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骗子
话说皇上一心要焦仁留下来替他抓海参，以便他吃了可以长生不老，焦仁听了便道：“皇上，我们那里有一首歌儿唱的是：‘神龟虽寿，犹有竟时；腾蛇乘雾，终为灰土；日月星辰，亦难永恒；天地万物，斯灭斯生。黄老之术，荒诞不经。人生百岁，重在当今。心忧天下，富国强民。丰功伟绩，万世留名。’陛下，从这首歌中不难看出这世上根本没有长生不老药。如此，陛下又何必恋恋于兹呢？”
“照这样说海参不是神药了？”皇上不悦道。
“先皇是吃了海参的，而今安在？”
“那是先皇吃的太少了。这东西得天天吃，年年吃才有效。”皇上想也不想道。
“陛下，如今世人一个个利欲熏心，只要能赚到钱，没有什么不敢说不敢做的。比如喝了什么东西人就变聪明了，吃了什么便百病不生了等等，这一概都是无稽之谈。那说吃了海参可以长生不老的，也无非是想借着这样一个噱头，多赚点钱罢了，陛下岂可当真。如果说它真这样神奇，为什么这世上就没有见到一个长生不老的人呢？”
“你这话说的不对，我们并不能因为自己没有见到过，便否认这世上没有长生不老的人。譬如你，我如果没有亲眼看见你在水下能呼吸、能说话，我也不会相信这世上还有这样的人存在。可是你毕竟还是存在的，不是吗？”
“陛下非要这样说，我就无话可说了。但我听说当年是小渔村的几位父老敬献的海参，说吃了它可以长生。他们既这样说，自然是吃过且长生不老的了，不然何以知晓它能让人长生呢？既然如此，陛下何不派人去查查当年献海参的这几个人，看看他们现今的状况，如果他们还健在，那我自当为陛下效力。”
“这容易，我命当地的县令去问问就是了。”
“陛下，这可不行。那阴县令的为人我是知道的，此人唯钱是命，他每年都会在抓海参这件事上捞到不少好处，断不会为此自断财路。陛下派此人去问，是得不到真实答案的。”
“你的意思是他竟会以权谋私？”
“陛下派人下去一查便知。”
皇上皱起了眉头。
焦仁见状便道：“陛下，我有一个提议，陛下若能设立一个专门的机构，直接归陛下管，每年派这里面的人下去监察考核各地官员的政绩，便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了。”
“我设立的监察院便是干这事的，只是这些年来我听到的都是一片大好之声，想不到下面竟成了这个样子，监察院却不汇报，真是可恶，可恨。看来这些人全都是在其位不谋其政。好了，你先去歇着去吧，这件事朕会派人下去调查的。”
焦仁正要退下去，忽又想起一事来，便道：“陛下，我还有一事想说。”
“讲。”
“我在贵国走过一些地方，见贵国好些地方把鱼翅、熊掌、燕窝、冬虫夏草奉为至宝，认为是大补之物，又见这里有聪明丸、保颜丹售卖，别的我也不敢说，单说这聪明丸，他说的是：‘吃了聪明丸，科举不再难。’若果如此，这世上的人一个个都是状元了，更没有了痴子、傻子、呆瓜。可贵国人口如此之多，个个都是官员，有这可能么？像这种骗人的东西，国家不能放任不管，也不能只批评了事，而应该以其获利之多寡给予相应的处罚，如此虚假不实之事方可渐渐止息，不然岂不苦了大众而富了一人？长此以往，必穷的穷，富的富，这又将导致民怨沸腾，国不安稳。”
皇上捻须长思，随后挥挥手让她下去。
两个月之后皇上派下去调查的人传回消息，说当年进献海参的人早死了，连骨头都烂没了。又报说怀阴县的阴县令有种种问题，如果想要一一查清，还需要些时日。皇上见进献海参的人早死了，大为窝火，感觉受到了愚弄。可他却并没有就此将通关文牒发给焦仁。对于阴县令的问题，皇上则命刑部去调查。这且不提。
