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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愿为人间一铁帚

    话说这兰摧和尚与玉折真人二人,因为兰摧和尚的佛果佛国与一切法皆有倾覆之危,所以欲返回倚梅寺让主持寂灭大师出手相助。

    说来亦是可叹,佛法万千,兰摧修的是其中的一字佛,一身佛法始于“降”字,降妖除魔的降,却并非“伏”字,诸恶皆伏的伏。虽然降与伏二字时常一同出现,却不代表世间的僧人能一眼贯之

    事实上,此一字之差,天差地别——降是世间诸恶,只杀不渡,而伏却是要接引渡化,立地成佛,所以世上的和尚,一般都喜欢修“伏”字。

    当初倚梅寺择一字佛之时,其余沙弥选完后,兰摧才静静上前,不顾众人讶异目光,毅然选择“降”字为一身佛法之本,倚梅寺上下满座哗然,兰摧本就是寂灭大师的衣钵传人,然而这“降”字分明不与我佛相一,杀性如此之重,有僧人呵斥兰摧乃修入歧途,唯恐以后堕入魔佛之法,兰摧却安静的盘膝坐于地上,任众僧质问,而当寂灭大师温言问他为何选择此字之时,兰摧双手合十,顶礼跪拜道:世间的渡人的舟太多,佛也太多,而弟子只愿为一铁扫帚,扫一扫人间的落叶。满座无言,兰摧三拜而退。

    至此,兰摧的一字佛便是“降”字,再加之兰摧修行倚梅寺镇寺绝学——圆觉无上八重念法身的时候,并没有遵循寺中修法,去先敬“文殊”“普贤”“观世音”“金刚手”四尊者,反而将降妖除魔的“除盖障”最先修成,连兰摧自己都觉得自己佛法杀伐过甚,根基不固,所以在于魔化剑囚一战后,导致隐患爆发,这才引发恶业龙蛇,佛国焚火。原先准备在此候着剑囚,但是之前那陌生的气息已然告诉二人,二人联手也许还有胜机,一人之力必败无疑,只能暂且离去,毕竟佛道二者相通不相同,玉折真人即便修道有成,却也对兰摧僧的佛国焚火无可奈何,只能借自身的清静青莲护持一番后,却也想不出法子疗愈,返回倚梅寺才是最好的选择。

    因而四季峰这里少了一僧一道,不过倒是又多了一个外人——上山的路上多了一位书生,可不就是常恭俭?

    “大师所言有魔教中人出没,幸得老天眷顾,没有撞上”常恭俭此刻已攀上这四季主峰,心情愉悦,望着一峰翠郁,长风撞满怀,儒巾襕衫随风飘动,自有一身书气傲立天地之间。

    “老师让我多于名山大川处汲天地正气来宽阔胸襟,尤其还叮嘱这四季峰便极好,如今峰顶已至,下面作何呢?”常恭俭沉思不解,儒家的可恶之处便在于此,一句话能讲清楚的,非要故弄些玄虚直让人摸不着头脑,谓之曰悟,常恭俭不由得腾起一些怨念,但随即便一阵心尖上泛起的甜意给消去。

    他放下身后书箱,从中取出一个葫芦一叠纸一支笔一端墨砚一节好墨,研墨提笔甚快,可思绪漫漫,却不知采撷哪一枝来诉说,不经意间已然出神良久,下笔犹疑,一滴墨凝在笔尖被风拂的左右轻晃却不肯滑落,正如此刻书生的心情一般亦是有些忐忑,最后终于似乎是想好了说辞这才缓缓落笔,那第一字的横撇竖钩却勾起嘴角一丝柔柔的微笑:“颜颜,见字如面...”

    与此同时,侧峰冬剑隐居之处,洞穴深处,剑囚正静坐思索着五戒不可轻犯此句,方先若有所得,运功疗伤,效果却又好像不甚明显,仍旧明显感觉到了一种桎梏感,然而要说这五戒有什么神异之处,倒也令人费解,毕竟当年是听师傅吹嘘说自己从摘星盟偷来的,自己添了一个,便是门规,若真有神异之处,当年宗门里顽皮捣蛋者甚众,也不见得有谁被这个神异为难住。

