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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愚目大师今天交给谭森的任务显然比上周的重多了,她给他一个背篮,还有一颗草药作为样本,让他上山挖这种草药,这种草药就是给陈沅泡茶喝的,名叫白女草。愚目大师的要求也不高,一天能采到一颗就可以了,但有附加条件,她要求早上7点12分之前赶到后山的山顶,因为那是日出时间,山顶上有一块静坐石,历代看祠人都会在那里打坐念经,悟佛修禅,她当然不要谭森去打坐,她只要求谭森在那块石头上晒一个小时朝阳即可,然后去采草药。到下午5点22分前,需要再回到那块静坐石前,休息一会儿,看一会儿夕阳然后原路下山,因为日落时间是6点22分。

    陈沅怕愚目大师给的两个大馒头不够他吃,为了给他补充能量,它把鸡汤灌在一个真葫芦做的水壶里,这本来是给他灌山泉喝水的。

    谭森看着馒头袋子里一个小孩拳头大小的小陶罐笑着对陈沅说道:“有大师这小罐秘制蘸料,根本就不需要鸡汤,呵呵”。

    至于喝水嘛,愚目大师给了谭森一个瓢,一种异形葫芦,干壳后一剖两半,上半节不是很圆几乎是长条形的,刚好当把手,至于水,山上到处都是,只要认真听,仔细看就行,渴了拿起瓢,一舀就行。这种葫芦壶和葫芦瓢谭森在去“赶集”的时候看见很多,想来也算是这里的一种土特产,他想着到时候一定带一些回去给钟紫慧稀罕稀罕。

    走之前谭森问了一个很愚蠢的问题:“大师,我要是没采到药怎么办?”

    愚目大师呵呵笑道:“那又何妨,赶在日落前回来就是了,你啊,第一次上山,只要采到一颗即可。”

    谭森惊讶道:“一颗,就一颗就够了?那我背这么大个箩筐干嘛?”

    愚目大师依旧笑呵呵的说道:“是的,一颗就够了,多则无益。呵呵,你背小的也不好看啊。”

    大家都笑了,谭森和愚目大师熟悉了以后,发现其实这老太太还挺幽默的。

    愚目大师接着边拉着谭森往后院走边说道“还有,我必须提醒你一点,金子和铁是很容易区分的,金子和黄铜就需要仔细一点才能区分,金子和镀金的金属,要区分开,那不仅需要仔细还需要技巧和经验,如果是同样赤金色的18K金和24K恐怕不借助技术上的手段是很难区分的,你现在要采的就是24K金,一路上你会发现很多和它类似的草药,所以我给你一颗做样子参考,希望你啊,别采错了,当然啦,万一采错了也没事,我会最后再来区分的。”

    谭生一路点头,到了后院大师笑着忽然撩开大褂,露出绑腿,把谭森紧张尴尬的差点捂眼睛,只见她弯下腰居然从小腿肚子上抽出一根小扁木棍,木棍外面浑身都缠着犹如她绑腿颜色的土布,就像个灰色的木乃伊似的,她把这个小扁木棍交给谭森说道:“这是一把匕首,名叫风牙,拿着路上防身用吧,这也是先师传下来的东西,据说剑柄和剑鞘都是雷击木做的,呵呵,可以辟邪,不过,我知道你们这些文化人肯定是不信的。说实话,我也不信,匕首本为凶器,就算是用它救人防身,只要用它,莫不就是杀生伤人,那本身已是邪物了。但是我们这里的族人自古擅长铸短剑匕首,随身携带匕首也是我们族人的习惯,毕竟古时在山野中打猎没它也是不行得,所以家家户户几乎都有把祖传的匕首,有的还不止一把。所以啊,你也尽管放心拿着,合法,不过,现在这世道估计你也没机会拔出它来,不用说坏人了,现在山上的野猪都几乎绝迹了,呵呵,师父交给我之后,我到现在一次都没有拔出过。”

    谭森接过匕首,好奇的一下就拔了出来,谭森发现这其实就是一把短剑,并不是像影视剧里的那种弯曲月牙匕首,准备的说其造型更像是一把春秋战国时期的王之用矛,通体呈金黄色,满饰菱形几何暗纹,中线起脊,两面脊上均有血槽,血槽后端各铸一造型凶煞兽头,剑锋一圈颜色比暗纹深很多,漆黑如碳。谭森好奇的想用手指头摸一下剑锋,不想都还没用力就破了皮,谭森甚至都还没感觉到痛,鲜血便已经渗出。愚目大师见状叹口气微微摇摇头,立刻示意他收起来并说道:“赶紧收起来,无言有身孕,此乃大忌。”

    谭森恍然大悟,立刻将匕首插入剑鞘,道歉道:“哦,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大意了,实在对不起啊,大师。”

    愚目大师皱着眉头,又从大褂的内袋里面取出一根土布腰带说道:“罢了,罢了,这根腰带你带着,方便携带风牙。”

    谭森边绑腰带边笑道:“大师,风牙是一把青铜短剑吧?是不是商周时期的东西?是不是有好几千年了?至少也是战国时期吧?呵呵,我看那,这可是把国宝级的匕首哦。”

    愚目大师笑了:“呵呵,年轻人啊,刚才你把风牙露世,我还在心里笑你还是太年轻,不懂事,不想你还懂这个?怎么?你还懂青铜剑?”

