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内情
第二日，曼风华见到了那位远嫁宁安城的花都公主——曼玉蟾。
曼玉蟾并不是曼风华的亲生姐姐，而是一位宗亲家的女儿，因为识礼明义、秀外慧中而被都主选中过继到膝下，以长公主的名义嫁到了天宁王朝。
十六年前的送嫁仪式上，曼风华还小，与这位长姐匆匆一面，并没有留下太多印象。
其实长姐长得很美，有着花都人特有的灵秀之气，哪怕上了些年纪，眉目间却依旧是楚楚动人、顾盼生辉。只是十几年远离故乡，无论是精魄和灵力都疏于进益，显得没有那么舒展。再加上她刚刚失去丈夫，曼风华只觉得她心事重重，一举一动都似有千斤之重压在肩头一般。
幸亏宁安城的结界还没有完全修补好，曼风华得以运用灵力筑起一个不为人知的小小结界，将他和长姐的谈话范围保护起来，也因此，曼玉蟾才终于有机会吐露了内情。
只见她秀眉微蹙，一双细长的美目浸着点点忧伤：“先皇病了有一段时间了，本来还能勉强支撑，可没想到发生了这样的叛乱。即便是他，也很难不受到打击啊。我一直不明白，宁安城守备森严，叛军怎么会来得这么快？”
曼风华知道长姐与冷无缺感情不错，哪怕人走了，语气里的哀伤也是情真意切，便应道：“长姐怀疑什么？”
曼玉蟾摇摇头：“其实也谈不上怀疑，就是说不清哪里不对劲。叛军从江南远道而来，我们的暗哨都没有传回过消息；宁安城的结界如铜墙铁壁，巫族人到底是怎样突破的？还有，那些叛贼竟然直接打到了皇上塌前，若不是独孤轩一腔忠义、若不是你恰巧赶到，后果不堪设想。”
曼风华沉思道：“陆雪渊此次伤亡惨重，巫族也铩羽而归，表面看起来，似乎是三败俱伤啊。如果说有谁得利，那便是在先皇葬礼上出言不逊的冷炎宸了吧。”
曼玉蟾凝眉思量了一阵，摇了摇头道：“皇上做不出这样的事。说来也是可怜，你不知道，他们姐弟俩亲生母亲走得早，先皇又下决心不再生育子嗣，因此孩子们早早就背负了儿守江山、女睦亲邻的责任。”
她眯起眼睛回忆道：“皇上小时候是很聪明的，不过就是有些贪玩儿、耍懒而已，不是什么大毛病。可先皇却认为教子必须严厉，可能是对他期待太高的缘故，不能允许他犯一点错误，我这样外来的妃子也不敢多劝。”
“唉，”她又叹了口气：“孩子虽然养乖了，却未必是好事啊，你看，沛筠不愿意嫁去花都、却不敢说，只会偷偷地跑走，结果落了那般下场；先皇刚走，皇上还不是在葬礼上闹出了这样的笑话？”
曼风华心头一动，问道：“长姐觉得冷芊墨如何？”
曼玉蟾听曼风华突然转换了话题，有些迷惑地望着曼风华，想了片刻才道：“你说的是左帅家那个孩子？她已经离家宁安城好几年了，你怎么会问起她？”
曼风华惊讶地挑眉道：“哦？我这次北行路上遇到了冷芊墨，这个女孩子不但会易容、解蛊毒，甚至......”