且说焦仁见皇上已不再相信海参是长生不老药却仍不放她走，不禁甚为疑惑，也极为苦恼。这日她正出门散心，恰遇见了文颜博，她便拉他到附近的茶楼喝茶，一面就这事问他的看法。文颜博道：“这还不好解释，这说明皇上正在犹豫当中，怕一时放了你，这海参若还有些功效，再到哪里找你。”焦仁道：“可这已经是骗局，都戳穿了呀。”文颜博道：“焦姑娘，你不知道，我们皇上年轻时可不是这样的，那时他并不信神鬼之说，有人向他说这些，他还拿话堵人家。可是现在也不知怎的，竟这么信了。我想，这也许是上了年纪的缘故吧。”焦仁叹道：“他信不信原也不与我相干，可是他不能因为我水性好便把我扣在这里不让我走呀。我现在也不敢去找皇上，怕一见到他，他又要叫我下海抓参。文大人，我在这里也不认识什么人，只能拜托你在皇帝面前替我美言几句，让我早点拿到通关文牒。如果要花钱的话，无论多少，你尽管说。”文颜博道：“我会尽力的。只要皇上放你走，这就证明皇上想通了，不再要吃海参了，这不仅对你是好事，对我们国家的百姓来讲也是好事一桩呢。”
他们二人在这里说着话，坐在他们旁边一桌的是个小混混，专干坑蒙拐骗的事，将二人的谈话听了个一字不漏。他听了便动起了歪心思，想趁机捞几个钱花花，于是等焦仁和文颜博分手，独自一人行走时忙凑上去唤道：“姑娘，请留步。”焦仁回转身一看，不认识，便道：“你叫我？”这人便道：“是的。”又自我介绍道：“我姓善，名聘仁。看姑娘不是我们国家的人，不知从何来，又何往呀？”焦仁也不在意，便告诉了他。善聘仁道：“姑娘现在可是为通关文牒烦恼？”焦仁道：“你怎么知道？”善聘仁道：“这个姑娘就不用管了，只要姑娘能让我见着皇上，我便有法子替姑娘拿到通关文牒。”焦仁道：“你怎么知道我能见着皇上？”善聘仁笑道：“不瞒姑娘，刚才姑娘与文大人的谈话我全都听见了，我见姑娘烦恼，心有不忍，所以想帮帮姑娘。”焦仁道：“原来如此。只是我虽能见着皇上，但我又怎么向皇上推荐你呢？”善聘仁道：“你只要说我有稀世之珍献给皇上就行了。”焦仁道：“这样就行了？”善聘仁道：“当然。”焦仁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眼道：“这可不能开玩笑，不然可是欺君之罪呀。”善聘仁道：“姑娘不相信？要知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我之所以穿成这样那是为了安全。你瞧，我穿着这样破衣服，谁会想到我会有财宝呢？”焦仁道：“也是。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去？”善聘仁想了一想道：“七天之后我在这里等姑娘，不见不散。”焦仁答应了，却又不放心，便又加了一句：“你果然能帮我拿到通关文牒？”善聘仁道：“那当然。只是我帮姑娘办成了这件事，不知姑娘如何谢我？”焦仁也没想到自己也帮了他的忙，便道：“只要你能替我拿到通关文牒，我就给你一百两银子。”善聘仁见她如此大方，便赶进一步道：“那你可不可以现在就给我几两银子？我要回去拿东西，这路远，来回得好几天，有了银子便能坐车回去，这会快许多，姑娘便也可以早点拿到通关文牒了。”焦仁也太好说话了，想都没想便给了他二十两银子。
