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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第七章 “就是知道,就是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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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过了辰时初,秦氏便被“笃笃”的声音吵醒了,没来由得一阵烦躁,被子里踹了身边还打着呼噜的男人一脚说道:“叫你儿子别大清早的打木桩,让不让人睡觉了。”,步保坤翻了个身,含糊不清嘟囔道:“让他打去吧,管他做甚。”

    秦氏无名火起,直接掀了被子,把步保坤赤条条的晾在外面,自己也坐起身来。看着还算年轻,长相虽然普通,却也身段姣好肤滑水嫩。

    她指着男人的鼻子高声骂道:“你晚上折腾不让我睡,你儿子早上折腾不让我睡,你们爷俩就没把我当过人!我辛辛苦苦操持家务,连个安稳觉都睡不了,我是你娶进门的媳妇儿,还是你陪房丫鬟,啊?我跟你说,我这个月可没来那个,姓步的,你再这么对我,我就是怀了也不给你生!”。

    她这一嚷嚷,步保坤彻底醒了,院子里打木桩的声音也停了一下,只是步保坤刚坐起身要问身孕的事,“笃笃”的声音又开始了,且比之前更响更密集了许多。

    步保坤昨晚多喝了几杯,本来睡得挺香,这一大早好端端的被拉起来挨顿骂,又不好冲秦氏发火,一声不吭披件衣服就往院子里冲。三步并两步冲到院中,看到那小子正光着膀子围着个木人桩拳打脚踢。肩宽腰窄、腕粗背厚,肌肉被阳光照得油亮油亮的,明显比自己还壮硕许多,个头也快跟自己一般高了。到嘴边的“小兔崽子”就咽了回去,只皱褶眉吩咐道:“行了,别练了!去买包子回来。买三十个,要刚出锅的。”

    步保坤说完就往回走,边走边小声骂道:“透你个娘!怎么养这么一夯货,一顿吃十八个包子,老子都要被吃穷了。”

    “笃、笃、笃”身后又传来三声闷响,然后一个冷冷的声音道:“你骂我可以,别骂我娘”。

    步保坤猛得转身,怒目瞪过去,恰迎上那冰冷的一点不似少年人的目光,心里发虚,但终于没压住火气,吼道:“废你娘的屁话!谁供你上学、又供你学武?谁把你养这么大?是你老子我!你娘在哪呢?就知道你娘你娘,老子白养了你这么些年,一天到晚不是在外面打架惹事,就是在家摆一副臭脸。啥也指望不上,不如养头驴,还能拉个车。老子辛苦赚钱,把你个小狼崽子养这么大块头,就是整日跟老子顶嘴的吗?”。

    他越骂越是激动,气也越喘越粗。想当初步保坤也练过几天拳脚,靠卖力气养过家,只是这几年改做了买卖,功夫便搁下了,再加上贪酒贪肉的,身体已大不如前。

    少年人也不恼,转过身面朝着步保坤,小麦色的皮肤上隐约有热气蒸腾,却不见一滴汗水。轮廓分明线条刚毅的脸上,一双深棕色的眸子冷冷地看着自己的父亲跳着脚喊,仿佛看着一只已经护不住院子的老狗。待到那边骂完了,少年淡淡说道:“我娘在天上,看着你呢。”说完,捡起地上的短褂,往身上一套,头也不回的走了。

    步保坤只觉心里被狠狠扎了一下,两眼一黑,浑身抖个不停,嘴唇哆哆嗦嗦地反复念叨:“逆子、逆子……”,这要是五六年前,他必纠住这小兔崽子的衣领抽一顿大耳刮子。

    背后一个软绵绵的身子靠过来,只听秦氏说道:“坤哥,别生气了,别恁的气坏了身子。那事本就怨不得你,再说都过去多少年了,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提那些做甚?儿子都是老子上辈子的仇人,这孩子更是,那狼一样的眼睛我看了也怕。朝廷前两天募兵,我说让他去吧,你又不肯。他这样子将来能给你养老?别生气了,等我再给你生个宝贝儿子,好好地教咱儿子孝顺你。”声音柔柔腻腻的,跟之前几乎判若两人。

