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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相见不识

    江雪尧、林决二人才入相府,丞相夫人便急命人请他们进屋说话。祖孙俩相视落了一回泪,江雪尧又忙说些旅途中的趣事与她听,总算把眼泪止住了。

    又叙谈片刻,林决便为她诊病,丞相柳清明亦在屋中,江雪尧与他去了一旁坐下,问道:“祖父,这几日刑部查案有什么进展么?”

    柳清明平日精神矍铄,如今竟也显出几分憔悴,叹道:“你哥哥身边那侍卫的来历已查清了,确是定国旧部无疑。朝上旧军一党纷纷催促李尚书判江氏之罪,李尚书以嫌犯未获、证据不足为由,不肯草草结案。王上斥责他办事不力,一连动了好几次肝火,幸而前线碧玉公主来信说情,太子也数次秉公出面,说以那人遭遇,不至于仍为定国卖命,这才勉强按下。虽是又宽限了几日,若案情仍这般胶着,恐怕对靖远不利。”

    她低头想了半日,闷闷道:“那日陆宸姐姐不是写了一份证词么,有她作证,哥哥的死因便清楚了罢,为什么王上仍不疑孙家,反来疑我们?”

    “你不在清都,不知道此事因果。前几日陆医师才回京便被带走询问,一问她如何见到天儿遗身,二问她这一月去了何处,虽被她应对过去,然又牵出帅府隐瞒云儿回家之事。你母亲和孙同在刑部对质许久,最终也只把此事暂时压下,并没有动摇孙氏半分。”

    江雪尧这才明白为何叶随风一回京便急急去了医馆,原来不仅为送药,更因担心陆宸安危。她垂头道:“母亲原是见情况不明才瞒了两位哥哥的事,没想到竟也成了把柄……这么说,竟没办法证明孰清孰浊么?”

    柳清明道:“你莫急,孙家若真做了什么,定会留下痕迹,如今只差让刑部目光转到他家了。——你回来得也巧,昨夜城西发生了一桩命案,死者正是孙家失踪了半月的门客。我派人去现场看了,据说那人死状蹊跷,似乎有巫术痕迹,你可托叶少侠去探查一番罢。”

    “若是巫术,我自己去便可,也不用再牵扯随风哥哥他们了。”江雪尧精神一振,起身便走,林决道:“待我为夫人开完药,一同去罢。”

    她扬眉道:“你只管照顾我祖母罢,我会小心的。”

    林决见她眸中带了不容拒绝的坚毅,便会心一笑,温声道:“多加小心,莫要勉强,更莫怕将我们牵涉其中。”

    她点头应了,正要出门,柳清明又叫住她道:“你去也好,只是那处应当有治安军把守,你身份特殊,小心莫被人看见。”

    “放心罢。”她只扔下这句话,匆匆走了。

    因孙同派了几人跟着他们,如今仍在府门外守着,江雪尧便换了身衣服,又系上面纱,随采买的侍女从侧门出来,一路避开人群到了城西。

    那条街远远便被治安军拦住,三三两两的民众聚在巷口议论,偶有好事者想进去查看,皆被呵斥出去了。江雪尧探头一望,只见两名刑部令史正在巷内交流案情,其脚下的地面及坊墙皆有损毁,果然不似刀剑的痕迹。

    眼见无法直闯进去,她便绕路至邻巷,翻墙入了一座小院,院内无人,只房门半开,隐隐传出妇人哄孩童的低语。她踩着房梁靠近事发地,跃上临墙的一棵大树,躲在枝叶间悄声观察。

    巷尾血迹斑斑,打斗痕迹明显,江雪尧细细感知片刻,果然捕捉到此地残余的灵气,且不是一人,竟是冰与木两种。她正疑心是否乃空音等人所为,忽听身后一人道:“你是谁?”

    她回眸一望,只见一名抱着婴孩的年轻妇人站在檐下,正惊恐地望着自己。她将食指竖在唇边,低声道:“嘘,我不——”谁知那妇人未听她说完,已高声尖叫起来。

    墙外治安军听见动静,忙执兵器往门边赶,江雪尧见势不妙,踩着树枝往邻巷一跃,落地便跑。那队官兵紧跟在后,喝道:“站住!”

    她不理几人,一路打翻墙边堆放的杂物,疾步转过这道街口,刚要往主街方向去,忽见前方人群亦有一队治安军,忙又钻进旁边一条僻静的小巷。不想小巷尽头竟是一堵墙,两旁虽有院落,却都大门紧闭,无处可躲。

    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她正思索该往何处翻跃,身旁的院门突然打开一条缝,门内伸出一只手将她猛拽入院中。才掩上门,治安军便跟着转过了街角,因不见她踪影,便道:“搜!”