善聘仁拿到银子忙赶回故乡，家门都没进，直接去了山明家，把门拍的山响，喊道：“山明大哥，山明大哥，快开门。”山明打开屋门探头一看道：“聘仁哥，你不是在京都吗，怎么回来了？”善聘仁道：“屋里说话。”山明忙让了进来，又倒了茶来让他喝。善聘仁喝了茶笑说道：“山明哥，眼下有一段大富贵，不知你愿不愿意要？”山明道：“什么大富贵能落到我头上，不饿死就是大富贵了。”善聘仁道：“瞧你这说的。只不知你家中还有人参不？若有，这富贵可就有了。”山明道：“怎么没有。这东西拿出去卖，没人识货，卖不掉。去年的两只还放在家里呢。我今年又上山了，又得了一只，这才刚回来，还没来得及炮制呢。你看，这么大的一只！这么大的人参我也是头一回见呢，只怕有一千年了。——怎么，你替我找到买家了？”善聘仁道：“呵，还带着叶子呢。好，好，就这只。我告诉你，你带着这只人参去见皇上，就说吃了它可以长生不老，皇上必定高兴，一高兴必定会重重赏你。只要皇上要了这支人参，其余的人参你就不用愁卖不掉了。”山明道：“什么，长生不老？你不是在开玩笑吧？”善聘仁道：“皇上现在上了年纪，非常怕死，你只要说吃了它可以长生，他准拼了命的吃。”山明道：“这可是欺君呀。”山明道：“这又不是吃了就会死，你怕什么。只要不死，以后的事谁又知道呢。人家不是说吃了海参能长生不老么，先皇不也驾崩了，你看皇上又治谁的罪了？”山明道：“可皇上一旦知道这是假的，我可是要掉脑袋的呀。”善聘仁道：“你瞧你，一天到晚说你挖了好东西，没个识货的，卖不掉，如今能出手了，却又怕死起来，不敢去。”山明道：“这卖不掉不要紧，好歹还有条命在，可这去了搞不好就没命了呀。”善聘仁道：“皇上吃了人参，只要不死，他便不能治你的罪。等他死了，一个死人，又能把你怎样？也罢，想来你惧上，我陪你去得了。到时你就看我的眼色行事，这总行吧？这样，皇上即便怪罪也还有我替你挡着呢。”山明道：“我知道你能说会道，可，可这是拿命在赌呀。不行，不行。”善聘仁道。“我瞅着这么好的一个机会，放着自己大好的事情不干，特地雇了车回来找你，就是看在你当年救过我的命，我想报答报答你，可你却这般畏首畏尾。你也不想想，要是皇上吃了这都说好，你还愁手里的人参卖不掉？这东西没人知道长在什么地方，只有你一个人知道，到时候还不全是你一个人的了？这是多大的一笔财富呀，只怕到时候你数钱都数不过来呢。”
山明被他的诚意和描绘的蓝图所打动，再说不出反对的话。善聘仁便带着他即刻赶到京都来，在京都买了一个锦匣将千年老参盛了便来找焦仁。焦仁忙带了他俩去见皇上。少时皇上传旨命焦仁觐见。她进去拜舞毕，皇上便问：“你有什么事要见我？”焦仁道：“我几天前遇到一个人，说有稀世之珍敬献给陛下，他知道我能见着陛下，希望我代为引见，今日特为此事而来。”
“哦，人呢？”
“正在门外候着。”
“你知道是什么吗？”
“不知道，他不肯说。”
皇上想了想道：“宣。”
一时，善聘仁进来拜见了皇上，皇上便问道：“听说你有稀世之珍献给朕，是吗？”
“是。”善聘仁说，忙取出锦匣高举过头。
侍者接过奉于皇上，皇上打开一看，不认识，便道：“这是什么？”
“这是千年人参。”
“它有什么用处？”
“吃了它可以长生不老。”
“长生不老？”皇上按捺住内心的惊喜问。焦仁直直地看着聘仁，万料不到他的稀世之珍会是长生不老药。
“是。”善聘仁道。
“是不是也和海参一样呀？”皇上不动声色地问。
“那海参哪能和这人参相提并论呢？海参从来没有活到一千年的，而这人参可是有一千年了。由此可知这人参比那海参名贵多了。再者，俗话说了：吃什么补什么。那海参一点也不像人，随便吃了，对人又能有多大助益。可是这人参呢，陛下看它像不像人？它可是有头有颈、有胳膊有腿的，活脱脱的一个小人儿呀。这才是真正的神药呢。”
“果然有点像人。但它真的管用吗？”