    若在平时,秦氏这么温柔,步保坤肯定是一百个舒坦,可此时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仍不住地念叨着“逆子!逆子!”,眼睛里依稀可见鲜红的血丝,那眼角仿佛又刻出几道深深的皱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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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步保坤口中的逆子,正是步远。

    静安五年春,步远的外婆去世,刚满六岁的步远随父母去母亲的老家北原县吊唁。归途走错了路,眼瞅着入了夜,却转不出山道去。幸好路过一间破庙,想来世道已太平了许多,步保坤又懂一点拳脚功夫,一家三口便大着胆子打算在庙里对付一宿,到天亮了再问路。

    谁知碰到一小撮被护教军击溃的山匪,也躲在庙中。山匪虽然只有五个人,但见到这一家三口,还是起了歹意,装作投奔亲戚的难民,一边套着话,一边打着劫财劫色,杀人灭口的算盘。

    步远那时年幼,从未想过人性能恶到何等地步。他只记得大人们本来聊得好好的,其中还有个大胡子的胖叔叔拿白纸折出个小人儿逗他玩儿,说要换他从北原带回来的陈醋。他还捂着不肯换,说娘最爱吃老家的醋,就带回来这么一小坛,谁也不给。

    突然母亲就尖声喊着让他快跑,紧接着就见母亲被几个壮汉推倒在地,他还没反应过来,父亲已趁乱抱起自己撞开门跑出了破庙。

    也许是步保坤跑得太快,也许是那些匪人饿了好多天没力气,追了不到二里地就不追了。步远被扛在父亲肩膀上,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破庙越来越远,听着娘的惨呼声渐渐消失。

    他记得自己捶了几百下父亲的后背,哭喊了几百声“娘”,直到手都砸肿了,嗓子也哭哑了,父亲都没有停下半步。跑出不知道多远,父亲把他放下,仍是死死扣着他的手腕,不管他怎么哀求要回去,父亲都低着头一声不吭。直到第二日找到最近的村子上,他才见到父亲开口说话,到处问护教军和官兵驻扎在哪。

    好容易报了官,步远坚持要跟着官兵去救娘,六岁的步远始终相信,娘一定还在那间破庙里,父亲也没有拦阻。等第三日赶到时,破庙还是那间破庙,可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只留下一地的狼藉和斑斑血迹。

    从那以后,步远的心也和那间庙一样的空。

    回家后,只有父子两人的世界,步远的脾气变得很坏,砸了家里不少的盆盆罐罐。父亲从哭着求他原谅;到跳着脚骂他白眼狼、早知就不该救他一命;再到闷头一声不吭、由着他闹;再到他每闹一次,就毒打他一顿。

    再后来,父亲开了间茶铺,把步远一个人留在家,一大早出门,很晚才回家,一边忙生意一边躲着步远。父子两偶尔见面,说不上几句咸淡话,便相看两厌,总有其中一人随便找个由头出去。稍微待久一点就又得吵起来。

    步远九岁那年的夏天,隔壁的小子告公道碑闹的县里沸沸扬扬,也是那一天,他从外面回来,突然就说不想上学了,要去武堂学武。

    于是又跟父亲大吵一场,可能是终于吵得累了,他松口答应了父亲把那个姓秦的女人娶进门。父亲也松口答应供他学武。那晚,两人谁都再没说过一句话。

    也是那晚,步远在堂屋里,第一次给母亲的灵位上了三炷香,供桌上摆上一坛醋,跪了一整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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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步远套上短褂刚出门,一摸兜里没钱,又不想回去要,便立在门口发呆,就听一个声音说道:“又跟你爹吵架啦?”,扭头一看,英杰坐在临舍门口石阶上,正笑盈盈地望着他。

    他从小就喜欢看英杰笑,说不上来,总觉得英杰笑起来有点像自己的娘,看着这样的笑,心里就不那么空了。步远揉了下鼻子,嘿了一声,道:“你又听墙根,这毛病能不能改改。”

    英杰撇嘴不屑道:“咱两家就隔一堵墙,你打木桩我也听得清楚,吵那么大声想听不见也不成啊。”

    “很大声吗?嗨,我都习惯了。那臭婆娘,三天两头整幺蛾子拱火,懒得搭理她。欸?你怎么顶两个黑眼圈,昨晚没睡好?”