    谭森绑好腰带,把匕首插到后背解释道:“您曾经说你们先祖,就是虎烽,虎烽神技,自铸奇刃,刚才又说你们这里的族人自古擅长铸短剑匕首,古时只有青铜剑才使用铸造的工艺,铁剑,那都是锻造工艺。而且风牙这外观颜色一看就是青铜合金,样子有点像----呃----我想想----对了,越王勾践剑,对,和那种剑很像,可能,呵呵,可能比它有过之而无不及,那剑虽然历经千年不朽,但是露世后若不再真空中保存它还是会开始生锈形成铜绿,但你这风牙,那青铜色简直还和黄金色一样,肯定用了特殊的工艺,我估计就算放到现在也只有楼下的人敢说他们做的黄铜可以千年不绿,呵呵。”

    愚目大师哈哈大笑:“哈哈哈,你们楼下住了什么人,居然还有千年前失传的手艺?和他比,这口破风牙岂敢称为国宝?好了,出发吧,一路小心。”

    后山并没有像山下到虎烽祠的那种石台阶,甚至连路都没有,鲁迅说“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但谭森现在觉得走的人不多,就算只有一个人走也能成为路,只要走的多,所有人不在多,而在于走的多。

    自己脚下这一条羊肠小道显然就是愚目大师,无心大师,以及他们的师父的师父走出来的,踩得跟压路机压的一样扎实。他戴着帽式照明灯,打算开始爬山,不过他马上就发现自己又白带了这个头灯,因为“卡卡”弹出的无人机上自带激光灯,简直就是一盏行走的路灯,更神奇的是,“卡卡”那四条腿的位置居然不是固定死的,而是可以在身上旋转的,它为了适应这个狭窄的羊肠小道,把四条腿合并成前后2条,然后像个小脚老太太一样蹒跚爬行,速度虽然慢点,但跟上谭森搓搓有余。

    他们一路顺着这条小道往山顶“爬”去,大约花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到达山顶,谭森一看手表6点10分,刚刚好。他发现山顶有一小块平地,大大小小都是岩石,就像菠萝皮一样,其中崖边打坐石格外显眼,因为就只有它漆黑光滑的像块黑板。谭森把箩筐放下,坐在打坐石上看着东方,此时的天空早已不是出发时的灰蒙蒙,斜挂在天空中如镰刀的残月也消失了,那凌晨散发的淡淡忧伤的月光被暖暖的淡黄色替代,渐渐的,黄色越来越浓,东边红色朝霞开始越来越淡越来越白。夕阳是谭森在小时候就看惯的,因为他总是迎着夕阳放学回家,而朝阳却没什么印象,他只觉得此时慢慢冒出山头的太阳是如此耀眼,甚至有点刺眼,远不像夕阳那般的温柔,如果说夕阳是一颗柔软的鸡蛋黄的话,那朝阳就是一颗坚硬的龙珠。

    一旦有金色,你就感觉不到冷了,金色笼罩了一切,让世界看起来似乎很温暖,但同时也让谭森觉得很刺眼,不过刺眼算什么呢,他摘掉眼镜,闭上眼睛,刺眼瞬间又变成温柔的鸡蛋黄,此时他忽然想起陶渊明的《归园田居》里的两句“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原来“虎烽祠”才是真正的“野塘茅庐”。

    谭森睁开眼,避免与朝阳对视,微微转头看向其他山脉,看到一片林寒涧肃、红衰翠减,他想这或许就是秋的魅力,入秋的生命是岁月里的干花,无论是圆熟还是肃杀,都已经没有了割舍的疼痛,割舍之痛生于青葱,藏于依恋,而干花没有了纠缠没有了依恋,只有不会凋谢的永恒之型。这样胡思乱想着他不知不觉竟然在打坐石上睡着了,他在梦中感到一阵温暖,就像自发热的毯子一样裹住他的全身,就像最初钟紫慧陪他一起睡在阳台地板上一样,他忽然就莫名其妙有了另外一种感觉,那就是释怀,那些对钟紫慧恨,对贾征的恨,对郁冬的恨,对整个事件从头到尾的恨,忽然都被那股温暖融化蒸发了,他原谅了一切,就像一个圣人一样。这些欺骗,利用,隐瞒都是为了自己好,都是为了大局,都是为了全人类的未来,为了地球的未来,而郁冬既不是叛徒也是凶手,他只是为了自己的爱牺牲了自己,而自己又为了什么恨?为了自尊吗?为了骨子里的傲慢吗?这些在大局,在人类和地球未来命运面前实在太渺小了,渺小的就像夜空中的一个微弱亮点,浩瀚宇宙中的一颗微不足道的恒星,就在这样的意识态梦中,渐渐的,在梦里,他只剩下了对钟紫慧的爱和思念。或许这就是打坐石的意义所在,谭森后来称这块打坐石为悟道石。

    谭森是直接被热醒的,可能自己还不适应这么早起床吧,居然还在打坐石上睡了个回笼觉。他一看时间已经9点过了,看来自己这一觉睡的挺久,不过也算完成了愚目大师交代的任务,晒了一个小时太阳,接下来就是要完成愚目大师交代的采药任务了。旁边的卡卡感应到谭森已经醒来,也迅速收起了太阳伞,收回了无人机。谭森第一次才注意到原来这个蜘蛛狗其实挺费电的,没事就充电,似乎永远充不满似的,要是也给它整个“龙心机”发电就不用这么麻烦了,或许带瓶矿泉水一百年也不会没电,过那样的龙心机的得做到多小,拳头那么大?还得实现自循环?甚至从空气中吸取氘氚?。