他顿了一下，继续道：“在她身上还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特别是，她在苍岩山被一个巫族人带走了，至今生死不明。此事我已经告知左帅，只是心里总觉得她很不简单。你说她早就离开宁安城了，是怎么回事？”
曼玉蟾惊奇地道：“我倒不知道，她还会有这样的本事。这孩子从小就没了娘，生下来又有恶疾，左帅就把她寄养在了月华峰一位神医那里。大概是在她六七岁的时候吧，就被左帅接回了宫里。”
“那孩子性格有些古怪，不爱跟人来往，可能就是跟与她同龄的沛筠走得近些。后来听说，她喜欢练武，经常去演武场观摩。但左帅不许她练武，可能是希望她远离朝堂之争和江湖纷乱吧。所以一些基础的拳脚功夫，都是她苦求了皇上和侍卫们学去的。你所说的她那些手段，我从未听人说起过，估计是她离宫以后学来的。”
曼风华“嗯”了一声，问道：“那她几岁离宫？因何而去？”
曼玉蟾又想了一会儿，道：“应该是在她十岁那年，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大概是因为她突然发病，左帅带她出宫寻访神医了。后来左帅一个人回来，说她得长期在外面养病，究竟是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
曼风华沉吟片刻，又问道：“长姐可知她娘是怎么死的？”
曼玉蟾道：“这我倒是还记得。她娘名叫陆怀英，是陆雪渊的亲妹妹，及笄之年就许配给了左帅，应该也是家族联盟关系的一部分，不过听说他们夫妻感情甚笃。我嫁过来那年，刚好陆怀英身怀六甲，据说她无意中探得了陆雪渊的阴谋，想要告诉左帅，却被陆雪渊情急之下重伤，她拼着最后一丝气力，生下了冷芊墨，自己却没能活下来。”
“左帅得女，却失去了他的爱妻，一时间心神俱裂、后来也再未续弦。先皇在得知陆雪渊的阴谋后，一举挫败了陆雪渊的阴谋。只是他为了抗击犀族的大局，不能杀陆雪渊、也不许左帅动陆雪渊，所以这些年来，对这个二弟始终有些亏欠之情。”
曼风华点头道：“怪不得她对陆雪渊深恶痛绝，原来如此。”
曼玉蟾纳闷地问：“你似乎对她格外有兴趣？”
曼风华赶忙摇摇头：“长姐不要误会。我只是在想，先皇去世前嘱咐皇上要联合花都，在场的左帅、右帅都听到了，那么双方定下来的亲事，应该不会因为冷沛筠一死就匆匆作罢。很可能，他们还是会从宗亲里挑选一位适龄女子嫁去花都。”
曼玉蟾沉思半晌：“你想得没错。拜十年前巫族那次风波所赐，皇家宗室人丁稀薄。适婚的女孩子里，可能也就是冷芊墨了。如果是她，这些事情还真得先查清楚才行。只是，你说她被巫族人带走了，想必是凶多吉少啊。”
曼风华低下头，半晌说道：“我会在这里盘桓数日，希望她能活着回来。”
曼玉蟾一双秀美的眼睛深深注视曼风华，道：“我劝你还是早早回去比较好。如今的宁安城没了主心骨，周围强敌又都虎视眈眈，咱们不宜在这乱局之中牵涉过多。”
曼风华抬头道：“长姐何出此言？”
曼玉蟾眉头锁得更紧了：“就是一种感觉。这些年为了避嫌，我刻意离朝堂远远的，一些细节不太清楚，但也因此，能感觉出一些事情。刚才跟你说过的，我总觉得在这平静的背后有暗潮涌动。”
“左帅是灰了心的，于权力一事上不太有野心；其他几个兄弟也都算本分。只是那个右帅，他表面上温和谦恭、对谁都礼让三分，其实骨子里只服先皇一个人。就拿他女儿和皇上成婚一事来说，都是皇上一手促成的，他本人其实并不积极。我总是觉得，在这种淡薄背后，隐藏着深深的危机。”