“陛下，这人参长在深山老林中，人迹罕至处，吸天地之灵气，得日月之精华，年深月久，经一千年之久便可成精。这成了精的人参可以满山里行走，若不是天缘凑巧万难遇见它。便是遇见了，想要得到它也非易事。首先，得趁他不备，第一时间用一根红绳将它系住，这样它便跑不掉了。第二，这东西忌铁器，挖掘时只能用竹铲。第三，在挖掘时还不能伤它一分一毫，一有损伤灵气大减。第四，掘出之后得立即用苔癣、树皮将它包裹起来，以保证它的鲜活。若一旦枯死便像人丢了三魂七魄一般，纵然还有些功效，却大打折扣，亦不能令人长生不老了。我偶然得此一株，不敢自用，特来献给陛下。”
“你没有诓朕？”
“小民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肯欺骗陛下。陛下，这世上容易得的东西都说不上稀罕，比如青菜、萝卜。那海参虽说稀罕，但一季采下来少说也有上千上万只吧？既然有这么多的海参，那还能有多大的效用呢？而我这人参就不同了，是成了精的，又会跑，若非天缘凑巧我如何能抓得到它。我们村有个叫山明的老人，挖草药为生，一辈子在大山里走，人参也挖到过几只，可是像我这只成了精的却一只也没有挖到过。”
“你何以知道这人参吃了可以长生不老？”
“我原先得过一场病，几乎死了大半，去看大夫，没有一个大夫说我还能活，都不给我治，谁知道后来山明给我吃了独参汤，这病竟好了。这神不神奇？还有更奇怪的呢。这山明已是一百二十岁高龄的老人，须发全都白了，可是看面貌却只有三四十岁，走路行动也跟年轻人一样矫健，说话更是中气十足。众人问他缘故他皆不答。因我与他相厚，他只告诉了我，说是吃人参吃的。陛下若是见到他便知我所言非虚了。”
“竟有如此高寿之人？他在哪里，快点带来给朕看看。”
“就在殿外。”
“快让他进来。”
山明进来拜见了皇上。皇上打眼一看便道：“真是鹤发童颜呀。”——他哪里知道山明是少白头呢——“老人家，你今年高寿呀？”山明本有些胆怯，可进来偷眼一瞧皇上，见他不过是个干瘦的小老头儿，人也和蔼，穿着居家的衣服，没有一点帝王架子，便放下心来，按善聘仁事先交代的说道：“贱民今年一百二十岁了。”皇上叹道：“你的身体可真硬朗呀，声音也洪亮如钟。你这是吃什么吃的呀？”山明道：“贱民能吃到什么好吃的，无非是些粗鄙之物罢了。我记得年轻时上山采药，曾挖到一株草药，因从未见过，竟不认识，便试吃了一下，吃过之后顿觉身轻体健，精神百倍，我便将这药取名人参。后来再上山时便特意寻找，又找得几株，本想拿去卖，因无人认识，竟卖不掉，便又吃了。若说我吃的和别人有什么不同，大约也只有这一点吧。”
“看来这人参果然有些用处。”皇上道。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陛下这回相信了吧？他这吃的还是没有成精的呢。陛下若是吃了这成精的，谁说便不能长生不老了？”善聘仁道。
“好，朕今晚就吃。来人呀，送他们到国宾馆先歇着去。”皇上道。
“是。”便有宫差答应着送三人到国宾馆来。
到了国宾馆，焦仁有自己的房间，便自去了。这里宫差安排了聘仁和山明的住处方告辞出门。山明见左右无人便哭丧着脸道：“皇上把我们安排到这里来住，看来是死定了。”善聘仁不以为意道：“说什么话呢。”山明道：“还说什么话，我说的是交子国的话。皇上把我们安排在这里住是什么意思你不知道？他不是怕我们跑了么？唉，真不该听你的话，这下要死在这里了。”善聘仁道：“陛下贵为九五之尊，又没见过人参，更不认识我们，况又受过骗，有防范之心很正常。你放心，你的人参一定会物超所值。”山明道：“还物超所值呢，他要给钱早给了，还用等到明天？”善聘仁道：“这就是他的精明之处呀。我猜皇上明日必召我进宫。”山明道：“当然会召你进宫了，不然把你安排在这里干什么？我看皇上吃了人参没什么反应，明天问你的罪，你如何回答？”善聘仁道：“我的命是人参就救过来的，对它的功效我自然知道。这一只又是千年老参，功效自然非同寻常，他吃了必有反应，咱们等着瞧吧。”
