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煤老板（三）
夏丽迟疑了一会儿，再次把手放了回去，五指紧绷。
这下，黄水晶突兀地停下，过了一会儿突兀地转起来。
整个过程在安德纳的眼中奇妙又不可思议。
注视着高速旋转的黄水晶，他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
戒指正在收集农奴小母鸡的体内魔法能量。
就是那股与他的治愈魔法起冲突的能量。
他能感受到黄水晶周围的魔法浓度越来越高，而小母鸡体内的魔法正在干涸。
没过多久，他察觉到尸体内再也没有多余的魔法能量，黄水晶的旋转也跟着停止了。
黄水晶原本清澈的内部变了个模样，各种棱形结晶横纵交错，黏腻地环绕黄水晶的中心旋转。
这果然是个强大的魔法器物，安德纳做出判断，还是个做工蛮复杂的魔法器物。黄水晶和金属银能做到这种程度吗？以及这东西是只能储存能量吗？若是还能释放能量，那制作的难度可要翻倍了，光是储存并收集能量的功能就很不简单了，法师协会倒是舍得。
思索间，安德纳关闭了“超感官知觉”，再一看，黄水晶内的结晶都消失了。
“结束了。”夏丽拍着安德纳的肩膀说。
“是啊。”
安德纳还是一如以往的表情，忧郁中带着点不屑的沉默。
“您来这边是做什么的？”夏丽问。
安德纳没回答，他瞧着她，微微笑着。
某种程度上，他的这种沉默态度比什么都神秘，因为不熟悉他的人无法知晓这沉默是由于生性孤僻，还是单纯喜爱静静地看着。
他自己也清楚这一点。
活到现在，夏丽花了不少时间来揣摩上司、老师等上位者的言语，尤其是那些未成形的句子、沉默的空白。
可面对安德纳的沉默，她发觉自己无法补全他的意思。
他似乎没有任何意思。
这就是大贵族的威严吗？夏丽怀疑着自己，哪怕他常年不在家族内活动，但这种大贵族气质依旧被深深刻入骨髓中，时不时就会冒出来威慑我这样的普通人。
对于夏丽这样一个父母都是商人的平民来说——商人与地主被称为伪贵族——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成为被当局认可的贵族。
最快的捷径就是结识贵族，与贵族结婚。
想结识贵族，混入贵族的圈子，读大学是必不可少的。
多数的大学会设置入学的身份门槛，将平民与贵族完全隔绝。
不设置门槛的大学很少，且平民还多，都不符合伪贵族的需求。
挑来选去，在首都既符合不设门槛，又符合贵族多余平民的地方只剩下了六个，勒林若西大学与纽伦不克大学的法学院和商学院，勒林若西大学魔法学部，皇家医学院。
法学院与商学院内的大贵族很多，总是出现欺凌平民学生的情况，并不是个好选择。
另一边的勒林若西大学魔法学部是吃天赋的地方，很难入学。
最后，只剩下皇家医学院了。
随着时间流逝，皇家医学院成了伪贵族想要实现阶级跃迁的好地方。
夏丽与她的合租室友汉弗莱、米勒都是如此。
因此皇家医学院又被纽伦不克大学医学部的学生嘲讽为“皇家流浪汉收容所”、“皇家相亲俱乐部”。
“不做什么。”许久后，安德纳对夏丽的问题给予了回应。
夏丽的嘴微张，竟不知回复什么。
她回忆起了自己初见安德纳时的心情。
羡慕与嫉妒。
羡慕她的出身，嫉妒他的出身。
她回忆起为了挤入上流社会的自己。那时候，她每天都会花精力记下每个贵族的兴趣爱好。她为实现阶级跃迁努力过，但在明白小人物是跨不过阶级的鸿沟后，便也放弃了。她的未来与大多数的伪贵族差不多。没找到愿意与她结婚的贵族男青年，也没结交到贵族朋友，包括与她合租的汉弗莱、米勒也没找到愿意与他们结婚的贵族女青年和朋友。
