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对弈

    逐光大会是由人族皇室举办,每一百二十年举办一次。

    因为每一百二十年,圣萨山之桥在人族大陆会开启一次。这十年里,人族大陆会源源不断从圣萨山中开采智石运回大陆。

    也是这十年,是除人族时代以外,人族整体实力增长最快的十年。

    皇室统一调配开采出来的智石给七大王国以及二十八附属国。

    圣萨山之桥开放的第一时间,人族联军的先遣部队以及第一批采矿队就会踏上征程。一般到第一批智石运送回来大约需要半年时间。

    这半年时间内,皇室会在整个大陆上举办声势浩大的逐光大会。

    参赛者是各个国家各个门派里未满十八岁却踏入炼石境的年轻一代。

    这些青年才俊代表着人族的未来,所以第一批运送回来的智石,皇室会拿出来一部分奖励给逐光大会的优胜者。

    这项赛事在人族大陆已经举办了八十届,延续了接近一万年。

    至于为什么叫逐光大会,是因为参赛者要追逐在大陆上快速穿梭的光球。具体的规则每一届都会有一些细微的调整。

    逐光大会的优胜者们会进入皇城,登上雷电王座,受皇家亲自接见。

    极为优秀的年轻人,不仅会被奖励数量非常可观的智石,甚至有机会被皇家挽留在皇城,获得非同凡响的机会和际遇。

    ...

    入夜,喧嚣了一天的六星阁终于安静了下来。

    月朗星稀,一处屋顶上,秦辰倚坐着,沉声静气地看着天空。

    白天师傅说的话仿佛仍然萦绕在耳旁。

    坚强固执的秦辰白天不愿意外露自己的情绪,现在独自一人,想起师傅说的种种,内心再一次起了波动。

    自己的身世,神秘的玉佩,强大如斯的影族年轻人,还有,最重要却连记忆都模糊的娘亲,这些都激烈地冲击着秦辰的内心。

    也是平生第一次,秦辰突然多了一份思念。

    他内心深处有一种强烈的悸动,他想要去找自己的娘,因为不管是师傅口述的情况还是自己的梦境,彷佛都在暗示着娘亲走的路一定不会太平。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一夜无眠。

    ...

    第二天天刚亮,一个身着白衫的年轻身影就匆匆来到比武场,是秦辰。

    一夜的独处和思考,让秦辰非常明白眼下自己的状况。

    不管是想要去找自己的娘,还是下次直面可能找上门来的影族,变强是唯一出路。

    而最快速变强的方式就是踏入炼石境,参加逐光大会,拿到智石。

    来到比武场,是因为秦辰知道自己体内有一股莫名但非常可怕的潜力,现在的他无法沟通,无法调用。倘若能弄清楚这股力量,势必会对他的修行产生极大的帮助。

    ...

    一道数米宽的沟壑几乎跨越了半个比武场的山峰,这是秦辰前几天一拳造成的破坏。

    这几天六星阁已经派人在修复这道沟壑了,眼下修补了大半,看来不出三日就能完全修葺完毕。

    顺着沟壑往前看去,远处有一座孤峰,峰顶像是被利刃削去了一块,切割面非常平整光滑。

    “这是我造成的破坏吗?”

    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但秦辰自己看到此景仍旧不免一惊。

    关于自己体内的不明力量,秦辰也和公伯贤探讨过。

    公伯贤只是告诉秦辰,他的母亲秦夏天资极其卓越,秦辰体内有些不同寻常的事情也合情合理。

    秦辰仔仔细细地沿着自己制造的沟壑观察,一边尽力回想着自己晕倒之前的场景。

    这沟壑内壁有些地方非常平整,石头上的裂缝也是呈发散状,并不凌乱。

    沟壑底部有一些土壤,无一例外都有焦黑的痕迹。山崖附近散落了一些碎石,秦辰顺手捡起一块,那石头一受力就粉碎了。

    “这的确是雷电的力量造成的。”

    他回忆起自己晕倒前,自己好像被一道天雷击中,同时打出了一拳。那意味着自己那一拳里蕴含了非常骇人的天雷的力量。

    “想来也是,自己每一次出现体内力量暴动,往往都伴有乌云密布狂风大作,那都是雷电来临前的状况。”

    秦辰暗自思忖。

    “不过之前的情况都没有这次严重,所以只有这一次是真的有天雷轰下。可是被天雷击中的我好像并没有受到很严重的伤势,那是不是说明我体内的力量和雷电有关?我是不是对雷电有天生的亲和力?”

