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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寻子之路

    话说焦仁打定主意要上天山去采湛蓝,到了镇上的旅馆,背了向阳,她便问卜胜是否愿意陪她去。卜胜想了想道:“我可以把你送过去,但我不上山。”焦仁忙道:“可以。”于是第二天天还没亮,两个人便启程了。

    焦仁原以为这天山是一座孤零零的独峰,没想到去了那儿才知道这天山是由无数的山峰组成。而究竟哪一座山上有湛蓝,还是每一座山上都有,卜胜也不清楚。看来只有找当地人问问了,最好能请一个向导。她到山脚下的村子里去问,人家倒是说了哪座山上有,但一听要陪她去采,无不啖指咬舌,没一个人愿意了。她将带路费一加再加,又表示只要有人把她送到山上,指与她有湛蓝花的地方即可,不用陪她去采,这时有一位叫易得的老人答应了她的请求。于是两人背上两个大背篓,里面装了足够的食物和水,以及一些必备之物便出发了。

    只半日他们便到了离他们最近的山脚下,两人吃了些无忧果,又稍稍休息了一下,便往山上走去。刚走了没几步,便听见身后马蹄得得,一人高声喊道:“焦姑娘,等一等我。”焦仁听声音像是荀子的,忙回身来看,只见来路上一个人骑着马一阵风似的赶来。那马汗抹满身,那人的帽子被风吹掉了,挂在脖子后面。他朝他们冲过来,快到两人身边时才猛地一扯马勒。那马收势不及,前蹄一抬,哧溜溜一声暴叫,这才停住脚步。焦仁定睛看去,不是荀子是谁。便忙问道:“你怎么来了?”荀子跳下马来道:“我听说你上天山采湛蓝,所以就赶来了。”

    “我已经将所有搜集到的信息都告诉我们团里的人了,要他们转告你,难道他们没有告诉你?”焦仁道。

    “告诉了。可我现在已经不打算再找了,所以便想着要告诉你一声。我本来打算让你们团里的人告诉你我的决定,又一想,你帮了我们这么久,我总得当面向你致谢才是。找到你们团,他们说你和向阳到了安庆府,我便又到安庆府找到向阳,他说店小二告诉他,你一个人上天山采湛蓝来了,我一听这话便立刻赶了过来。”

    “你赶来干什么,你应该去找孩子。”

    “我要陪你去找湛蓝。”

    “不用,你应该去找孩子。”

    “我刚才已经说了,我已经不打算找孩子了。”

    “为什么?是不是你们遇到了什么事?”

    “没有。”荀子简短地说,眼睛没看焦仁,而是望向了前面的莽莽高山。

    “那你还应该去找。都找了这么多年了,实在不应该放弃。”

    “这么多年来,每当我和贱内疲惫不堪的时候、绝望的时候我们都会对自己说,我们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也许就找到了呢。然而每一次的坚持,到最后却总是失望。”荀子说。

    她听出了他的倦怠和心灰意冷,本不想再说什么,可是她想了想还是说道:“我和双喜集团的签约还有几个月便到期,到那时你再不找,不好吗?”

    “不了。我们只要找,你就会给我们钱。我们不找了,你就不用花钱了。”

    “人比钱重要。”

    “我知道,但我还是决定了。”

    “好吧。”她只能说,“可是我听说山上有螣蛇呢,说是很厉害,便是这位老爷爷也只送我到山脚下,你又何必陪我一道。”

    “正因为我知道这山上有螣蛇,所以我才赶了来。”

    “这是我私人的事,你不用跟着冒这个险。”

    “你对我们一家的恩情,我们没齿难忘,正愁没法报答,你如今要去凶险之地,正是我们报答你的时候。你看我把弓箭、剑都带来了,已是决定了的,你就不用再劝了。只是我个子小,力气也小,只怕帮不上什么忙。”

    焦仁见他言辞恳切,忙道:“快别这么说,你愿意陪我上山我求之不得,只是让你陪我冒险,这太不好意思了。”

