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6 章 往事如烟，前尘如云
薛侨确实很想见到这人。
他开门见到李泌的那一刻，同时也看到了谢莹清丽绝伦的脸上，那一缕恶作剧般戏谑的笑容。
“子昂大哥以为我说的是谁？”
薛侨瞪了她一眼，带李泌去了后院小园，坐到亭子里，屏退了旁人。
“长源兄怎么来了？”
李泌的到来，确实让薛侨喜出望外。有两件事情，他都很希望得到李泌的帮助：他的身世问题、王鉷的问题。
这位理应在长安供奉东宫的翰林学士，依然一副飘然洒脱的模样，连行踪都透着神秘。
“子昂，谢莹说芦芽山幽静清玄、天舒云淡，我在长安待不下去了，来这里修几年道法，借你几亩山林安居，不知能否接纳？”
“长源兄能来，当然欢迎之至啊！”
薛侨终于明白谢莹跟着来的目的，原来是给李泌打前站的。至于为什么要来，李泌一定会告诉他。只是身有官职的他，能说来就来么？
“供奉东宫的事，长源兄……”
“没办法，得罪了杨国忠，即便是东宫也无法庇护我。与其等着被他构陷，不如自行归隐吧。”
“长源兄向来不预朝政，又谨言慎行，怎么得罪的他？”
李泌哈哈一笑：“闲来无事写了首诗，其中有两句：青青东门柳，岁晏复憔悴。杨国忠听到了，认为我咏柳是在指桑骂槐，说的其实是杨，便在圣人面前参我一本。圣人倒是没准他，我却知道以后永无宁日，为了不连累太子，索性辞官了。”
薛侨将信将疑，总觉得李泌还有原因。
不过，此时两人倒是同病相怜。
薛侨说道：“长源兄，咱们可都是杨国忠的眼中钉，两个人凑到一起，被他知道了，以他的气量只怕连觉都睡不好。”
说完两人长笑不止。
薛侨这时不觉间酒醒了一半，开始聊到正式话题。他当然知道，李泌来这里的真正目的，绝对不是隐居。名山大川多的是，怎么会挑这里？
“长源兄，你能来到岢岚军，愚弟足感盛情！圣人给我寻祖的诏令，想必你已经知道了。关于我的身世，能否实言相告？”
李泌将麈尾轻放，表情严肃起来。
“子昂，你是皇室贵胄，已经猜到了么？”
薛侨点点头道：“我猜到了。”
“你能猜出来令尊的身份么？”
“是不是废太子？”
李泌叹了口气，眼神中浮现出对往事的伤感，缓缓道：“不错，正是十五年前被废为庶人，又赐死于流放途中的前太子。”
薛侨很平静，从知道薛愿是他舅舅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震惊过了。
“长源兄如何得知此事？”
李泌摇了摇头，眼神却没有看向薛侨，仿佛是在对自己的否定。
片刻后，他才说道：“子昂可知张文献公？”
“开元间的名相，张九龄张公？”
“正是。由于当年武惠妃图谋将寿王立为太子，多次进谗言欲废前太子，多得文献公护翼。但开元二十五年四月，文献公因故罢相，仅仅第二天，前太子连同二王就被宣制废黜……”
李泌回忆到这里，眼神出现悲戚之色。
“文献公对圣人十分了解，他料定不仅仅是废黜那么简单，只怕是性命堪忧、祸及满门。于是，他将我召来商议……”
薛侨啊的一声，没想到李泌竟然参与此事！
李泌继续道：“子昂只知道我与当今太子交好，却不知我也认识令尊。不仅认识，我当时多承令尊看重，礼敬有加。文献公因为身份特殊，无法与废太子直接联系，于是让我从中协调，将他的唯一嫡子立即送出京城……”
薛侨双拳不觉渗出汗来，他知道，那位唯一的嫡子，指的当然是自己。
“我将事情告知了太子和太子妃，也就是令尊和令堂。他们立即将你交给我，让我带出京城。我有圣人御赐金牌，可以周游名山大都，不受路引的限制。当天，我立即雇车带你离开长安，来到了河东汾阴县……”
“我带着太子妃的书信，悄悄找到了她兄长薛崇之，将事情告知于他。薛崇之是个有谋略的人，我们商量之后，决定由薛崇之寻找安身之处，而我则继续周游名山，以免圣人猜忌。我们约定等你成年，二十岁的时候将事情告诉你。”
