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教堂沦陷
阿尔巴干在阿瑟-浮士德在翻译最后一份文件的时候冲进了房间，他神色慌张地对着阿瑟说道：
“先生，你自由了。”他一边说一边帮阿瑟-浮士德松绑。
阿瑟对他这番突兀的话感到十分惊奇，他既不解又怀疑地指着自己身前的稿子：
“我还差最后一点了。”他拿起身前的那一份文档。
阿尔巴干并没有看，他依旧埋头帮阿瑟解开身上以及腿上的绳子。他满头大汗，看起来十分的紧张，他用着颤抖的声音对着阿瑟说道：
“先生，现在情况紧急，不管你进度如何，我们都得离开这里了。我们知道你剩下最后一点尾声，这个没关系，让下面的人帮忙搞一下就可以了。现在我们必须离开这里，当然我们不会带上你，我知道你并不想跟着我们，我们此次一去应该不会再回来了的。”
“什么紧急情况？”阿瑟-浮士德看着满头大汗的阿尔巴干不解地问。此时阿尔巴干已经将阿瑟腰部的绳子解开了。
“原谅我不便说，先生，我们本应该送你回去的，但是，现在情况真的很紧急，所以我会给你一张临时通行......”
外面的警笛声打断了阿尔巴干的话，他的呼吸变得无比急促——
“快！先生，来不及了。我们有人已经被逮捕了，监视者很快就会......”阿尔巴干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他急忙闭上了嘴。
“你继续说啊！”阿瑟听到“逮捕”的字眼，隐约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你们干了什么事？”
“抱歉先生，我无法透露太多。”阿尔巴干解开了阿瑟腿上的最后一圈绳子。
楼下传来了一阵骚动声。
两个穿着白色长袍的男人冲进了房间，他们每人手里都拿着一个黑色的大袋子，他们将阿瑟-浮士德翻译的那些资料全部塞进那黑色的袋子中。
阿瑟-浮士德站了起来，他不解地看着身边这群乱成一锅的人。
阿尔巴干从口袋中掏出了一张通行证，他递给了阿瑟-浮士德——
“先生，感谢你做的一切，我们兄弟会会铭记你的贡献。”
阿瑟-浮士德冷冷一笑，他觉得这话十分的讽刺。
阿尔巴干将通行证塞到了阿瑟的手上，他继续说道：“先生，请忘记这里的一切，无论如何也不要说出来，不然你会成为共犯被抓进去的。所以为了我们的彼此，请你对谁都不提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你我同在一条船上，也许我们再也不会回来了。但是，不管怎样，我替兄弟会感谢你。”楼下再一次发出一阵骚动声。阿尔巴干回头看了看，转过头继续对阿瑟-浮士德说道——
“先生，现在情况紧急，您也不要问太多了，赶紧从下面的地道离开这里，这里很危险。监视者很快就要来了。这里的‘老大哥之眼’屏蔽系统很快就会被攻破。所以快，我带着你去地下通道的入口。”
说着他转身向着屋外走去。阿瑟-浮士德也被阿尔巴干的一番话搞得十分的紧张，外头的声响越来越大，他向着房门走去，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两个穿着袍子的男人依旧在整理着阿瑟翻译的东西，他们正在把房间里的一个箱子搬出来，他们打算将那两大袋的文档锁紧箱子里——这些可都是机密——阿瑟心里很清楚，里面包括了很对查拉斯图拉兄弟会成员的资料——这一切一旦落入监视者的手中，后果将不堪设想。
长时间大腿的紧绑让阿瑟-浮士德的腿十分麻痹，他走两步之后就感到两双腿麻得不能动弹。他整个人向前倾倒，好在他离那扇门很近，他本能地握紧房门避免摔倒。
他在后头喊着阿尔巴干——
“我的腿......很麻......”
