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4 章 恩怨难断，情仇不究
薛崇之跟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本以为筹划秘事的人，有一张精于计算的脸，但他一眼望去，却很像燕赵慷慨悲歌之士。他不到四十岁，身形高大而削瘦，面容坚毅，有种沧桑的魅力。
也许正因为他是这样的人，才会义无反顾抛家舍业、在外奔波了十六年。
薛侨一见他，就莫名地亲切。
“舅舅……”
薛崇之见到外甥第一面就认出了他，眼眶中蓦地涌出一层泪水，猛然转身过去擦了擦眼睛，才上前双臂抱住薛侨，拍了拍他的背。
“侨儿，你长大了！”
李泌宅中只有三个人，他在用火炉烧着一壶茶，三人围坐在火炉边上。
薛侨有千言万语，反而是薛崇之先开口了：“侨儿，当初我也有些犹豫，是让你跟着我，还是单独送到这里……你知道，跟着我更危险，如果皇帝真要查，当然会四处寻我……”
“舅舅，我明白，这样安排很好！”
薛崇之看薛侨言语干脆、性格果断，十分欣慰：“你在这里成长得很不错，长源已经都告诉我了。我也没想到，你竟然已经做到那么大官了。瞧这样子，以后成就或许还在平阳郡公之上。只是……”
他话锋一转，表情凝重起来。
“官做得越大，危险也就越大……我本来认为等你将近二十岁时，皇帝已经换人了，那时再做什么都安全一些。没想到你长得那么像你父亲，而且皇帝还直接见到你了！”
薛侨说道：“皇帝似乎不想杀我……”
薛崇之摇了摇头：“那是因为他还不确定你的身份，这位皇帝是个果决之人，他什么人没有杀过，怎么会在乎你这么一位竖子！”
可能是因为直接与圣人接触的原因，也可能是受到了意外的封赏，薛侨确实对当今皇帝印象不差。但想到他赐死了自己父亲，囚禁了母亲和姐姐，也就有了中特殊的怨念。
李泌瞧出了他的想法，缓缓道：“子昂，你可以反过来想圣人的心思。他会如何猜测你？如果你已经知道自己身份，他是否担心你为父报仇？”
薛侨恍然大悟！
圣人怎么对他，并不取决于圣人的想法，而是取决于圣人对他想法的猜测。
为了防患于未然，不能姑息！
薛崇之道：“侨儿，他连亲生儿子、培养了二十二年的太子都杀了，怎么会在乎你！”
薛侨想到了一件事：“舅舅，长源兄，我在想，我的那些庶兄也活得好好的，皇帝似乎没有杀他们的意思……”
李泌道：“他们要感谢你！”
“啊，怎么说？”
“正是因为你逃了出来，圣人得知是刺客掳走，对你的兄长们起了恻隐之心，所以让庆王收养了他们，并且监督起来。”
薛侨细想起来确实如此，默然不语。
薛崇之补充道：“如果不是这样，他为何要将你母亲和姐姐囚禁起来？难道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女人，一个四岁的女童能做什么？”
他见薛侨想明白了，继续道：“我这次来，除了看望侨儿，还有计划要与你们商议……”
“这些年来，我在江南笼络了一个江湖门派，目的就是要报仇雪恨，刺杀当年的仇人。武惠妃早已死了，但皇帝和李林甫还在，不能放过他们！”
此言一出，李泌和薛侨同时惊呼起来。
“舅舅，不可！”
薛崇之满面怒意，厉声道：“侨儿，你忘了杀父囚母的仇了么？怎么为他们说话！”
李泌给两人各倒了一杯茶，示意二人放平情绪，不要冲动。
薛侨捧着茶杯，望向薛崇之。
“舅舅，我只想救我娘和姐姐。如果武惠妃还在，或许我还有报仇的心，但她早已罪有应得。右相确实是武惠妃助力，却不是主谋。另外，如果他死了，对社稷不是好事，杨国忠只会更恶劣！”
李泌朝他赞许地点点头。
他补充道：“社稷为先，这是至理！对圣人也是这般道理，他或许有昏聩之处，但若陡然暴亡，各处藩镇更是控制不住，他们立即就会割据一方！”