“后来令尊先被流放，随即在半途被赐死。飞龙卫到东宫时，令堂借口东宫混乱、卫率不齐，你被仇家派来的刺客掳走不知所踪。圣人不信，将她囚禁于掖庭宫中，你的庶兄被庆王监养。”
“这些年来，我跟你舅舅一直有书信往来，知道他先去了塞外，后来在江南游历，以免被人怀疑。你的事情没有告知薛府，因此汾阴薛家没有其他人知道。”
“两年前你来到长安，我见到你的模样大吃一惊，因为你长得与令尊几乎一模一样！我邀请你到我宅中相问，愈发证实了我的猜想。后来我让你稍书给薛崇之，只是试探你是否知情，因为我知道你舅舅并不在汾阴，那封信是空的……”
李泌一口气说了很多信息。
有些薛侨猜到了，更多的则无从分析。
这具身体给他的离奇身世，渐渐地浮出了水面。但所有相关知情人，似乎都更愿意让它深埋水底。
包括薛侨自己！
“长源兄，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本来不该多想……但确实有些疑惑，当初为何让广平郡王、建宁郡王来你的宅邸看我？”
李泌听到这个疑惑，微微一笑。
“子昂，你想恢复身份么？”
“我……我早已流落民间，贵胄身份对我而言，与从未获得没有区别。既然从未获得，也谈不上恢复。况且我父亲是罪人，还是谋逆罪，恢复身份岂非死路一条？”
“你不想救出令堂，奉养在家么？”
“啊！她……还在世？”
“当然，她目前仍囚禁在掖庭宫中，已经十五年了。不止她在那里，你还有一位同母的嫡亲姐姐也在那里。”
薛侨几乎跳了起来，呼吸陡然急促。
“她们……还好么？”
“不知道，外人哪里能接触掖庭宫。但我从当今太子这里打听到的消息，她们确实还在。所以……”
李泌凝视着薛侨，平静地说：
“想要救她们出来，就一定要恢复身份！”
他开门见到李泌的那一刻，同时也看到了谢莹清丽绝伦的脸上，那一缕恶作剧般戏谑的笑容。
“子昂大哥以为我说的是谁？”
薛侨瞪了她一眼，带李泌去了后院小园，坐到亭子里，屏退了旁人。
“长源兄怎么来了？”
李泌的到来，确实让薛侨喜出望外。有两件事情，他都很希望得到李泌的帮助：他的身世问题、王鉷的问题。
这位理应在长安供奉东宫的翰林学士，依然一副飘然洒脱的模样，连行踪都透着神秘。
“子昂，谢莹说芦芽山幽静清玄、天舒云淡，我在长安待不下去了，来这里修几年道法，借你几亩山林安居，不知能否接纳？”
“长源兄能来，当然欢迎之至啊！”
薛侨终于明白谢莹跟着来的目的，原来是给李泌打前站的。至于为什么要来，李泌一定会告诉他。只是身有官职的他，能说来就来么？
“供奉东宫的事，长源兄……”
“没办法，得罪了杨国忠，即便是东宫也无法庇护我。与其等着被他构陷，不如自行归隐吧。”
“长源兄向来不预朝政，又谨言慎行，怎么得罪的他？”
李泌哈哈一笑：“闲来无事写了首诗，其中有两句：青青东门柳，岁晏复憔悴。杨国忠听到了，认为我咏柳是在指桑骂槐，说的其实是杨，便在圣人面前参我一本。圣人倒是没准他，我却知道以后永无宁日，为了不连累太子，索性辞官了。”
薛侨将信将疑，总觉得李泌还有原因。
不过，此时两人倒是同病相怜。
薛侨说道：“长源兄，咱们可都是杨国忠的眼中钉，两个人凑到一起，被他知道了，以他的气量只怕连觉都睡不好。”
说完两人长笑不止。
薛侨这时不觉间酒醒了一半，开始聊到正式话题。他当然知道，李泌来这里的真正目的，绝对不是隐居。名山大川多的是，怎么会挑这里？
“长源兄，你能来到岢岚军，愚弟足感盛情！圣人给我寻祖的诏令，想必你已经知道了。关于我的身世，能否实言相告？”
李泌将麈尾轻放，表情严肃起来。
“子昂，你是皇室贵胄，已经猜到了么？”
薛侨点点头道：“我猜到了。”
“你能猜出来令尊的身份么？”