    想到这里,秦辰似有所启发,既然如此,那就试试。

    倘若真的能唤醒调动体内雷电的力量,那必然会增加自己一个月内突破至炼石境的可能性。

    没有犹豫,秦辰直奔藏经阁,要证明自己是否真的有雷电系的天赋,那就找一本雷电系的术法,一练便知。

    六星阁的藏经阁建在主阁的西边侧峰上,地理位置更加险要。

    “且慢!”

    一道耄耋之年的身影挡在了即将迈入藏经阁的秦辰的面前。

    秦辰定睛一看,是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老者,鹤发童颜,腰间别着一个小葫芦。

    完全感受不到其身上散发的气场。

    不过秦辰也不糊涂,眼前老者毫无预兆地凭空出现,必然不是泛泛之辈。

    于是秦辰恭恭敬敬地行了个躬身礼:

    “小辈秦辰,师从公伯贤长老。不知前辈在此,冒犯之处,还望见谅。”

    眼前老者眯了眯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

    “你就是贤儿的徒弟,那个把我们吵醒的小家伙?”

    秦辰有些尴尬地点点头,又行了个礼:

    “小辈唐突,叨扰到前辈,在此给前辈赔罪了。”

    老者见其有些局促,不过礼数倒还算周到,内心好感自然多了三分:

    “罢了,说吧,为什么要来藏经阁。”

    “小辈来此,是想求一本雷电系的术法。”

    “可有藏经令牌?”

    老者听闻是来求雷电术法的,内心深处又仔细打量了一番秦辰,不过并没有在表情上表现出来。

    “...”

    藏经令牌是换取术法的凭证,是弟子们通过平日里完成任务或者做出贡献而被奖励的。

    秦辰平日里都是跟着师傅来藏经阁,从没被人拦过,所以哪里拿的出来藏经令牌。

    “哦?看来是没有藏经令牌,那请回吧。”

    老者淡淡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秦辰一看老者就要离开,忙道:

    “前辈请慢,小辈自知这样不合乎六星阁规矩。可小辈确实非常需要一本雷电系术法,且时间紧迫来不及去寻一块藏经令牌了,请前辈通融。”

    其实秦辰并没有抱多大希望。

    眼前老者喊自己的师傅叫贤儿,八成是师公一辈的人物了。

    表情淡漠可能不是个很好说话的老前辈,他心里想着实在不行就再去求师傅或者阁主带自己进一次藏经阁。

    可是出乎秦辰意料的是,老者居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缓缓说道:

    “你将老夫从沉睡中吵醒,又想空手踏入藏经阁,一句‘请前辈通融’可解决不了问题。当然,你若盘算着找公伯贤或是月婵来,怕是也过不了老夫这一关。”

    秦辰一惊,不仅因为自己的想法被看穿,而且面前这位老者居然直呼阁主的名字。

    阁主月婵是自己娘亲的师傅,已经算是师公了,这老者辈分比阁主还高。

    这下可不好办了,他不高兴,那是铁定进不去藏经阁了。

    老者见秦辰面露难色,心中居然觉得有一丝好笑。

    听闻这小子是秦夏的孩子,闹出那么大动静,看来月婵说的没错,这孩子身上有个大秘密啊!

    现在来求雷电系术法,我是成全你呢还是不成全你呢?

    成全你对你来说也未必是一件好事,这条路到底能不能被世人认可,那一位存在究竟能不能护你周全,这些都是未知。

    今天若是你我真的有缘,我倒不是不可以送你一场造化,助你未来之路好走一些。

    “怎么?很为难?”

