烈到发白的光线瞬间侵入他淡紫色的瞳孔，几乎快将他的脑海洗成一片空白。
“当心眼睛受伤！”当麻却十分警觉地阻止了同伴的冒险行为，但有些迟了，不过短短几秒钟的接触，阳光就已轻微灼伤了征士的眼睛，让他的视野变得惨白，又仿佛有无数花花绿绿的影子在眼前跳动。
“没事吧？”见征士捂住眼睛，脸上露出一丝痛苦的表情，辉夜十分担心，立刻将月光化作治愈的力量，为他治疗刺痛的左眼。
“！”辽本想上前关心一下征士的情况，不料脑海深处忽然响起一阵奇异的共鸣声，令他整个身躯都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爸爸？”正和父亲手牵手的冷夏察觉到了他的异样，“你冷吗？”
“没有。”辽来不及起去思考那个声音的来源，他不想让年幼的儿子为自己担心，于是努力压制住内心那股不安的感觉，微笑着蹲下，摸了摸冷夏的头。
“……”枫的注意力之前都被天上的太阳所吸引，并未看到他须臾间的战栗。但凭着夫妻间的心有灵犀，她直觉对方的情绪似乎有那么一点反常。
“妈妈……热……”刚满一岁的柳生圣躲在娜斯蒂的怀中，年幼的他用含糊的发音表达着自己对天气极度的不适应。而冷夏似乎是继承了父亲烈火的体质，状态尚可，汗出得也不多，但在酷热的烈日下，仍是显得有些无精打采。
“这样下去孩子们会受不了的，我们还是快些去妖邪界吧。”虽然因为还在读大学，辉夜和征士暂时还没有孕育后代的打算，但她一向最喜欢孩子，见不得他们难受的样子，便决定将避暑的计划提前。
“伸哥，东京这么热，你们确定不和我们一起去吗？”阿月感觉自己有救了，迫不及待想要离开这座城市，但又有些舍不得和伸分开。
“那个地方有太多不好的回忆，还是算了吧。”伸有些抱歉地抿了抿嘴唇。哪怕只是想到妖邪界，他就会不由自主地回忆起战争带给他的痛苦与心理阴影，遑论要再次踏足那个地方了。虽然他们五个人性格各异，但他相信其他人也一定和自己一样，对妖邪界有着深深的抵触。
“别担心。家里的冷气很足，也有发电的设备，我们只要不出门，就不会有什么问题的。”果不其然，视力基本恢复正常的征士开口了，“再过些日子天气应该就会凉快下来的，到那时你们再回来吧。”
“好吧。”既然征士都这么说了，辉夜也不好再强求。她看了一圈要跟着去的人员，目光最后落在了朱天身上，提议道，“圣的年纪还很小，要不这次你就陪娜姐一块去吧，方便照顾孩子。”
“也好。”朱天点了点头。他曾是魔将之首，在烦恼京生活过很多年，也有自己的府邸。如今阿罗醐已死，回妖邪界对他而言倒算不上是什么不愉快的事。
“呜……阿珂……”秀依依不舍地拉着爱人的手。他是五人组中成家最晚的那个，和珂姬在上个月才刚刚成婚，正是小夫妻如胶似漆的蜜月期。
“哎呀，我就是回去陪陪我哥，顺便探望一下府里的少纳言她们，过几天就回来啦！”珂姬捏了捏他的圆脸，“之前忙着开店的事，我都好久没有回去了。你要是真的舍不得我，那就陪我一起回娘家去啊，多大点事！”
“呃……不了吧……”秀一向和他的大舅子不对付，也不想抛下其他同伴。
“我就带冷夏和他们一起过去了，你要照顾好自己呀。”枫从辽的怀中接过儿子。身为巫女的她，一向和自己的丈夫同心同德，从不愿和妖邪界牵扯半分。但此一时彼一时，东京的气候如此恶劣，还是孩子的健康更重要。
“辛苦你一个人带着孩子了。”辽面露愧疚之色，张开双臂将妻儿抱在怀中，“我等着你们回来。”
“爸爸再见~”冷夏笑得很灿烂，身子向前倾，在辽的脸上亲了一口。
“你自己注意点。”朝香看向一旁的当麻，叮嘱道，“别因为天气热就一直喝冷饮吃冰淇淋，本来屋里就要开冷气，吃多了冰的当心拉肚子。”