阿尔巴干急忙回过身来搀扶他。阿尔巴干将他扶出了房门——那是一条很长的走廊，可以说这是一座教堂，一座内部为四方形的教堂。阿瑟所在的楼层为最高层，楼梯一圈一圈地往下，那是旋梯，旋梯的伏手上满是雕塑。每隔半米就有一个宛如恶魔一般的塑像，恶魔的面部朝内，面容狰狞目光有神地紧盯着每一位过客。
这是一座古老的哥特式建筑【2】。房顶的壁画依旧是那永恒的主题——天使与恶魔。两方交战着，它们同样处在最顶端，我们无法看出哪一方才是从天上降临。当然我们会潜意识地觉得天使所在的那一方就是天空。但是那壁画却不是如此——壁画上恶魔的背景是蓝色的，而天使的背景是深不见底的黑色深渊。阿瑟-浮士德抬头望去，他好似看到了恶魔从天空降临。
两旁是彩色的花窗，那窗是七彩斑斓的，画着圣母也画着尼采。
倘若维克多-雨果也到过这个教堂，那他必然也会为之动容，他将会用犹如《巴黎圣母院》第三卷【1】一样宏伟的篇幅来对这查拉斯图拉兄弟会的教堂进行一番描摹。
墙壁上刻着摩西十诫【3】，那些文字镶嵌在一个个形状怪异的浮雕上。
阿尔巴干搀扶着阿瑟-浮士德向下走去。阿瑟的双脚被深深地麻痹住，他感觉双脚完全不属于自己。但是他依旧咬紧牙用大脑控制着双脚那仅剩的知觉。
楼下异常地吵杂，每个人都在拼命忙活着。阿瑟从他们的面容里看到了不安与紧张，他猜他们正在用尽一切办法搬离这里。
阿瑟猜测着，也许这里变得不安全了，他们在逃亡，在销毁一切？
但是阿尔巴干守口如瓶，阿瑟休想从他的口中套出任何的消息。
于是两个人沉默地走着，没有再说任何的话。
阿尔巴干搀扶着阿瑟，走到走廊的尽头之后他们开始下楼梯，好在此时阿瑟的双脚已经渐渐地恢复了意识，他咬紧牙加快了速度。
——为了玛甘泪！
现实磨平了他的念想，他知道不能对现实微笑，现实就是这样一个负心汉，你越是在他面前笑得开心，他就会让你哭得越惨。人生是起落交替的，现实不会让你一直笑下去，他总会让你哭——笑得多大声就会哭得多大声。
所以没有安全回到家之前，所有的念想都是奢侈不切实际的，阿瑟-浮士德不敢多想，他咬紧牙继续往下走去。
他一边握着扶手一边抓着阿尔巴干，他时不时地与扶手上的恶魔雕塑对视着。
那些雕像好像在跟他低语，但是现场实在是太吵杂了，他觉得是自己幻听了。
但是那些恶魔都在凝视着他，它们转过头纷纷望向阿瑟-浮士德。
——一定是幻觉，一定是幻觉......
阿瑟-浮士德尝试着让自己冷静下来，他用力地眯上了眼睛，又快速地睁开。
但是......那些恶魔石雕确实都在凝视着他，不仅如此，还有个声音一直在阿瑟的耳边回荡——
“浮士德......浮士德......”
那是阿瑟-浮士德心里的声音，那声音一直在他的心里回响。
天使们在合唱——
基督已经复活
欢乐带给众生
灾难降临世间
带来憔悴贫穷
缠绕不幸之身【4】
明明是一群恶魔！但是为何恶魔有天使所具有的天籁空灵之声。阿瑟-浮士德凝视着那一个个盯着他的恶魔石雕。他依旧下着楼，但是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有一个凝视他的石雕出现。
教堂依旧吵杂，外头的警笛声变得愈发的响亮。
但是那个声音依旧在阿瑟-浮士德的心里回响着——
“何事喧哗！何事喧哗！”【5】
一颗烟雾弹从窗外丢进，砸碎了美丽的彩色玻璃窗。烟雾开始扩散，弥漫在了空气中。
“快点先生！来不及了！”阿尔巴干的声音在阿瑟-浮士德的耳边回响。
但是那声音十分模糊，此时最清晰的声音是那个在他心里不停回荡的声音......