    寻找草药的任务并不顺利,谭森终于明白愚目大师关于金子那段“废话”的意义了,那名为“白女草”的草药本身其实和白女没有任何瓜葛,据愚目大师说是古时一名浑身上下连头发也雪白的奇女子发现了其特殊功效而得名的,后来大家知道那被称为仙女的奇女子其实可能只是得了白化病而已。准确的来说,这“白女草”就是普通的苋科植物,但是没普通苋科植物那么大,矮地生,喜半阴,叶片椭圆形,长这样的植物实在太多了,再加上愚目大师给的样本只是一株已经晒干枯萎,就像刚才梦中的干花,这就好比“识骨寻踪”,确实不好找。他像一头野猪一样在后山东拱西挖,裤子也刮破了,手臂也划破了,还连滚带翻的好几次,倒是“卡卡”泰然自若,那四肢尖刺一出,在杂草丛生的山坡上如履平步,稳如泰山。

    谭森挖了一些,找了个山涧崖石,拿出那板半葫芦瓢,舀了一瓢山泉边喝边仔细分辨这“白女草”,结果那半瓢水没喝完,他采的都已经扔回山里变成肥料了,他自嘲似的摇摇头自言自语道:“龙心机易造,白女草难寻啊”。

    这时“卡卡”好像明白了谭森的难处,它走过来伸出之前扫描钟紫慧伤口的机械臂,翻来覆去的对那株晒干的“白女草”扫描。然后又“突”的一声弹出无人机,在山间贴地徘徊。谭森当然明白怎么回事,开心的大笑道:“哈哈哈,卡卡,我告诉你,你这是作弊,回去肯定非得被大师骂死不可,呵呵,不过呢,呃---------不管黑猫白猫,能抓到老鼠就是好猫嘛。哈哈,卡卡,你简直就是一头松露猪啊,以后叫你露猪好了。”

    不一会儿,无人机便停住了,还发出滴滴的提示音,谭森收拾东西兴奋的飞奔过去,到了无人机的指定地点,无人机便飞走了,谭森找了一会儿,果然有一株“白女草”,不过谭森自己觉得这到底是不是,说真的他自己也没把握,他只能无条件的相信“卡卡”,相信科技的力量了。

    按理他的任务应该就已经完成了,可以下山找愚目大师交任务了,但是“卡卡”却又找到一颗,这就好像一个小孩子在沙滩上找宝石、找贝壳一样,本来他只是想找一颗装饰下自己的小鱼缸,但是找到一颗以后,走着走着又发现一颗,于是最后装了满满一桶回去。这又好像是女孩子逛街一样,本来只是想买个帽子,帽子也买了,但是逛着逛着后来就莫名其妙的买齐了一整套“装备”,归根结底这都是因为人们无法控制自己的欲望,觉得未来可期,而其实未来确实“可欺”,欺骗的欺。

    谭森下山的时候也一样,背上的箩筐足足装了半框的“白女草”,就算“卡卡”的识别成功率只有50%,那也很多了,够媛媛喝到孩子生产了。不过让谭森没想到的是,自己在山上的话一语成谶,愚目大师倒不是责怪他利用卡卡去采草药,而是责怪他自己只要采一株,为什么他要采那么多,随即她也责怪自己,没有和他说清楚为什么只能采一株,愚目大师解释道:“这白女草功效神奇,多则无异,一株断分之后可以服用一个月,尤其是在望月时采最佳,盈凸月次之,亏凸月再次之,残月,朔月则无用。”

    谭森或许还懂几句月的诗,就像刚才愚目大师说的亏凸月的时候,他想到的是吕本中的诗句“恨君却似江楼月,暂满还亏。暂满还亏。待得团圆是几时。”但是这月亮阴晴圆缺的规律称呼,他也只能“望文生义”了,不过生长和功效与月亮的变化有关的植物他还真的不知道,也不懂,也没听说过,听起来就像是伪科学,如果是真的,那或许这也是值得植物学家研究的事情。现在的谭森只能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愚目大师继续说道:“那是其一,其二,白女草本是如金子般珍贵的草药,你这一箩筐我看大体也都是对的,可能不止后山,旁边的两座山也都被你采了吧?这其实对这种植物来说本是灭绝性的行为,破坏了生态平衡,或许你觉得这小小的植物不至于破坏了山脉这么大的生态体系,但是你肯定听过洛伦兹的一个效应,蝴蝶效应。美洲50亿只旅鸽虽然不是一天消失的,但是一百年后照样被人吃光了。还有其三,像这种草药其实并不是什么常用草药,一般人家也用不上,也没有其他多余的功能,所以大多都是需要了才会上山去采那么几株,而且传说中白女仙子给这山谷族人定下个传统,只用不易,易而无用,就是只能自己族人用,不能拿到外面交换,售卖,就是你拿去卖了,买去的人家用了也没效果,这当然在外人看来是伪科学,哪有这样的事情,这草药之所有有其功效,肯定是里面的某种物质或元素在起作用,怎么可能易而无用呢。”

    谭森眼睛瞪着老大,吃惊的望着愚目大师,他以为在这无网络,无手机,无电视的三无虎烽祠,愚目大师可能是个心理学或者佛禅学大师,但对于科学等其他学科来说也估计是个半文盲,他没想到自己似乎又低估了愚目大师,他只能再次点头表示认同。

    愚目大师呵呵笑道:“不用那么惊讶,我小时候也是读过书的,只是迫于种种原因,高中毕业没有参加高考罢了。我大体也是知道一些科学知识的,不过易而无用这个事情,如果硬要从科学角度分析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比如这个草药的某种物质能起作用可能还需要一些外在因素,像这山谷特殊的磁场,当地人的特殊的饮食习惯等等,总之可能外面的人离开了这当地的特殊因素,所以吃了就没效果,你说呢,呵呵,总之呢,我觉得,只要存在着,就必然有其因果道理,无论是人情世故也好,物理化学也好,都逃不开此道理,此乃天道,天之运行之道。”愚目大师说着还拿手指指指天空。