“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子。”当麻面色一赧，感觉面子上有点挂不住了。别人两口子或一家三口告别都是温情的场面，就自己一个人在挨训。
“嘻……”朝香脸上露出戏谑的表情，但还是没有选择继续欺负他。
因为酷热难当，附近根本没有一个行人。于是辉夜放心地召唤出了妖邪门，最后一次和留守的五人告别后，带着其他人消失在了这个世界。
“他们都走了，咱们也快点回去吧，实在是太热了啊！”秀摘下额上的头带，擦拭着自己两鬓和脖子上那豆大的汗珠。
“开车回去吧，娜斯蒂的车正好停在这里。”征士将对方给他保管的车钥匙在手里熟练地转了一圈，转身向停车场走去。其他四人立刻紧随其后，恨不得能立刻钻进车里，让伟大的空调来拯救他们的命。
“路面居然都晒到开裂了……”从机场返回远山邸的路上，几乎没有私家车，车却并不算好开。因为供电问题，交通信号灯几乎都不工作了，征士必须全神贯注地观察各个方位的路况，还要小心避开发裂的路面，以免发生交通事故。只能说幸好他是位专业赛车手，这样的驾驶难度倒还在其能力范围之内。
“可不是嘛！我感觉空调都不起作用啊！”秀揪着自己的T恤领子，试图扇出风来，整个车内此刻都弥漫着热气和汗味混合的味道，让人很不舒服。
“这样的异象在日本简直闻所未闻。”作为对各类新闻资讯都了如指掌的人，当麻拂开眼前的那撮垂发，神色凝重地观察着车窗外变得陌生的城市。
“可……我似乎没有感觉到像妖邪那样邪恶的气息啊。”伸清秀的脸上露出一抹忧色。异象就意味着可能会有新的危险出现，而他是一个天性厌恶争斗的人，是为了家人和朋友才一直咬牙坚持下来的，过去和妖邪界的那些战斗已经是他能承受的精神极限了。如今，他已经和阿月一起度过了三年的安稳生活，若是要他再回到当初那种刀头舔血的日子，他当然是万般不愿的，“阿罗醐他已经死了，这世上应该不会再有敌人了吧，你们说呢？”
“其实……”听到伸的话，辽心中的那种不祥之感竟变得越发强烈。他无法再向大家隐瞒这个重要信息，于是下定决心说道，“我刚刚听到了一阵共鸣声，很奇怪，就像是在脑海直接响起来那样……你们有没有同样的感觉？”
“没有。”通过内后视镜，征士瞥到了辽瞳孔里溢出的那份不安。
“刚刚朝香她们都在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呢？”坐在副驾驶位的当麻回头看向辽，提出了他的疑问。
“呃……我担心影响大家的心情，何况还有孩子们在旁边。”辽有些局促地解释道，“目前还无法判断那道共鸣意味着什么，草木皆兵会扫了她们的兴。”
“唔……”当麻沉吟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认可了辽的想法。
“就是！现在除了天气热，暂时也没有发现别的异常，没准就是太晒了所以出现幻觉了呢？”秀大大咧咧地想要活跃沉闷的气氛，拍了一下前面的驾驶座道，“再开快点啊，征士，我感觉我都快要被烤熟了！”
“我忽然想到一件麻烦的事。”征士却没有理会他的催促，依然平稳地驾驶着手里的车，“能进入妖邪界的人这会儿都不在，辉夜也没有留下辛西娅联络，万一出什么状况的话，我们恐怕无法及时联系上大家了。”
“……”听到征士的话，伸一怔，顿时就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事已至此，烦也没用了，只能做好我们自己的事，然后等她们回来吧。”当麻还是一如既往的冷静，没有表现出多少悲观的情绪。
“别担心，咱们还有辉煌帝呢，对吧，辽？”秀用力拍了拍身侧的黑发少年，“不管是各方神圣，有胆子那就放马过来好了~”
