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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乌金已经是个大姑娘了,见到包兴来还是直接就蹿到背上,让包兴来背着跑几圈。看着这个小妹妹从一个躺在炕上还不会翻身的小屁孩儿,现在都快长到自己的眼睛了。每次看见乌金,包兴来都想起这个地方人常用的一个形容词“眼珠儿一样”,看着乌金无忧无虑的嬉笑怒骂,就觉得这个女孩儿像自己的眼珠儿,谁要是欺负她,那得玩儿命。在三神仙蘑菇棚的办公室里,一边吃西瓜,乌金说:“三神仙!”三神仙赶紧搭话:“小姑奶奶,您吩咐!”“回来的时候看见管艳子在你哥哥家里上班,你和你哥哥嫂子说下吧,照顾照顾管艳子吧。小时候她不上学了,刚好赶上我家搬家,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吧,耳朵还不好了。怎么回事啊?”趁着乌金咬西瓜,包兴来赶紧看着三神仙摇头。这污糟事别脏了乌金的耳朵。三神仙明白包兴来的意思,就低头吃西瓜。胖门儿说:“是病吧?不知道。不上学的女孩儿好些个呢。”

    那行止进来,“胖门儿,来信儿了。”胖门儿嘴里喊着西瓜站起来愣在那里,行止说:“不是什么具体的信儿,因为学校现在放着假呢。8月底开学之前有一次面向社会的招生机会,那个学校的老师也是工厂的技师,我姑父托人给找了老师。趁着你现在有时间,让老师先看看你的技术到底是什么情况,如果是他们要的人才,就让老师指导指导你,8月入学考试能顺利点。要是不行的话,几天就能回来上班,也不会耽误你。”胖门儿抱着行止蹦了好几下,“行止,你真是天使!”三神仙乐了,“赶紧坐下吧,你弄了天使一身的西瓜。我就说这事儿有谱吧?等了三四天,看把你愁的!”

    包兴来问:”乌金,明天几点的车啊?”乌金愁眉不展的说:“九点十分!烦死了,我不想去了。”“你都上什么可呢?”乌金撅着嘴:“画画、跳舞、围棋、英语,一周五天都有课!”“我想学还学不着呢!明天我送你吧,你和我一起上班,然后到了点儿我送你看上车。”乌金这下笑逐颜开了:“哎,这个好,我整好看看你上班有没有意思,有意思的话我也上警校。”包兴来一脸的严肃,“打住啊。在我这就过不去!”乌金做了鬼脸儿,“哼,那你怎么上的?”包兴来叹了口气:“我最开始想学机械,后来想学医,鬼迷心窍才上了警校的。”“那你为什么想学机械,为什么想学医?”“机械啊,感兴趣啊!哪个男的不对机械感兴趣啊?后来就想学医。”乌金问:“机械我不感兴趣,学医好吗?”包兴来说:“你太爷病了,假如你是医生呢?”乌金恍然大悟的样子:“噢,是哈!包兴来,反正我也不知道自己学什么,那我来学医,给你考个医科大学回来,考最好的!”包兴来盯着乌金看:“乌金,真的?”乌金看着他点头,看着还是挺认真的样子。“乌金,你真的为我考?”乌金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昂,那可不。小事一桩,包在我身上!”包兴来感觉笑容已经洋溢在脸上下不去了,“乌金,我觉得你应该为自己考,可是吧,你说为了我吧,我特别高兴。”三神仙推了一把包兴来,“哎呀呀,那还用说高兴,看看看看,都合不拢嘴啦!”