    “你这是要去哪儿?”英杰揉了揉眼睛,不答反问道。

    “去买包子。没带钱,你先帮我垫上呗。”

    “我是不是欠你的?走吧,记在你账本上啊。”

    “你带够钱了吗?我要买三十个。”步远也不客气,从小他家境就不好,后来家境好了,他又不愿意张口跟父亲要钱,英杰家日子过的越来越宽余,这几年在外面,倒基本都是英杰和宁儿结的帐。

    “你个猪头怎么那么能吃?”

    “习武之人,正常,哈哈,你别烦,我给你记账,将来连本带利还你。”步远笑着就去搂英杰的肩膀,英杰一把推开,两人并肩朝早点铺子走去。

    “对了,下个月初八有个戏班子来咱们县,要全套扮上唱大戏,叫上宁儿一起去啊?”步远结账虽少,张罗起来倒是最勤快的那个。

    “初八?”英杰默默算了算日子,道:“初八不行,你自己去吧。”

    “你不去,那我可和宁儿两个人去了啊。”

    “你自去问她好了。反正我不行。”

    “你初八有什么事啊?跟我说说能怎地?”

    “不方便说,单刀赴会行不行?你那回不也没带我吗?”英杰半真半假揶揄道。

    “别烦,总提那一回,不说算了。”步远恼道,心里咀嚼着英杰方才的话,突然像明白了什么,大声道:“噢……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英杰不免有点紧张地问道。

    步远自知失言,麦色的脸微红,咧嘴笑出一口白牙:“不能说,不能说。”

    “你知道个屁,你要是知道,早说了。”英杰故意激他。

    “嘿,就是知道。就是不说。”步远笑得更得意了,也不知他是真知道还是假知道。清早的长街上没几个行人,随着笑骂声远去,少年人的身影也渐渐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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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日子依旧如常,英杰依旧与宁儿一起去县学,步远依旧去武堂,梦婕依旧去落樱馆,苏弘量也没有再找过麻烦。空暇的时间,步远、英杰、宁儿三人仍是四处玩耍,依旧有说有笑的,只是宁儿很少再挽着英杰的胳膊,而英杰也不再牵她的手了。

    六月初七,刚过了酉时,英杰又来到那间酒铺,手里捧着个白瓷蓝花的小酒壶,只买二两酒。骆掌柜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问你这是又要办大事?都长大了,二两酒怕不够吧。

    其实因为家里没人喝酒的缘故,英杰很少沾酒,即便和宁儿步远偶尔尝一些果酒,也不多饮。所以,他还没醉过,自然也不知道多少算够。他一边笑着婉拒,一边心里想着,找个机会怎么也要醉一回试试。

    再一夜辗转难眠后,天刚一亮,随着隔壁步远“笃、笃”地木人桩响,英杰就穿衣起床。也没跟姐姐和绣娘打招呼,悄悄离开,一个人朝县学后山走去。路过老张头家,还喝了碗羊汤。今日县学不开课,又是大早,冷冷清清的,英杰绕过一排排屋子,穿过一片竹林,再跨过一条小溪,从后山脚下沿着石阶一点点向山顶攀去。

    学院后山不高,向西北的一面是石壁,向东南的一面是松柏密布的缓坡,山顶有不大的一块平地,修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凉亭。若是傍晚,坐在亭中观晚霞落日、瞰炊烟袅袅,也是栖凤县小有名气的景致。因而,这山得名凤霞山,这亭上也有块年代久远的牌匾,上书“落凤亭”三个字。

    用了半个多时辰,英杰登上凤霞山顶,随着最后的几步石阶,那一方长满青草的平地也映入眼帘。一起浮现在眼中的还有那座落凤亭,亭中,轻盈俏立着一个穿淡粉色裙子的少女。

    宁儿嫣然一笑,英杰也是微笑,两人谁也没说话,保持着若有若无的距离,在亭中并肩而立,静静等着约定的辰时到来。英杰拿出酒壶一小口一小口饮着,宁儿看了看他手里白瓷蓝花的小酒壶,又低下头去。