“啊？嗯……”辽先是呆了一下，还是露出了温暖的笑意，“只要大家齐心协力，有什么困难都能度过去的。”
“辉煌帝……”伸忽然像是自言自语般喃喃道，“我们的五件铠甲，原本是阿罗醐铠甲的一部分，邪恶、残暴，是迦雄须把人心封入其中，才成了后来可以被我们用意志去压制的样子。可辉煌帝又是什么呢？它从哪里来？是谁创造的？那么强大的力量，真的是凡人可以完全驾驭的吗……”
过去，他们身边有转世的神明，有当麻的智慧和征士的强洞察力，伸很少会主动向大家表达自己对铠甲的看法。他虽然性格温良，却并非畏战的怯懦之人，为了守住人间，他也曾多次将生死置之度外。可是，他反感宿命论，这让他感觉自己的人生变成了他人手中的剧本，哪怕是教导他们的恩师迦雄须，也不该这样肆意操纵他们的命运。和平的日子过得越久，他就越会在寂静的深夜忽然醒来，在失眠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水浒铠甲和昔日战斗的日子。站在他们的角度，为了保护而战就是正义的，可他记得阿罗醐曾经说过，铠甲作为威力强大的兵器，在漫长的历史中沾染上了无数的血，嗜杀如命，本性难移。虽然凭借“信”之心，他压制住了铠甲内的邪气，但同时也很清楚，但凡自己的心灵存在一丝丝动摇，或变得虚弱，铠甲里那邪恶的意念必定会凶狠地反扑，将他的灵魂吞噬。战斗的意义在哪里，才是他们需要反思的东西……
“……”穿上辉煌帝时的痛楚与违和感，辽从未向四位同伴透露半分，仅仅只和自己的妻子提起过铠甲里似乎有意识的事。为了不让最重要的家人和朋友们担心，他将使用辉煌帝时的痛苦当作不可言说的秘密，一直默默地埋藏在心底，独自承受着全部的压力。如今，听到伸提出对辉煌帝铠甲的质疑，他深以为然，却仍在犹豫是否要将自己真实的想法说出来。
“你在说什么胡话呢，伸？”就在这时，秀咋咋呼呼地抢先说道，“辉煌帝可是三神器之一啊！神器能有什么问题？你忘了命之勾玉还救过辽的命吗？”
“神器……”因为秀有力的反驳，伸一时有些语塞。
“……”征士和当麻都没有说话，彼此却快速交换了一下眼神。两人都发觉，辽的表情看上去似乎有些不对劲。
“辽，你在想什么？”终于，征士开口了，试图询问他藏在心中的秘密。
“啊？没有……我只是在想伸刚刚说的话……”骤然听到征士的问题，辽的目光不自然地闪烁了起来。面对能洞悉一切真相的“光轮”，他并没有多少底气，“辉煌帝的来历，以及它真正的目的……”
“辉煌帝究竟是怎样的铠甲，我们四个人是无法知晓的。”征士感觉到了他在隐瞒着什么，于是用柔和的语气耐心地开导着他，“只有你，辽，只有你和它真正接触过。如果它确实有什么地方让你感到不安，请你一定要如实告诉我们。我们是情同手足的战友，无论是什么样的麻烦，都不该由你一个人来背负。”
“征士……”辽感动于同伴的信任与关爱，但他仍不想立刻说出真相，于是选择用一部分真话去回避主要的问题，“过去每次穿上辉煌帝的时候，我都有种被火焰灼烧的刺痛感，确实和穿烈火铠甲的感觉完全不同。不过，我觉得或许是因为它的力量太强，而我只是肉体凡胎，难免要承受更多吧。大家不用担心我，打败妖邪界之后，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召唤过辉煌帝了。有学姐她们坐镇，也许……我们这辈子都没什么可能再用上它了吧。”
“辽说得有理，也不必太杞人忧天了。”听到这里，伸也暗自松了一口气。
“总之，这段时间我们就都警觉一些。”当麻心中其实是有另一重猜测的，但这个想法有些疯狂，也十分沉重。现在说出来解决不了问题，只会让大家徒增烦恼。因此，他准备等其他人返回人间后再做打算，“等朝香她们回来吧。”