    谭森再次佩服的五体投地的,他拔出背上的“风牙”双手奉上鞠躬道歉道:“大师,言之有理,都怪我不懂事,我知道错了,卡卡----呃---就是那个蜘蛛机器人,应该都有定位保存,我这就把这种白女草都种回去。”

    愚目大师并没有接过“风牙”,只是做个手势让谭森继续拿着“风牙”,她说道:“罢了,罢了,幸好挖的深,连根一起的,今天天色已晚,先种到后院吧,明日若能活,那就辛苦在上一次山,若不能活,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不过,谭森坚持当即立刻上山种回去,愚目大师也不再阻扰,只是笑笑点点头,谭森胡乱吃了点馒头蔬菜,披了愚目大师给的外衬披风和蓑衣便冒黑匆匆上山,“卡卡”照旧弹出无人机,既当照明,又当导航,谭森要做的就是跟在后面,然后种白女草,为了提高存活率,谭森特意还灌了一壶水,种完了还浇了几滴水,这次他谨遵师训,不多不少,只三滴。总算忙活一夜把白女草都复还了,假若“卡卡”判断的准确率是100%的话估计这一夜怕也是完不成的,根据愚目大师鉴定后的数量,“卡卡”的准确率大概在60%,所有还有40%是不需要种还的,这几乎降低了一半的工作量,但是毕竟距离在那里,他为了做到尽量完美复还原生态,严格按照卡卡计算出来的三座山的分布率,说真的,要是没有“卡卡”这超级智能助理,他还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去种还这些白女草,如果是选择“罢了”,他又不甘心。

    接下来的日子,谭森在虎烽祠里无非就是勤杂工,不是打扫卫生,就是捡鸡蛋鸭蛋摘菜做饭,偶然还个赶集到指定点卖点东西,然后采购点生活物资,,他和愚目大师也渐渐的熟悉了,他自称要当俗家子弟,请求愚目大师也赐个法名给他,他不想再被叫年轻人。于是愚目大师赐名“无虚”,谭森也不再叫“大师”,而改口叫“师父”。不过,愚目大师确实是个奇怪的,就算俗家弟子也得行师徒礼,可这师徒礼也有其规矩,谭森想陈沅肯定是没有这么复杂的师徒礼的。愚目大师要求他必须去后山再隔一座山的一颗大树下,接一葫芦水,然后采9片这棵树青绿交接的叶子,最后用藏花纳雪,葫芦水,9片叶子敬一杯茶给师父喝。这听起来似乎很简单,但实际上之所以听起来简单,是因为师父给的信息量太少,是因为师父说的太简单。

    要说简单可能唯一简单的就是去往那棵树的路已经有一条现成的,就是和去往后山山顶打坐石的路一样,都是师父和师祖们用脚踩出来的,不过谭森为了以后让师父和陈沅更好走些,便下令“卡卡”剪除这穿插进羊肠小道的那些碍事的植物新枝,这对“卡卡”来说就是举手之劳,无法就是伸出两只脚,用尖刀模仿切割机高速旋转罢了,断枝残叶也没浪费,只是“落红物”,卡卡的机械臂捡了大的扔到两边,待到明年便是“春泥更护花”了。

    谭森惊讶于“卡卡”的手艺,就好像以假乱真的园艺机器人,这一路修的宛如一条西式花园迷宫通道。只是这样的行进速度相对慢了一些,谭森花了三个多小时才走到那个不知名的茶树下。本以为树底下就会有股泉水,不想那根本不是一股,而是一滴。那颗大树底下有一细枝树根从岩石中伸出,漆黑湿润,大约1到2秒左右就会滴一滴山泉下来,那枝细根下面有一块平整的灰色岩石,看起来就像是自然生成的,但谭森觉得应该是某个师祖从其他地方搬来的,就是为了放葫芦用的。岩石上面长满了翠绿色的苔藓,显得比这大茶树都生机勃勃,水滴下来的位置有一细细水槽,就像那枝细根的影子一般,显然那是“水滴石穿”的效果,谭森知道那是因为树根在慢慢往外长,所以细根底下的不是一个洞,而是一条线槽。谭森粗略估计了一下,师父说这葫芦大约是一斤装的,那就是500毫升,而一滴水大约是0.05毫升,按1.5秒一滴计算,滴满这葫芦就需要大概4个多小时。谭森这样估算着自嘲式的笑了笑,摇了摇头,他拿出葫芦放在那细根下,对着水滴开始接水。

    幸好葫芦只是找好位置放着就行,接下来谭森开始围着这棵树寻找师父口中的“青绿之叶”,此时他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这“青绿之叶”肯定不是普通颜色的叶子,虽然谭森不认识眼前这棵是什么茶树,但是茶叶自己多少还是多少知道一点的,首先师父要求的肯定是新鲜茶叶,那么叶子嫩度肯定是要求的,一般都是需要茶芽,一芽一叶,或者一芽二叶初展的新梢。再次嫩的要求,一般采一芽二叶为主,兼采一芽三叶和幼嫩的对夹叶,既然师父说是“青绿之叶”,那肯定不是会是成熟采的一芽四五叶和对夹三四叶。所以找适中嫩叶应该没错,青为初,绿为熟,青绿之叶不就是适中嫩叶吗?不过他转了一圈就又觉得不对,举手可采之处肯定没有新芽叶,可自己又不是猴子,也没练过爬树,爬又爬不上去,师父又明确说了是这棵树的叶子。谭森望着这颗两人围圈大的树又开始自嘲式的叹气摇头。他瞎转的时候又发现一块打坐石,和后山山顶的几乎一样,漆黑光滑如黑板,只是这块小很多,只够一个屁股坐下,刚才之所以没发现它,只是因为它被大量落叶覆盖着。