    “这些话不用再说,我们上山吧。”荀子说,牵上马便走在了前面。

    易得见多了一个人,胆气大壮,便也有说有笑起来,遂问荀子道:“小兄弟,听你们刚才的话,你的孩子也丢了?”荀子说是,又说丢了二十年了,一直没找到。易得便婆婆妈妈地道:“四十多年前我也丢过一个孩子,到现在也还没有找到呢。这丢了孩子呀,心里老是想,天天惦记着,那滋味真是不好受。我啊,好在后来婆娘又生了一个,我们两口子这才把想他的心稍稍减了些。因为丢了一个,对这一个不免看的格外金贵,捧在手上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这样一来倒把他惯坏了,成天的游手好闲,什么事也不做。后来他大了,我们老两口又累死累活给他盖了房子,娶了婆娘,他婆娘也生了一个娃儿,我们又给他带娃儿。如今这娃儿也已经十六岁了,该娶婆娘了,可家里穷,哪有钱娶啊,因此父子俩天天在家吵架,我看着又是生气又是心疼。这不,趁着这身子骨还能动,能帮衬一点便帮衬一点,便接了这位姑娘的活儿。可是你瞧啊,他父子俩听说我上山来了,没一个拦阻,倒在那里一五一十的讨论起钱到手后怎么花来了。唉,寒心哪。就这,我还犯贱,还要上山来。说实在的,这人呐,只有上疼下,哪有下疼上的,所以你听我说,你这找不着孩子也不要太难过,像我这样,还不如没有呢,你说是吧?”

    他的牢骚让荀子不好接茬。焦仁也不便评论,便岔开话题问荀子道:“荀师傅,师母她回家了吗?身体还好吧?”

    荀子本不想在这个时候说这件事,但她既然问及,他便也不再隐瞒,遂说道:“她已经死了。”焦仁吃惊道:“死了,什么时候死的?”荀子道:“死了一个月了。”焦仁道:“她怎么死的?”易得也插话道:“我看你年纪也不大,四十来岁的样儿,婆娘年纪也应该相仿佛,这怎么好好的就死了呢?”荀子叹了一声道:“你们听我说。”

    原来荀子他们一直按着焦仁提供的线索再找,这日他们找到一个叫胭脂镇的地方,孟兰城在街道的一侧,荀子在另一侧,两个人一边往前走一边打听。孟兰城见前面有一对小情侣相拥走着,她也是思儿心切,没有眼力见儿,便迎上去问道:“劳驾哥儿姐儿一声,听说这里有个乌有巷,巷子里有一位吴大娘,她在二十年前收养了一个男婴。你们可知这位吴大娘住在哪里?”二人回答道:“我们不知道。”孟兰城犹不死心,忙从怀里掏出刑慊的画像问道:“你们见过这个人吗?她在二十年前偷走了我的孩子。”那小伙子柔情蜜意正浓,忽被人打扰,满心不快,又见她没完没了地问,顿时来了脾气,一把扯过画像往地下一摔,厉声说道:“你有完没完?神经病!”拉过女友便走。

    孟兰城被骂的发懵,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只觉两腿发软,她强撑着走去拾那张画像。正弯腰来拾,忽然一阵风来,将那张画像吹起,直向远方飘去。孟兰城便来追,可眨眼之间它已不见。这消失的画像似乎给了她一个预兆,告诉她,她这辈子也别想见到儿子。她愣愣地看着画像消失的天空动也不动,仿佛化成了一尊石像。可是忽然间她却蹲下身去放声痛哭,连年的奔波劳累和相思的煎熬在这一刻终于将她彻底击垮,她崩溃了。荀子听见她的哭声忙赶了过来问她怎么回事,她哭得说不出话来,半日后方抽抽噎噎的将缘故说了,荀子便安慰道:“好了,不要哭了,你只当没听见他说的话就是了。”

    “我们是不是找不到儿子了?”孟兰城抬起满是泪渍的脸问。

    荀子没有答话,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孟兰城见丈夫如此,心下更灰,喃喃道:“我原以为让焦姑娘帮我们找,凭着她的与众不同,一定能吸引成千上万的人注意,这样便能让我们很快找到儿子,可这也有两年了,也一样找不到,你说我们再怎么办?”