正说着，只见焦仁怒气冲冲地打门进来嚷道：“…”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照这样说海参不是神药了？”皇上不悦道。
“先皇是吃了海参的，而今安在？”
“那是先皇吃的太少了。这东西得天天吃，年年吃才有效。”皇上想也不想道。
“陛下，如今世人一个个利欲熏心，只要能赚到钱，没有什么不敢说不敢做的。比如喝了什么东西人就变聪明了，吃了什么便百病不生了等等，这一概都是无稽之谈。那说吃了海参可以长生不老的，也无非是想借着这样一个噱头，多赚点钱罢了，陛下岂可当真。如果说它真这样神奇，为什么这世上就没有见到一个长生不老的人呢？”
“你这话说的不对，我们并不能因为自己没有见到过，便否认这世上没有长生不老的人。譬如你，我如果没有亲眼看见你在水下能呼吸、能说话，我也不会相信这世上还有这样的人存在。可是你毕竟还是存在的，不是吗？”
“陛下非要这样说，我就无话可说了。但我听说当年是小渔村的几位父老敬献的海参，说吃了它可以长生。他们既这样说，自然是吃过且长生不老的了，不然何以知晓它能让人长生呢？既然如此，陛下何不派人去查查当年献海参的这几个人，看看他们现今的状况，如果他们还健在，那我自当为陛下效力。”
“这容易，我命当地的县令去问问就是了。”
“陛下，这可不行。那阴县令的为人我是知道的，此人唯钱是命，他每年都会在抓海参这件事上捞到不少好处，断不会为此自断财路。陛下派此人去问，是得不到真实答案的。”
“你的意思是他竟会以权谋私？”
“陛下派人下去一查便知。”
皇上皱起了眉头。
焦仁见状便道：“陛下，我有一个提议，陛下若能设立一个专门的机构，直接归陛下管，每年派这里面的人下去监察考核各地官员的政绩，便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了。”
“我设立的监察院便是干这事的，只是这些年来我听到的都是一片大好之声，想不到下面竟成了这个样子，监察院却不汇报，真是可恶，可恨。看来这些人全都是在其位不谋其政。好了，你先去歇着去吧，这件事朕会派人下去调查的。”
焦仁正要退下去，忽又想起一事来，便道：“陛下，我还有一事想说。”
“讲。”
“我在贵国走过一些地方，见贵国好些地方把鱼翅、熊掌、燕窝、冬虫夏草奉为至宝，认为是大补之物，又见这里有聪明丸、保颜丹售卖，别的我也不敢说，单说这聪明丸，他说的是：‘吃了聪明丸，科举不再难。’若果如此，这世上的人一个个都是状元了，更没有了痴子、傻子、呆瓜。可贵国人口如此之多，个个都是官员，有这可能么？像这种骗人的东西，国家不能放任不管，也不能只批评了事，而应该以其获利之多寡给予相应的处罚，如此虚假不实之事方可渐渐止息，不然岂不苦了大众而富了一人？长此以往，必穷的穷，富的富，这又将导致民怨沸腾，国不安稳。”
皇上捻须长思，随后挥挥手让她下去。
两个月之后皇上派下去调查的人传回消息，说当年进献海参的人早死了，连骨头都烂没了。又报说怀阴县的阴县令有种种问题，如果想要一一查清，还需要些时日。皇上见进献海参的人早死了，大为窝火，感觉受到了愚弄。可他却并没有就此将通关文牒发给焦仁。对于阴县令的问题，皇上则命刑部去调查。这且不提。