    毫无疑问,师父师祖们肯定是在接水的时候在此打坐的,他无奈,似乎也只能学师父师祖们打坐先试试了。可愚目大师并没有教过谭森如何规矩的打坐,谭森只能凭着影视剧的印象装模作样,他盘起腿,把手放在肚脐眼位置前面,右手掌在下,左手掌在上叠放着,可又觉得好像不对,又把两只手做成一个爱心,又感觉不对,后来干脆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算了,接着他挺直腰板闭上眼睛,开始尝试着让自己进入冥想。“卡卡”则照旧,找了个有阳光的地方,又打开了充电太阳伞,似乎“民以食为天”,而这些未来的机器则是“器以天为食”,这是谭森闭眼后想到的第一句话。

    不知道是这自然空灵的环境原因,还是谭森自身内心已经释然,当他沉浸在视觉黑暗之中,完全只靠听觉、呼吸和身体去感受自然时,他反而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安全感,就好像是婴儿在母亲子宫里一样,一种熟悉而又亲切的安全感。这种安全感也是一种寂静感,寂静不是什么声音的都没有,而是充满了自然的声音。

    生在山村的谭森太有这样的经验了,黄昏时分,月光如银,这是虫子们快乐的开始,大地慵懒自由而放松。蛐蛐,金琵琶进行着多声部的合唱,时而明亮高亢,时而低沉浑厚。现在的这片谭森周围的树林也一样,只不过不知名的虫鸟野兽更多罢了,不只是合唱,而是一场交响乐,仿佛空气也像水一样变成了可见的液体,动弹着粼粼波纹,谭森闭着眼睛似乎明显感觉到了这种波纹的存在。

    随着这场代表寂静的交响乐渐渐萦绕,他的思绪还是游走了:阿紫,你还好吗?为什么到现在他们还没来找我?我被抛弃了吗?不,他们也是有崇高理想的,他们这么做肯定有他们的理由,有他们的不得不,对,就像---就像---托马斯的Esmusssein,对,是了,是了,就像我不能去找阿紫一样。无虚----呵,无言我倒是懂,媛媛现在已经是心理学上的哑巴了,至于我,我还以为师傅会给我取名无目,不过就算是无虚,无这个字,不也是犯了师祖无心的忌讳吗?不过这里的守祠人似乎自古都不拘小节,有点像----呃----对了,像老师说的他们家乡的民间活佛高僧,叫什么来着?济公,对,对,俗名李修缘,号湖隐,法号道济,老师说他是破帽、破扇、破鞋、垢衲衣,貌似疯癫,不受戒律拘束,嗜酒好肉,举止似痴若狂,却是一位学问渊博、行善积德的得道高僧,被列为禅宗第五十祖,杨岐派第六祖。据说还懂中医医术,为百姓治愈了不少疑难杂症,喜好打抱不平,息人之诤,救人之命。大善不言,大恶不语,嘴上不守戒规总比暗地里贪财好色强,这倒是和愚目大师很像。好像听师父说师祖无心就喝酒,喝自己酱的酒,估计是米酒,肯定不会是白酒,不然,像师祖那样的人物,若好酒,必会埋几坛子给后人的,米酒嘛,就无法长期保存了。说不定师父年轻时也喝酒,哈哈-----幸好我不喝酒,只喝茶-----哎----阿紫啊,阿紫,我真的好想你,好爱你,这世上还有谁会愿意为我这种白痴,傻瓜,人渣挡子弹呢?我真的是虎烽转世吗?郁冬的死难道也是因为我吗?或许,难道,真的该死是我吗?如果我早就死了,郁冬就不会死,阿紫也不会中弹?不,我是被历史洪流裹挟的人,不是我,一样会出现的另外一个谭森发明龙心机,一样会有另一个郁冬被胁迫,被利用,被骗着去给另外一个谭森洗-------哎-----这或许就是命,就是天道,我生来就注定要经历这一切-----可接下来呢?他们什么时候才会来找我------什么时候才会让我去见阿紫?我必须,我也不得不相信他们,这就是我的Esmusssein-----青绿之叶,这到底是什么叶子,师父说这树的肯定没错,但师父不可能为难我让我爬树吧?而且她自己肯定不会爬树,那哪里还有叶子?地上都是枯叶,枯叶泡茶,闻所未闻?搞不懂啊,要是阿紫在就好了,她古灵精怪的肯定能搞懂------不知道他们会不会采取报复措施,但是为了我,真的没必要,我真不想看到战争,但是或许,战争是不可避免的,自从人类诞生以来似乎一直都是流着血在前进,即使这样的和平年代,人类文明在进步,也是以看不见的血为代价的,就光当年的人类自己造的新冠病毒就死了多少人?我虽然不想看到战争,但是,阿紫呢,我能咽的下这口气吗?我最爱的人,挨了三颗子弹,险些丧命,难道我内心不想复仇吗?贾征作为阿紫母亲或许因为身在高位要以大局为重,但是,我,不,是你,你作为他的丈夫,难道就这样让自己的妻子暴露在敌人的枪眼下面?不,绝不能,我是男人,是男人就要肩负起保护家人,保护爱人的职责。乐乐,马可?不,应该不会,不然他们早就动手了,估计也不敢,如果那样楼上的人肯定会报复,如果那样,就是惨绝人寰,毫无人道底线了。不过,他们渗透的似乎太深了一点,基地的安保人员都被收买了,难道和郁冬一样,也是被胁迫,被逼无奈吗?也许吧,基地里的人可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怎么可能被轻易被利益收买,肯定是被胁迫,因为人一旦有爱,有放不下就会有弱点,他们可能也是拿他的家人,爱人来胁迫,谁也不是石猴子,就算石猴子没有猴母猴父,那还有猴子猴孙呢------青绿之叶,咦-----这是风的声音吗?怎么感觉有形状?这是露珠吗?这么清凉?滴到我手上了吗?不会是鸟屎吧?呵---我居然如此淡定了,莫动,莫动,师父说过,就算是佛也有无能三事,因果不可改,智慧不可赐,无缘不可渡------这和鸟屎掉在我手上有什么关系?不过,我没有睁眼看,或许这不是鸟屎,或许真的是露珠呢,薛定谔的猫吗?只是,我感觉是鸟屎而已-----哈----对,感觉--------呵,我似乎懂了,我懂了,师父并没有说那是茶,她只说是青绿之叶,她也没说是泡茶,她只是指了指藏花纳雪,敬茶之说都是我自己的想象,我自己的感觉,那肯定根本不是我们常识上的茶叶,那只是----对---只是叶子---那或许就是草药,既然这样,那为何不能是枯叶呢,为何不能是地上的枯叶子呢,为何必须是一芽二叶,幼嫩对夹叶呢-----多少滴了----过了多久了----我睡着了吗?我这是在做梦吗?----手上的清凉感似乎没有了,是露珠挥发了吗?------这是什么?风的形状吗?我能感觉到风之形了吗?呵---怎么可能?这又是什么感觉?露水的记忆?这棵怪树的记忆?-----不,不是,这些什么都不是,这是思念的形状,这是爱的记忆,这是阿紫----阿紫-----我的阿紫----不,她不是我的,她就是她自己的,她就是她,全世界,不----全宇宙也不可能在让我遇到这样一个阿紫了-------不是茶叶,只是树叶,嗯----那就好办多了-------

