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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段方公堂对簿王夫人

    段方睁开眼,看见正望着他的幼弟的清亮瞳仁,一时晃神,却又立刻反应过来:“醒了,想要什么?”

    “水……”段炯微微张口,却没能发出声音。

    段方看着他,猜到他可能想喝水,将炭盆上一直温着的水倒了些出来,替他吹凉了些递到他的嘴边。

    段炯就着他的手喝了点水,喉咙里终于不再像着了火般难受。

    段方又扶着他趴好,段炯开口问道:“阿兄,次兄呢?”

    “去接司马先生和你嫂嫂们了。”段方头也不抬道。

    段炯点头,道:“多谢阿兄。”

    段方这才看向他的眼睛,他这几日的情绪总是起伏不定,终于因为这一句谢而难以压抑:“谢什么?你回家来,不过几月,我与你次兄女兄一时不在,便让你成了这个鬼样子!你竟还要谢!等大父丧事毕,兄姐们替你报了这个仇,那时你再谢,我们才会开心!”

    “你是我们唯一的幼弟,护你疼你爱你,是我们应做的,否则阿母在天之灵,也会不安!”

    “我知你与大父最亲,你在外多年,我们虽说想你,想要将你接到身边,但屡屡去信你都说不愿,阿炯啊阿炯,你心里可曾有我们兄姐的一席之地?”

    段炯无言以对,他十六岁入军,从军二十余年从不见亲人,并不懂真正的家人是怎样的,他也并不是原主,不能体察他原有的情绪,但现今听了见了原主兄长们的所作所为,知道原主并非真正无依无靠,也只能替他欣慰,但也仅此而已。

    “罢了,你休息吧。”段方揉揉额头,语气柔缓许多,“你应该饿了吧,我替你去拿些饭食来。”

    段炯点点头,看着他出去后,才长长呼出一口气。

    段炯回想今日的那场旧梦,出生入死多年,已经很久没做这个梦了,他一路征战杀伐,秦赢是跟着他多年出生入死的同袍,这等情谊,纵是一生倾尽所有,亦无法偿还,何况他活在这宿阳段家的小子身上,那边境战场上的段炯,定然已死,不知一直跟着他的秦赢,现在身处何种境地。段炯记得,秦赢是长安人氏,待好些,便去长安,替他探探亲旧吧。

    天太冷了。愈近隆冬时节,愈是寒冷。雪下的多了,外面的树枝也难堪承受,有不少树枝断裂,落在雪地里,没多久便被埋了。

    满地白雪映照,黑夜里有雪光入眼,倒也不觉得黑暗。段方在这雪地里慢慢走着,这是段家最偏僻的一座角落,去到厨房还需要走一段路,倒不如顺着小路,慢慢走到后门,去后门小巷里买些吃食。

    只是这大雪天深夜里,哪里会有吃食卖。

    他正在这迷茫时,看见老仆拎着一个食盒快走过来,见着他行礼道:“大公子。”

    段方点头,扶起他:“去哪里寻的吃食?”

    “回大公子,是小人自己做的,厨房里不愿给,小人便用钱换了些,自己做了。”老仆道。

    “有劳了。”段方略一颔首,解下随身带着的一个玉佩道,“明日拿着这个去领钱,请周爷爷务必收下。”

    老仆跪地,道:“这等贵重之物,老奴岂敢受,还请大公子收回。”

    段方扶起他,又拎起食盒,将玉佩塞给他:“你明日取了钱后,再还给我吧。这个时候,阿炯应该饿了,快跟上来,我们一同回去。”

    老仆亦步亦趋跟着,段方问:“阿炯随大父在外时,可认得一名叫秦赢的人?”

    “回大公子,”老仆低手含眉,道,“并无。”

    “大父呢?”

    “也无。”

    “那阿炯说的长安故人,或许就是这秦赢?”