“何事喧哗！何事喧哗！”
“你是谁？你叫什么名字！”阿瑟-浮士德在他的内心呼喊到。
突然，那个声音回应道：
——“这个问题对你微不足道，因为你向来蔑视言语，你总是抛弃一切外表，只探讨本质的奥义......”【6】
那个声音又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
“你是谁！”阿瑟-浮士德怒吼了出来。烟雾中他什么也没有看到，他如入无人之境。
“我是黑暗中力量的一部分，我常想作恶，却常将善事做成......”——那声音变得清晰且庄重，似乎是从深不见底的地底下传来。
阿瑟-浮士德往下望去，只见这教堂的底部是无底的深渊。旋梯螺旋下降，犹如DNA的链条一样往下降去。难道他们就这样一直往下走去？
那个声音再一次回荡在这教堂里，回声不绝——
“所有生的一切终将要归于毁灭，你们所谓的罪孽便是我的本质。毁灭——邪恶，那是我本来的元素......”
声音回荡着，从深渊中传来，在教堂中在阿瑟-浮士德的心中回荡。
阿瑟入了迷，他停下了脚步，一旁的阿尔巴干用力地拉扯着他——
“先生！先生！先生别犯傻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阿尔巴干的呼喊声将阿瑟-浮士德抽回现实，阿瑟回过神来，他深吸了一口气往下望去——楼下依旧是乱成一团的人们，教堂的那扇门被人从外面击打着，发出了轰隆的声音，犹如响雷一般。
那门紧紧地锁着，但是它已经被撞击得松动开来。教堂外的警笛声越来越响，门被残忍地撞开了一道口子。
此时的阿瑟-浮士德与阿尔巴干下到了第二层——快了，就要逃出去了——
然而，当他们跌跌撞撞到达底层的时候，那教堂紧锁着的大门被猛地撞开。
烟雾缭绕，几乎整个教堂都被烟雾所淹没。
人们快速地撤离，一大批的穿着镇乱者衣服的人冲了进来。
一声枪响，火光四起，子弹划破浓浓的烟雾。
阿瑟-浮士德本能地将衣领举起，他遮住了他的鼻子以下的地方，一是为了防烟雾那呛人的气味，二是遮挡住脸，他生怕被那些镇乱者与监视者发现并记住他的脸。
一个拿着喇叭的镇乱者冲进了教堂，他正在教堂的门梁底下举着喇叭大喊——
“我是维和部副部长沙威！你们最好不要反抗，缴械投降！”
他说着向里面冲去，一把抓住了其中一个穿着黑衣服并用衣服遮着脸部的男人——而这个人正是阿瑟-浮士德。
阿瑟的手臂被往后扯去，他无意中转过了头。
一瞬间四眼相对，但阿瑟的动作十分迅速，他飞速地扯回手臂，并举起将脸部挡住。
他的脸只暴露了不到一秒的时间......
几毫秒......沙威看到了吗？
阿瑟-浮士德是担心的，但是那浓浓的烟雾让他重拾信心——即便看到了他的脸，这浓浓的烟雾也会将他的脸变得模糊。
阿瑟-浮士德扯回手臂继续往里冲去，沙威紧追不舍，他大步而上再一次伸手想要抓住正在逃跑的阿瑟-浮士德。
眼看那扇通往地道的门就要到了，沙威却十分难缠地步步紧逼。正如其名，他就像那个阴魂不散紧追着冉阿让【7】不放的沙威【8】。就在沙威又要抓住阿瑟-浮士德的时候，阿尔巴干猛地转身，他面向了那个绰绰逼人的沙威。
突然间，阿尔巴干的双眼闪出红光，他的瞳孔变得通红。他凝视着沙威的双眼，无知的沙威也盯向了他。两个人四目相对，此时的阿尔巴干就像当初迷住阿瑟的查拉斯图拉大主教，他们念着同样的咒语，身体健壮但却个子偏矮的沙威顿时定格在了原地。
阿瑟-浮士德回头瞥见，那个要来抓他的人像是失去了意识一般定格在了原地。
突然枪声响起，一颗子弹向着阿瑟等人的方向飞来。