“想想真是让人怀念啊，合宿的日子。”秀的心里一向装不了太多事，如今看问题似乎解决了，他又兴奋了起来，“我都好久没有吃到伸做的饭了！”
“你啊……”死党的单纯让伸原本低落的情绪变得好转了起来，脸上也重新有了笑容，“难得咱们五个聚在一起，想吃什么就尽管点吧。”
“我要三层牛肉芝士汉堡！！！”秀不假思索地点起了自己最爱吃的。
“饭后甜点要焦糖布丁，谢谢。”当麻也紧随其后。
“方便的话，希望能吃到南瓜做的料理。”想到自己曾禁不住诱惑，偷吃过伸做的炖煮南瓜便当，征士开口时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我……什么都可以的。”辽天生味觉不敏感，对食物一向没什么追求。
“啧，今天高兴，本大爷也给你们露一手吧！”秀咧着嘴笑，自告奋勇道，“怎么说我也是饭馆老板，跟着大厨学了两年，拿手菜还是会几个的~”
“是为了拴住阿珂的心吧？”伸露出一脸姨母笑，无情地戳穿了他。
“你……你别说出来啊，怪难为情的……”在同伴们的哄笑声中，秀红着脸挠了挠头。美食本就是小两口的共同爱好，对他而言，每天忙完生意后回到自己的小家，亲手做一顿夜宵，再看着阿珂一脸幸福地吃完，就是最快乐的事了。
“还好，之前辉夜计划在家里聚会，让管家派人提前采购好了足够的食材。”作为远山邸的男主人，征士庆幸他们之前做了这手准备，否则，就算是伸，恐怕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了。
“太棒了，可以窝在屋里吹空调了。这种天气如果还要出门买东西，那可真是太遭罪了。”秀用手背擦了一把额头的汗，眯着眼睛看着窗外亮到发白的街景，“看起来，我们应该快到了吧。”
“嗯，还有五分钟，快了。”尽管中途戴上了墨镜，但这一路开过来，征士依然感觉自己的眼睛被利剑般的阳光刺得隐隐作痛。
就在车子开过的地方，从路面开裂的缝隙里，悄无声息钻出一株翠绿的芽叶，紧接着，两株、三株……越来越多的绿芽渐渐冒了出来，像杂草一般覆盖了水泥筑成的马路上，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生长起来……
“做梦了……”辉夜将自己的脸紧贴着他的后背，忽然很想要哭一场。虽然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但当前世的记忆翻涌而出时，依然能够影响她的情绪。她和阿波罗本是感情深厚的骨肉血亲，却因为三观不合最后变得形同陌路，如今想来仍是有些难以释怀。
“梦到不开心的事了吗？”征士翻了个身面对着她，伸出手用拇指轻轻摩挲她细嫩的脸颊，关切地问道，“是妖邪界的事？”
“不是……”辉夜将头枕在征士结实的臂膀上，搂住他的脖颈，说出了实情，“我也不知道怎么……忽然梦到阿波罗了……”
“这样啊。”对于妻子前世的事，征士很少听她聊起，了解的信息相当有限。他只知道太阳神阿波罗虽是辉夜前世的孪生兄弟，但在她心中的形象似乎远不如同父异母的雅典娜，“先有迦雄须，后有朝香，说不定你哥哥也转世了呢？”
“还是别了，我才不想见到他。”辉夜赌气似的否定了征士的猜测。她十分反感神时代的乱伦风气，也正因为父兄的骄奢淫靡，她在前世才会那么抵触异性，宁愿孤独一生也不愿恋爱结婚。小爱神厄洛斯曾试图像戏弄阿波罗和达芙妮那样，偷偷放暗箭想害她为情所困，却被逮了个正着，连弓都差点被她愤怒地折断。
“离天亮还早，再多睡一会儿吧。”征士微微一笑，将额头贴在对方额上，很自然地跳过了关于阿波罗的话题。
