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楼下,曹文庆又开始说一些展望未来前途无量的吉利话,顺带着暗暗捧了刚刚率先出列的几人一下,说他们卓识远见,为陛下分忧之类的,直让其他本来就有些犹豫的人愈发蠢蠢欲动起来。

    “殿下,”瞿渠问她,“我们就这么看着?”

    “来都来了,”元熙昭笑,她突然招呼洵淳,“咱们下去。”

    正在一片应和奉承声中,曹文庆的笑愈发灿烂起来,他想:

    太子应该就在上面看着吧,她是喜于自己与辽南公为她分忧呢?还是即使洞察了他们背后动作的真相,却只能焦急不知从何下手呢?

    突然,他看到楼梯出现的一个墨色修长的身影,耳边,是将周围的热闹压下去的,拖长的清朗声音:“太子殿下到——”

    “!”

    哗啦啦地,周围原本簇拥在曹文庆身边的商贾突然散开,向声音传来的那出望去,却见一十五六岁的少年锦衣华服,气度非凡,翩翩然从楼上行下。

    瞿珣光连忙拜下:“吾等参见太子殿下!”

    “吾等参加太子殿下!”

    连绵的人群,会礼或者不会礼的,都跟着瞿珣光三拜九揖起来。

    曹文庆也躬身拜下。

    “诸位免礼。”少年声音温润道。

    “谢殿下!”

    “恭谢殿下!”

    曹文庆也和在一群或惊或喜的声音中,一样的恭顺。但是心里却茫然极了——怎么,下来了?

    元熙昭并没有为曹文庆虚扶,这在朝中是十分不正常的,但现在大家的心思皆不在此处,也无人发觉。

    她环顾四周,高声道:“诸位——本宫刚刚就在阁楼上,亲眼看到了各位的鼎力支持!”

    她笑的毫无破绽:“诸公高义!本宫感动非常!”

    “本宫与辽南王当时商定此事,期请帮助,并没有想到,会有这样多德义双全的前辈愿意支持,小子年少,先拜谢各位!”

    周围连忙一阵的惶恐的不敢不敢。

    她做出一副热血沸腾十分喜悦的样子,对大家朗声道:“当时本宫只与成公说,想立碑为大家书陈功业,然而刚才诸公皆自请献力,本宫亦想为诸公请——”

    “凡为海防促力,为海贸之尽心者,按功赐海长之位!”

    “这海长,虽无实职,亦无若曹大人的俸禄权责,”元熙昭微抬下颌,看向曹文庆,

    “然而每年皆可进京述职,陛下亲见——”

    曹文庆蓦然瞪大了眼!

    下面的商人也瞪大了眼。

    皇帝亲见!

    “……”

    这下,却是举座皆静。

    “洵淳,”元熙昭笑眯眯地招呼自己的长随,让他站在曹文庆身边,又转头对那些已经有点晕圈的人们道,“诸公若有意者,自可在曹大人处报名……

    “曹大人会将名册交于我处,由我亲自面陈陛下。”

    曹文庆哑然失语。

    楼上的瞿渠也瞪着眼看向张崇钰,求证道:“殿下这样说,是为了——”

    “直接把事情扯大。”张崇钰盯着楼下众星捧月的储君,眼里是他自己也不能发觉的火热。

    “成昀想要拉殿下下水,那殿下干脆就拉皇帝下水……这样,众目睽睽之下,想做什么,大约都得看看皇帝的意思了。”

    瞿渠也凝眸向下面看去,想道:是的,就算天高皇帝远,就算此事乃是太子临时决定,在这种情况下——

    没有谁会质疑,也没有谁能阻止,储君的决定。

    瞿珣光想,不知道这太子是真的早有准备还是随机应变。若是前者他倒还能理解是太子的处世周全;若是后者——

    不论是心智,胆量,还是其他的什么。

    他觉得这个少年,实在是,太可怕了。

    在完全敌暗我明的情况下,在几乎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去应对对手几乎没有任何破绽的利用。

    他想到在酒楼初遇时自己还只是将她当成与儿子同龄的少年吃到的小亏,心头再次警告自己一番。

    这是古代,这是这个封建王朝的最高统治阶级,这是用整个王朝最好的教育资源,培养出的储君。

    怕是连脚底板都长了几百只心眼子吧。

    洵淳站在曹文庆的旁边,看着曹文庆似乎如常的面色下,微微绷紧的下颌。他知道,殿下的话,正中对方的未料处。

    确实,虽然不知道能够钳制住殿下的把柄究竟是什么,但是如果是让这些商人,这件事,直接和陛下对接,直接展现在陛下——

    那这个手脚,动,还是不动呢?

    ……

    月高悬在空中,在朦朦的云絮中,透出柔而亮的光。

    在元熙昭的眼皮子底下,各家商贾满腔热忱地在名册上留下了自己的名。

    正当曹文庆想要从洵淳手中接过名册时,被元熙昭笑着拦住,道:“过两日成公也要来我这叙旧吧,届时我肯定令人重新抄备一份。这上面可有在场诸公的字迹,更足显同心,献与陛下更加合适。”

    曹文庆再次沉默了。

    这也是原本他想着,若太子要直接下来半途截走名册时,该说的话。

    本想着众目睽睽太子不会失礼——

    而这名册到时还可以移花接木一番变成这些人的投名状,用来作为众商反应过来后威胁的把柄——

    却没想到这时变成了令自己茫然无措的场景。

    一步步的没有预料,让曹文庆心如乱码,只得连连称是,目送太子一行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

    张崇钰走在储君的身后,盯着少年乌黑的发顶。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太子将他狠狠地责罚后,他的心在见到太子时总是有点发慌——但他又犯贱地总是忍不住地靠近。

    而今天,太子的举动像是在他的心口浇了一锅烈油,让他的心燥地发慌。

    他想要……他想要干什么呢?

    “张崇钰,”前面的少年储君突然回过头来,“知道为什么叫你来吗?”

    张崇钰突然被现实拉了回来,他喉头干涩,沙哑道:“知道。”

    “说说。”

    “……知道我有多么地愚蠢。”他的眼低垂,旁边还有着平时看不顺眼的洵淳,和这两天才刚刚认识的瞿渠。

    他少有地十分软和地祈声道:“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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