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承并不意味着生命的消逝,而是意味着生命的开始。“一题记

    “伞有骨,人亦有风骨。“这是爷爷常告诉阮安的一句话。阮家是造伞世家,而且只做油纸伞。从纸、字、画到伞骨,全是手工制作。传承了几百年的造伞手艺不可谓不精深,传到阮安这辈,只她一个女娃学这手艺了。

    可阮安实际却对制伞深恶痛绝。从很小的时候起,她做错事后的惩罚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抄书。从《诗经》《楚辞》抄到《论语》《孟子》,须得是拿毛笔抄的清一色的端正小楷,曾有一度她看到毛笔就手抖并且头皮发麻,但是没办法,这是家族传承,除了接受,阮安别无选择。

    “阮安,你看,做伞骨,最重要的是选材,其次是雕琢技术。你看这柄伞。”爷爷一脸严肃,从旁边的桌上随手拿过一柄还未糊面的伞递给了阮安。伞一入手即是清爽的凉意,配着翠色,十分温润。“这伞骨是竹子做成的。成竹不能太糙,不能太软,也不能过硬,恰到好处的硬度是能否成伞的关键。伞,最重要的就在于伞骨。做人,也一定不能丢了风骨。阮安,你懂了吗!”阮安内心深深翻了个白眼,然后温顺地点了点头。

    爷爷带阮安去了熟路的器材店。店主也是个老头,和爷爷相当熟悉,看到他们来,只微笑点头示意。爷爷带阮安直接去了后院。那里种了一排排的竹。从这里选定的竹,通常要先晾晒再拿回去用。“阮安,去吧。“爷爷对阮安点头。阮安慢慢移进竹林,这里给她一种奇异的感受。“这里那些不糙,不软,硬度恰好的竹子将来都会成为伞骨吗?”阮安抬手轻敲竹身,失神地想。

    阮安从中选了一根竹,出去找爷爷。“阮安,你喜欢制伞吗?“爷爷没看她选出的竹,只盯着她。阮安一愣,突然觉得自己哑了。“我真的喜欢制伞吗?”阮安问自己。不喜欢。她想起一年前,那一年她要练习作画,纸是薄薄的宣纸,一截就破,不像画油画的美工纸。尤其是伞成之后作画,难上加难。她时常手抖,不知挨了多训。从那以后,她就开始厌恶做伞。

    她在夜晚时默默流泪,总想,为什么我姓阮,为么我从小的使命就是制伞?为什么我得不到该有的自由?人世间最大的悲哀,大概是身不由己。她想,我最讨厌的事情就是制伞了。可没人能理解,她那种被支配的恐惧和内心隐藏的厌恶。我最讨厌的事情,就是制伞了。

    “所谓传承,其实隐藏着新生。它不意味着消逝和死亡,反而是重生和希望。阮家做了几百年的伞,这样的传承是不可能被放弃的。所以阮安,制伞注定是你的使命!“爷爷没等待阮安的回答,严肃而庄重地说。他眉眼中现出一股凌厉,转而却又温和地冲阮安笑:“可是小安,我还是想问,你真的喜欢制伞吗?“爷爷在教程时从来只叫她阮安,除了她极小的时候。阮安不禁鼻头一酸。

    回到家中,阮安抬手轻轻抚竹,其实也不是不能接受的吧?毕竟她这么喜欢伞骨。

    接下来的日子里,阮安一直跟着爷爷学习雕骨。“这是个细活,切记要耐心,忌骄忌躁。”从竹身上打磨下几层竹片,片直,削薄。“伞骨要做得轻薄,太重了可不是什么好伞。“爷爷一直从旁引导看阮安。有时窗子开了,吹散她额上薄薄的汗,她深呼一口气,感觉新生终于要来了。

    “伞有骨,做人亦有风骨。阮安,我给你一个选择的权利。离开,去做你想做的事;或者留下,制伞。我想明白了。“爷爷的声音略带疲惫:“如果有人仍对制伞有兴趣,那它就可以传承下去,如果没有,那就说明它己经没有传承的必要了。”

    “爷爷,我想,我愿意试试。”阮安抬起头来,目光清澈而坚定。

    爷爷愣了一下,眼眶莫名红了:“好。”

    “阮安,那你记住。伞有骨,人亦有风骨。骨之好坏决定了伞的好坏。做人也是一样,人有风骨,方能成人。“

    阮安不再讨厌制伞了。制伞是她的生活。她愿意将这一切传承下去,她想,以后的人也会明白,传承是一件必要的事。因为它除了新生和希望,还意味着炼骨。而一个人的风骨,重要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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