    江雪尧被拽了一个趔趄,才稳住身形,又被拉着疾走几步,靠近院墙堪堪站定。她已趁这几步抬头看清了那人面容,惊道:“云——”才吐出这一字,口鼻便被他大掌掩住。

    官兵已至门外,拍门叫道:“开门,治安军依律搜查嫌犯!”连叫了几声,不见答话,便猛力踹门。江雪尧蹙眉听着门外动静,又侧过头抬眼望向身后那人的脸,只见他冷冷注视着院门,辨不出眸中情绪。

    治安军仍在撞门,她心下正担忧,忽见院中旋起一阵轻风,一名紫衣青年忽然出现在门口,将院门打开一半,平静道:“何事?”竟是郁少寒。

    治安军认得他,便敛了怒容笑道:“原来是郁少侠的住所。我等正追捕一名嫌犯,年轻女子模样,戴了面纱,少侠方才是否见过?”

    “不曾见过。”

    “那人身手敏捷,或许藏在院中未被发现,我等进去搜查一番更为妥当。”为首那人一面说,一面探头往他身后打望,只见院内空旷,除却他身形遮挡的一角,并不见旁人。

    郁少寒立在门前不动,只道:“院中并无此人。”治安军见他语气冰寒似铁,而眼眸比言语更冷,便不敢强行闯入,道一声“搅扰”,往别处寻了。

    江雪尧屏息看着门口事态,并不敢擅动。一直到官兵离去,郁少寒将门重新掩上,她才一把抓下捂住自己口鼻的手掌,转身直视他面容,急唤道:“云霄哥哥!”

    那人一身苍青布衣,正是半月前离开北山居的耿云霄。

    他回避着江雪尧视线,退后一步,低声道:“死者名为百七,是宁国幽梦名下刺客,十年前以门客身份进入孙府;杀他那人名为十九,与他同属幽梦。”

    “幽梦?那个刺客组织?”她惊道,“孙宴私下与宁国有往来……原来他才是叛国之人么?”

    “百七常住他府中,或许替他传递宁国消息,或许仅挑拨两军是非,我并不知晓内情。你可将此事说与丞相听,让他提醒刑部往宁国方向查罢,以他们的手段,查清因果想来不难。”

    江雪尧懵懂地点头应了,又道:“你怎么知道这些?是——”说着便往门口张望,却见那处空无一人,郁少寒已不知何时离去了。她蹙眉道:“是他告诉你的?他是什么人,怎会知晓宁国的事?”

    耿云霄不答,只道:“城中人多眼杂,你回去路上多加小心,莫被人盯上。”

    她往他身前走了一步,抬眸道:“云霄哥哥果然已将他们视为同伴了么?你可知他们并非善类?万重山中累累白骨便是虚的手笔,你若因他与百里哥哥相像而追随他,或许会被利用去杀害无辜之人,这样也无所谓么?”

    “我杀的人还少么?”他冷笑一声,又道,“我不过和他做了个交易,他们做什么与我无关,我要做的事,也与你们并无冲突,不必担心。”

    江雪尧惊道:“什么交易?你答应了他什么?”

    耿云霄只闭口不言,她蹙眉望了他许久,忽然觉得有些陌生。眼前的他似乎与往日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究竟哪里不一样,却说不上来。她将目光转向院落,试探道:“这里便是你们的落脚之处么?”

    “此处不过暂作栖身,你不必再来寻我,来了也见不到。”

    她低了半日头,又道:“云霄哥哥已不打算寻黄峻了么?城中各处张贴着你的通缉令,你若现身,恐怕会引来追捕,还是先藏身为好,有什么话要传给家里,也只管和我说罢。”

    “我有我的打算。你要公正,我便给你公正,之后如何,你也莫管我。”耿云霄避开她目光,冷声道,“家中问起,也莫说看见了我。”

    “为什么?既然你也在调查这件事,何不——”

    “我只想给靖远一个交代而已。”他眄目说了这句话,又冷笑道,“至于我么,朝廷要通缉便通缉,要杀头便杀头——只要他们抓得住——都和帅府无关。”

    江雪尧忍泪道:“你是我哥哥,怎会和帅府无关?”

    “在山中时我已和你说了,往后你我兄妹情义已尽,再无任何瓜葛,别再念想了。”

    她咬牙道:“你可以不认我,却不能不认哥哥,他和你一起长大,也不能算你家人么?”

    “别拿天何压我!”耿云霄语气忽然变得激烈,重重喘了半刻才平静下来,“你已在此许久,治安军或许会再度查来,回去罢。”

    “我不回去!”她再忍不住眼泪,扑进他怀中哭道,“云霄哥哥,回来罢,带着靖远一起回来。我们已失去了哥哥,不能再失去你了。”

    耿云霄垂眸看了她许久,终于不忍再听她哭泣,抚着她鬓发低声道:“你还不明白么?我也罢,靖远也罢,都已经回不去了。主将被谋害乃死仇,只要威虎一日不倒,靖远便无心效忠朝廷,何况还被诬为叛军。”

    “只要你们肯回来作证,或许——”

    “天何的死因已被刑部知晓,便是这般又能如何?如今的朝廷早已腐朽不堪,身处其中时看不真切,脱身再看,弊病又何止旧军一部?”他低叹一声,把江雪尧轻轻推开,“我已无心再回军部,亦不会回帅府,你不必再劝了,回家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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