“嗯……”因为做了很长时间的梦，辉夜的确感到有些困倦，于是闭上眼睛，很快便在丈夫的怀中沉沉睡去。
神津岛的度假结束后，众人踏上了返程的路，结果刚出机场就发现，东京的天气居然比他们离开的时候还要糟糕。烈日的光芒不仅刺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更是将空气烤得灼热。整座城市犹如一只高温的炉子，让人仿佛置身炼狱。
“喂喂……这啥情况到底？世界末日要来了吗？”秀本来就比其他人要圆润怕热一些，才在日头下站了半分钟，他就已经大汗淋漓，整个后背都被洇湿了。不过，比起体感上的不适，他更担心的还是店里的生意。东京如今的天气只会让游客敬而远之，他的饭店怕是这段时间都不用开门了。
“我说小夜子，你能不能把天上那个东西射下来啊？”就连生在岭南的阿月此刻都感觉自己快要中暑了，她躲在伸撑开的遮阳伞下，一边擦汗一边期盼辉夜能够化身后羿，拯救芸芸众生脱离苦海。
“现在只有一个太阳，要是射下来生物就该灭绝了。”作为女神转世，朝香对恶劣环境的耐受能力明显还是要强过普通人的，甚至还有心情说笑。
“这阳光……真的有点不太对劲。”征士眯着眼睛试图去观察太阳，强烈到发白的光线瞬间侵入他淡紫色的瞳孔，几乎快将他的脑海洗成一片空白。
“当心眼睛受伤！”当麻却十分警觉地阻止了同伴的冒险行为，但有些迟了，不过短短几秒钟的接触，阳光就已轻微灼伤了征士的眼睛，让他的视野变得惨白，又仿佛有无数花花绿绿的影子在眼前跳动。
“没事吧？”见征士捂住眼睛，脸上露出一丝痛苦的表情，辉夜十分担心，立刻将月光化作治愈的力量，为他治疗刺痛的左眼。
“！”辽本想上前关心一下征士的情况，不料脑海深处忽然响起一阵奇异的共鸣声，令他整个身躯都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爸爸？”正和父亲手牵手的冷夏察觉到了他的异样，“你冷吗？”
“没有。”辽来不及起去思考那个声音的来源，他不想让年幼的儿子为自己担心，于是努力压制住内心那股不安的感觉，微笑着蹲下，摸了摸冷夏的头。
“……”枫的注意力之前都被天上的太阳所吸引，并未看到他须臾间的战栗。但凭着夫妻间的心有灵犀，她直觉对方的情绪似乎有那么一点反常。
“妈妈……热……”刚满一岁的柳生圣躲在娜斯蒂的怀中，年幼的他用含糊的发音表达着自己对天气极度的不适应。而冷夏似乎是继承了父亲烈火的体质，状态尚可，汗出得也不多，但在酷热的烈日下，仍是显得有些无精打采。
“这样下去孩子们会受不了的，我们还是快些去妖邪界吧。”虽然因为还在读大学，辉夜和征士暂时还没有孕育后代的打算，但她一向最喜欢孩子，见不得他们难受的样子，便决定将避暑的计划提前。
“伸哥，东京这么热，你们确定不和我们一起去吗？”阿月感觉自己有救了，迫不及待想要离开这座城市，但又有些舍不得和伸分开。
“那个地方有太多不好的回忆，还是算了吧。”伸有些抱歉地抿了抿嘴唇。哪怕只是想到妖邪界，他就会不由自主地回忆起战争带给他的痛苦与心理阴影，遑论要再次踏足那个地方了。虽然他们五个人性格各异，但他相信其他人也一定和自己一样，对妖邪界有着深深的抵触。
“别担心。家里的冷气很足，也有发电的设备，我们只要不出门，就不会有什么问题的。”果不其然，视力基本恢复正常的征士开口了，“再过些日子天气应该就会凉快下来的，到那时你们再回来吧。”
“好吧。”既然征士都这么说了，辉夜也不好再强求。她看了一圈要跟着去的人员，目光最后落在了朱天身上，提议道，“圣的年纪还很小，要不这次你就陪娜姐一块去吧，方便照顾孩子。”