    “我们手里的画像还是她二十年前的样子,如今过了这么多年,她的容貌早已变了,只怕在大街上相遇,我们也认不出来。可是除此之外我们别无线索,这找起来自然就更难了。而且我还担心她更改了姓名,那样我们就一辈子也找不到了。”

    孟兰城见他和自己想的一样,不禁又啜泣起来。

    “我想,我们要找到孩子,除非刑慊亲自跑来告诉我们。可是你想,她会这样做吗?”荀子又说道。

    “可我要找到我的孩子,我一定要找到他。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就要找到他。”孟兰城歇斯底里喊道。

    “你听我说,”荀子轻抚着妻子的肩膀说道,“刑慊生了两个孩子,一个也没养活,这才偷我们的孩子。我想她一定会自己养,不会卖掉。这样的话,她一定会和我们一样疼爱这个孩子,给他我们所能给予的所有的爱。既然如此,我们又总找不着,那不如就这样了吧。”

    “他是我们的孩子,是我们的!他是我们唯一的孩子,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我一定要找到他,而且我还要让刑嫌坐牢,不然我死不瞑目。”她一把推开丈夫愤怒地说。

    “我们的孩子丢了,我心里也不好受,可是你看你的身体,这些年来为了找这个孩子都弄成什么样子了?再这样下去,你的身子非垮掉不可。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子,不能再失去你了。”

    “可我不能没有孩子。”孟兰城又哭了起来,说。

    “你有没有想过,假设我们找到了儿子,他若不认我们怎么办呢?”

    “他当然会认我们。”孟兰城愤慨地说,脸上犹挂着泪。

    “我想他是会认我们的。”荀子疲倦地说,“但这相认很可能是基于我们寻找他这么多年的辛苦上的,是迫于压力的、被动的相认,而不是他真实的意愿。你想,他那么小就被偷走了,他对我们是没有任何印象的,如果别人不说,他便永远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我们如果找到了他,跑去跟他讲:‘你是我们的儿子’,他会相信吗?即便相信,我们没有养育他,他也不会对我们有感情的。”

    “我们没有养他,是因为刑慊偷走了他,不是我们不养。”孟兰城嚷道。

    “你说的没错,但感情这东西是需要慢慢培养的,而且小时候的陪伴更为重要,能影响一个人的一生,而我们恰恰缺少了陪伴和抚育的过程。这么白刺刺的让他认我们,他的心底肯定是不愿意的。再说他若认了我们,他又如何面对刑慊?你让他把她送到牢里去吗?他能下得去这个狠心吗?如果我们一定要让刑慊坐牢,儿子会不会恨我们呢?”

    孟兰城一心扑在找儿子的事情上了,从没想过找到儿子以后的事,现在经丈夫提醒,她便认真的想了一想。对她来说,邢慊即便是千刀万剐也难解她心头之恨,但孩子会这样对待他的养父母吗?再者,他如果对养父母产生了深厚的感情,不愿回到自己身边来,那自己这么些年来的辛苦不是白费?再假设刑慊没有养他,而是把他卖给了别人,那买他的人一定会不厌其烦的告诉他,他的亲生父母是如何嫌弃他,不想要他,以便让他能和他们更亲近些。如果他在这种环境下长大,怨恨父母的心理一旦形成,后期很难改变,到时不要说相认,只怕避之都唯恐不及。想到这孟兰城又哭了。她一边哭一边说道:“可他是我的孩子呀,我们的呀。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呀?”

    “我们现在已经一无所有,已经给不了儿子任何幸福了,而且我们如果找到他,还很有可能让他纠结,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那么,我们为何不吞下这枚思念的苦果,不要去打扰他平静而安宁的生活呢?”

