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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谭森和乐乐在海边都玩的很开心,唯一不开心的就是马可。谭森定的是家庭套房,有两个独立的房间,晚上马可安排乐乐在他自己房间睡下后,把他们房门一关就开始质问谭森,话里话外全是嫉妒和讽刺:“阿紫是吧?”她坐在卧室床边的沙发上,穿着棉质的睡衣睡裤,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

    谭森刚洗好澡,拿着毛巾在搓头发,心里一惊,他虽然耳朵里听清了她说的,但是嘴巴上却依然说:“额---?你说什么?”

    马可鼻子里出口冷气,像冬天的马鼻子吐气,声音尖锐刺耳:“她是谁?是你下属?这么巧刚好都来这里度假?”

    谭森坐在床沿上尽量让自己冷静:“哦,阿紫啊,是的,是我同事,乐乐告诉你的?确实很巧,基地这次大假,好几个同事家庭都在这里玩呢?”

    马可追问道:“好几家?那都还有谁啊?你给我说说!”

    谭森一时语塞,想糟糕,钟紫慧提一句却没告诉她还有谁在这里,可他又不是个会撒谎的人,他只要一撒谎,乐乐都能一眼识破,于是他只能老实道:“这个我还真不知道,是阿紫告诉我的,明天问问她就知道,大家还可以一起吃个饭。”

    马可不想在继续掩饰直接质问道:“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女人?是不是因为她一直呆在基地不愿意回来?”

    谭森这后知后觉的情商总算是明白了,她是在怀疑自己,不是在跟自己正常交流,不是再随便问问自己的同事是谁,想和他们认识,他摇摇头冷笑道:“你在胡说什么?呵---她只是我一个下属,我在基地是因为我有任务在身,我必须在那里。”

    马可皱眉也跟着一声冷笑:“切----那你把胡子去刮了,现在就去,我就信你。”

    谭森停下擦头的毛巾,一把把毛巾扔到床上生气道:“你翻我手机?”

    马可不屑道:“翻你手机又怎么样?你有什么见不得人吗?你那个机密手机我想翻也翻不了,怎么?你这个用来联系家人的手机我不能翻吗?”说完就把自己的手机扔在床上继续,她太了解这个没脾气,没血性的丈夫了,所以她继续说道:“你翻吧,我的手机你随便翻,随时随地。”

    谭森又无奈的摇摇头叹口气说道:“行行,行行,你都有理,我说不过你。反正我是石灰,粉骨碎身浑不怕,只留清白在人间,你也随便看吧。”

    马可强势的性格让她不愿就此罢休,除非谭森认错或者服软,她走到床边,掀开被子爬上床说道:“我要睡觉了,今天你就睡外面沙发吧。”

    谭森拿起浴巾无奈悻悻出了门,顺手还把卧室门关了。谭森走到客厅窗外,看着海上升明月的夜景,忽然想到曹丕的两句诗“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汉西流夜未央。”呵,他想着应该是“照我窗”才是,如此夜景不去看星月岂不可惜,反正此处也没自己容身之地,毕竟成都的天空和夜空和这里比起来简直就是水墨画和立体画。

    谭森披着一件薄毯走在沙滩上,他忽然发现这夜幕就跟自己这身上的毯子一样,满天的星斗就是毯子的上一颗颗白点,这白点又像老年人的身上的老年斑。人们都说夜空的星星像钻石,像霓虹灯,可谭森却觉得这天上的星星都是黑宝石,暗淡中带着微弱的光芒。他惊讶于这样的夜晚沙滩上居然还有一片片站着,坐着,走着,卧着的人影,他们说着,笑着,唱着,闹着好像白天似的。不过热闹是他们的,谭森什么都没有,他依旧独自漫步在沙滩上,走着走着,他忽然又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只不过好像很小声,像梦魇:“嘿---老大---嘿,嘿---滋滋---这里!”