    行止从前就说过,乌金十四岁的人,四岁的心智,太爷都快不行了,她都没感觉,还是乐呵呵的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包兴来觉得女孩就应该这样,聪明而简单,一辈子开开心心的。

    上班三件套,抽烟、打牌、喝茶水。所长很少见的着,指导员和他们一起执行三件套。就算出个警,也就是张家多占了一条垄,李家婆婆砸了儿媳妇的锅,顶多了就是个小偷小摸。许多老百姓遇到事儿了都没有报警的意识。行止老是怀疑他上班不高兴,理由是他“越来越暴躁了”。包兴来想了好几天,感觉也没有是的。

    补发完了前面几个月的工资,晚上,他拿着现金找了支书梦生子,梦生子用大喇叭喊来了大哥大嫂二哥二嫂,“当初说好的,我毕业以后还给你们每家一千块钱。”大嫂还假客气的说着“不着急不着急,”包兴来也没客气,“当时你们不说‘不着急’,我这几年急死了。要不是你们逼得紧,我还能考个好大学。”看着大哥二哥尴尬的样子,包兴来应该痛快的,可是反而很压抑。梦生子说:“我点过了,你们点点吧,不差数就打个收条。”临走包兴来回头和梦生子说:“给门延飞换个摩托车吧,她有时候来回取钱,比自行车安全点。”梦生子问:“她来回取钱?量大吗?”包兴来:“那我不知道。”梦生子若有所思,“谢谢你啊。”包兴来一笑,用背影摆摆手,又想起水泥厂墙外的荒唐。

    回到家问老妈:“老妈,这几年大哥二哥确实没帮过你吧?”老妈低头叹气,“可不没有呗,也没登过门儿。春种秋收都是三神仙和你二叔给帮忙,家里的啥东西坏了都是胖门儿回来给修。”包兴来说:“妈,我今天把钱还给他俩了,梦生子做的证人。以后月月有钱了,咱吃好点,吃点有营养的东西,你看病再也不用舍不得,就听我的,行吧?妈?”老妈看着他,欣慰的笑。包兴来知道,老妈操心的是婚事。有正式工作的,嫌家庭条件不好,嫌房子破。没有正式工作的也不想找。找对象的事,包兴来提不起精神,心里的韩梅像一棵树,根系有点发达,轻易拔不掉。他们四个也不怎么了,行止不说了,三神仙多好的条件,多能干的男人,也是没合适的。还有人嫌三神仙个子矮,电线杆子高,好干啥?不知道哪个有眼光的姑娘嫁给三老板享福呢。胖门儿也是,找个办公室的吧,还嫌弃他是工人,找了个工人吧,还没怎么着呢就闹下岗,不过胖门儿以后错不了了,说是寒假也不回来了,要去工厂实习,电话里这他妈臭小子兴奋的很,很快就拿到三级电焊证了,还要往上学呢。想到这儿,包兴来想起那年行止劝自己考公安大学,都是命,自己总是做错的选择。

    放寒假的时候,行止开着他九叔的车回来的。这下子可算是有了事干,没事儿包兴来就开着出去溜达。别说,男人只要一开上车,姑娘们看你的眼神儿立刻就不一样。靠着这个道具,谈上了一个女朋友,在银行上班。接姑娘下班吃个锅贴,喝个羊汤,哪怕来一个煎饼果子,都觉得特高级。没几天就热络了起来。拉手了拥抱了,也亲了吻了摸了,就差那一层窗户纸了,女孩家里知道了,大发雷霆。包兴来理解,县城里的姑娘,嫁到农村算怎么回事儿?假如乌金找这样的一个男朋友,他也不会同意,何况人家家里呢。想想那些亲吻和拥抱,感觉倒是挺好。对了,夏天想干的事儿还没干呢,下了班赶紧去找三神仙。

    三神仙进货还没回来,先回家吃饭。“妈,怎么天天炒平菇啊?”老妈说:“三神仙经常往家里送啊,我说了不要了,他放下就走啊,说这些都是次等的,卖不上钱。我看着这平菇不像很差的。那些个香菇的小蘑菇头儿倒是卖不了的。”包兴来说:“就是你腌的那些蘑菇咸菜呀?真是太奢侈了,连咸菜都吃蘑菇的了。卖不了也是没人识货,这不挺好吃的吗?对了,妈,过完了年不养猪了,也不养鸡了。”老妈立刻反应:“那不行,过年吃啥?”“明年开春,三神仙要是把西边的地都包下来,咱就没地方种菜了。猪圈鸡圈平了,三神仙说用下脚料给支起来一个小棚,这样冬天也有新鲜菜吃了。想养鸡的话去二爷的院子里,养鸡种菜都行。二爷去年就和我说过,钥匙都给我了,我怕你累着,没和你说。我回来了,以后我一早一晚的就干了。”“三神仙要把西边的地都承包下来呀?”包兴来盛了一碗米汤,说“昂,三老板做大了!”老妈问:“那得挣多少钱啦?”包兴来看了一眼老妈,乐了,“估计全村都是这样问的!三老板挣了十多万的贷款,除此以外还没见着钱呢!”“不可能!”“哎呀,妈,不和你说了,你也理解不了。对了单位发的带鱼你给我拿几条,我给胖门儿家送去,他过年不回来了,估计他爸他妈挺不习惯。”