    谭森的思绪就像这秋天树林里各种各样的落叶,被风吹得翻来覆去,飘无影,行无踪。据说如果有人能循着一片叶子从树上的枝头一直跟到地上而不脱离视线,那么他的好运就来了,谭森似乎在黑暗的思绪中寻找到了那片落叶,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睁开眼睛,眼前居然真的飘着一片叶子,似乎还静止在空中,就像时间停止一样,等他从冥想的朦胧中缓过神来,才发现时间并没有停止,叶子也没有悬空,是“卡卡”用机械臂夹着一片子放在他眼前,一动不动。这片子有点奇怪,呈螺旋形卷曲,就像“烤面筋”一样,这片叶子外面确实是绿色的,而且是深绿,感觉就像是老死的那种绿,谭森从卡卡“手里”拿过叶子边看边自言自语道:“卡卡,你偷听了我和师父的对话了?可这叶子也没有青色啊,都卷成这样了?这是落叶还是嫩叶啊,你从哪里捡的?还是说是你摘的,哟---你真是天才啊,这卷曲的内层叶筋部分那片还真是新芽似的青色,哈哈,对了,对了,肯定就是这种,哪来的?快告诉我,你哪里来的。”

    “卡卡”拿机械臂指指地上,然后又伸出那个带扫描的软体臂,打开扫描就开始围着大树绕圈,谭森也开始围着大树绕圈找,结果绕了一圈一片没找到,于是他们又扩大范围,毕竟这颗大树的树荫面积也不是几人圈,而是十几人圈,虽然找的辛苦,但最终还是找齐了9片叶子,算上“卡卡”发现的第一片,谭森自己找了3片,其余都是“卡卡”找的,谭森感叹此树叶如“白女草”般稀有的同时,又怀疑这树叶是否是某种变异或变态的叶子,自己好像此生是第一次见这种造型的落叶,也许是因为是自己是不是植物学家,或许植物学家看到了就见怪不怪了。

    不过想这寻找的过程来看,他觉得人类除了大脑外似乎没一样是比机器强的,甚至比动物都不如,但是他也为人类自我安慰,若论综合能力,那没有机器和动物能和人类匹敌,正所谓集大成者非人所也。

    临走前,卡卡忽然掏出迷你机枪,用瞄准红外线对着放葫芦的位置,然后绕着放葫芦的那个点,就是现在的滴水点绕圈,谭森心有灵犀式的笑道:“那样不行,呵呵,就你那榆木脑袋的小聪明我懂,你不就是想把这石头打个坑嘛,下次接水就不用接了,自己改灌的是吧?你这铁头怎么会懂呢,这接水之意不再滴,而在于打坐之间,就是在于时间,你以为几代师父师祖都这么傻吗,要图省力,他们干嘛跑到这深山老林里来一滴滴接水?他们不知道把这个树根挖了,把这滴水泉眼挖成喷泉?我觉得吧---呵呵,他们追崇的是自然,不,应该叫天然,懂不,是人与自然的一种----呃----一种---怎么说呢,一种自然的融合,而不是城市里那种高层公寓里还要建稀落树竹大院子的刻意自然,那种院子里的树不是扎根于地,只是勉强附着与水泥上面的土,不过,其实苏州的那些老式园林看起来也还是很自然,呃-----对,师父师祖他们追崇是自然的自然,而不是人为的自然,就是要尽量减少甚至没有人的干预的自然,纯粹呗,哎----跟你说这些干嘛,对机器论佛禅谈哲学,哈哈,不是你傻,而是我傻,走了,天色不早,现在下山还可以赶得上给媛媛他们做晚饭。”

    由于来时一路披荆斩棘已经把羊肠山道的阻碍物消除,他们一路走的特别顺畅,比预计时间早了很多,谭森把东西放在厨房,打算待会厚着脸皮和师父说下借用媛媛卧室后新建的卫生间一用。

