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懵懵的

    多年以后回想起小时候，管艳子觉得有点像走进秋天的玉米棒子地，撞撞拌拌斜一脚歪一脚，像站在岸河边的白雾里怎么也找不见小时候的样子，耳朵里嗡嗡的响，头懵懵的。也许小时候只发生了两件事，一件懵懵的，一件嗡嗡响的。

    那天黑白电视里有个漂亮的女的在唱：亲爱的小妹妹，请你不要不要哭泣，你的家在哪里我要带你带你回去…….这歌最近天天在管东子嘴里哼唧，管艳子总是想：哼，你天天不着家，还带我回家？还不是得我天天的找你回家吃饭呐！这时管东子上学去了，管艳子跪在炕桌边上，用管东子的旧书皮叠了个纸船。凸起的船舱部分是一个小女孩下半张脸和脖子，有鼻子有嘴有下巴颏子，脖子还挺长，衣服被叠进了船底了。管艳子找了半天只有写了铅笔字的田字格纸了，给船里的小女孩叠个褂子裤子吧。田字格纸又薄又软，铅笔字抹来抹去折叠几个来回就黑乎乎的，不过好歹有衣服了，管艳子十分满意。

    衣服刚放进小船里，村里的瘸饼一歪一歪的进来了，靠在炕边儿左手抬起右腿就半坐在炕边上问：“你爸呢？”管艳子：“我爸去拉石头去了。”瘸饼：“你妈呢？”管艳子喊：“妈！妈！”她妈在西屋喊：“听见了！二叔你炕上坐，我泡上衣服就来。”

    管艳子的船在炕桌上飘来飘去，载着半张脸的女孩。她妈端着半盆衣裳进来了：“二叔。”瘸饼：“老旮瘩拉石头去啦？”她吗：“昂“。说着蹲在地上洗衣裳。瘸饼：“你们买拖拉机借的二百块钱早就到期了，咋也不知道还涅？这电视都看上了就不知道还钱！这信用站是你们家开的？！”管艳子听见这声音吓的缩到炕桌另一边，停船看妈。她妈继续洗衣服，扭了扭脚，裙子的后片从波楞盖儿后窝里掉了出来，啊呀，我妈忘了穿一件衣服！太好笑了！下边黑黢黢的是啥东西呀？她看着她妈手上的铜镯子就着白色的洗衣粉泡泡一上一下，那黑黢黢一遮一挡。

    瘸饼的瘸腿从炕沿上滑了下去：“要是还不上，你们得来签个字。”管艳子的船又开始旱地航行了。她妈站起来抹手上的泡泡：“行，咋儿签呐？”瘸饼：“明天早上8点吧，你来村部就行。”她妈：“8点？”瘸饼：“梦生子和福财明天上镇里开会，管彦新老丈杆子没了，刚去小庙庄啦。”她妈：“行啊。”瘸饼:“你可得来。”墨迹了一会才一歪一歪的走了。

    小女孩的衣裳裤子放进船里太大了，影响船的直立行走，还是拿下来吧，小船继续航行。

    第二天，管东子去上学，她妈让她去奶奶家。管燕子带着昨天的小船出门去了。门口，有几个穿的像电视的人，应该是往那家去的。那羲和他们家好多人一起跟着。头发都白了，怎么还哭哭啼啼的？管燕子心想：都白头发了，也这么没出息啊！一跑一颠的去奶奶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