随之而来的是阿尔巴干的一声惨叫——子弹打中了他的一侧肋部，他双眼的红光立马消失不见，而被短暂控制住的沙威也跪倒在了地上。
鬼他妈知道你们用的是什么魔法！
阿尔巴干猛地一推，将阿瑟-浮士德推向了那个暗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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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1.《巴黎圣母院》第三卷：在《巴黎圣母院》的第三卷中，雨果整整用了一卷的篇幅对巴黎圣母院这一教堂以及巴黎这座城市进行描写。分为《圣母院》与《巴黎鸟瞰》两大篇章，描写十分的细致宏伟，绝对是大师之笔。
2.哥特式建筑：是一种兴盛于中世纪高峰与末期的建筑风格。它由罗曼式建筑发展而来，为文艺复兴建筑所继承。发源于十二世纪的法国，持续至十六世纪，哥德式建筑在当代普遍被称作“法国式”（OpusFrancigenum）哥德式建筑的特色包括尖形拱门、肋状拱顶与飞拱。如：法国的圣丹尼教堂、巴黎圣母院；德国的科隆主教堂等
3.摩西十诫：十诫，是《圣经》记载的上帝借由以色列的先知和众部族首领摩西向以色列民族颁布的十条规定。据《圣经》记载这是上帝亲自用指头写在石版上，后被放在约柜内。犹太人奉之为生活的准则，也是最初的法律条文。
4.“天使们在合唱......缠绕不幸之身”：出自歌德《浮士德-悲剧第一部-夜》，由于作者不懂德语，所以这段为我根据英文版《浮士德》进行翻译。
5.“何事喧哗！何事喧哗！”：同上出自歌德《浮士德-悲剧第一部-夜》，为靡菲斯特烟雾消散后从火炉后出现时对浮士德说的第一句话。
6.“这个问题对你微不足道，因为你向来蔑视言语，你总是抛弃一切外表，只探讨本质的奥义......”、“我是黑暗中力量的一部分，我常想作恶，却常将善事做成......”、“所有生的一切终将要归于毁灭，你们所谓的罪孽便是我的本质。毁灭——邪恶，那是我本来的元素......”：同上皆出自歌德《浮士德-悲剧第一部-夜》中原句，为靡菲斯特回答浮士德的话。在此选取王彦华、吴松林先生的译本（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作者在此处稍有改动。
7.冉-阿让：维克多-雨果著名代表作《悲惨世界》中的主人公。
8.沙威：冉阿让的追捕者，自从假释时见过了主角冉阿让后，便对其穷追不舍，在星空下发誓永不放弃追捕，同时抒发自己对所谓的“法律”与“正义”的忠诚。但是最后被冉-阿让所救，感到信仰的崩溃，世界观的崩塌，在悲愤交加中投河自杀。
“先生，你自由了。”他一边说一边帮阿瑟-浮士德松绑。
阿瑟对他这番突兀的话感到十分惊奇，他既不解又怀疑地指着自己身前的稿子：
“我还差最后一点了。”他拿起身前的那一份文档。
阿尔巴干并没有看，他依旧埋头帮阿瑟解开身上以及腿上的绳子。他满头大汗，看起来十分的紧张，他用着颤抖的声音对着阿瑟说道：
“先生，现在情况紧急，不管你进度如何，我们都得离开这里了。我们知道你剩下最后一点尾声，这个没关系，让下面的人帮忙搞一下就可以了。现在我们必须离开这里，当然我们不会带上你，我知道你并不想跟着我们，我们此次一去应该不会再回来了的。”
“什么紧急情况？”阿瑟-浮士德看着满头大汗的阿尔巴干不解地问。此时阿尔巴干已经将阿瑟腰部的绳子解开了。
“原谅我不便说，先生，我们本应该送你回去的，但是，现在情况真的很紧急，所以我会给你一张临时通行......”