“还有西北的欧阳骁，为人深藏不露、低调而有野心。与宁安城独占地利优势不同，西北物产贫瘠、地势不佳，却拥有经残酷训练而培养出的一流铁骑。我曾听到风声，说有人在背后策反犀族奴隶，虽然没有实证，但先皇似乎怀疑就是欧阳骁。”
曼风华仔细听着，一字一句都记在了脑海中。
只听曼玉蟾继续道：“先皇病了以后，积极推进与我们花都亲上加亲，我感觉也是受这些危机感的压力所迫。他觉得，尽管儿子没有自己期待得那样优秀，但如果能维持这样左帅、右帅在内辅佐，花都从外辅助的局面，或许还是可以的。只是，我担心他的良苦用心，皇上未必能懂。”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加重语气道：“我让你早些回去，也是希望都主早做打算。”
曼风华郑重点头：“多谢长姐谆谆教诲，我会尽快回去，向父亲禀明的。时局不定，长姐也要善加珍重。”
曼玉蟾望着窗外晦暗不明的天气：“风雨欲来，大树倾颓，惟愿花都这次也能平安渡过。”
曼玉蟾并不是曼风华的亲生姐姐，而是一位宗亲家的女儿，因为识礼明义、秀外慧中而被都主选中过继到膝下，以长公主的名义嫁到了天宁王朝。
十六年前的送嫁仪式上，曼风华还小，与这位长姐匆匆一面，并没有留下太多印象。
其实长姐长得很美，有着花都人特有的灵秀之气，哪怕上了些年纪，眉目间却依旧是楚楚动人、顾盼生辉。只是十几年远离故乡，无论是精魄和灵力都疏于进益，显得没有那么舒展。再加上她刚刚失去丈夫，曼风华只觉得她心事重重，一举一动都似有千斤之重压在肩头一般。
幸亏宁安城的结界还没有完全修补好，曼风华得以运用灵力筑起一个不为人知的小小结界，将他和长姐的谈话范围保护起来，也因此，曼玉蟾才终于有机会吐露了内情。
只见她秀眉微蹙，一双细长的美目浸着点点忧伤：“先皇病了有一段时间了，本来还能勉强支撑，可没想到发生了这样的叛乱。即便是他，也很难不受到打击啊。我一直不明白，宁安城守备森严，叛军怎么会来得这么快？”
曼风华知道长姐与冷无缺感情不错，哪怕人走了，语气里的哀伤也是情真意切，便应道：“长姐怀疑什么？”
曼玉蟾摇摇头：“其实也谈不上怀疑，就是说不清哪里不对劲。叛军从江南远道而来，我们的暗哨都没有传回过消息；宁安城的结界如铜墙铁壁，巫族人到底是怎样突破的？还有，那些叛贼竟然直接打到了皇上塌前，若不是独孤轩一腔忠义、若不是你恰巧赶到，后果不堪设想。”
曼风华沉思道：“陆雪渊此次伤亡惨重，巫族也铩羽而归，表面看起来，似乎是三败俱伤啊。如果说有谁得利，那便是在先皇葬礼上出言不逊的冷炎宸了吧。”
曼玉蟾凝眉思量了一阵，摇了摇头道：“皇上做不出这样的事。说来也是可怜，你不知道，他们姐弟俩亲生母亲走得早，先皇又下决心不再生育子嗣，因此孩子们早早就背负了儿守江山、女睦亲邻的责任。”
她眯起眼睛回忆道：“皇上小时候是很聪明的，不过就是有些贪玩儿、耍懒而已，不是什么大毛病。可先皇却认为教子必须严厉，可能是对他期待太高的缘故，不能允许他犯一点错误，我这样外来的妃子也不敢多劝。”
“唉，”她又叹了口气：“孩子虽然养乖了，却未必是好事啊，你看，沛筠不愿意嫁去花都、却不敢说，只会偷偷地跑走，结果落了那般下场；先皇刚走，皇上还不是在葬礼上闹出了这样的笑话？”
曼风华心头一动，问道：“长姐觉得冷芊墨如何？”
曼玉蟾听曼风华突然转换了话题，有些迷惑地望着曼风华，想了片刻才道：“你说的是左帅家那个孩子？她已经离家宁安城好几年了，你怎么会问起她？”
曼风华惊讶地挑眉道：“哦？我这次北行路上遇到了冷芊墨，这个女孩子不但会易容、解蛊毒，甚至......”