“您穿得倒是朴素。”
憋了半天，夏丽只吐出这样一句尴尬的话。
“还好，仆从不是都这样穿吗？”
“仆从……是啊。”
夏丽认为，安德纳一定听得出她语气中的无奈与难过。
因为不曾是平民，所以才能自由自在地扮成平民么？才能在被认出后如此坦荡地说话吗？
就在不久的几分钟前，也是这样。
被认出的安德纳轻描淡写地说了句“您想对我说什么”时，她快被自卑与羡慕杀死了。
于是她也不知怎的，鬼使神差地让安德纳留了下来。
其实她是知道自己把安德纳留下的原因的。
不是平民夏丽留下了贵族安德纳，而是法师夏丽留下了普通人安德纳。
“我们走吧，”夏丽尴尬笑笑，“我的雇主不喜欢下人消失太久，虽然我并不是下人，但您扮演的角色是个仆从，所以……”
“好，您走前面吧。”安德纳礼貌笑着，“晚上见。”
夏丽先是呆滞，而后说起别的。
在快跟上地主步伐的时候，她却匆匆离开了。
只是让安德纳向地主转述自己有点不舒服，先失礼地回住处了。
再待下去，她相信自己一定会因为安德纳而哭出来。
望着夏丽远去的背影，安德纳拿出纸烟，放在鼻子前闻了闻，而后快步朝着佐伊和地主的方向走去。
隔着不远，他听见地主的吆喝，以及跟浮萍似的杵在地上的农奴。
那是一些没有鞋的人，脚上裹着脏布的人，浑身透湿的人。只有几个看着如劈柴的小伙子那样强壮。
“这是‘铁锅’，他是我这儿修东西最厉害的，这是‘小铁锅’，他儿子，这是‘槲寄生’，您看她的金发多像是槲寄生。哦，前面那个弓着背的娘们叫‘晚上’，因为她是在半夜出生的。”
“真是好名字。”佐伊夸赞道。
未等地主接着介绍，安德纳听见他向地主提了一个建议。
“我认为，您以后可以用静谧、雄踞、踔厉等听起来就有文化的词汇来给农奴命名。您不觉得听起来蛮高级吗？”
地主没听出嘲讽的意味，嘲讽他房间内的落满灰尘的文学作品——就在那堆满是杂物的角落中。
“下次要是再有晚上出生的农奴可以叫‘因’，下雪天的叫“冬”，中午出生的就叫‘芒’。”
佐伊越说越起劲儿，从嘲讽变成了挑衅。
“您可真幽默啊，就像是，像是总路过村子的卖艺人。”
“是吗？”
“但其实您比卖艺的幽默得多了。”
地主可算听出来佐伊一直以来在嘲弄他，他拉来个尖耳朵并不明显的小孩，对佐伊介绍着，“您看这个，这小混血叫‘尖耳猪’。”
谁知道这小孩是真的叫尖耳猪，还是只是为了羞辱佐伊呢？不过这不重要，从地主为佐伊侮辱太阳神“芒”、月之母神“因”和暴雪女神“冬”感到愤怒时，佐伊就获得了巨大的满足，一种远大于羞辱对方人格的满足。
“哈哈哈哈哈，原来这边也用这个称呼啊！”佐伊大声笑着，“我还以为只有科阔西才这么叫呢，没想到我那个土地方还能跟首都用同样的洋气词骂人呢。”
“哈哈哈哈，佐伊兄弟您可真是太有意思了。您看您仆人的名字，马尔卡！穷光蛋马尔卡！真是符合！”
跟在后面的安德纳被这一幕弄得发愣。
他又要憋笑，又认为佐伊疯了。
疯子，佐伊这个疯子。疯起来比我还离谱，佐伊你倒是不怕被打，前院劈柴的农奴那么生猛，恐怕一斧头就能劈死你。这些农奴只看起来病恹恹的，要是真的打起来，我可打不过。算了，看样子也没什么事。
与此同时，佐伊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轻飘飘地回头对他挑了挑眉。
安德纳也无奈对佐伊回了一个挑眉。