“也好。”朱天点了点头。他曾是魔将之首，在烦恼京生活过很多年，也有自己的府邸。如今阿罗醐已死，回妖邪界对他而言倒算不上是什么不愉快的事。
“呜……阿珂……”秀依依不舍地拉着爱人的手。他是五人组中成家最晚的那个，和珂姬在上个月才刚刚成婚，正是小夫妻如胶似漆的蜜月期。
“哎呀，我就是回去陪陪我哥，顺便探望一下府里的少纳言她们，过几天就回来啦！”珂姬捏了捏他的圆脸，“之前忙着开店的事，我都好久没有回去了。你要是真的舍不得我，那就陪我一起回娘家去啊，多大点事！”
“呃……不了吧……”秀一向和他的大舅子不对付，也不想抛下其他同伴。
“我就带冷夏和他们一起过去了，你要照顾好自己呀。”枫从辽的怀中接过儿子。身为巫女的她，一向和自己的丈夫同心同德，从不愿和妖邪界牵扯半分。但此一时彼一时，东京的气候如此恶劣，还是孩子的健康更重要。
“辛苦你一个人带着孩子了。”辽面露愧疚之色，张开双臂将妻儿抱在怀中，“我等着你们回来。”
“爸爸再见~”冷夏笑得很灿烂，身子向前倾，在辽的脸上亲了一口。
“你自己注意点。”朝香看向一旁的当麻，叮嘱道，“别因为天气热就一直喝冷饮吃冰淇淋，本来屋里就要开冷气，吃多了冰的当心拉肚子。”
“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子。”当麻面色一赧，感觉面子上有点挂不住了。别人两口子或一家三口告别都是温情的场面，就自己一个人在挨训。
“嘻……”朝香脸上露出戏谑的表情，但还是没有选择继续欺负他。
因为酷热难当，附近根本没有一个行人。于是辉夜放心地召唤出了妖邪门，最后一次和留守的五人告别后，带着其他人消失在了这个世界。
“他们都走了，咱们也快点回去吧，实在是太热了啊！”秀摘下额上的头带，擦拭着自己两鬓和脖子上那豆大的汗珠。
“开车回去吧，娜斯蒂的车正好停在这里。”征士将对方给他保管的车钥匙在手里熟练地转了一圈，转身向停车场走去。其他四人立刻紧随其后，恨不得能立刻钻进车里，让伟大的空调来拯救他们的命。
“路面居然都晒到开裂了……”从机场返回远山邸的路上，几乎没有私家车，车却并不算好开。因为供电问题，交通信号灯几乎都不工作了，征士必须全神贯注地观察各个方位的路况，还要小心避开发裂的路面，以免发生交通事故。只能说幸好他是位专业赛车手，这样的驾驶难度倒还在其能力范围之内。
“可不是嘛！我感觉空调都不起作用啊！”秀揪着自己的T恤领子，试图扇出风来，整个车内此刻都弥漫着热气和汗味混合的味道，让人很不舒服。
“这样的异象在日本简直闻所未闻。”作为对各类新闻资讯都了如指掌的人，当麻拂开眼前的那撮垂发，神色凝重地观察着车窗外变得陌生的城市。
“可……我似乎没有感觉到像妖邪那样邪恶的气息啊。”伸清秀的脸上露出一抹忧色。异象就意味着可能会有新的危险出现，而他是一个天性厌恶争斗的人，是为了家人和朋友才一直咬牙坚持下来的，过去和妖邪界的那些战斗已经是他能承受的精神极限了。如今，他已经和阿月一起度过了三年的安稳生活，若是要他再回到当初那种刀头舔血的日子，他当然是万般不愿的，“阿罗醐他已经死了，这世上应该不会再有敌人了吧，你们说呢？”
“其实……”听到伸的话，辽心中的那种不祥之感竟变得越发强烈。他无法再向大家隐瞒这个重要信息，于是下定决心说道，“我刚刚听到了一阵共鸣声，很奇怪，就像是在脑海直接响起来那样……你们有没有同样的感觉？”
“没有。”通过内后视镜，征士瞥到了辽瞳孔里溢出的那份不安。
“刚刚朝香她们都在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呢？”坐在副驾驶位的当麻回头看向辽，提出了他的疑问。