“是不是废太子？”
李泌叹了口气，眼神中浮现出对往事的伤感，缓缓道：“不错，正是十五年前被废为庶人，又赐死于流放途中的前太子。”
薛侨很平静，从知道薛愿是他舅舅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震惊过了。
“长源兄如何得知此事？”
李泌摇了摇头，眼神却没有看向薛侨，仿佛是在对自己的否定。
片刻后，他才说道：“子昂可知张文献公？”
“开元间的名相，张九龄张公？”
“正是。由于当年武惠妃图谋将寿王立为太子，多次进谗言欲废前太子，多得文献公护翼。但开元二十五年四月，文献公因故罢相，仅仅第二天，前太子连同二王就被宣制废黜……”
李泌回忆到这里，眼神出现悲戚之色。
“文献公对圣人十分了解，他料定不仅仅是废黜那么简单，只怕是性命堪忧、祸及满门。于是，他将我召来商议……”
薛侨啊的一声，没想到李泌竟然参与此事！
李泌继续道：“子昂只知道我与当今太子交好，却不知我也认识令尊。不仅认识，我当时多承令尊看重，礼敬有加。文献公因为身份特殊，无法与废太子直接联系，于是让我从中协调，将他的唯一嫡子立即送出京城……”
薛侨双拳不觉渗出汗来，他知道，那位唯一的嫡子，指的当然是自己。
“我将事情告知了太子和太子妃，也就是令尊和令堂。他们立即将你交给我，让我带出京城。我有圣人御赐金牌，可以周游名山大都，不受路引的限制。当天，我立即雇车带你离开长安，来到了河东汾阴县……”
“我带着太子妃的书信，悄悄找到了她兄长薛崇之，将事情告知于他。薛崇之是个有谋略的人，我们商量之后，决定由薛崇之寻找安身之处，而我则继续周游名山，以免圣人猜忌。我们约定等你成年，二十岁的时候将事情告诉你。”
“后来令尊先被流放，随即在半途被赐死。飞龙卫到东宫时，令堂借口东宫混乱、卫率不齐，你被仇家派来的刺客掳走不知所踪。圣人不信，将她囚禁于掖庭宫中，你的庶兄被庆王监养。”
“这些年来，我跟你舅舅一直有书信往来，知道他先去了塞外，后来在江南游历，以免被人怀疑。你的事情没有告知薛府，因此汾阴薛家没有其他人知道。”
“两年前你来到长安，我见到你的模样大吃一惊，因为你长得与令尊几乎一模一样！我邀请你到我宅中相问，愈发证实了我的猜想。后来我让你稍书给薛崇之，只是试探你是否知情，因为我知道你舅舅并不在汾阴，那封信是空的……”
李泌一口气说了很多信息。
有些薛侨猜到了，更多的则无从分析。
这具身体给他的离奇身世，渐渐地浮出了水面。但所有相关知情人，似乎都更愿意让它深埋水底。
包括薛侨自己！
“长源兄，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本来不该多想……但确实有些疑惑，当初为何让广平郡王、建宁郡王来你的宅邸看我？”
李泌听到这个疑惑，微微一笑。
“子昂，你想恢复身份么？”
“我……我早已流落民间，贵胄身份对我而言，与从未获得没有区别。既然从未获得，也谈不上恢复。况且我父亲是罪人，还是谋逆罪，恢复身份岂非死路一条？”
“你不想救出令堂，奉养在家么？”
“啊！她……还在世？”
“当然，她目前仍囚禁在掖庭宫中，已经十五年了。不止她在那里，你还有一位同母的嫡亲姐姐也在那里。”
薛侨几乎跳了起来，呼吸陡然急促。
“她们……还好么？”
“不知道，外人哪里能接触掖庭宫。但我从当今太子这里打听到的消息，她们确实还在。所以……”
李泌凝视着薛侨，平静地说：
“想要救她们出来，就一定要恢复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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