    “他是我活下去的希望,没有他我活不下去。”孟兰城呜咽道。

    “你想要孩子,我们可以到育婴堂去抱一个。这样,等我们老了也不至于膝下荒凉,你说是不是?而我呢,也有时间去找一个事情做了,好挣钱还焦姑娘。我们已经欠她太多太多,再不还只怕这辈子都还不完了。”

    孟兰城知道丈夫是一个不愿欠别人情的人,只要略欠了一点便会愁得睡不着觉。她自己也知道,如果没有焦仁的帮助,这两年他们根本跑不了这么多地方。他们夫妻欠焦仁的实在太多,虽然焦仁从来没有说过什么,但他们也不能把人家当鳖抓呀。只是这一放弃,他们的孩子便再也回不到他们的身边来了。她挣扎了好久才说道:“我们都找到这儿来了,便在这里再找找。如果没有,就依你说的,好吗?”说罢早又泪落如雨。

    然而命运之神并没有眷顾他们,等他们找到乌有巷的吴大娘的儿子,不用细看便知不是。再细问下来,果然不是。于是按之前的商定,他们去了一家育婴堂。

    这家育婴堂有几十个孩子,一个个都脏兮兮的,不仅衣服脏,脸上身上更脏。他们的小脸上有的木讷,有的恐惧,有的悲伤,没有一个孩子有一丝孩童的天真与活泼。他俩见了很是震惊,稍一留神便发现这里的嬷嬷少孩子多。嬷嬷们管不过来,便只能拿起棍棒教育。这一棒一棒下去,孩子的天性便没了。二人得知这一原因后更是心痛,便想多收养几个,于是来见堂主燕留毛。

    燕留毛得知二人的意图后便问了他们家里的一些情况,荀子如实说了。燕留毛便道:“你们没田没地,又没有工作,更没有钱,能给孩子什么样的生活?”荀子忙道:“我们家有吃有穿,孩子到我们那不会冻着饿着的。”燕堂主道:“我指的不是吃喝,我指的是你们怎么让他上学,受到良好的教育。”荀子道:“我会去找事做的。只要挣到了钱,我一定会让他读书,上最好的学堂。”燕堂主便道:“你要说到做到,我们会跟踪调查的。如果我们得知你们没有说到做到,我们有权终止你们的收养关系。”荀子忙说行。燕堂主便道:“那好,你们先回去请你们的县令开个证明过来。记着,还要带一百个太阳币来。”

    “带一百个太阳币,干什么?”荀子问。

    “领孩子的费用呀。”

    “这育婴堂不是国家办的吗,怎么还要领养费呢?”

    “这是国家的规定。”

    “可这也不合理呀。我们把孩子领回去,国家不是可以省下一笔抚养孩子的费用么,怎么反倒还叫我们出一笔钱?”

    “这个,你可以去问当今的皇上。”

    荀子自然是不可能见到皇上的,便又说道:“可我听说在市场上买一个孩子只要三五十个太阳币,这里却要一百个,这也太贵了吧?”

    “贵?——我们这是正规的,法律许可的,他那个是违法的,抓住了是要坐牢的,你懂不懂?”

    “可这也太贵了,我们实在拿不出。我们还欠着许多外债呢。”

    “什么,你们还欠着外债?欠了多少?”——荀子说了一个数目——“我的天!不行,不行。先前忘了问你们这个了,这欠了外债的一律不准领养。你们竟然还欠了这么多,这更不可能了。你们这样还能给孩子什么样的生活。你们要领,得还完了债再说。但我得先告诉你们一声,若你们还完了债,已经七老八十了,连自己都养不活,这也是不可以领养的。”

    “可是,对于弃婴来说,爱不是他们最需要的吗?”荀子说。

    “爱是重要,但钱更重要,没有钱便没有更好的生活。”

    夫妻俩见他这样说,还以为他是在故意刁难,等他们去了别家再问,谁知都是一个答案。按此规定,他们是不可能领到孩子的。

    孟兰城一下子病倒了。她这次的病比往常更严重,荀子不敢怠慢,忙请医调治。刚刚看得有点好转,孟兰城考虑到在外开销大,便想回家去休养,荀子拗不过她,只得依从。这日离家只有二十来里路了,孟兰城走的口渴,想要喝水,偏生附近又没有人家,荀子只得去附近的河里打水。正舀着水,忽听孟兰城一声惊叫,吓得他扔了瓦罐赶紧往回跑。一抬头便见一只大雕抓着孟兰城腾身而起飞向高空。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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