“呃……我担心影响大家的心情，何况还有孩子们在旁边。”辽有些局促地解释道，“目前还无法判断那道共鸣意味着什么，草木皆兵会扫了她们的兴。”
“唔……”当麻沉吟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认可了辽的想法。
“就是！现在除了天气热，暂时也没有发现别的异常，没准就是太晒了所以出现幻觉了呢？”秀大大咧咧地想要活跃沉闷的气氛，拍了一下前面的驾驶座道，“再开快点啊，征士，我感觉我都快要被烤熟了！”
“我忽然想到一件麻烦的事。”征士却没有理会他的催促，依然平稳地驾驶着手里的车，“能进入妖邪界的人这会儿都不在，辉夜也没有留下辛西娅联络，万一出什么状况的话，我们恐怕无法及时联系上大家了。”
“……”听到征士的话，伸一怔，顿时就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事已至此，烦也没用了，只能做好我们自己的事，然后等她们回来吧。”当麻还是一如既往的冷静，没有表现出多少悲观的情绪。
“别担心，咱们还有辉煌帝呢，对吧，辽？”秀用力拍了拍身侧的黑发少年，“不管是各方神圣，有胆子那就放马过来好了~”
“啊？嗯……”辽先是呆了一下，还是露出了温暖的笑意，“只要大家齐心协力，有什么困难都能度过去的。”
“辉煌帝……”伸忽然像是自言自语般喃喃道，“我们的五件铠甲，原本是阿罗醐铠甲的一部分，邪恶、残暴，是迦雄须把人心封入其中，才成了后来可以被我们用意志去压制的样子。可辉煌帝又是什么呢？它从哪里来？是谁创造的？那么强大的力量，真的是凡人可以完全驾驭的吗……”
过去，他们身边有转世的神明，有当麻的智慧和征士的强洞察力，伸很少会主动向大家表达自己对铠甲的看法。他虽然性格温良，却并非畏战的怯懦之人，为了守住人间，他也曾多次将生死置之度外。可是，他反感宿命论，这让他感觉自己的人生变成了他人手中的剧本，哪怕是教导他们的恩师迦雄须，也不该这样肆意操纵他们的命运。和平的日子过得越久，他就越会在寂静的深夜忽然醒来，在失眠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水浒铠甲和昔日战斗的日子。站在他们的角度，为了保护而战就是正义的，可他记得阿罗醐曾经说过，铠甲作为威力强大的兵器，在漫长的历史中沾染上了无数的血，嗜杀如命，本性难移。虽然凭借“信”之心，他压制住了铠甲内的邪气，但同时也很清楚，但凡自己的心灵存在一丝丝动摇，或变得虚弱，铠甲里那邪恶的意念必定会凶狠地反扑，将他的灵魂吞噬。战斗的意义在哪里，才是他们需要反思的东西……
“……”穿上辉煌帝时的痛楚与违和感，辽从未向四位同伴透露半分，仅仅只和自己的妻子提起过铠甲里似乎有意识的事。为了不让最重要的家人和朋友们担心，他将使用辉煌帝时的痛苦当作不可言说的秘密，一直默默地埋藏在心底，独自承受着全部的压力。如今，听到伸提出对辉煌帝铠甲的质疑，他深以为然，却仍在犹豫是否要将自己真实的想法说出来。
“你在说什么胡话呢，伸？”就在这时，秀咋咋呼呼地抢先说道，“辉煌帝可是三神器之一啊！神器能有什么问题？你忘了命之勾玉还救过辽的命吗？”
“神器……”因为秀有力的反驳，伸一时有些语塞。
“……”征士和当麻都没有说话，彼此却快速交换了一下眼神。两人都发觉，辽的表情看上去似乎有些不对劲。
“辽，你在想什么？”终于，征士开口了，试图询问他藏在心中的秘密。
“啊？没有……我只是在想伸刚刚说的话……”骤然听到征士的问题，辽的目光不自然地闪烁了起来。面对能洞悉一切真相的“光轮”，他并没有多少底气，“辉煌帝的来历，以及它真正的目的……”