这下，黄水晶突兀地停下，过了一会儿突兀地转起来。
整个过程在安德纳的眼中奇妙又不可思议。
注视着高速旋转的黄水晶，他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
戒指正在收集农奴小母鸡的体内魔法能量。
就是那股与他的治愈魔法起冲突的能量。
他能感受到黄水晶周围的魔法浓度越来越高，而小母鸡体内的魔法正在干涸。
没过多久，他察觉到尸体内再也没有多余的魔法能量，黄水晶的旋转也跟着停止了。
黄水晶原本清澈的内部变了个模样，各种棱形结晶横纵交错，黏腻地环绕黄水晶的中心旋转。
这果然是个强大的魔法器物，安德纳做出判断，还是个做工蛮复杂的魔法器物。黄水晶和金属银能做到这种程度吗？以及这东西是只能储存能量吗？若是还能释放能量，那制作的难度可要翻倍了，光是储存并收集能量的功能就很不简单了，法师协会倒是舍得。
思索间，安德纳关闭了“超感官知觉”，再一看，黄水晶内的结晶都消失了。
“结束了。”夏丽拍着安德纳的肩膀说。
“是啊。”
安德纳还是一如以往的表情，忧郁中带着点不屑的沉默。
“您来这边是做什么的？”夏丽问。
安德纳没回答，他瞧着她，微微笑着。
某种程度上，他的这种沉默态度比什么都神秘，因为不熟悉他的人无法知晓这沉默是由于生性孤僻，还是单纯喜爱静静地看着。
他自己也清楚这一点。
活到现在，夏丽花了不少时间来揣摩上司、老师等上位者的言语，尤其是那些未成形的句子、沉默的空白。
可面对安德纳的沉默，她发觉自己无法补全他的意思。
他似乎没有任何意思。
这就是大贵族的威严吗？夏丽怀疑着自己，哪怕他常年不在家族内活动，但这种大贵族气质依旧被深深刻入骨髓中，时不时就会冒出来威慑我这样的普通人。
对于夏丽这样一个父母都是商人的平民来说——商人与地主被称为伪贵族——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成为被当局认可的贵族。
最快的捷径就是结识贵族，与贵族结婚。
想结识贵族，混入贵族的圈子，读大学是必不可少的。
多数的大学会设置入学的身份门槛，将平民与贵族完全隔绝。
不设置门槛的大学很少，且平民还多，都不符合伪贵族的需求。
挑来选去，在首都既符合不设门槛，又符合贵族多余平民的地方只剩下了六个，勒林若西大学与纽伦不克大学的法学院和商学院，勒林若西大学魔法学部，皇家医学院。
法学院与商学院内的大贵族很多，总是出现欺凌平民学生的情况，并不是个好选择。
另一边的勒林若西大学魔法学部是吃天赋的地方，很难入学。
最后，只剩下皇家医学院了。
随着时间流逝，皇家医学院成了伪贵族想要实现阶级跃迁的好地方。
夏丽与她的合租室友汉弗莱、米勒都是如此。
因此皇家医学院又被纽伦不克大学医学部的学生嘲讽为“皇家流浪汉收容所”、“皇家相亲俱乐部”。
“不做什么。”许久后，安德纳对夏丽的问题给予了回应。
夏丽的嘴微张，竟不知回复什么。
她回忆起了自己初见安德纳时的心情。
羡慕与嫉妒。
羡慕她的出身，嫉妒他的出身。
她回忆起为了挤入上流社会的自己。那时候，她每天都会花精力记下每个贵族的兴趣爱好。她为实现阶级跃迁努力过，但在明白小人物是跨不过阶级的鸿沟后，便也放弃了。她的未来与大多数的伪贵族差不多。没找到愿意与她结婚的贵族男青年，也没结交到贵族朋友，包括与她合租的汉弗莱、米勒也没找到愿意与他们结婚的贵族女青年和朋友。
“您穿得倒是朴素。”
憋了半天，夏丽只吐出这样一句尴尬的话。
