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读网 > 历史军事 > 天启,天启 > 第五章 始于足下

第五章 始于足下

    慈宁宫奏对继续。

    “第四件事大伴做好内廷24衙门全面核帐盘底的准备,大伴先拿个方略出来,待这段时间朝堂紧要事项有结果之后,我们俩再仔细商议下下一步的安排。此事主要目的是盘库底,重点是各衙门各产业下的人、机、料、工艺四项要务的家底情况,清查情况登记造册。此项摸底,我有大用,大伴要多用心。如核查复杂,需调动人手成立临时机构等,大伴都可以列进方略,到时我们商议。”

    王安对朱由校孤我的称谓转换没什么感觉。现在谈的是内廷24衙门之事,朱由校此时是家主,他愿意用什么称呼,完全看他开心。但对朱由校如此安排内廷事务并提出精准的要求,有点惊异。

    盘库底这个事历来都很复杂,做起来涉及面广牵涉很多人的利益,包括他王安都不能置身事外。

    一般新家主接手安排盘库底这类事,目的是要揪出一批人,抓住他们的小辫子,然后有针对性地换掉一批老人换上忠于自己的新人,其他那些还有价值留下的,就以“既往不咎”的善德,握住他们的小辫子,让他们老实干活。

    但家主定下的“盘底,人机料工艺四个方向”,这更是基本情况彻底掌握的意思,这个盘底操作,为一切有心人选择性无视让人惆怅的细节大开了方便之门,本身盘底又不涉及新老更迭。可以说参与的人,负担都很小。

    但以王安内廷总管的身份,可不认为家主这么操作就简单了。就凭指定“人机料工艺”这四个方向,这个事就简单不了。自己作为主管,说盘家底盘基本情况,未必可以张嘴就来“人机料工艺”四个方面。所以,家主这是意有所指引而不发。

    这就有意思了。

    王安惊异。

    作为总管,当然希望自己的家主能够创造奇迹,而自己成为那个奇迹见证者。所以王安对新家主的能力有了期待。

    当然,现在还看不出什么,王安也不多嘴问为什么要这么做。家主发话,又在合理范畴之后,他执行了再说。

    这件事执行起来也没什么太大难度。虽复杂,目标已限定在具体事务上,做起来各方纠葛好控制。真要有那不开眼的吃到窟窿大到一众核查人装看不见都看不过去了,那就去死好了,没什么好可怜的。

    王安在考虑家主安排家业的事,朱由校也在考虑安排家业的事。

    以老朱家内帑与国库论,明朝大多数时候二者是差不多规模的。内帑经常以借支方式帮助国库,国库也经常被皇帝下诏填补内帑。万历帝虽然怠政不上朝,但敛财一流,给子孙留下了差不多1800多万两的私房钱。虽然这是攒了二、三十年的积累,但期间万历三大征等也花了不少钱。所以明皇是国内最大的商业个体。当然,与其他朝代比,算是小的。

    这是朱由校不想下场朝堂和后宫等利益争斗的底气。

    只要他把皇商产业做起来,合理利用“不与民争利”原则,戴着皇商帽子,在“中正平和”的公平竞争环境里,全国其他商业势力没一个能打。

    有了钱,很多事就好做了。

    这是自己的基本盘,未来发展也肯定不是吃现有盘子的老本,同时象王安这样的高层现在还完全没法跟上朱由校的思路,比如内廷现在国家政务和家业基本没有区分,这个本身就是非常头大的事情,所以朱由校没有轻易推大的行动,而是先摸家底。

    朱由校看到了王安的一丝惊异,知道他对自己的家主能力有了一些判断。这是王安完全归心的前置要素,也是今天朱由校特意要展示的东西。所以朱由校满意地继续后面的话题:

    “最后一件事就是具体的做事了。就是这辆马车。我们要把它做出来。”

    朱由校把马车握在手里,又滑动了二下。王安眼睛跟着模型的滑动而移动,现在他也对它有点期待了。

    “大伴,你去在内廷24衙门里找几个好的高级匠作,你亲自找他们谈,看他们谁能按这个模型做出真的马车来。”

    说着朱由校把案上的马车模型往前一推,示意王安过来拿过去。王安过来拿好模型,回到桌椅那边重新坐好。朱由校继续道:

    “大伴谈的时候,不要吓着匠作们。做这个东西说难不难,说很难也很难。跟匠作们说清楚,会不会做,没关系,对他们现在的工作也没影响。会做的话就可能抽调过来,把它做出来。”

    朱由校叮嘱王安道。匠作们看到司礼监大太监找他们谈话,还要安排活儿,估计一个个要吓的不轻。可朱由校需要王安这样走一下形式。毕竟以后他需要跟这些匠作们近距离接触,他可不想跟一帮听到“皇上架到”就吓得手抖的人合作。