薛崇之虽然也在地方官任上，思考方式却更像一个江湖人。
“侨儿，难道父仇就不报了么？”
薛侨抿了口茶，沉吟道：“舅舅，我说这话你别生气。赐死我父亲的，是他的亲生父亲，是给他生命的人。而且他受了蒙蔽，以为自己儿子要谋逆，这才动了杀心，否则谁忍心杀自己儿子！这笔账如何才能算清楚，我应该去找爷爷报仇么？”
三人都不再说话。
即便是江湖人，这个道理也一样。
刺杀皇帝不是小事，即使成功也会赔掉自己性命。为了替父亲雪恨，亲手除掉爷爷，又搭上自己的命，这样的事情简直荒唐。
良久，薛崇之才叹了口气。
“侨儿，你说的是对的。舅舅很欣慰，你长大了，也记得自己应该做的事情，是营救母亲和姐姐。舅舅不再逼你，就按你的意思来吧。你有什么想法么？”
薛侨摇头道：“我还想不到办法。如果要等新君上位，她们不知还要受多少年的苦……但现在我只是一介外臣，没有能力救她们……”
薛崇之眼前一亮，笑了起来。
“侨儿，我已经跟你母亲联系上了！”
薛侨大惊失色，又喜出望外。
“舅舅，我娘在掖庭宫里过的如何，有没有受苦？我姐姐怎么样了？”
“你娘还好，这是这些年一直想你……”
薛侨眼眶顿时涌出泪来。
他早已经习惯了这个身份，薛侨也好，李侨也罢，就是他这个人。想到深宫高墙之内，亲生母亲还在思念自己，不由得悲从中来。
“舅舅，这些年有人照顾她么？”
“无非是之前东宫的婢女罢了，你的那些庶兄和太子侧室都安然在外，并不想沾染罪妇，从来没想过要照顾、接济她。”
“那我姐姐怎么样了？”
“她身体不太好，四五岁就被囚禁起来，先天有些不足。今年也十九岁了，皇帝也没有发落意思，你有一位庶出的姐姐已经嫁人了，她却只能守在宫中。”
薛侨叹了口气。
“她们是不是很想出来？”
本以为是确定的答案，薛崇之却脸上浮现出无法理解的表情。
“你娘不想出来……”
本以为筹划秘事的人，有一张精于计算的脸，但他一眼望去，却很像燕赵慷慨悲歌之士。他不到四十岁，身形高大而削瘦，面容坚毅，有种沧桑的魅力。
也许正因为他是这样的人，才会义无反顾抛家舍业、在外奔波了十六年。
薛侨一见他，就莫名地亲切。
“舅舅……”
薛崇之见到外甥第一面就认出了他，眼眶中蓦地涌出一层泪水，猛然转身过去擦了擦眼睛，才上前双臂抱住薛侨，拍了拍他的背。
“侨儿，你长大了！”
李泌宅中只有三个人，他在用火炉烧着一壶茶，三人围坐在火炉边上。
薛侨有千言万语，反而是薛崇之先开口了：“侨儿，当初我也有些犹豫，是让你跟着我，还是单独送到这里……你知道，跟着我更危险，如果皇帝真要查，当然会四处寻我……”
“舅舅，我明白，这样安排很好！”
薛崇之看薛侨言语干脆、性格果断，十分欣慰：“你在这里成长得很不错，长源已经都告诉我了。我也没想到，你竟然已经做到那么大官了。瞧这样子，以后成就或许还在平阳郡公之上。只是……”
他话锋一转，表情凝重起来。
“官做得越大，危险也就越大……我本来认为等你将近二十岁时，皇帝已经换人了，那时再做什么都安全一些。没想到你长得那么像你父亲，而且皇帝还直接见到你了！”
薛侨说道：“皇帝似乎不想杀我……”
薛崇之摇了摇头：“那是因为他还不确定你的身份，这位皇帝是个果决之人，他什么人没有杀过，怎么会在乎你这么一位竖子！”
可能是因为直接与圣人接触的原因，也可能是受到了意外的封赏，薛侨确实对当今皇帝印象不差。但想到他赐死了自己父亲，囚禁了母亲和姐姐，也就有了中特殊的怨念。
李泌瞧出了他的想法，缓缓道：“子昂，你可以反过来想圣人的心思。他会如何猜测你？如果你已经知道自己身份，他是否担心你为父报仇？”
薛侨恍然大悟！
圣人怎么对他，并不取决于圣人的想法，而是取决于圣人对他想法的猜测。