    这卫生间其实不是陈沅要求的,是愚目大师自己提出的,她主要考虑到一个老太婆一个超高龄的孕妇活在21世纪50年代,却使用着20世纪80年代山村的生活条件,就连山下的虎烽村家家户户都是太阳能加智能马桶了,所以出于对自己这个孕妇徒弟的安全卫生考虑,她就和包工头说在陈沅的卧室后墙开个门挨着建一个现代化的卫生间,有太阳能热水器,太阳能辅助电源,智能残疾人马桶,就怕后面肚子大了,这小个子徒弟坐着站不起来,智能按摩浴缸,当然也是带了智能扶手的,甚至还有无摄像的健康监控报警系统,总之就像个高级养老院的智能卫生间。包工头当然明白,总之为了安全呗,他还笑嘻嘻的和愚目大师开玩笑道:“我说大师啊,您这花的又不是自己的钱,干嘛不把这里全部升级改造一下嘛,您看您一副富态的徒弟,肯定是个----”

    本想说“落魄有钱人”,但转念一想还是说:“肯定是个富家子弟嘛,不差那么点,您这翻来修去的再过几年,这青砖灰瓦都没地方买啦,更不用说这木头梁子了,如今谁还用这个,您瞧,就连那些影视城的仿古建筑,您不要看着像木头柱子,其实都是假的,都是钢筋水泥,糊弄你眼睛的,呵呵。”

    愚目大师也哈哈笑道:“哈哈,我到这里来以后,就已经没有自己的钱了,还不是靠咱们村子里大伙和村委帮衬着活到现在。”

    包工头尴尬道:“哎呀,大师,您这话说的,您是咱祖先的守祠人,是我们族的贵人呐,那都是我们应该做的啊,呵呵-----不过大师啊,呃----我听说您那徒弟-----好像-----我也是听村子里在那里瞎传-----说好像-----和我们一族没有任何关系啊---”

    愚目大师微笑道:“阿谷啊,你还记得有一年我这大翻修,大祭是谁捐的吗?”

    “当然记得,苦命萍啊,听说她后来去BJ做了保姆,又嫁给了东家大领导,从此转运后就大富大贵了,呵呵,大家都叫她不忘本的阿萍姐,那阵仗,不要说村,整个镇都知道嘞。呵呵,大师,据传言,她去BJ当保姆好像还是您给她的指的路,所以她其实不是回来祭祖,是回来给您报恩的。”

    愚目大师点点头微笑道:“哈哈哈,因果天道,岂是我等凡人能指的路,我还和村子里的好多人家说BJ大学和清湖大学好,都在BJ,考那里就对喽------话说回来,那个梅萍啊,就是我那徒儿的继母,她们亲如血亲,视若真母女,只是阿萍自从丈夫离世,精神状态不佳,无法照顾这女儿罢了,不过,你放心,千百年来,世间千变万化,这祠也未曾改变,无非先祖之树大了些,到我手里,我也不会让它随波逐流的,定会一如既往,这也是我们守祠人的命,不会变的。呵呵,你看,族人不是一直担心这祠后继无人吗?这不就来了吗?”

    几番闲聊下来,包工头被愚目大师说的服服帖帖,也不敢再胡言乱语瞎传什么,反倒同情敬佩起梅萍和陈沅起来,这也是愚目大师想要的,此前还担心不知道该如何改变族人对陈沅的看法,现在却自然而然的水到渠成了。她想来自己的境界还是没有师父无心大师来的高,若是师父或许他根本就不担心,也不在乎,只是自然而然罢了。

    翻新和新建都运用了高科技的辅助设备,进程也很快,到现在位置只剩下一些比较棘手和短缺的材料和设备未安装,其他基本已经完工,陈沅房间的现代化卫生间也已经可以投入使用,只是谭森怎么也想不出一个借用它的冠冕堂皇的理由,罢了,他觉得还是不要开口算了,还是入乡随俗罢了。他也恨自己,之前和钟紫慧吹牛说自己可以接受原始的山村生活,没想到自己身上一身恶臭的时候还是洗个现代化的热水澡。

    他放完东西,按照作为“徒弟”的惯例,要去正堂“应祖”,形式上无法就是对着“树像”合十鞠个躬而已,表示自己平安无事的回来了,不过谭森自己的祖先并不是“虎烽”,所以他给自己心里给这仪式的名称叫“应师”,而且“虎烽”是千年之古人,正如孔子一样,也都算华夏之“某祖”,所以“应祖”也算说的过去,再说这里的人向来不拘礼节,不束章法,没所谓的。

    谭森还没到正堂门口就听见愚目大师在那里念诗,他好奇停下来一听“新月霑秦淮,晚凉霜白。双桥灯火今又在。棹影不见胭脂腮,锦瑟谁来?迟日生雾霭,雪飞月台。乌衣落白思古淮。雪中何人摹桃开,往事堪哀。”

    这一听就是一首情诗,谭森不禁暗自微笑,他知道这是师父口述,媛媛在用毛笔记录,他只是没想到愚目大师还会做这样古诗,微笑之余,也不禁好奇,于是他“应师”后就到正堂里屋的左边,这里是四堂合一(法堂,照堂,讲堂,经堂)的地方,翻修后的“四堂”加了柔和的LED灯,明亮通透不刺眼,仿佛白天的自然光,为了方便陈沅书写,这里新增加了桌椅,那张大红木书桌和桌上的文房四宝谭森很熟悉,没错,那就是陈大同教授书房里的那一套,不知道什么陈沅用了什么方法居然已经搬到这里来了,靠墙的地方还有一个红木柜子,与书桌是一套,自然也是自己老师的书房之物,谭森看着这熟悉之物,不免触景生情想起自己老师,微微叹口气。

    这时陈沅抬头和他对视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微微点点头,此时陈沅并没有在写毛笔,而只是用笔记本电脑在打字记录,她可能只是先记录,后期还需要和师父讨论润色修改,在用毛笔抄写到纸书上。谭森报以微笑,这时盘坐在陈沅对面的愚目大师回头和谭森微笑点点头。谭森看出来那大方木凳肯定不是之前老师家的,不过大小确实恰好适合师父的盘坐习惯,愚目大师示意谭森坐在旁边的客椅上。谭森坐定后就开始发问:“师父,刚才这诗是您写的吗?”