    老者仍旧面无表情。

    “...嗯。”

    “老夫也并不想为难你,”老者顿了一下,“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这藏经阁,倒是可以破例让你进一次。”

    见老者松口,秦辰大喜:

    “前辈请说,只要小辈能做到,定不负所托!”

    “老夫给你三个选择。”

    “一、将你身上最贵重之物交予我,至于是什么,为什么重要,你不用说与老夫听。”

    “二、老夫闭关有所顿悟,愿意授你一套灵石境人阶功法。你若愿意继承这套功法,老夫亦可让你进这藏经阁。”

    “三、陪老夫下一盘棋。三个选择,任选其一。”

    秦辰听闻,皱了皱眉头,心想:这三个选择都很简单。

    我身上最贵重之物是娘亲留给我的玉佩,自然是不能给别人,虽然这前辈不在乎我给的是什么,可是我不想欺骗他。

    第二个选项简直是送我一份大礼,可是我现在还在灵气境,贸然继承,未必对修炼是一件好事。

    至于这第三件事下棋,倒是简单。

    秦辰稍作思考:“前辈,我选下棋。”

    “哈哈哈!”一直表情冰冷地老者突然大笑了三声,“好!好!你且跟我来。”

    老者两步走到秦辰面前,伸手在秦辰肩上轻轻一搭。

    秦辰只觉得斗转星移,眼前景象飞速旋转,流光溢彩。还不待他反应过来,两人已经来到一座石台之上。

    这石台有百丈大小,古朴肃穆,上面纵横布满笔直的沟壑,沟壑的内壁都均匀地涂上了金色的染料。

    石台的两个对角处赫然矗立着两个巨大的柱形建筑,一黑一白。

    石台的周围空空如也,没有路没有桥,低头看不见底,抬头看不见天,彷佛是一块巨大的石台悬浮在一片混沌之中。

    秦辰略感诧异,随即问道:

    “前辈,这里是?”

    老者并未回头,只是抬手指了指那黑色的柱形建筑:

    “秦辰你执黑,先落子。”

    话音刚落,只见老者轻点石台,身形飘起,稳稳落在白色柱形建筑的上方。

    盘腿入定,神情淡然却隐隐散发出一丝威压。

    见老者不愿多说什么,不敢怠慢的秦辰也只好打消自己心里的疑问,一踏石台,飞向黑色建筑。

    踏上这黑色柱形建筑,秦辰才发现这是一座巨大无比的棋笥,笥中放有一百八十一枚黑色棋子。

    每一枚棋子都是双面凸的棋形,比寺院钟楼里的梵钟还要大上数圈,不知是什么材质,透着不可察觉的光泽。

    既然这棋笥棋子都如此巨大,那这石台...

    秦辰回身俯视,果不其然,整座石台就是一张无比巨大的棋盘,纵横十九路,八星和天元的位置都被明显地标注。

    不过这么大的棋盘,怎么下棋倒是难住秦辰了。

    就在这时,老者的声音如洪钟一般回响在整座石台棋盘之上:

    “参禅入定,气运周身,心动意动,意动念动,念动棋动。”

    秦辰听闻是老前辈在传授下棋之法,忙坐下入定,调整呼吸,开始催动经脉中的灵力。

    说来也是神奇,老者的声音有一股让人沉心静气的作用,且这虚空之中灵气甚是充沛,吸纳灵气调动灵力都变得比平日轻松。

    很快秦辰就几乎催动了全身八成的灵力,这些灵力在秦辰的丹田聚集,形成了一股颇具威力的力量。

    接下来就是调动这棋子。

    秦辰将心神汇聚到棋笥里最上面的一颗黑色棋子,体内灵力源源不断地涌出,像一只不可见的手去执那棋子。

    可那棋子不知为何,像是有千斤万斤之重,虽形如梵钟,却势如山峰,岿然不动。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棋都举不起,那还怎么下棋?”