为了防患于未然，不能姑息！
薛崇之道：“侨儿，他连亲生儿子、培养了二十二年的太子都杀了，怎么会在乎你！”
薛侨想到了一件事：“舅舅，长源兄，我在想，我的那些庶兄也活得好好的，皇帝似乎没有杀他们的意思……”
李泌道：“他们要感谢你！”
“啊，怎么说？”
“正是因为你逃了出来，圣人得知是刺客掳走，对你的兄长们起了恻隐之心，所以让庆王收养了他们，并且监督起来。”
薛侨细想起来确实如此，默然不语。
薛崇之补充道：“如果不是这样，他为何要将你母亲和姐姐囚禁起来？难道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女人，一个四岁的女童能做什么？”
他见薛侨想明白了，继续道：“我这次来，除了看望侨儿，还有计划要与你们商议……”
“这些年来，我在江南笼络了一个江湖门派，目的就是要报仇雪恨，刺杀当年的仇人。武惠妃早已死了，但皇帝和李林甫还在，不能放过他们！”
此言一出，李泌和薛侨同时惊呼起来。
“舅舅，不可！”
薛崇之满面怒意，厉声道：“侨儿，你忘了杀父囚母的仇了么？怎么为他们说话！”
李泌给两人各倒了一杯茶，示意二人放平情绪，不要冲动。
薛侨捧着茶杯，望向薛崇之。
“舅舅，我只想救我娘和姐姐。如果武惠妃还在，或许我还有报仇的心，但她早已罪有应得。右相确实是武惠妃助力，却不是主谋。另外，如果他死了，对社稷不是好事，杨国忠只会更恶劣！”
李泌朝他赞许地点点头。
他补充道：“社稷为先，这是至理！对圣人也是这般道理，他或许有昏聩之处，但若陡然暴亡，各处藩镇更是控制不住，他们立即就会割据一方！”
薛崇之虽然也在地方官任上，思考方式却更像一个江湖人。
“侨儿，难道父仇就不报了么？”
薛侨抿了口茶，沉吟道：“舅舅，我说这话你别生气。赐死我父亲的，是他的亲生父亲，是给他生命的人。而且他受了蒙蔽，以为自己儿子要谋逆，这才动了杀心，否则谁忍心杀自己儿子！这笔账如何才能算清楚，我应该去找爷爷报仇么？”
三人都不再说话。
即便是江湖人，这个道理也一样。
刺杀皇帝不是小事，即使成功也会赔掉自己性命。为了替父亲雪恨，亲手除掉爷爷，又搭上自己的命，这样的事情简直荒唐。
良久，薛崇之才叹了口气。
“侨儿，你说的是对的。舅舅很欣慰，你长大了，也记得自己应该做的事情，是营救母亲和姐姐。舅舅不再逼你，就按你的意思来吧。你有什么想法么？”
薛侨摇头道：“我还想不到办法。如果要等新君上位，她们不知还要受多少年的苦……但现在我只是一介外臣，没有能力救她们……”
薛崇之眼前一亮，笑了起来。
“侨儿，我已经跟你母亲联系上了！”
薛侨大惊失色，又喜出望外。
“舅舅，我娘在掖庭宫里过的如何，有没有受苦？我姐姐怎么样了？”
“你娘还好，这是这些年一直想你……”
薛侨眼眶顿时涌出泪来。
他早已经习惯了这个身份，薛侨也好，李侨也罢，就是他这个人。想到深宫高墙之内，亲生母亲还在思念自己，不由得悲从中来。
“舅舅，这些年有人照顾她么？”
“无非是之前东宫的婢女罢了，你的那些庶兄和太子侧室都安然在外，并不想沾染罪妇，从来没想过要照顾、接济她。”
“那我姐姐怎么样了？”
“她身体不太好，四五岁就被囚禁起来，先天有些不足。今年也十九岁了，皇帝也没有发落意思，你有一位庶出的姐姐已经嫁人了，她却只能守在宫中。”
薛侨叹了口气。
“她们是不是很想出来？”
本以为是确定的答案，薛崇之却脸上浮现出无法理解的表情。
“你娘不想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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