    “回大公子,老奴不知。”

    “你知道什么,都跟我一一讲来吧。”

    “诺。”

    “若今日讲不完,那便等明日事完毕,再讲。”

    “诺。”

    ……

    段廷带着司马先生一行入城后,因已是寅时,便将人带到了谒舍,略略休息整顿,再一同回家。

    段方一直在段炯房间,段廷不放心,悄悄过来看了,看着段炯熟睡,面色苍白,毫无血色,更添心疼。

    段方小心示意他不要吵醒熟睡的段炯,问了一路上的情况,便让他回房休息。段廷哪肯走,硬是要留在房中,段方无奈,也只好一起守着。

    次日清晨,段方段炯两兄弟与司马琅等人见过,一群人见了段炯情形,又是一番问候。之后司马琅见他们一同商议家事,自己寻了个借口出门了,只说先去宿阳山走走,看看旧景。

    段方知道他的好意,道:“先生自便,只是午间还请先生到家中一同用饭。”

    司马琅应了,骑马去了。

    等到众人收拾妥当,段炯知道今日是大父下葬游灵之日,说什么都要起来,众人拗他不过,知他自幼与大父孺慕情深,只是小心看着,段方之妻邱夫人行事周全,叫了一个医工和几个亲近仆人随时候着。

    段方等人到了段家,王夫人见了段炯,一时惊恐,然而她处事多年,面上犹自不显,只想着等丧仪过去再去处置。

    段震为首,满堂悲哭声,段家总管喊仪三声:“孝子贤孙皆在,家宅内人齐全,老太公安息!诸人,拜!二拜!三拜!”

    段炯跟着磕头,他身上具是伤痕,强撑着爬起来,感受到原主对于至亲之人的感情,悲从中来,眼泪止不住的掉,一时竟有些撑不住。

    司马先生到时,一眼便看见跪在人群中的段炯,那个曾经让段家太公引以为傲的肆意少年郎,此时跪在灵柩前,身形单薄至颤抖,令人唏嘘。

    等到他们行过祭奠礼后,丧礼仪仗又绕城三圈,段炯跟在他们之间,雪落在身上,冷极了。一阵风吹过,像是大父回到这座城,看了他们一眼,又走了。

    扶灵至祖茔,下葬,段炯撑着一口气,替原主尽完心意,终于没能撑住,倒了下去。

    段方连忙扶住段炯,让老仆小心候着,等下葬完毕,又亲自背着回到了段家,叫医工看了。

    这边段家一行人刚刚回来,公堂之上便来了人说要拿王夫人回公堂问话,段震等一干不知情之人具是惊讶,正要问来人因何事拿人,谁料段方从中站出:“段家长子段方,次子段廷,又次子段炯,呈告段王氏,行卑劣之事,害我幼弟阿炯之命,现已捉拿住人证物证,请,王夫人入公堂!”

    他说的字字铿锵,王夫人知道事情败露,但是段震在前,只能否认:“请诸君无信恶人妄言!我入段家以来,战战兢兢,事事小心体贴,唯恐有人不满,落了口舌!”

    又指着段方道:“我对你们虽说没有事事亲为,但是诸般事宜在前,也是用尽心力,或说有不周到之处,直接向我明言,我并非那般不知好歹之人,又何必在此时闹上公堂?君舅在天之灵,如何得以安息啊!”说着又淌泪抹眼,一字字喊道,“尔等说我害炯儿姓名,天可怜见!我何时敢害人性命?!炯儿若是被我害了,又怎会在君舅灵前?难道刚刚与我等一同跪拜的是炯儿生灵不成?”

    原来昨日段方见段炯被王夫人那般丢出家去,心中愤怒不已,叫段廷找到人证,自己去了宿阳县令尹府中,将状告呈上,他经历了几年官场沉浮,早有自己手段,将自己在京中为官时的上司兼好友的一块信物给令尹大人看了,严明:“只求秉公办事,还我幼弟公道!”令尹自然连连称是。

    段方段廷等人见她巧言善辩,怒火中烧,道:“事情究竟如何,你与我等对簿公堂,我倒是要看看,上了那公堂,王夫人是否还如此刻般巧言善辩!”

    说着转身便走,那王夫人被人推嚷着也到了宿阳县令府衙,段震等人不明所以,从忙吩咐府中管事,自己跟着来了。

    王夫人见那两个家仆与令使尽已被抓,又听了段方所状告之事,连忙否认,仍旧是在段家时那般说辞,与段方所言出入甚大。

    王夫人含泪泣声道:“我知你们因非我亲子,平时对我也是多有怨言,只是我再如何不堪,也万万做不出害人性命之事啊!望大人查明,还我清白,否则这声名尽毁,我还不如死了!”