且说焦仁见皇上已不再相信海参是长生不老药却仍不放她走，不禁甚为疑惑，也极为苦恼。这日她正出门散心，恰遇见了文颜博，她便拉他到附近的茶楼喝茶，一面就这事问他的看法。文颜博道：“这还不好解释，这说明皇上正在犹豫当中，怕一时放了你，这海参若还有些功效，再到哪里找你。”焦仁道：“可这已经是骗局，都戳穿了呀。”文颜博道：“焦姑娘，你不知道，我们皇上年轻时可不是这样的，那时他并不信神鬼之说，有人向他说这些，他还拿话堵人家。可是现在也不知怎的，竟这么信了。我想，这也许是上了年纪的缘故吧。”焦仁叹道：“他信不信原也不与我相干，可是他不能因为我水性好便把我扣在这里不让我走呀。我现在也不敢去找皇上，怕一见到他，他又要叫我下海抓参。文大人，我在这里也不认识什么人，只能拜托你在皇帝面前替我美言几句，让我早点拿到通关文牒。如果要花钱的话，无论多少，你尽管说。”文颜博道：“我会尽力的。只要皇上放你走，这就证明皇上想通了，不再要吃海参了，这不仅对你是好事，对我们国家的百姓来讲也是好事一桩呢。”
他们二人在这里说着话，坐在他们旁边一桌的是个小混混，专干坑蒙拐骗的事，将二人的谈话听了个一字不漏。他听了便动起了歪心思，想趁机捞几个钱花花，于是等焦仁和文颜博分手，独自一人行走时忙凑上去唤道：“姑娘，请留步。”焦仁回转身一看，不认识，便道：“你叫我？”这人便道：“是的。”又自我介绍道：“我姓善，名聘仁。看姑娘不是我们国家的人，不知从何来，又何往呀？”焦仁也不在意，便告诉了他。善聘仁道：“姑娘现在可是为通关文牒烦恼？”焦仁道：“你怎么知道？”善聘仁道：“这个姑娘就不用管了，只要姑娘能让我见着皇上，我便有法子替姑娘拿到通关文牒。”焦仁道：“你怎么知道我能见着皇上？”善聘仁笑道：“不瞒姑娘，刚才姑娘与文大人的谈话我全都听见了，我见姑娘烦恼，心有不忍，所以想帮帮姑娘。”焦仁道：“原来如此。只是我虽能见着皇上，但我又怎么向皇上推荐你呢？”善聘仁道：“你只要说我有稀世之珍献给皇上就行了。”焦仁道：“这样就行了？”善聘仁道：“当然。”焦仁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眼道：“这可不能开玩笑，不然可是欺君之罪呀。”善聘仁道：“姑娘不相信？要知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我之所以穿成这样那是为了安全。你瞧，我穿着这样破衣服，谁会想到我会有财宝呢？”焦仁道：“也是。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去？”善聘仁想了一想道：“七天之后我在这里等姑娘，不见不散。”焦仁答应了，却又不放心，便又加了一句：“你果然能帮我拿到通关文牒？”善聘仁道：“那当然。只是我帮姑娘办成了这件事，不知姑娘如何谢我？”焦仁也没想到自己也帮了他的忙，便道：“只要你能替我拿到通关文牒，我就给你一百两银子。”善聘仁见她如此大方，便赶进一步道：“那你可不可以现在就给我几两银子？我要回去拿东西，这路远，来回得好几天，有了银子便能坐车回去，这会快许多，姑娘便也可以早点拿到通关文牒了。”焦仁也太好说话了，想都没想便给了他二十两银子。
善聘仁拿到银子忙赶回故乡，家门都没进，直接去了山明家，把门拍的山响，喊道：“山明大哥，山明大哥，快开门。”山明打开屋门探头一看道：“聘仁哥，你不是在京都吗，怎么回来了？”善聘仁道：“屋里说话。”山明忙让了进来，又倒了茶来让他喝。善聘仁喝了茶笑说道：“山明哥，眼下有一段大富贵，不知你愿不愿意要？”山明道：“什么大富贵能落到我头上，不饿死就是大富贵了。”善聘仁道：“瞧你这说的。只不知你家中还有人参不？若有，这富贵可就有了。”山明道：“怎么没有。这东西拿出去卖，没人识货，卖不掉。去年的两只还放在家里呢。我今年又上山了，又得了一只，这才刚回来，还没来得及炮制呢。你看，这么大的一只！这么大的人参我也是头一回见呢，只怕有一千年了。——怎么，你替我找到买家了？”