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纸 到底是给谁烧的

    天气很冷，雾霾很大，开着心爱的五菱宏光回老家，后面的座椅上放着给侄子侄女的衣服玩具零食。最后的座椅拆掉，这车又能拉货又能拉狗还能拉人。性能和功能俱佳，还便宜。实在太适合自己了！上次嫂子说有个什么教育保险，说自己不懂，问她怎么样，管艳子明白嫂子的意思，这次回去就给两个孩子买了。

    据说“五七”是投胎路上一个重要的关口，活着的人得在这边给加加油。如果真的能投胎转世，真希望老实巴交的爸爸能投个好人家，有个健康的身体。到了承德界以后天渐渐的蓝起来了，蓝，蓝田。蓝田最近都很忙，任务要保密。好在每天或早或晚或中午都打电话发信息。管艳子越来越觉得蓝田说的话有道理。虽然每天都想着蓝田，可是并不会如从前一样的神情恍惚，满脑子都是。现在的“想着”更像是“记着”，忙的时候完全忘了一样。吃饭睡觉和闲下来才会想，不像从前抓心挠肝的想。但是这种想更深更沉了。这是老了吧，成熟就是老。是的，不是曾经的自己了。是更好了呢，还是不好了呢？这是个问题。要好好想想自己是不是变得不好了。从自己开店、扩大店面，做管理，真的涨了很多见识，能看到自己的进步和不足，有的不足总也提高不了。俊青山映入眼帘的时候，到家了。爸，我回来了。眼睛一片模糊。

    进村放慢了车速，摇下车窗，准备见人打招呼。谁知道第一个见到的竟然是梦生子！实在后悔摇下了车窗。只好硬着头皮喊了一声“大爷”。梦生子好像是没听见，不，好像也没看见，径直走过去了。什么情况，他的状态好像不对，大白天梦游一样的。

    看见嫂子在胡同口站着招手，心里暖暖的。嫂子个子不太高，皮肤很紧实，最明显的特点是头发巨多。“艳子！”嫂子拉着长声喊。

    桌子上摆满了，“艳子，咱们马上开火，吃火锅暖和。”“嫂子，谢谢你。今天你请的假吧。”“你回来我不得请假啊？还跟我客气呢！你哥中午回不来，晚上也得吃完饭回来。不过明天烧纸的东西我都买好了。你该买的东西也买好了。你给我55块钱就行。”是的，这是风俗，上坟的钱得自己出，才算是自己尽的孝心。嫂子想的真周到。“嫂子，吃了饭你把卖保险的找来吧，上次你说的那个教育险今天买了吧，上次也没顾上。”“不用，艳子，我自己买。哪能让你买呢，腊月我发了工资就买了。不用你买。”“嫂子，都是一家人，谁买不是买，给我侄子侄女买保险你可别拦着。”“看你这话说的，我都不知道怎么回啦！”“对了，嫂子，我看见老支书怎么有点恍惚的样子啊？”嫂子说：“他家大瓢死了以后就变这样了，呆呆傻傻的。他儿子把他接到城里，自己偷着跑回来，哪都不去，就在村里瞎转悠。现在给他找了个保姆一天做三顿饭，吃了饭就转悠，有时候大半夜转悠，有时候起大早转悠，可吓人了。”“大瓢死了？怎么死的？”“乳腺癌。她自己早就知道了，和谁也没说。她闺女儿子知道的时候就已经不行了，最后人都瘦的不成样了，没俩月就死了。”

    人高马大，生龙活虎的蒯大瓢死了？蒯大瓢并不知道当年她那一巴掌、一句话打断是什么吧？并不知道当年的嗡鸣声现在还在自己的耳朵里吧？可她怎么就死了呢？当初她也是受害者吧？受害者之间的战争为什么更惨烈。恍惚间听见嫂子的声音由远及近“艳子、艳子、艳子”嫂子拉着她的胳膊。

    给侄子侄女买东西是应该的，能买到哥哥嫂子心里去就更好。嫂子适时的点明最好不过，省的猜。管艳子很喜欢嫂子这个人，能管住哥哥，能算计着过好日子，家里家外孩子大人都收拾的挺像样，和邻居们关系也很融洽，回家可以抬着头走在村里，这感觉太好了。买教育险，多有远见，一般的农村妇女可没这见识。

    “嫂子，英英三年级就住校也太早了。自己能行吗？”“那没办法啊，现在10个村的孩子也没有咱小时候一个村的孩子多啊，只能集中到一起。平时老师管的多，周二周四统一时间换衣服，周五接回来一起洗。”聊聊家常多好啊，如果小时候能这样子和家人一起聊聊多好。社会在进步，可往日的时光回不去了。忘了哪次聚会，一个老乡说过的“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黄土下的女人已经被埋了6年，每次来到这堆黄土前都叫不出来“妈”，心里也叫不出来。但是每次心里都酸酸的，我理解了你的不易，可我还是说不出那句“感谢”，尽管我知道应该感谢。我太小气了，就是这么小气，只能这么小气。假如你活到现在，我有能力让你过得好了，你能活过来吗？求你活过来吧。蒯大瓢也死了，你知道了吧？坟前的管艳子泪水涟涟。冥币和纸钱在烈火中挣扎，管东子用木棍拨来挑去，部分灰烬飞起，管东子喊：“爸，收钱啦，爸，收钱啦….”嫂子和哥哥说：“给过路的神鬼也烧点，咱爸老实，让他们拿了钱就别和咱爸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