    谭森眯着眼睛循着声音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了钟紫慧,她正抱着甜甜坐在一张沙滩椅上,好像甜甜已经睡着了,他过目不忘的眼神一眼就发现钟紫慧似乎比白天更好看了,脸上应该是化了点妆,涂了点口红,而且似乎还涂了指甲油,脚指甲和手指甲都涂了。谭森强迫自己不去想她的一些变化,他立刻取下身上的毯子盖到她们俩身上,关心道:“天哪,这么大海风,你不抱她去房间睡觉,待在这里干嘛?小心把她吹感冒了。”

    那张毯子给了她们身体的温暖,而这种温暖幻化成一股暖流直流到钟紫慧心里,谭森给她的惊喜和意料之外还真是多,钟紫慧把这种意外和惊喜看做是他们之间的缘分,但是,虽然有股暖流流到了她心里,同样有一股冷风扑面而来,因为她看到谭森把胡子刮了,刮的干干净净,一点胡渣也不剩。她只能自我安慰,胡子刮了,可以再长。钟紫慧示意他旁边坐下并感谢道:“谢谢,那你又为什么这么晚还出来?”

    谭森抬头看看夜空说道:“看星星,成都可看不到这样的星空。”

    钟紫慧也抬头看看夜空笑道:“我也是,我带甜甜出来认星座,她很有兴趣,呵呵。”说完温柔看看熟睡的甜甜。

    谭森也满怀温柔的看看她们,微微一笑,躺在沙滩椅上,把两只手当枕头放在头后面,角度刚刚能清晰看到半人马座阿尔法星系,他漫不经心的说道:“空葬,空葬,呵呵,真是个好主意,等我死了,我就把自己扔到半人马座去。”

    钟紫慧觉得他是在开玩笑,她也笑着说道:“呵呵,那时候,那你就真变成是一颗星星,不过等你飞出日鞘,飞向恒星级空间,唔----我算算,假若按你设想的咱们的聚变脉冲发动机能达到光速的百分之一,按NASA说的95个AU------哈哈,也就1300多个小时,也是55天左右,嗯,看来我还是可以目送你出太阳系的。”

    谭森被逗笑了:“呵呵,别听NASA瞎说,太阳神的管辖范围起码一光年,按半径0.5光年算,我的棺材飞出终端震波(terminationshock太阳风最远端),起码得50年呢,再说了,你啥眼睛?千里眼,还是万里眼啊,还--目---送--我出太阳系?难道你是三星堆神明转世,纵目之身?呵呵!”

    钟紫慧顽皮咬下嘴唇,可爱道:“我就是,怎么了,哼---”

    谭森看到了那咬嘴唇的动作,他心里一惊,似乎为她感到心动似的,他脸红了一下,转头又看着夜空,不再说话。两人静默了一会儿,谭森忽然说道:“你说人活着到底是为什么?”

    钟紫慧看着谭森若有所思的样子,心里泛起一阵爱意,她说道:“如果按照宇宙大爆炸的理论,奇点爆炸时粒子所有的运动轨迹和方向都是固定死的,就像普通的炸弹爆炸一样,爆炸的瞬间已经注定了那些碎片,那些气流会哪里去,会造成什么样的冲击力和破坏力,那些宇宙粒子也一样,大爆炸的那一刻已经注定了宇宙的走向,注定要诞生银河系,太阳系,地球,注定了要进化出人类,从微观角度说,就是那些夸克------呵呵,天哪,我真是太傻了,我居然在老大你面前班门弄斧,呵呵。”

    谭森还是看着夜空,他微笑着对着夜空说道:“其实我很认同你的观点,一切都是注定的,只是我们还不知道推演的规律,如果我们也能造出Rehoboam,或许,呵呵,或许我们就能实验成功了,不过,那好像也没我们啥事了,哈哈,是吧。其实不仅仅是宇宙大爆炸理论,米兰昆德拉的命运哲学论也是这个意思,几个巧合将特丽莎推向托马斯,发生时是巧合,发生后去反推就是必然,若一直往前推推,推推推,推个138.2亿年,就会推到你说的宇宙大爆炸,呵呵。说到底我们都只是一堆夸克啊,哦,不,可能也不是夸克---”