    从两小无猜、无话不谈,到会心一笑、默默相对。仿佛两个人都在这十天里变得成熟了许多,在这个总是赖着不肯长大的年纪,却又总是不经意间就长大了。

    “真是好雅兴,你俩该不会昨日傍晚就来赏景,直到现在吧?”,苏弘量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宁静。

    英杰和宁儿一起转过身,英杰的眼中一片清亮,宁儿则只看了苏弘量一眼,便又转过脸去看着英杰的侧颜。苏弘量被那视若无睹的一眼刺得一阵绞痛,心底暗暗赌咒,总要让你眼里心里也装得进我。面上却不动神色,只咧了下嘴角,强笑着道:“果然守信,那便开始吧。”

    英杰从亭中走出,在平地与苏弘量相对的另一边站定,深吸了一口气,也说道:“那便开始吧。”

    “我知道你不会武功,但不要以为我会手下留情。我只出一招,你接不接的住,就看你的造化吧。”苏弘量说话时仍是满不在乎的嘻笑,话音刚落,笑容也同时敛去。脊背微微弓起,如同渐渐拉开的弓弦,整个人的气势也不断地拔高。看这样子,竟然是运功蓄力,要施出雷霆般的全力一击。宁儿仍在亭中,眼睛一眨也不眨,把嘴唇咬得发白。

    英杰此时只觉得自己一颗心不争气地砰砰直跳,双手也不自觉地发抖。与平日胡闹打架完全不同,对方虽然还在原地未动,但那气势扑面而来,令他呼吸不畅,唇干舌燥。他本能地想逃,可耳边忽然响起了那句“也不过是空话罢了”,酒气伴随着血气上涌,他硬生生止住了颤抖,向前跨了半步,双掌前举,再也不动分毫。

    他这般架势放在宁儿和苏弘量的眼中,整个架子都是散的,破绽百出,可偏偏那眼神气势如同狂风中的一块顽石,就连苏弘量都不得不在心里暗赞了一声,好胆色。

    赞归赞,苏弘量早打定了主意,自然不会改演一出惺惺相惜的狗血戏码。他几个呼吸间将气势蓄到了顶点,一个箭步向前蹿出,一蹿就是近一丈的距离,前步将尽,后步再出,每一步都跨得干脆清楚,偏又连在一起不分先后,生出一股一往无前的意味,速度越冲越快,连续几个箭步如狂风一般就已到了石英杰面前。刚好是一臂的距离,刚好是最后一步踩下,这一步踩得地面砰然作响,力由地面到脚再到腿到腰,由腰再及肩肘,一气呵成。苏弘量双掌先后发出,一掌粘住了石英杰前举的手臂向上格举,另一掌抢突中线,直击石英杰的胸口。

    这一招“奔月式”他练了不下千遍,每一个动作用劲,甚至与气血的配合都可以说分毫不差、收发由心。就在他出掌的一瞬间,余光瞧见宁儿动了,淡粉色的影子一晃就从亭中消失,他嘴角若有若无地露出一丝苦笑,苦笑中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快意。

    英杰全神贯注下,完全没看到侧方简宁儿的身影飞来,他只看见苏弘量离自己越来越近,然后突然出手。眼睛虽看清了,身体和反应却完全跟不上,等他反应过来,一掌已拍到自己胸前,不知是否错觉,在苏弘量手掌接触到自己身体的一刹那,他看到苏弘量的眼睛里一瞬间满是惊慌,他感到那气势汹涌的一掌竟然是温柔的,是的,不痛,一点都不痛。

    他感到这股温柔的力量将自己的身体推得离地飞起,耳边有呼啸的风声。他看到苏弘量和宁儿两个发了疯一般朝他冲来,他低头看到地面上的青草飞快地倒退远去,然后青草不见了,脚下已没了地面,或者说,地面忽然间离自己好远。