    刚放下筷子,外边不知谁喊:“兴来,三神仙叫你呐!”拿着手电筒,骑上自行车,想着接上行止就走呢,结果行止后面跟了一串儿,大大小小的六七个。“不行不行,干不了,完了再碰着他们!”行止说:“没事儿,没有太大的木头,抬一抬扛一扛差不多,我二爷让跟着锻炼锻炼。”一个冷不防背上窜上来一个人,不用问一定是乌金啊。“包兴来,你这件警服的棉袄看着真暖和,给我也买一件呗!”“我上学那件给你,一会儿就给你找出来。”一行人往三神仙的蘑菇棚走,包兴来问:“你们这么多人怎么住啊?”乌金说:“东厢房是女宿舍,西厢房是男宿舍,大人住正房。晚上还有回县城住的。”包兴来说,乌金你带两个女孩住我妈屋里,行止你带俩个男孩住我屋里。蘑菇棚也能住四个人。”行止想了想:“辛夷,你回去,问问你爸和六叔七叔,住蘑菇棚行不行,省的天天来回跑了。蘑菇棚的房子刚装修好,条件挺好的。”包兴来嘱咐乌金,你啥也别管啊,里屋有一筐栗子,你坐在屋里暖暖和和的考栗子吃。”

    四大卡车的木头卸下来,都要码进高高的木头栅栏,院子里灯火通明,大败家、二缺德指挥着工人按不同的木头分放不同的地方。看见行止家里的一群小伙子也有点不敢用。行止说:“没事儿,都是十五岁往上的,这点活儿没问题。”几十个人干了两个小时才都弄好收工。不知道什么时候乌金也干上活儿了,那家的人也来干活了,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临走的时候三神仙给拿了六套新的被褥,行止问三神仙怎么又这么多的被褥,包兴来赶紧给三神仙使眼色。他不想让行止知道这都是他给所里买卖值班用的被褥的时候,一起买的,更不想行止知道上班半年了自己的工资还没动过一分。猫有猫道,狗有狗道,行止走的是人间正道。

    夜里,听着旁边那两个的呼吸声,和行止聊了很多小时候的事情。小时候真好,十里八村的跑,去看接三,回来学。一直到上了初中了才算是不学了,寒暑假还是喜欢追着看。躺在山坡上看小人书,看武侠小说,上山起蘑菇,摘山枣,去果园偷苹果,去部队的院子里捡栗子,夜里站在小东山上看夜航,正月十五扔火球,秋天去高粱地里撅甜杆儿。忘了从多大开始,也许是三四岁也许更早吧,俩人形影不离。

    大年二十八,蘑菇棚清了最后一茬蘑菇,也是玲玲回家的前一天中午,三神仙请客吃饭,在火车站边上的一家饭馆,吃了没一会儿,包兴来就猛的喝了一大口酒。”哎呀,这口喝的有点呛,有点难受。行止,后边102房间有箱杏仁露,你帮我拿几罐来。”行止问:“怎么还放在后边了?”包兴来坐着难受状没说话,行止走了。和三神仙俩人憋了一会儿,赶紧往后院瞭望。三神仙小声说:“没出来哎,没出来!”“那你这么小声干什么?”三神仙也明白了过来,笑了,“你说玲玲能把行止拿下吧?”包兴来邪魅的一笑:“差不多吧!这小娘儿们,嘿,能着呢!”随后又正色说:“你没跟她说行止是谁吧?”三神仙一脸的怨:“你都嘱咐多少遍了?这我能说吗?咱行止什么人啊?再说,玲玲干什么的呀?她会问吗?她挣了钱就得了呗!”