    愚目大师微笑道:“是我的师傅写的,不知是师父哪次云游回来背的,我也只是零星记得一些,怎么?”

    谭森笑道:“哦,呵呵,呃----我只是有点不解,您说师祖是大彻大悟的得道高僧,那应该无欲无求啊,可这首诗,哦,准确的说是词,是照着李煜的《浪淘沙·往事只堪哀》写的,而且写的和李煜一样,也是写秦淮河,只是一个秋,一个冬,李煜在堪哀他的旧宫,师祖好像在堪哀他的----呃-----”谭森自然而然的又想到了阿紫。

    愚目大师哈哈大笑道:“哈哈哈,怎么,得道高僧就不能有七情六欲吗?弘一大师,虽然看破红尘,也道破红尘,但他内心未必断绝了世间万象,呵呵,而且,你不要忘了,师祖自取的号可是半醪樵夫。”

    谭森一时无语:“.…..”

    愚目大师微笑道:“是个正常人都会有七情六欲,那些个不正常的人,欲望只会更强烈,更加不正常,比如古时那些阉人。师父说,这世上再得道的高僧也不可能消除欲望,欲望就是每个人与生俱来的恶,生之带来,死之带去,甚至有些人,死之还不带去,如病毒一般肆虐几代人,这就像---呵呵,就像西方人说的原罪。所以呢,这个恶是无法消除的,你只能学会控制它,得道之人无非就比常人多了点意志力,多了点控制它的智慧罢了,而大恶之人,无法就是反过来,被恶,被欲望控制了。你说,师祖云游到六朝金粉地,十里秦淮河,往事涌上心头,赋诗一首怀念年轻时的老情人那又如何呢?有何不可呢?羞于启齿吗?---哈哈,半醪樵夫,自酿米酒,自宰野兔,有何是师傅难以启齿的?”

    谭森也跟着笑道:“呵呵,师祖果然是个济公啊。”谭森笑着偷瞄了一下陈沅,似乎她的脸上也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愚目大师又背起诗来:“秋已老,风莽银杏黄。独上青城望都江,一城山色两江岸。山水愁对半。酒半酣,往事涌不断。休对旧事念旧人,且将残酒邀月欢。云飞梦魄散。”

    谭森皱眉道:“这是《望江南》的词牌名,师祖云游到了都江堰?唉----师父,您说师祖是不是心中也藏着一个人,一个遗憾啊?”

    愚目大师淡淡道:“谁心中没有个人,没有个遗憾呢?不过,不要以为师祖心中只有人,他心中也有大好河山,比如说这个,呃----贺兰山北,千里大漠,万里碧空。

    望乌达内外,沙丘涟涟,孤烟袅袅,胡笳萧萧。黄河北断,沉沙聚湖,不见滔滔尽妖娆。待落日,看紫霞金沙,万古缥缈。”

    谭森略思片刻拍腿道:“这是乌海,沁园春上阙,呵呵。”

    愚目大师又朗诵道:“邕南十月仍青秀,天榕棕榈逆春流。阵叶朝结夕疏勒,板藤红姜不识秋。槛外董泉涓石楼,楼下瑶池碧山眸。巍然江畔观音寺,苏铁龙象沙渡口。”

    谭森若有所思:“呃---这我真不知道是哪里。”

    这时陈沅把笔记本电脑屏幕转过来,屏幕上三个大字“南宁青秀山”。

    愚目大师又哈哈大笑点点头,陈沅也对着师父笑了一笑。然后她又转过噼里啪啦打了一些字,又转过来“水调歌头.大雁几时归。大雁几时归?煮酒问春暮。不知今夕棠湖,红花还如故?欲寄彩笺尺素,难却愁肠提觚,浪迹天涯路。海棠一身红,梨花满头白。寻彩石,赏落日,剪窗烛。昨日不复,回首故人泪满目。世间爱恨情仇,岷水一夜东流,我罪却难渡。岁月吾生老,愿魂归一处。”

    愚目大师看了笑着点头道:“好,好,好,无言有无心之风,他日必有无心之道。呵呵,无虚,到你了,不如,你也去把今日采回的茶水泡了,来个喝茶品----呃----品打油诗如何,哈哈哈。你把词牌名说的头头是道,肯定也略知一二吧?”

    谭森看到陈沅笑了激动道:“好好,我这就去,走之前,我也来一首,定风波•上里首山。雨如牛毛细如丝,风去唏嘘轻如吁。夜渐深深酒渐稀。有谁?二仙桥头露沾衣。曲径折道溪山岙。莫愁。雨止风休入云里。莫道山水称人意。何如?最是人间不期遇。”

    陈沅和愚目大师都听出来了,这是出自王国维的《蝶恋花》“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这显然就是说给陈沅她听的,其实也是说给他自己听的,最后还是说给大家听得。

    人间就是这样“何如?最是人间不期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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