    抬头望去,目光掠过陡峭的石壁,怎么好像时间也变慢了,周遭出奇的静。他们怎么才跑到崖边?苏弘量张大了嘴在喊什么?“不是这样”?怎么口中都是鲜血?宁儿好像在喊我的名字,她眼里怎么都是泪水?不怕简姨见了着恼吗?我答应过姐姐,不让宁儿伤心的,我又……。可是,可是,你们也太慢了……

    身体在下坠,好快!心却紧紧得向上提,仿佛要从喉咙里钻出身体去,好难过!宁儿半个身子探出了崖边,不要下来!不要啊!还好,似乎有人从后面死死的拽着她。那半个身影变得越来越小,好像小时候的宁儿,小宁儿好美,不得不说她哭着的时候反倒更美了,不对,怎么看不清她?原来是我自己的泪。

    原来,我是这样死的。

    几十丈的距离似乎很长,却是来不及告别的短暂一生。随着“砰”的一声闷响,划上残酷的句号。

    英杰在此之前的一瞬就已失去了最后的意识。这样也好,他就感觉不到那痛苦,和在痛苦中慢慢死去的恐怖;这样也好,他就看不到他死之后,姐姐、父亲、绣娘、宁儿、步远……因为他的死,那比死更痛苦的哀恸。

    这样也好,如果关于石英杰的故事就这样结束了,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

    【第一卷第七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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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望无际的大海,海的另一边,有着另一片仿佛无边无际的陆地,陆地上生活着另一群不一样的人,一代代演绎着别样的故事。唯一相同的是,他们也以为自己是世界的中心,以为世界只有自己所知所见的那么大,以为自己的故事才值得被记录在历史的某一页里。

    本尼迪克特.加塔尼就是这样想的,他终于当上了教皇,他必将是史书上赫赫有名的卜尼法斯八世。接下来,他要让教庭拥有从未有过的无上荣耀、无尽财富、还有无边的权利。教会将在他的手中凌驾于一切世俗权力之上,天底下的人,只有服从他的意志才能得到最终的救赎。

    可让他感到恼火的是,那个混蛋居然预言自己“像狐狸一样溜了进来,像狮子一样统治,并像狗一样死去。”,这让他很恼火,虽然,那只是个毫无根据的预言,可还是很恼火。此时他匆匆走在石头回廊里,穿过庭院,急着要去见一个人。总要问一问那人才能稍微安心一点,那个神秘的东方智者,那个长眉毛的老家伙。

    在一间静室之中,他与那个长眉老人相对而坐,长眉老人静静地听完他诉说了来意,淡淡一笑,刚要开口说话,却像突然得到了什么来自上帝的圣谕,又闭上了嘴巴。他不敢打扰,静静等待着,片刻后,长眉老人说话了:“相信我,彼得没有能力看到未来,未来也绝不是一成不变。决定你未来的是现在、和下一刻的你。你去吧,我要走了。”

    他开始还心情大好,但听到最后老人说要走,竟不顾一切地焦急说道:“大师,你,你不再代替上帝看着我了吗?”。外人面前高高在上的卜尼法斯八世,此时像是个无助的孩子。

    “只是暂时,十天之内我会再出现的。”长眉老人说完,就在他面前消失了。是的,消失了!他确定自己没有眨眼,可眼前的人就凭空消失了。“神啊,感谢您的眷顾!”,他在胸口划着十字,喃喃道。连当初做红衣主教的时候都没如此的虔诚。

    于此同时,大焱西州,栖凤县的归人坊,那间铺子紧紧闭着的大黑木门里,穿过前厅,再穿过后堂,还有一闪紧闭的沉重木门。门后还有一个房间,略显空荡的房间里,平日渊停岳峙的魁梧身躯竟仿佛佝偻了许多,地上一个碎裂的酒坛,酒水四处流淌,浓稠如水银一般。

    忽然,一个身穿白色长袍,干瘦黝黑的长眉老者凭空出现在房中。魁梧男人瞧见也不惊奇,只是“扑通”一声单膝跪地,唤了一声:“先生!”

    那白袍老者不紧不慢道:“如昨,出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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