外面的警笛声打断了阿尔巴干的话，他的呼吸变得无比急促——
“快！先生，来不及了。我们有人已经被逮捕了，监视者很快就会......”阿尔巴干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他急忙闭上了嘴。
“你继续说啊！”阿瑟听到“逮捕”的字眼，隐约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你们干了什么事？”
“抱歉先生，我无法透露太多。”阿尔巴干解开了阿瑟腿上的最后一圈绳子。
楼下传来了一阵骚动声。
两个穿着白色长袍的男人冲进了房间，他们每人手里都拿着一个黑色的大袋子，他们将阿瑟-浮士德翻译的那些资料全部塞进那黑色的袋子中。
阿瑟-浮士德站了起来，他不解地看着身边这群乱成一锅的人。
阿尔巴干从口袋中掏出了一张通行证，他递给了阿瑟-浮士德——
“先生，感谢你做的一切，我们兄弟会会铭记你的贡献。”
阿瑟-浮士德冷冷一笑，他觉得这话十分的讽刺。
阿尔巴干将通行证塞到了阿瑟的手上，他继续说道：“先生，请忘记这里的一切，无论如何也不要说出来，不然你会成为共犯被抓进去的。所以为了我们的彼此，请你对谁都不提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你我同在一条船上，也许我们再也不会回来了。但是，不管怎样，我替兄弟会感谢你。”楼下再一次发出一阵骚动声。阿尔巴干回头看了看，转过头继续对阿瑟-浮士德说道——
“先生，现在情况紧急，您也不要问太多了，赶紧从下面的地道离开这里，这里很危险。监视者很快就要来了。这里的‘老大哥之眼’屏蔽系统很快就会被攻破。所以快，我带着你去地下通道的入口。”
说着他转身向着屋外走去。阿瑟-浮士德也被阿尔巴干的一番话搞得十分的紧张，外头的声响越来越大，他向着房门走去，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两个穿着袍子的男人依旧在整理着阿瑟翻译的东西，他们正在把房间里的一个箱子搬出来，他们打算将那两大袋的文档锁紧箱子里——这些可都是机密——阿瑟心里很清楚，里面包括了很对查拉斯图拉兄弟会成员的资料——这一切一旦落入监视者的手中，后果将不堪设想。
长时间大腿的紧绑让阿瑟-浮士德的腿十分麻痹，他走两步之后就感到两双腿麻得不能动弹。他整个人向前倾倒，好在他离那扇门很近，他本能地握紧房门避免摔倒。
他在后头喊着阿尔巴干——
“我的腿......很麻......”
阿尔巴干急忙回过身来搀扶他。阿尔巴干将他扶出了房门——那是一条很长的走廊，可以说这是一座教堂，一座内部为四方形的教堂。阿瑟所在的楼层为最高层，楼梯一圈一圈地往下，那是旋梯，旋梯的伏手上满是雕塑。每隔半米就有一个宛如恶魔一般的塑像，恶魔的面部朝内，面容狰狞目光有神地紧盯着每一位过客。
这是一座古老的哥特式建筑【2】。房顶的壁画依旧是那永恒的主题——天使与恶魔。两方交战着，它们同样处在最顶端，我们无法看出哪一方才是从天上降临。当然我们会潜意识地觉得天使所在的那一方就是天空。但是那壁画却不是如此——壁画上恶魔的背景是蓝色的，而天使的背景是深不见底的黑色深渊。阿瑟-浮士德抬头望去，他好似看到了恶魔从天空降临。
两旁是彩色的花窗，那窗是七彩斑斓的，画着圣母也画着尼采。
倘若维克多-雨果也到过这个教堂，那他必然也会为之动容，他将会用犹如《巴黎圣母院》第三卷【1】一样宏伟的篇幅来对这查拉斯图拉兄弟会的教堂进行一番描摹。
墙壁上刻着摩西十诫【3】，那些文字镶嵌在一个个形状怪异的浮雕上。
阿尔巴干搀扶着阿瑟-浮士德向下走去。阿瑟的双脚被深深地麻痹住，他感觉双脚完全不属于自己。但是他依旧咬紧牙用大脑控制着双脚那仅剩的知觉。
楼下异常地吵杂，每个人都在拼命忙活着。阿瑟从他们的面容里看到了不安与紧张，他猜他们正在用尽一切办法搬离这里。
阿瑟猜测着，也许这里变得不安全了，他们在逃亡，在销毁一切？
但是阿尔巴干守口如瓶，阿瑟休想从他的口中套出任何的消息。
于是两个人沉默地走着，没有再说任何的话。
阿尔巴干搀扶着阿瑟，走到走廊的尽头之后他们开始下楼梯，好在此时阿瑟的双脚已经渐渐地恢复了意识，他咬紧牙加快了速度。
——为了玛甘泪！
现实磨平了他的念想，他知道不能对现实微笑，现实就是这样一个负心汉，你越是在他面前笑得开心，他就会让你哭得越惨。人生是起落交替的，现实不会让你一直笑下去，他总会让你哭——笑得多大声就会哭得多大声。
所以没有安全回到家之前，所有的念想都是奢侈不切实际的，阿瑟-浮士德不敢多想，他咬紧牙继续往下走去。
他一边握着扶手一边抓着阿尔巴干，他时不时地与扶手上的恶魔雕塑对视着。
那些雕像好像在跟他低语，但是现场实在是太吵杂了，他觉得是自己幻听了。
但是那些恶魔都在凝视着他，它们转过头纷纷望向阿瑟-浮士德。
——一定是幻觉，一定是幻觉......