善聘仁道：“呵，还带着叶子呢。好，好，就这只。我告诉你，你带着这只人参去见皇上，就说吃了它可以长生不老，皇上必定高兴，一高兴必定会重重赏你。只要皇上要了这支人参，其余的人参你就不用愁卖不掉了。”山明道：“什么，长生不老？你不是在开玩笑吧？”善聘仁道：“皇上现在上了年纪，非常怕死，你只要说吃了它可以长生，他准拼了命的吃。”山明道：“这可是欺君呀。”山明道：“这又不是吃了就会死，你怕什么。只要不死，以后的事谁又知道呢。人家不是说吃了海参能长生不老么，先皇不也驾崩了，你看皇上又治谁的罪了？”山明道：“可皇上一旦知道这是假的，我可是要掉脑袋的呀。”善聘仁道：“你瞧你，一天到晚说你挖了好东西，没个识货的，卖不掉，如今能出手了，却又怕死起来，不敢去。”山明道：“这卖不掉不要紧，好歹还有条命在，可这去了搞不好就没命了呀。”善聘仁道：“皇上吃了人参，只要不死，他便不能治你的罪。等他死了，一个死人，又能把你怎样？也罢，想来你惧上，我陪你去得了。到时你就看我的眼色行事，这总行吧？这样，皇上即便怪罪也还有我替你挡着呢。”山明道：“我知道你能说会道，可，可这是拿命在赌呀。不行，不行。”善聘仁道。“我瞅着这么好的一个机会，放着自己大好的事情不干，特地雇了车回来找你，就是看在你当年救过我的命，我想报答报答你，可你却这般畏首畏尾。你也不想想，要是皇上吃了这都说好，你还愁手里的人参卖不掉？这东西没人知道长在什么地方，只有你一个人知道，到时候还不全是你一个人的了？这是多大的一笔财富呀，只怕到时候你数钱都数不过来呢。”
山明被他的诚意和描绘的蓝图所打动，再说不出反对的话。善聘仁便带着他即刻赶到京都来，在京都买了一个锦匣将千年老参盛了便来找焦仁。焦仁忙带了他俩去见皇上。少时皇上传旨命焦仁觐见。她进去拜舞毕，皇上便问：“你有什么事要见我？”焦仁道：“我几天前遇到一个人，说有稀世之珍敬献给陛下，他知道我能见着陛下，希望我代为引见，今日特为此事而来。”
“哦，人呢？”
“正在门外候着。”
“你知道是什么吗？”
“不知道，他不肯说。”
皇上想了想道：“宣。”
一时，善聘仁进来拜见了皇上，皇上便问道：“听说你有稀世之珍献给朕，是吗？”
“是。”善聘仁说，忙取出锦匣高举过头。
侍者接过奉于皇上，皇上打开一看，不认识，便道：“这是什么？”
“这是千年人参。”
“它有什么用处？”
“吃了它可以长生不老。”
“长生不老？”皇上按捺住内心的惊喜问。焦仁直直地看着聘仁，万料不到他的稀世之珍会是长生不老药。
“是。”善聘仁道。
“是不是也和海参一样呀？”皇上不动声色地问。
“那海参哪能和这人参相提并论呢？海参从来没有活到一千年的，而这人参可是有一千年了。由此可知这人参比那海参名贵多了。再者，俗话说了：吃什么补什么。那海参一点也不像人，随便吃了，对人又能有多大助益。可是这人参呢，陛下看它像不像人？它可是有头有颈、有胳膊有腿的，活脱脱的一个小人儿呀。这才是真正的神药呢。”
“果然有点像人。但它真的管用吗？”
“陛下，这人参长在深山老林中，人迹罕至处，吸天地之灵气，得日月之精华，年深月久，经一千年之久便可成精。这成了精的人参可以满山里行走，若不是天缘凑巧万难遇见它。便是遇见了，想要得到它也非易事。首先，得趁他不备，第一时间用一根红绳将它系住，这样它便跑不掉了。第二，这东西忌铁器，挖掘时只能用竹铲。第三，在挖掘时还不能伤它一分一毫，一有损伤灵气大减。第四，掘出之后得立即用苔癣、树皮将它包裹起来，以保证它的鲜活。若一旦枯死便像人丢了三魂七魄一般，纵然还有些功效，却大打折扣，亦不能令人长生不老了。我偶然得此一株，不敢自用，特来献给陛下。”
“你没有诓朕？”
