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异乡人,醒悟

    红光闪过。

    一阵暖风也跟着吹过。

    重山突然闪电般探出手,捏住了眼前随风吹来又试图溜过去的一片树叶。

    叶片已明显枯黄。

    就这么一恍神,再回过头,他看到六尾已完全出现了。

    它也抬起头,在这草坡顶上望着对方。

    双方相互打量对面。

    在重山眼里,六尾是一种长得像狐狸的小型四足精灵;

    有着一身漂亮的红褐色毛皮;

    眼睛是褐色无瞳孔、状如琥珀般美丽;

    它也拥有一对大大的尖耳朵,内耳是更深的深褐色。

    他目光向后移动,看到它臀部有六条橙色的卷尾巴,在它的头顶也有相响应的卷曲橙色毛发。

    再往下看,能看到六尾有乳白色毛发的肚子。

    此时的六尾眼里,也看到一位让它觉得毛发柔顺光滑、皮肤白皙、气质温和沉静的美好生灵。

    它微微张开嘴,口中尝试性地发出细细幼幼的呦鸣声,像是在小心翼翼表达些什么。

    “尝尝吧,我对自己手艺还挺有信心的。”

    重山慢慢蹲下,把准备好小碗递过去。

    这是一碗汤食,还能在此刻阳光充足明亮的草坡上,看见热气蒸腾起来。

    六尾眨眨眼睛,目光视线快速在这东西上看一眼,又马上抬起集中在眼前人类少年的双眼处。

    【它在评估我?】

    重山心中惊讶。

    之前几次只是对它们匆匆喂食,无论主观还是客观都没有心情与空闲观察,现在才发现它们真的很奇特。

    绝对不能视之为动物!

    他心里再一次深深地警告自己,不能把故乡时对动物的认知完全套到精灵这种生灵身上。

    【并不像凯西那样敏感,也不像是遭受了非常残忍的虐待,是火箭队的驯服手段也会根据不同精灵而变化?】

    重山想到这里,微微扭头,朝旁边的小金秋打了个眼色。

    这个环节,有准备好的小手段。

    果然,在小金秋带头喝起它面前的小碗汤食后,旁边离着几米远的六尾就明显警惕放松了,也带着谨慎与好奇的伸出粉红舌头,轻轻又快速得像小猫探爪般沾了些汤水。

    他看着也是微笑起来。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

    重山耐心等到六尾喝完汤食。

    这会儿,他已经准备好第二幕的道具了。

    一面五十厘米高并支撑起来了的镜子,以及一把梳子。

    六尾是一种几天不打理毛发,就会变得全是毛球。

    重山要利用从书籍和图鉴上知道的这些知识,来尝试更好的获得它们信任。

    “来,过来。”

    他轻轻招手。

    六尾身体一下子发紧,看得出来它变得紧张。

    “汪!”

    小金秋适时的吠叫起来,它没有忘记自身职责。

    六尾顿时被惊吓到,却没有试图转身逃跑,而是一下子把前爪扒拉在自己脑袋上,护着头夹着尾巴。

    重山一看就明白了。

    不过他知道在这个时刻,有些结果必须达到。

    他走上前去把六尾抱起来,回到原来的位置。

    六尾扭动着身子又不敢用太大的幅度和激烈的态度反抗。

    重山能感觉出来这种反应所体现出的别扭感。

    他心想如果再回到那个地方,这只六尾现在应该会接受惩罚,用痛楚来让其明白,要乖乖听话。

    重山用一只手来牢牢锁住六尾,不让它挣脱逃跑。

    另一只手,从它的小脑袋的卷曲毛发开始顺着梳理。

    与此同时,轻轻的哼唱声从他口中飘出。

    在音乐方面他也不是天才那种级别,只同样的在故乡时成为法师提升了精神力,变相提高了学习能力后,就认认真真的学了半个月左右,达到了相当于普通人几年时间扎实练习歌唱基础技巧的水平。