“还好，仆从不是都这样穿吗？”
“仆从……是啊。”
夏丽认为，安德纳一定听得出她语气中的无奈与难过。
因为不曾是平民，所以才能自由自在地扮成平民么？才能在被认出后如此坦荡地说话吗？
就在不久的几分钟前，也是这样。
被认出的安德纳轻描淡写地说了句“您想对我说什么”时，她快被自卑与羡慕杀死了。
于是她也不知怎的，鬼使神差地让安德纳留了下来。
其实她是知道自己把安德纳留下的原因的。
不是平民夏丽留下了贵族安德纳，而是法师夏丽留下了普通人安德纳。
“我们走吧，”夏丽尴尬笑笑，“我的雇主不喜欢下人消失太久，虽然我并不是下人，但您扮演的角色是个仆从，所以……”
“好，您走前面吧。”安德纳礼貌笑着，“晚上见。”
夏丽先是呆滞，而后说起别的。
在快跟上地主步伐的时候，她却匆匆离开了。
只是让安德纳向地主转述自己有点不舒服，先失礼地回住处了。
再待下去，她相信自己一定会因为安德纳而哭出来。
望着夏丽远去的背影，安德纳拿出纸烟，放在鼻子前闻了闻，而后快步朝着佐伊和地主的方向走去。
隔着不远，他听见地主的吆喝，以及跟浮萍似的杵在地上的农奴。
那是一些没有鞋的人，脚上裹着脏布的人，浑身透湿的人。只有几个看着如劈柴的小伙子那样强壮。
“这是‘铁锅’，他是我这儿修东西最厉害的，这是‘小铁锅’，他儿子，这是‘槲寄生’，您看她的金发多像是槲寄生。哦，前面那个弓着背的娘们叫‘晚上’，因为她是在半夜出生的。”
“真是好名字。”佐伊夸赞道。
未等地主接着介绍，安德纳听见他向地主提了一个建议。
“我认为，您以后可以用静谧、雄踞、踔厉等听起来就有文化的词汇来给农奴命名。您不觉得听起来蛮高级吗？”
地主没听出嘲讽的意味，嘲讽他房间内的落满灰尘的文学作品——就在那堆满是杂物的角落中。
“下次要是再有晚上出生的农奴可以叫‘因’，下雪天的叫“冬”，中午出生的就叫‘芒’。”
佐伊越说越起劲儿，从嘲讽变成了挑衅。
“您可真幽默啊，就像是，像是总路过村子的卖艺人。”
“是吗？”
“但其实您比卖艺的幽默得多了。”
地主可算听出来佐伊一直以来在嘲弄他，他拉来个尖耳朵并不明显的小孩，对佐伊介绍着，“您看这个，这小混血叫‘尖耳猪’。”
谁知道这小孩是真的叫尖耳猪，还是只是为了羞辱佐伊呢？不过这不重要，从地主为佐伊侮辱太阳神“芒”、月之母神“因”和暴雪女神“冬”感到愤怒时，佐伊就获得了巨大的满足，一种远大于羞辱对方人格的满足。
“哈哈哈哈哈，原来这边也用这个称呼啊！”佐伊大声笑着，“我还以为只有科阔西才这么叫呢，没想到我那个土地方还能跟首都用同样的洋气词骂人呢。”
“哈哈哈哈，佐伊兄弟您可真是太有意思了。您看您仆人的名字，马尔卡！穷光蛋马尔卡！真是符合！”
跟在后面的安德纳被这一幕弄得发愣。
他又要憋笑，又认为佐伊疯了。
疯子，佐伊这个疯子。疯起来比我还离谱，佐伊你倒是不怕被打，前院劈柴的农奴那么生猛，恐怕一斧头就能劈死你。这些农奴只看起来病恹恹的，要是真的打起来，我可打不过。算了，看样子也没什么事。
与此同时，佐伊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轻飘飘地回头对他挑了挑眉。
安德纳也无奈对佐伊回了一个挑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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