“辉煌帝究竟是怎样的铠甲，我们四个人是无法知晓的。”征士感觉到了他在隐瞒着什么，于是用柔和的语气耐心地开导着他，“只有你，辽，只有你和它真正接触过。如果它确实有什么地方让你感到不安，请你一定要如实告诉我们。我们是情同手足的战友，无论是什么样的麻烦，都不该由你一个人来背负。”
“征士……”辽感动于同伴的信任与关爱，但他仍不想立刻说出真相，于是选择用一部分真话去回避主要的问题，“过去每次穿上辉煌帝的时候，我都有种被火焰灼烧的刺痛感，确实和穿烈火铠甲的感觉完全不同。不过，我觉得或许是因为它的力量太强，而我只是肉体凡胎，难免要承受更多吧。大家不用担心我，打败妖邪界之后，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召唤过辉煌帝了。有学姐她们坐镇，也许……我们这辈子都没什么可能再用上它了吧。”
“辽说得有理，也不必太杞人忧天了。”听到这里，伸也暗自松了一口气。
“总之，这段时间我们就都警觉一些。”当麻心中其实是有另一重猜测的，但这个想法有些疯狂，也十分沉重。现在说出来解决不了问题，只会让大家徒增烦恼。因此，他准备等其他人返回人间后再做打算，“等朝香她们回来吧。”
“想想真是让人怀念啊，合宿的日子。”秀的心里一向装不了太多事，如今看问题似乎解决了，他又兴奋了起来，“我都好久没有吃到伸做的饭了！”
“你啊……”死党的单纯让伸原本低落的情绪变得好转了起来，脸上也重新有了笑容，“难得咱们五个聚在一起，想吃什么就尽管点吧。”
“我要三层牛肉芝士汉堡！！！”秀不假思索地点起了自己最爱吃的。
“饭后甜点要焦糖布丁，谢谢。”当麻也紧随其后。
“方便的话，希望能吃到南瓜做的料理。”想到自己曾禁不住诱惑，偷吃过伸做的炖煮南瓜便当，征士开口时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我……什么都可以的。”辽天生味觉不敏感，对食物一向没什么追求。
“啧，今天高兴，本大爷也给你们露一手吧！”秀咧着嘴笑，自告奋勇道，“怎么说我也是饭馆老板，跟着大厨学了两年，拿手菜还是会几个的~”
“是为了拴住阿珂的心吧？”伸露出一脸姨母笑，无情地戳穿了他。
“你……你别说出来啊，怪难为情的……”在同伴们的哄笑声中，秀红着脸挠了挠头。美食本就是小两口的共同爱好，对他而言，每天忙完生意后回到自己的小家，亲手做一顿夜宵，再看着阿珂一脸幸福地吃完，就是最快乐的事了。
“还好，之前辉夜计划在家里聚会，让管家派人提前采购好了足够的食材。”作为远山邸的男主人，征士庆幸他们之前做了这手准备，否则，就算是伸，恐怕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了。
“太棒了，可以窝在屋里吹空调了。这种天气如果还要出门买东西，那可真是太遭罪了。”秀用手背擦了一把额头的汗，眯着眼睛看着窗外亮到发白的街景，“看起来，我们应该快到了吧。”
“嗯，还有五分钟，快了。”尽管中途戴上了墨镜，但这一路开过来，征士依然感觉自己的眼睛被利剑般的阳光刺得隐隐作痛。
就在车子开过的地方，从路面开裂的缝隙里，悄无声息钻出一株翠绿的芽叶，紧接着，两株、三株……越来越多的绿芽渐渐冒了出来，像杂草一般覆盖了水泥筑成的马路上，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生长起来……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