    朱由校看到王安点头,继续提要求:

    “这些匠作中,要有一个木匠,一个铁匠,一个马具匠。木匠马具匠要有做御辇的经验,铁匠要有制刀剑铠甲的经验。

    另外,大伴在皇宫中找一个合适的地方,方便这些匠作带着简便工具和半成品进入皇宫,也方便我就近赶去检查。嗯,与匠作见面,暂时先定10天一次吧。

    宫内准备匠作膳食,如有必要,安排临时住宿。”

    王安听到这里,有点麻了。这新家主到底能不能创造奇迹现在还看不出,可是对事务要求这么细,真是有点过了。连跟那些低贱的匠作打交道的细节也有要求。怎么说话有要求,这个王安还能理解,毕竟要让他们做事总归要交待清楚的。可这膳食住宿什么鬼?这不都是匠作们自己携带自己解决的吗?

    算了。做大事不拘小节,家主有要求执行就是。又没什么难度。

    没有说话,王安看向朱由校。看他还有什么事情。

    朱由校一拍手,说道:

    “今天就这么多了。

    大伴先考虑下,做这些事有没有需要孤安排的事。

    如果没有的话,就按这个执行吧!“

    王安考虑了下,事情都很具体,不难做。也都在他司礼监太监职权范围内,没什么阻碍,所以摇摇头。

    然后整理核对了下记下的笔记,确认无误后,站了起来向朱由校告退。

    朱由校知他是个惜口的,已经成了习惯。交待他桌椅先撤下去,下次再有奏对再搬进来。

    这几天慈宁宫内来来往往的文臣不少,朱由校可不想触他们的礼教霉头,让他们说自己行为有失。至于文臣们自己的奏对,就让他们站着好了。反正他们旁边也会有奏对书记。

    --------

    王安一路沉默着回到自己的住处,同行的小太监们都战战兢兢的。王安虽然很少说话,但脾气不好,惹到他可是要骂死人的。

    进了房里,陪同的小黄门伺候他更衣,王安脱下袍子。小黄门正准备把脱下的袍子还出去送浣衣局,王安忽然开口道:

    “袍子放床上吧!”

    小黄门奇怪,但不敢问。把袍子折叠好,放在了床上。然后直到伺候好茶水鞋子,王安也没说什么。小黄门有点开心地行礼退出了房门。

    王安看小黄门退了出去,喝了一口茶水,然后把床上折好的袍子拿了过来,轻轻翻开自己那一滴清鼻涕掉落的地方,盯着看了一会儿,然后伸手摩挲了起来。

    边摩挲边回想着庭前奏对的过程。

    新皇新家主安排事务那种随意的口吻,完全不宫廷,也不皇室!王安细细体味,觉得倒是有点跟二三同好到小酒馆喝点小酒的那种感觉!所以王安自认这次奏对,是他这些年来跟太子皇帝奏对中少有的轻松状态。这种状态虽然对王安感觉奇怪,但他不觉得自己要拒绝。

    想到这里,王安又看了看袍子上鼻涕掉落的地方,摩挲了下。

    二十多年了,这算得是一个交待吗?

    王安不确定。

    既然不确定,王安就放开这个心思。继续想着新皇新家主安排的事。

    不得不说,这些事的安排王安挑不出什么特别的毛病。

    在乱局中先考虑安排自己的兄弟和先辈。理应如此。

    警告内廷不得与外臣过多牵涉,这个本来就是内廷本分。王安自认自己在做那些事的时候,有豁出去泼上命的准备,所以有些事顾不得了。但新皇说“我不接受8个美女的礼物”,这个实际上已经替他王安开脱了。再用“不想吃通利药”提示内廷核心工作还是得围绕他这个新皇新家主来展开,这是给他王安指好了路。所以王安不觉得自己要对新皇新家主提防什么。

    如果新皇真拿这个说事儿,他王安根本无处可躲。新皇只要忍到局势稳定,然后发个诏书换个司礼监太监让他开路,他王安基本上就算结束了,新司礼监太监不会放过他的。太监皇上没给安排后路那就是没路,新上任的太监不会连这个都不懂。现在新皇跟他明说了,局势就很明朗,而且新皇还给他“退休”的安排,所以他王安完全没有什么要担心的。

    至于内廷衙门盘家底,这本就是题中应有之义。

    制马车则很具体的事务,背后却充满深意,连他这个司礼监太监也只是能模糊地感觉到,这就已经是透着了不得了。再加上那个“一里5两银”——王安不由笑笑——就更有意思了。

    这个家主,很期待啊!

    王安就这样边摩挲着袍子,边思量着新家主新皇,边加深着对新家主新皇的理解。

    直到觉得心里有点底了,才把袍子放在床头,把笔记再看了一遍。然后招呼小黄门进来伺候熄灯休息。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