    段方怒道:“你这嘴,真是巧言善辩!我幼弟遍体鳞伤,昨日被你带着人丢弃在那乱葬岗,你难道敢做不敢认吗?”

    王夫人哭喊道:“我何曾做过这般事情?!段家上下,谁人不知!我与炯儿极少来往,我更是从未踏入他那院落一步!你们这般诬陷于我,意欲何为啊!”

    说完便捶胸顿足,哭倒在地。

    段方早知王夫人不会轻易认罪,不屑与她争论,向令尹道:“我已将昨日之事查明,人证物证具已呈上,大人,请一一查看!”

    令尹见那两个家仆与令使的口供一致,又有老仆将昨日之事因经过说了,事情清晰明了,那王夫人死不认罪,段方早知她会如此,便道:“段祺前日趁我等未归宿阳,曾经带着人与棺材到了我那幼弟院中,要将其生生活葬!老仆可为此作证,那证物我也拿了,王夫人若是不服,可敢与段祺上公堂当面对质!”

    听闻此言,王夫人知晓已无可转圜之地,连忙磕头说:“大人明查!炯儿昨日上午被我夫君一阵鞭打,我放心不下,家中事情又多,便叫了我那糊涂儿子替我去看看,至于那棺材,本是因家中居丧停灵所用之物,至于为何会到了段炯院中,我并不知啊!望大人明查!”

    段廷气急:“昨日之事我看得一清二楚,段祺说的话我也听得一清二楚,竟没想到你这毒妇,不仅三番四次害我们阿炯,还颠倒黑白!”

    早有人带着段震段祺上了公堂,令尹一一问话,诸事已明,见王夫人仍旧死不改口,便要上刑,王夫人这才松了口。令尹判了刑罚,暂且收押狱中,等来日再行刑。

    王夫人听了,慌忙抓住段震的衣服求救,哭喊道:“夫君看在多年情分上,让大公子撤了这诉吧!就算不看我的面子,看在祺儿几个孩子的份上,夫君救我一命啊!”

    段震最重颜面,而今段方段廷三兄弟未将事情告知,便闹到了公堂,让他觉得自己丢了为父的脸面,而现在王夫人在地下哭泣哀求,毫无体统,又深觉得丢了自己为夫的脸面,王夫人又是在众多人面前被公堂之人拿了带来,早丢了段家的脸面,他一气之下,竟一脚踹在王夫人心口上,段祺连忙扶着王夫人起来,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段震,好好一个公堂,倒像是段家处理家务事的地方。

    段方段廷早将这些看在眼里,也知道段震心中所想,然而兄弟两人心中坚定,誓要让王夫人付出代价,其中一干经手之人更是早已受到了段方段廷的惩处,因此也不打算管段震行事。

    王夫人被踹倒在地,又被段祺搀扶着,知道求段震没用,倒是转过身来求段方段廷两人:“是我错了,我与段炯道歉,还请大公子二公子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吧!”

    她哭哭啼啼说些段祺与他们是兄弟,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之类的话,段方段廷全然不加理会,等着令尹做好一应安排,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段方在走前倒是跟掐着王夫人的手,眼神凶狠的说道:“你是该与我幼弟道歉,要不是因为你,我家阿炯怎么会受这么多罪!以后你最好离他远远的,否则阿炯出一点事,你就别想着能过好后半生的一日!”

    然而段震终究是狠不下心,晚间叫段方去将状告撤了,段方并不理睬,颇觉失望:“当年阿母在世时,阿翁何曾向这般糊涂过!那王氏要的是阿炯的命!阿母若是在世,定不会舍得让她这般欺辱于阿炯!”

    段震威逼利诱段方不成,找到段廷也是这般结果,心中也带了几分气,在房内摔了不少东西。但还是过了两日便去找了令尹,把王夫人赎了出来。

    令尹本就为难,但是段震拿着段公的名章前来保人,不得不从,便取了赎金,让段震把王夫人带走了。

    家中一切照旧,段方段廷等人更对段震失望,王夫人成日在段震面前伏低做小,妄进谗言,段震也知她是何种心思,也不理她,只是叫王夫人少到段方三兄弟面前,至于段炯,有段方段廷在,王夫人更是难以见到,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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