“小民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肯欺骗陛下。陛下，这世上容易得的东西都说不上稀罕，比如青菜、萝卜。那海参虽说稀罕，但一季采下来少说也有上千上万只吧？既然有这么多的海参，那还能有多大的效用呢？而我这人参就不同了，是成了精的，又会跑，若非天缘凑巧我如何能抓得到它。我们村有个叫山明的老人，挖草药为生，一辈子在大山里走，人参也挖到过几只，可是像我这只成了精的却一只也没有挖到过。”
“你何以知道这人参吃了可以长生不老？”
“我原先得过一场病，几乎死了大半，去看大夫，没有一个大夫说我还能活，都不给我治，谁知道后来山明给我吃了独参汤，这病竟好了。这神不神奇？还有更奇怪的呢。这山明已是一百二十岁高龄的老人，须发全都白了，可是看面貌却只有三四十岁，走路行动也跟年轻人一样矫健，说话更是中气十足。众人问他缘故他皆不答。因我与他相厚，他只告诉了我，说是吃人参吃的。陛下若是见到他便知我所言非虚了。”
“竟有如此高寿之人？他在哪里，快点带来给朕看看。”
“就在殿外。”
“快让他进来。”
山明进来拜见了皇上。皇上打眼一看便道：“真是鹤发童颜呀。”——他哪里知道山明是少白头呢——“老人家，你今年高寿呀？”山明本有些胆怯，可进来偷眼一瞧皇上，见他不过是个干瘦的小老头儿，人也和蔼，穿着居家的衣服，没有一点帝王架子，便放下心来，按善聘仁事先交代的说道：“贱民今年一百二十岁了。”皇上叹道：“你的身体可真硬朗呀，声音也洪亮如钟。你这是吃什么吃的呀？”山明道：“贱民能吃到什么好吃的，无非是些粗鄙之物罢了。我记得年轻时上山采药，曾挖到一株草药，因从未见过，竟不认识，便试吃了一下，吃过之后顿觉身轻体健，精神百倍，我便将这药取名人参。后来再上山时便特意寻找，又找得几株，本想拿去卖，因无人认识，竟卖不掉，便又吃了。若说我吃的和别人有什么不同，大约也只有这一点吧。”
“看来这人参果然有些用处。”皇上道。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陛下这回相信了吧？他这吃的还是没有成精的呢。陛下若是吃了这成精的，谁说便不能长生不老了？”善聘仁道。
“好，朕今晚就吃。来人呀，送他们到国宾馆先歇着去。”皇上道。
“是。”便有宫差答应着送三人到国宾馆来。
到了国宾馆，焦仁有自己的房间，便自去了。这里宫差安排了聘仁和山明的住处方告辞出门。山明见左右无人便哭丧着脸道：“皇上把我们安排到这里来住，看来是死定了。”善聘仁不以为意道：“说什么话呢。”山明道：“还说什么话，我说的是交子国的话。皇上把我们安排在这里住是什么意思你不知道？他不是怕我们跑了么？唉，真不该听你的话，这下要死在这里了。”善聘仁道：“陛下贵为九五之尊，又没见过人参，更不认识我们，况又受过骗，有防范之心很正常。你放心，你的人参一定会物超所值。”山明道：“还物超所值呢，他要给钱早给了，还用等到明天？”善聘仁道：“这就是他的精明之处呀。我猜皇上明日必召我进宫。”山明道：“当然会召你进宫了，不然把你安排在这里干什么？我看皇上吃了人参没什么反应，明天问你的罪，你如何回答？”善聘仁道：“我的命是人参就救过来的，对它的功效我自然知道。这一只又是千年老参，功效自然非同寻常，他吃了必有反应，咱们等着瞧吧。”
正说着，只见焦仁怒气冲冲地打门进来嚷道：“…”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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