    钟紫慧心有灵犀接话道:“可能是一堆π。”两人相视一眼,同时笑了,又马上各自把眼神挪开,随着笑着渐渐结束,两人陷入沉默,只有远处的欢声笑语证明这还是片属于人类的沙滩。

    还是钟紫慧打破了沉默,她似乎知道谭森的闲聊本事就到此为止了,所以只能自己不停的找话题,不然可能就以“不早了,早点休息。”结束聊天了,所以她问道:“对了,老大----”

    谭森打断他道:“叫我三木,这里没老大了。”

    钟紫慧愣了一下,捂着嘴顽皮笑道:“呵呵,三木?你怎么不叫樱木呢?”

    谭森直接道:“总比,长老,圣僧,唐僧好听点,哎---也不知道,我爸怎么想的,没文化吧,还要装的很有文化,还觉得这谐音梗,谐的很有水平,说真的,我想过改名的,但是----父母也不容易,还是随了他们吧,唯一骄傲的也就是这个儿子,儿子却要改老子取的名字,想想也就算了。”

    钟紫慧继续捂着嘴小声偷笑着,她知道自己和他的关系又进了一层,她笑道:“哦,原来如此,三木,呵呵,不好意思,有点不习惯,对了,我听说当初你是因为做梦才有了现在的基地,是真的吗?”

    谭森摇摇头自嘲道:“哎----什么做梦---怎么到你们这里就变成做梦才有了这个基地了?我只是梦见我在拿陨石做实验,而且那种梦再正常不过了,我做了那么多年无目的,无意义的陨石实验,做个梦很正常,只不过那个梦,我梦见爆炸了,威力还不晓得,把地球直接炸成半球,而我却没事,这有啥意思?基地是因为陈教授和我那个至今无法重复的实验。”

    钟紫慧将信将疑的点点头道:“哦-----原来是这样,跟你说个秘密哈,现在啊,已经有人啊,把你奉为天选之子了,说你神的使者,外星人的使者,你是受了外星人,受了神的点拨才有了那样的梦。”

    谭森哈哈大笑,觉得这根本是无稽之谈,嘲笑她道:“这种鬼话你也信,亏你还算是个科研工作者呢。”

    钟紫慧不以为然,她反驳道:“我是不信,但是你还别说,那些人据说大部分还都是高级知识分子,受过高等教育,反倒是那些没普通学历的人不相信。”

    谭森假装信以为真的样子点头开玩笑道:“嗯---这么说的话,最近我还做了一个梦,呵呵,我梦见我们实验成功了,但是没有龙心,我们的一切想法都错了,根本和那个龙心没有任何关系,它是一个错误的定量。”

    钟紫慧惊讶道:“天哪,真的假的,那你怎么不早说?等我们回去了,马上再试试!”

    谭森又哈哈大笑,被她那一本正经激动的样子逗乐了,他笑道:“当然是假的拉----呵呵呵”

    钟紫慧伸手打了一下他的胳膊,撒娇似的骂了他一句:“哎呀,你真讨厌!”说完,笑着去掐了他一下,直掐的他求饶投降。他惊讶于钟紫慧的这种可爱和顽皮,马可是从来不会对他这样的,马可和谭森都太拘谨,太正经了,像古时的相敬如宾的夫妻。而钟紫慧的呢,也惊讶于自己的这种行为,她也从来没有对自己的前夫如此这般,他们都是高级知识分子,都是国防大学的科技兵出生,他们都太严肃,太认真了。可为什么谭森和钟紫慧在一起就可以这么随性的谈工作,谈人生,谈生活呢?这是他们两个人都在思考的问题,或许他们都知道答案却不愿意承认。

    这次钟紫慧的动作幅度稍微大了一点,结果把甜甜吵醒了,既然孩子醒了,也是该说“晚安”的时候了,终于谭森说了那句话:“时候不早了,赶紧带甜甜回去睡吧,小心着凉了。”

    钟紫慧轻轻拍拍甜甜,小家伙挪了挪身子换个睡姿,直接趴在了钟紫慧身上,钟紫慧伸手对着谭森说道:“能帮忙拉我一下,我起不来了,脚麻了。”