    心中有点不耐,再次催动体内灵力运转。这一次,几乎是十成的气力,可那棋子的一角稍稍抬起,又啪地一声落回棋笥。

    使了这么大的气力,让秦辰不免有些疲累,额头上也渗出细密的汗珠。

    对面的老者自然是将这种种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

    作为一个修炼者,秦辰并不算是刚刚入门,可在这棋局对弈之时,秦辰却连门在哪儿也没有摸着。

    “心动意动,意动念动,念动棋动。何为心?何为意?何又为念?”

    老者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秦辰被老者的声音迅速拉回了三分清明。

    是啊,如果都没有弄明白什么是心意念,又如何知晓催动这棋子完成对弈的方法?

    “心乃万源根本,”老者似乎不打算等秦辰回答,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心生种种法生,心灭种种法灭。”

    “而意乃心中所想,意分善恶,纯乎自然的意是为善,带有欲的意是为恶。”

    “善意如润物细无声的水流,掠地无声,所过之处却生机盎然;恶意如污物横流的洪水,声震滔天,所过之处皆为苦难。”

    “而念,是源源不断的意,无时无刻无休无止。善念渡人,执念毁几。”

    “秦辰,你记住,心是本源,意是导向,念是恒波。想要感受到心,先学会放下。”

    老者的话令秦辰醍醐灌顶。

    “心动意动,意动念动,念动棋动,那我的心是什么?我为什么来到这里?”

    秦辰陷入了沉思。

    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一心想要突破至炼石境的秦辰,把陪老者下棋当成了一件必须要完成但是没有必要花心思的差事。

    既然老者说了陪下一盘棋,又没有说输赢,赶紧输完就可以进藏经阁寻一本雷电术法。

    可也正是因为自己急功近利,心思不纯,才导致连棋子都执不起。

    秦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双目紧闭。

    渐渐地,他彷佛看见了一片白色,接着从白色里浮现出一片山,山上有星星点点的建筑,建筑越来越清晰,他看清楚那是六星阁主阁。

    主阁前站了一群人,人群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一个黑色的影子。

    秦辰瞬间被那影子吸引了注意力,定神看去,那影子里走出一个女子身影,伸出手,掌心上放着一块玉佩,是娘?

    惊讶之余,秦辰再次聚神看去,那模模糊糊的影子兀自变得高大了许多,突然化为一道闪电腾空而起。

    之后又是一片白茫茫,秦辰没有多想,让那白色一点点包裹住自己。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一直没有变化的白色,又彷佛有了一点点波动,这一次,秦辰看见一株非常非常小的嫩芽,应该是刚刚破土而出。

    那嫩芽只有两片小小的叶子,神奇的是,一片叶子是银色,一片叶子是红色。

    秦辰忍不住伸手去触碰它,还没有碰到,那两片叶子竟然神奇地抱住了秦辰的手指,秦辰突然间觉得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温暖感觉。

    “这,就是我的心吗?”

    仍然没有过多的思考,秦辰就这样沉浸在温暖的感觉里很久很久。

    某一个时刻,秦辰忽然觉得,应该进行下一步了。

    “心动意动,如果说这温暖的感觉是我的心,那什么意?一开始我总是急于去操纵棋笥里的棋子,是不是这一步就错了?纯乎自然的意,纯乎自然的意...”

    秦辰在心里默念着:

    “意乃心中所想,我所想的就是干净纯粹地和老前辈下一盘棋,我执黑我先走,我想落子在...我想落子在...上三六。”

    忽然间,棋笥里地棋子动了一下!

    秦辰瞬间领会其意,那念,就是源源不断的意!

    落子在上三六,落子在上三六...秦辰不断在心中默念,那棋笥中的动静也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起手上三六!”

    秦辰高喝一声。

    只见一枚梵钟大小的黑子,透着不可捉摸的光泽,稳稳从秦辰所在的黑色棋笥中腾空而起,又稳稳落在了这巨大无比的棋盘之上。

    对面的老者微微一笑:

    “很好,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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