    如今回到少年时期,那还没有彻底变声的嗓音,轻轻的哼唱出来。

    科学的发音,让这旋律听起来悦耳悠扬。

    这是一首主题为怀念故乡的风景的思乡曲,用小调哼唱起来旋律不断的反复变调。

    六尾很快受到了感染。

    这种纯粹的音乐不需要理解歌词,它能够感受到自己内心一些情绪跟着涌动出来。

    重山一直在分心观察,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变化。

    他心中想着,这下又找到新的证据了。

    对动物来说,它们所听到和看到的声音与画面都和人类完全不同。

    人类听到了流水声,听到了电流声,都能够结合他们的大脑中储存的信息与认知的模式,快速的通过联想来猜测这些声音是什么,甚至于将其概念拓展。

    在这一方面,精灵们显然也拥有这种能力。

    而这种能力是一般的动物所不能拥有的,就像它们看到镜子的倒影时,无法理解那就是它们的个体形象。

    然而对于动物之间而言,它们相互之间的叫声——甚至不同种族的精灵,都能够跨种族听懂对方的叫声,而对人类来说却无法理解,为何不同种族未见过面的精灵,能很快理解彼此的叫声含义。

    可如今重山哼唱的思乡小调,能够让六尾受到情绪的感染,让它不知不觉回忆起故乡那片草原与山,以及和父母在一起的时光,再到被穿着黑衣服的人类抓走关起来。

    在一旁的小金秋,也不知不觉趴在了草地上,尾巴低垂轻扫,贴着地面那耳朵尖尖轻轻的颤抖着,那颤抖的频率与幅度仿佛在呼应着乐声的旋律。

    草坡上午后的暖风,阵阵的徐徐地吹拂。

    不时有一片片,偏向了金黄颜色的深秋枯叶,打着旋儿飞过。

    时间仿佛在这时失去了意义。

    从乐声起,到乐声落。倒好像恍惚间午后打盹的梦结束了。

    在帐篷的床上睡觉的三只凯西那轻轻起伏的身体,也跟着平复下去。

    六尾像是梦醒了,睁开了不知何时闭上去的眼。

    它看到了一面镜子。

    镜子里抱着自己的人类,少年带着温暖的笑容。

    而自己的皮毛也在阳光下显得仿佛闪闪发亮,又因为被细心梳理过而柔顺美丽。

    所以在风儿吹过时,它们就像燃烧的一丛褐红色火焰。

    六尾蓦然意识到一点,这个人类和以前遇到的人类不同。

    重山自己也没有再做什么多余的事情。

    他脸上神情带着几分惆怅,安安静静的待了几分钟,两只手分别抱着小金秋和六尾。

    他用自己的真心去哼唱这曲小调,相信用真诚才能真正的打动与抚慰这些小家伙。

    而这样做带来的效果很好,连自己也不知不觉的回忆起故乡,和一些一直没有去刻意翻出来面对的思绪。

    没有意外的话,他再也回不去故乡了。

    有些不可否认掉,构成真实自我的东西是不能够欺骗的,那就是他在这儿永远是一个异乡人,是一位客人。

    重山想到这里,突然觉得脸颊有些湿热,才发现原来是小金秋,不知何时用前爪趴着他的肩膀,伸出舌头轻轻舔抵着他的脸颊。

    “……”

    嗓子眼突然有些堵,眼眶有些发热,他快速眨了几下,勉强自己露出了笑容。

    “我明白了,没有了土壤的蒲公英现在成了风筝,可幸运的有遇上你们这些孩子,成为了线来牵住我,这就够了。”

    重山用他所能想到的、诗意的、浪漫的话来形容,尽管也明白小金秋听不懂。

    不然要是和其他人类聊天,他可没那么厚脸皮把话说得这么文绉绉的。

    他又想到自己刚到这个世界,就称得上有些疯狂的谋划去对付火箭队,现在回忆起来,又何尝不是在那时心理状态有些不太健康的一种宣泄行为。

    在此时此刻,他才清晰的认清这一点,明白自己总算是接受和放下了过去,带着在情感上联系了他与这个世界的缘分的小金秋,把过去从拖着的位置,搬到自己的背部上,继续一步一个脚印的前进,继续走着这段无论好坏都是唯一独属于他的未完人生——与这些精灵孩子们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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