    玲玲出来的时候,坐下,故作夸张的和他俩说:“这哥们儿,”然后竖起大拇指“行!”包兴来和三神仙大笑,玲玲起身,顺了一盒烟,“走了,明年见了!”过了有二十分钟,行止磨磨蹭蹭的出来了,低着头,包兴来看见就赶紧跑过来猛地背起行止,三神仙跟在后边,一起哈哈的乐。坐下来,不等行止说话,三神仙就先说:“老板都让我给支开了,锅子都弄好了。”俩人也不让行止说话,“行止,吃这个,你最爱吃芹菜拌杏白了。还有这个,一直炖着呢,羊蝎子,来个带脊髓的!”过了一小会儿,包兴来:“胖门儿这会可是乐不思蜀了啊,说是得了一个三级电焊证。高兴的跟什么是的。你说他能留在船厂吗?”那行止看了两眼他俩,叹了口气,说:“应该行吧,他进步挺大的。”三神仙问:“那船厂真有那么保密?”行止吸溜了一口羊蝎子说:“应该吧,不是一般的轮船,是军舰。”你来我往,闲聊了一会儿,好歹过了这个尴尬的阶段。

    三个人吃饱喝足太阳已经偏西了,干冷干冷的。三神仙把他的三马子开到他哥大败家的院子里,三个人走路回去。难得还像小时候一样可以一起走这一段路,说了很多小时候的事情。还说了三神仙刚刚相的那门儿亲,包兴来说:“你不是说还挺好的吗?”三神仙沮丧地说:“他妈的,那丫头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背后叫我土行孙!”“哈哈哈”三个人都乐了。包兴来说:“人也真是有意思啊,妓女骂你几句你能嘿嘿的乐着和她逗闷子打檫,正经姑娘骂一句还真有点不好接受。”三神仙说:“谁也不跟妓女过日子,正经过日子的女人嫌弃你,那日子能过呀?”行止说:“其实你不是土行孙,你是土地公,你看这么一大片都归你管!”三神仙刚想说什么被包兴来打断了,“哎,三老板,你家业搞这么大,有人图你点什么也备不住。”三神仙说:“所以呀,见面都是先说我欠了多少贷款。”“三神仙,你这名字真是没白起啊,土地公可真是一方小神仙呢!”“哈哈哈......”包兴来说:“行止,咱俩都没赶上,去年开始,上大学的不用往外拿地了,30年不变了。乌金能赶上啊,还能有29年的地。三神仙,你得给乌金29年的租子啊!”三神仙说:“挺好,比给别人强。”到了岔路,三神仙回家了,包兴来从内兜里掏出那两千块钱,“你借我的那两千块钱,3年了。”行止手插进口袋:“你还真以为要你还呐?”包兴来把钱塞进行止的口袋,“亲兄弟明算账!”

    过年假期结束那天的上午,他发现老妈在背着他吃一种药。到镇医院问过问了同村的护士才知道,是治疗心脏病的,老妈心脏不好有个三两年了,老妈不让别人和自己说。医生对老妈印象,说BJ能做手术。存的这半年的工资,到了BJ的医院够干什么呢?挣钱,怎么挣钱呢?从医院出来,马路对面,派出所门口,大哥推着自行车站在哪里。见着包兴来讪讪的说“仨儿,有个事儿问问你。”包兴来独自点了颗烟,眯着眼睛嘬了一口,顺着鼻子闷出两股烟。大哥接着说:“你大侄子,上六年级了,我想这让他上一中呢,估计考不上。你认识人多,你给找找呗。”看包兴来没说话,大哥接着说:“好歹是爹妈的大孙子,来之前我问妈了,妈说能上一中最好是上。”包兴来忍者火,抽了一口烟,说:“私事啊!那回家再说吧!我上班呢!”说完就径直进了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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