他顿了一下，继续道：“在她身上还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特别是，她在苍岩山被一个巫族人带走了，至今生死不明。此事我已经告知左帅，只是心里总觉得她很不简单。你说她早就离开宁安城了，是怎么回事？”
曼玉蟾惊奇地道：“我倒不知道，她还会有这样的本事。这孩子从小就没了娘，生下来又有恶疾，左帅就把她寄养在了月华峰一位神医那里。大概是在她六七岁的时候吧，就被左帅接回了宫里。”
“那孩子性格有些古怪，不爱跟人来往，可能就是跟与她同龄的沛筠走得近些。后来听说，她喜欢练武，经常去演武场观摩。但左帅不许她练武，可能是希望她远离朝堂之争和江湖纷乱吧。所以一些基础的拳脚功夫，都是她苦求了皇上和侍卫们学去的。你所说的她那些手段，我从未听人说起过，估计是她离宫以后学来的。”
曼风华“嗯”了一声，问道：“那她几岁离宫？因何而去？”
曼玉蟾又想了一会儿，道：“应该是在她十岁那年，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大概是因为她突然发病，左帅带她出宫寻访神医了。后来左帅一个人回来，说她得长期在外面养病，究竟是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
曼风华沉吟片刻，又问道：“长姐可知她娘是怎么死的？”
曼玉蟾道：“这我倒是还记得。她娘名叫陆怀英，是陆雪渊的亲妹妹，及笄之年就许配给了左帅，应该也是家族联盟关系的一部分，不过听说他们夫妻感情甚笃。我嫁过来那年，刚好陆怀英身怀六甲，据说她无意中探得了陆雪渊的阴谋，想要告诉左帅，却被陆雪渊情急之下重伤，她拼着最后一丝气力，生下了冷芊墨，自己却没能活下来。”
“左帅得女，却失去了他的爱妻，一时间心神俱裂、后来也再未续弦。先皇在得知陆雪渊的阴谋后，一举挫败了陆雪渊的阴谋。只是他为了抗击犀族的大局，不能杀陆雪渊、也不许左帅动陆雪渊，所以这些年来，对这个二弟始终有些亏欠之情。”
曼风华点头道：“怪不得她对陆雪渊深恶痛绝，原来如此。”
曼玉蟾纳闷地问：“你似乎对她格外有兴趣？”
曼风华赶忙摇摇头：“长姐不要误会。我只是在想，先皇去世前嘱咐皇上要联合花都，在场的左帅、右帅都听到了，那么双方定下来的亲事，应该不会因为冷沛筠一死就匆匆作罢。很可能，他们还是会从宗亲里挑选一位适龄女子嫁去花都。”
曼玉蟾沉思半晌：“你想得没错。拜十年前巫族那次风波所赐，皇家宗室人丁稀薄。适婚的女孩子里，可能也就是冷芊墨了。如果是她，这些事情还真得先查清楚才行。只是，你说她被巫族人带走了，想必是凶多吉少啊。”
曼风华低下头，半晌说道：“我会在这里盘桓数日，希望她能活着回来。”
曼玉蟾一双秀美的眼睛深深注视曼风华，道：“我劝你还是早早回去比较好。如今的宁安城没了主心骨，周围强敌又都虎视眈眈，咱们不宜在这乱局之中牵涉过多。”
曼风华抬头道：“长姐何出此言？”
曼玉蟾眉头锁得更紧了：“就是一种感觉。这些年为了避嫌，我刻意离朝堂远远的，一些细节不太清楚，但也因此，能感觉出一些事情。刚才跟你说过的，我总觉得在这平静的背后有暗潮涌动。”
“左帅是灰了心的，于权力一事上不太有野心；其他几个兄弟也都算本分。只是那个右帅，他表面上温和谦恭、对谁都礼让三分，其实骨子里只服先皇一个人。就拿他女儿和皇上成婚一事来说，都是皇上一手促成的，他本人其实并不积极。我总是觉得，在这种淡薄背后，隐藏着深深的危机。”
“还有西北的欧阳骁，为人深藏不露、低调而有野心。与宁安城独占地利优势不同，西北物产贫瘠、地势不佳，却拥有经残酷训练而培养出的一流铁骑。我曾听到风声，说有人在背后策反犀族奴隶，虽然没有实证，但先皇似乎怀疑就是欧阳骁。”
曼风华仔细听着，一字一句都记在了脑海中。
只听曼玉蟾继续道：“先皇病了以后，积极推进与我们花都亲上加亲，我感觉也是受这些危机感的压力所迫。他觉得，尽管儿子没有自己期待得那样优秀，但如果能维持这样左帅、右帅在内辅佐，花都从外辅助的局面，或许还是可以的。只是，我担心他的良苦用心，皇上未必能懂。”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加重语气道：“我让你早些回去，也是希望都主早做打算。”
曼风华郑重点头：“多谢长姐谆谆教诲，我会尽快回去，向父亲禀明的。时局不定，长姐也要善加珍重。”
曼玉蟾望着窗外晦暗不明的天气：“风雨欲来，大树倾颓，惟愿花都这次也能平安渡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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