阿瑟-浮士德尝试着让自己冷静下来，他用力地眯上了眼睛，又快速地睁开。
但是......那些恶魔石雕确实都在凝视着他，不仅如此，还有个声音一直在阿瑟的耳边回荡——
“浮士德......浮士德......”
那是阿瑟-浮士德心里的声音，那声音一直在他的心里回响。
天使们在合唱——
基督已经复活
欢乐带给众生
灾难降临世间
带来憔悴贫穷
缠绕不幸之身【4】
明明是一群恶魔！但是为何恶魔有天使所具有的天籁空灵之声。阿瑟-浮士德凝视着那一个个盯着他的恶魔石雕。他依旧下着楼，但是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有一个凝视他的石雕出现。
教堂依旧吵杂，外头的警笛声变得愈发的响亮。
但是那个声音依旧在阿瑟-浮士德的心里回响着——
“何事喧哗！何事喧哗！”【5】
一颗烟雾弹从窗外丢进，砸碎了美丽的彩色玻璃窗。烟雾开始扩散，弥漫在了空气中。
“快点先生！来不及了！”阿尔巴干的声音在阿瑟-浮士德的耳边回响。
但是那声音十分模糊，此时最清晰的声音是那个在他心里不停回荡的声音......
“何事喧哗！何事喧哗！”
“你是谁？你叫什么名字！”阿瑟-浮士德在他的内心呼喊到。
突然，那个声音回应道：
——“这个问题对你微不足道，因为你向来蔑视言语，你总是抛弃一切外表，只探讨本质的奥义......”【6】
那个声音又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
“你是谁！”阿瑟-浮士德怒吼了出来。烟雾中他什么也没有看到，他如入无人之境。
“我是黑暗中力量的一部分，我常想作恶，却常将善事做成......”——那声音变得清晰且庄重，似乎是从深不见底的地底下传来。
阿瑟-浮士德往下望去，只见这教堂的底部是无底的深渊。旋梯螺旋下降，犹如DNA的链条一样往下降去。难道他们就这样一直往下走去？
那个声音再一次回荡在这教堂里，回声不绝——
“所有生的一切终将要归于毁灭，你们所谓的罪孽便是我的本质。毁灭——邪恶，那是我本来的元素......”
声音回荡着，从深渊中传来，在教堂中在阿瑟-浮士德的心中回荡。
阿瑟入了迷，他停下了脚步，一旁的阿尔巴干用力地拉扯着他——
“先生！先生！先生别犯傻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阿尔巴干的呼喊声将阿瑟-浮士德抽回现实，阿瑟回过神来，他深吸了一口气往下望去——楼下依旧是乱成一团的人们，教堂的那扇门被人从外面击打着，发出了轰隆的声音，犹如响雷一般。
那门紧紧地锁着，但是它已经被撞击得松动开来。教堂外的警笛声越来越响，门被残忍地撞开了一道口子。
此时的阿瑟-浮士德与阿尔巴干下到了第二层——快了，就要逃出去了——
然而，当他们跌跌撞撞到达底层的时候，那教堂紧锁着的大门被猛地撞开。
烟雾缭绕，几乎整个教堂都被烟雾所淹没。
人们快速地撤离，一大批的穿着镇乱者衣服的人冲了进来。
一声枪响，火光四起，子弹划破浓浓的烟雾。
阿瑟-浮士德本能地将衣领举起，他遮住了他的鼻子以下的地方，一是为了防烟雾那呛人的气味，二是遮挡住脸，他生怕被那些镇乱者与监视者发现并记住他的脸。
一个拿着喇叭的镇乱者冲进了教堂，他正在教堂的门梁底下举着喇叭大喊——
“我是维和部副部长沙威！你们最好不要反抗，缴械投降！”
他说着向里面冲去，一把抓住了其中一个穿着黑衣服并用衣服遮着脸部的男人——而这个人正是阿瑟-浮士德。
阿瑟的手臂被往后扯去，他无意中转过了头。
一瞬间四眼相对，但阿瑟的动作十分迅速，他飞速地扯回手臂，并举起将脸部挡住。
他的脸只暴露了不到一秒的时间......