    显然谭森对直接接触她的手有忌讳,他边说边把甜甜抱起:“我帮你抱甜甜吧,你先缓缓,不着急马上起来。”谭森从后面抱起甜甜,利索又熟练的将她转身,然后把她的头靠到自己肩膀上,接着把她的腿分开夹在自己腰上,钟紫慧一看这架势,心里又是一阵喜欢,这男人显然是经常抱孩子的,至少当年应该是经常抱孩子的。钟紫慧把刚才那块毯子给他们盖上,在背后给毯子角绑了个小结。谭森抱着甜甜习惯性的往自己住的主楼方向走去,钟紫慧提醒道:“三木,错了,我们住这边,呵呵。”

    谭森忽然醒悟“哦”了一声转个身,跟在钟紫慧后面,钟紫慧尽量在保持距离的前提下和他挨的无限近,女性本能幻想让她恨不得能一只手抱住他的腰一起搀着走路,不过就算只是这样走着,她也已经幸福感爆棚了,她甚至幻想着当他送自己到房间时是否能发生意外什么,让他明白自己的心意,或者表白他对自己的心意,但是道德的巨刃又不允许她有这种痴心妄想,一路上她都在纠结情感和道德这座天平,终于还是理智战胜了情感,快到晨辉楼楼下的时候,钟紫慧停下来道:“谢谢你,送我们这么远,我来抱吧,你也该回去了,都走好远了呢。”

    谭森把甜甜还给钟紫慧,又学钟紫慧一样,把毯子给她们盖好,后面系个小结,正当他们要分手的时候谭森忽然又说道:“哦,对了。”

    钟紫慧一阵脸红,急忙停住转身问道:“什么?”

    谭森抬头若有所思的样子说道:“你刚才说到梦,有个梦倒是真的,就是那天我司机让我想到太阳探测器这个主意那晚,我又梦见大爆炸了,我梦见太阳变成了一个,白色的小点,我猜测就是中子星,它朝地球飞来,然后就爆炸了,太阳系全毁了。”

    钟紫慧心里一阵失望,但是她不能表现出来,她说道:“你就是为此坚信,中子星爆炸是最后的定量?”

    谭森深深吸口气又吐出来道:“吱-------也不确定,只是确实没有其他定量可以参考了,哎---不说了,不说了,你赶紧回去吧,抱着甜甜也累,晚安了,好梦,呵呵!”说完转身就走了。钟紫慧在心里温柔的对着谭森的背影说:“晚安,三木,真希望你能梦见我!”

    没想到谭森没走几步又忽然转过身,走到钟紫慧面前,搞得她心理像这沙滩边的潮水一样,忽上忽下的,谭森小声问道:“对了,你说,我们基地有好几人都在这里度假,都有谁啊?”

    钟紫慧心里对自己叹口气,激动的潮水瞬间退去,她回道:“哦,有赵梓睿,李函,这两个你可能不认识,是工程部下面的人,卜无畏你肯定认识,实验室核心人员,肯定还有其他人我估计,这几个我吃饭遇到过。”

    谭森不服气道:“啥?我不认识,我怎么不认识,赵梓睿右边眉毛上有颗痣,李函东北大小伙,一米八几吧,以前几个班那么多学生我哪个不认识,呵呵,你小看过我了,我在某些方面可是有过目不忘的本领的哦,你这么一说,难怪,呵呵,我觉得昨晚自助餐那家伙怎么这么像白萝卜,还带着个-----哦,不说了,不说了,你赶紧回去休息吧,晚安,again!”

    说完谭森又头也不回的走了,只留钟紫慧伴着这潮水声望着他的瘦弱的背影,直到消失在夜色中看不见,她才转身进大堂,她走进大堂路过服务台的时候,服务台的工作人员询问她“明天早上是否需要让人帮忙把行李搬到朝曦楼”。此时的谭森在沙滩上又回头看了看,发现大堂门口的霓虹灯下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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