    思索着,剑囚不禁站起身,在洞中来回踱步,却无头绪,负手沉吟之时瞥见了静静躺在剑座之上的冬之剑,鬼使神差般的,楼斟雨小心翼翼的捧起了剑,右手虚握剑柄,“噌”一声,一丝寒光从鞘中醒来,楼斟雨一招简单的拨云见日,又缓缓舞出一招天罡指路,随即如沉醉般,将那一式式剑招极缓慢的舞来,剑招渐渐变快,愈来愈促急,如嘈嘈急雨,不知何时,秋剑出鞘握于左手,左秋右冬,双剑齐出,这一阙舞越发狂放起来,身形纵越间,尘土飞扬,渐渐从剑招再练至剑诀,尘土中那双剑一左一右而来,如蛟龙舞空,一剑如夏雷滚滚,巍然霸道,一剑若秋殇叶落,凄凄惨惨,让洞中三万八千尘随剑风飞扬,三万八千尘中又似乎有三万八千道剑影,下一刹万剑归一,剑止,人立,无言。

    只有空气中的尘埃缓缓落下,而那剑客三尺方圆处,竟再无一尘,待收剑而立后,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浮起了一丝如释重负的苦笑——

    那种内力削减八成的感觉悄然而逝,虚弱的感觉不再,只能说师姐留下的小册子的那句一笔带过的话启发了自己,方前在面对兰摧玉折之时,确实将宗门五戒犯了几乎一个遍,或是自己如今心也是淤泥一般的不堪吧,至于这五戒...楼斟雨自嘲的想到,也是,当年若是有小过,师傅的惩罚便是让其独自舞完剑式,倒也合适。

    也可能是这不堪的孤独感被右手那柄冰寒又温暖的冬剑所缓解了罢,双剑齐舞之时,心神畅达,虚弱感不再,更是将秋雨凄运出万剑合一之感,这算是武学精进之处,楼斟雨眼看随身带的干粮还有些,便预备在洞中休憩一两日。

    而山顶的常恭俭在写完满满一张纸后,读了一遍又一遍,忍不住皱了下眉头,似乎是不满意,缓缓的将纸张揉成一团丢开,长长出了口气,搁笔不愿再写了,从书箱中取出火折,随便从附近寻了些乱草树枝,不料一烧竟烧的烟熏火燎,浓烟滚滚,呛的书生眼泪都下来了,他一介书生怎知这生火的柴火也是有讲究的,只是火生起来,也就姑且忍受罢了,又从书箱中取出一个小纸包,将里面白色的粉末细细的洒在自己一丈方圆之处后又朝身上抹了些“火光加上百兽宗的退兽粉,应该不会有猛兽来侵扰了”,忙活完后,取出一卷书籍,便诵读了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半倚天空中的昏黄色的余晖渐渐沉落于夜黑,而那亿兆的星辰在天空中织就了一拂璀璨的天河挂毯,天与山之间,唯有依稀朗朗诵书之声扶摇直上,接引一丝星光垂怜此处人眸。

    常恭俭心中讶异,颂书不停,他眼见天河直上仿佛漏出了一丝缝隙,在漫天星光倾泻中,独有一丝分润出来,如水般润泽着自己,浑身直觉清冷略有些阴寒,心念澄澈如寒冰,思绪也如同被洗涤了一遍又一遍。

    “难怪恩师命我上一次四季峰,端是玄奇”常恭俭忍不住多了丝杂念,那星光便悄然渐逝而去,慢慢的与漫天星河融汇,再不肯垂青常恭俭一人,常恭俭慨叹一声,知晓这是缘法已尽,夜风幽幽,叶打飕飕,想起先前遇到的油官苦民,便恭恭敬敬朝漫天星辰行礼:谨谢诸位人族先贤垂怜,小生必为人间一铁帚,扫去天地尘土气,拨的云开见乾坤。随即围着篝火,继续颂书。

    那郎朗的颂书声,再次混杂着幽幽夜风,卷于九天之上许久许久。

    一夜悄然,当天边撕破夜幕的第一线金光而来之际。

    “下一站便该去天倾城了啊”一夜无眠却仍旧精神奕奕的常恭俭,在喝了几口清水后,振奋的想到,恩师临行前便说过,四季之峰,天倾之崖,紫气之阁是我此番必须去的地方,那下一站,该赶赴天倾城了啊。心中盘算着,背起书箱,常恭俭便预备往山下走去。

    这才刚刚清晨而已,山上的人刚往下走,而那山中的剑囚已然站在四季数峰前,腰间只有一把秋剑,在那条唯一的官路之上面容复杂的望着峰中的某处——那里葬着自己的师姐,他没有把冬剑带走,陪自己再走这一段无尽头的旅程,他选择把冬剑继续留在洞中,也许百年之后,会有人发现那处洞口,会发现那柄尘封的剑,但他此刻只想让自己的师姐安安静静的睡去。

    “此去何处呢?天倾?”楼斟雨边想边踩着一地的晨曦往前方走着,身后只有一个自己的影子,再无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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