几毫秒......沙威看到了吗？
阿瑟-浮士德是担心的，但是那浓浓的烟雾让他重拾信心——即便看到了他的脸，这浓浓的烟雾也会将他的脸变得模糊。
阿瑟-浮士德扯回手臂继续往里冲去，沙威紧追不舍，他大步而上再一次伸手想要抓住正在逃跑的阿瑟-浮士德。
眼看那扇通往地道的门就要到了，沙威却十分难缠地步步紧逼。正如其名，他就像那个阴魂不散紧追着冉阿让【7】不放的沙威【8】。就在沙威又要抓住阿瑟-浮士德的时候，阿尔巴干猛地转身，他面向了那个绰绰逼人的沙威。
突然间，阿尔巴干的双眼闪出红光，他的瞳孔变得通红。他凝视着沙威的双眼，无知的沙威也盯向了他。两个人四目相对，此时的阿尔巴干就像当初迷住阿瑟的查拉斯图拉大主教，他们念着同样的咒语，身体健壮但却个子偏矮的沙威顿时定格在了原地。
阿瑟-浮士德回头瞥见，那个要来抓他的人像是失去了意识一般定格在了原地。
突然枪声响起，一颗子弹向着阿瑟等人的方向飞来。
随之而来的是阿尔巴干的一声惨叫——子弹打中了他的一侧肋部，他双眼的红光立马消失不见，而被短暂控制住的沙威也跪倒在了地上。
鬼他妈知道你们用的是什么魔法！
阿尔巴干猛地一推，将阿瑟-浮士德推向了那个暗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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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1.《巴黎圣母院》第三卷：在《巴黎圣母院》的第三卷中，雨果整整用了一卷的篇幅对巴黎圣母院这一教堂以及巴黎这座城市进行描写。分为《圣母院》与《巴黎鸟瞰》两大篇章，描写十分的细致宏伟，绝对是大师之笔。
2.哥特式建筑：是一种兴盛于中世纪高峰与末期的建筑风格。它由罗曼式建筑发展而来，为文艺复兴建筑所继承。发源于十二世纪的法国，持续至十六世纪，哥德式建筑在当代普遍被称作“法国式”（OpusFrancigenum）哥德式建筑的特色包括尖形拱门、肋状拱顶与飞拱。如：法国的圣丹尼教堂、巴黎圣母院；德国的科隆主教堂等
3.摩西十诫：十诫，是《圣经》记载的上帝借由以色列的先知和众部族首领摩西向以色列民族颁布的十条规定。据《圣经》记载这是上帝亲自用指头写在石版上，后被放在约柜内。犹太人奉之为生活的准则，也是最初的法律条文。
4.“天使们在合唱......缠绕不幸之身”：出自歌德《浮士德-悲剧第一部-夜》，由于作者不懂德语，所以这段为我根据英文版《浮士德》进行翻译。
5.“何事喧哗！何事喧哗！”：同上出自歌德《浮士德-悲剧第一部-夜》，为靡菲斯特烟雾消散后从火炉后出现时对浮士德说的第一句话。
6.“这个问题对你微不足道，因为你向来蔑视言语，你总是抛弃一切外表，只探讨本质的奥义......”、“我是黑暗中力量的一部分，我常想作恶，却常将善事做成......”、“所有生的一切终将要归于毁灭，你们所谓的罪孽便是我的本质。毁灭——邪恶，那是我本来的元素......”：同上皆出自歌德《浮士德-悲剧第一部-夜》中原句，为靡菲斯特回答浮士德的话。在此选取王彦华、吴松林先生的译本（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作者在此处稍有改动。
7.冉-阿让：维克多-雨果著名代表作《悲惨世界》中的主人公。
8.沙威：冉阿让的追捕者，自从假释时见过了主角冉阿让后，便对其穷追不舍，在星空下发誓永不放弃追捕，同时抒发自己对所谓的“法律”与“正义”的忠诚。但是最后被冉-阿让所救，感到信仰的崩溃，世界观的崩塌，在悲愤交加中投河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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