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大雨如酥
“我叫秦右山，是一个读书人。”
书生的话回荡在正殿之中，夹杂在急促的雨水之中。
李寸心曾听天牢里的狱卒们说起过，那座栖凤楼内的花魁各个都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每夜都是歌舞升平，让人沉醉其中。
尤其是那位灵位姑娘，那一手琵琶的绝技可谓是冠绝大元。只可惜那栖凤楼光是入门就需要五两的散碎银子，更不用提那楼内的水酒与表演了，一夜下来，少说也得二三十辆的银子。
其实那些狱卒大多也都是酒后之言，五两银子都相当于他们一年的俸禄了，寻常人家谁会舍得这么多的银钱，所以他们也不过是在归家的途中，特意绕了远路，只为了能够在楼下，听听传出了乐曲，饱饱耳福罢了。
而这书生轻飘飘的话语中，却像是注入了某种魔力一般，让人不由得抬头倾听。
那书生笑得很是淳朴，若是没有刚刚那干净利落的屠杀，恐怕任谁都想象不到这么一个白面书生笑容的背后，竟是一位心狠手辣的刽子手。
“吃点？”书生从翠绿书箱中拿出了一块整洁的布囊，摊开来，是一些酱牛肉和几块白面馒头，“幸亏之前特意留了一些吃食，不然这漫漫长夜，空着肚子，当真是有些难熬啊。”
李寸心靠在石像脚下，一动不动。
倒是光腚娃被牛肉的香味所吸引，小鼻子一动一动的。
“真不吃点？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书生笑着冲三人招了招手，似乎一个人吃东西，属实有些寂寞。
三人依旧是一动不动。
书生见状，也是不再勉强，细嚼慢咽的吃着面前的吃食。
李寸心静静的看着，虽然那些吃食很是诱人，可是他的性子本就是如此，这突然出现的书生手段极其的高明，简简单单的便是将自己的生死危机解除，这样一点也看不透的家伙，最好还是敬而远之，否则到时候就连怎么死的，都是不清不楚。
吴忧做了同样的选择，只是单纯的因为他不喜欢跟陌生人有所交集罢了。
书生笑而不语，他见惯了在大灾之后有父母烹食亲子的人间惨状，见惯了为了活命而勾心斗角的丑陋嘴脸，见惯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狗屁道理，此刻却是突然见到了小心谨慎的三个少年，心里也是觉得颇为的有趣。
不知怎的，嘴里正嚼着酱牛肉的书生顿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起来。
一生从未饮过一滴酒的书生，突然觉得，这时候若是有一壶烈酒，或许滋味会更好一些。
“是对这个让人失望的世界还抱有幻想吗？？”
书生说出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
说完，他便是苦涩的笑了笑，手指轻轻的点在了吃食之上，然后随手一扔，“这回可以真的放心了。”
李寸心看着书生的眼睛，轻轻的点了点头。
他将吃食分给了光腚娃和吴忧，而自己则是一口未动。
书生玩味的点了点头，轻笑道：“谨慎过头，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我一个废人，吃了也是浪费。”
“这倒也是，其实我很好奇，你小小年纪，是怎么练出这般心性的。”
李寸心摇了摇头，没有解释。
这些年，他明白了一个简单的道理。
人的一生总会充满了各种苦痛，有些苦痛轻描淡写，有些苦痛则是如同天崩。
可即便扛不住，也不要轻易的与人言语，当你将自己的苦痛轻易的说出口的时候，就等于将刺穿身体的刀刃，亲手交给了别人。
刺穿身体的刀刃与闲来无事的碎语，都像是一把钝刀，慢慢的将你的脊梁折断。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与人言之一二都无异于自掘坟墓。
吴忧只是浅尝了几口，便是将剩下的吃食全都留给了光腚娃。光腚娃年纪毕竟小上许多，平日里也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吃上几块牛肉过过嘴瘾，现在已经饿了许久了，更是狼吞虎咽了起来。
李寸心习惯性的揪起了身下的一根枯草，攥在手心里，单手打结。
他在天牢里收尸，按道理和规矩来说，这些犯了弥天大罪的尸首死后能有了一亩三分地葬身已经算是得了天恩了，听说都城外的大城里，面对这些犯了死罪的家伙，大多都是直接弃尸荒野，白白便宜了那些山野猛兽。
本来李寸心的工作也不过是将那些尸体掩埋便可，可是李寸心还是特意前往了城外的一座寺庙，诚心的像那位主持大人学来了这结的打法。
往生结。
只因为那位主持老和尚曾经说过，阴人亦有因果，多做善事，积攒阴德，可以为离世的亲人消弭苦难与恶果。
于是少年便是在这三年间，在每一具尸体上都留下了这么一个往生结。
他什么也不图，只希望他在九泉之下的爹娘和姐姐，下辈子能投一个好人家。
见少年似乎有些犹豫，书生轻轻的歪起了脖子，问道：“有话要说？”
李寸心瞧了瞧他，点了点头。“为何要救我？”
书生似乎颇为惊讶，笑问道：“你为何会觉得我是在救你的性命啊？”
“直觉。”少年淡淡的说话。
书生瞥见少年手中的枯草，略作停顿，调笑道：“积攒阴德吗？又是被那些大和尚糊弄的傻小子啊。”
李寸心反驳道：“我乐意。”
书生有些吃瘪，愣了愣，随即大笑：“你这个少年，脾气倒是冲的很！”
见少年似有些歉意，书生率先摆了摆手，说了一句让李寸心完全听不懂的话。
“没关系，接下来我会亲自把这口气出掉的……”
大元都城向北一百里。
一片碎石之中，一个穿着朴素的小道士正背着一个巨大的箱子，双手上还提着两个包裹，正一脸哀愁的缓步前行着。
一位头戴莲花冠的年轻女冠，一人走在前方。
“师侄女儿………………”
女冠转过头，一双凌厉的目光，便是让那有些怯懦的小道士闭上了嘴巴。
小道士瞥见了年纪相仿，却差了一个辈分的师侄女儿手中扔在滴血的长剑。
就在刚刚，自己这个师侄女儿这才解决了一株树精。
明明自己才是小师叔，可这才离开道观半年的时间，自己这个在师兄面前乖巧异常的师侄女儿就开始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
可悲！可叹啊！
小道士哭丧着脸，小心翼翼的说道：“念奴？还生气呢？”
女冠没有回头。
得，不用多说，小道士一眼就瞧出了自己这个师侄女还在气头上呢。
小道士一脸愁容。
明明下山之前师父还跟他说过，一切按着本心便好。可这一路南下，不光是花光了盘缠不说，一路上也没太平过，这不，他刚准备去大元都城瞧一瞧，结果就遇到了这等倒霉事儿。
瞧着自己身上仅剩的一件衣服，又瞧了瞧师侄女头顶那原本应该属于自己的莲花冠，小道士敢怒不敢言。
前方的女冠终于停下了脚步，一言不发的坐在一块巨石之上。
小道士赶忙将身上的行礼包裹放在了一旁，小心翼翼的坐在师侄女儿的脚边，“念奴啊……”
“闭嘴！”女冠没好气的说道。
可小道士不怒反笑，已经整整一天了，她终于是开口跟自己说话了。
瞧着小道士的模样，名为念奴的女冠不由得皱了皱眉。
说好是自己下山练剑，可师父不知为何偏偏让这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却又辈分极高的小师叔随自己一同下山，说好听是给自己‘护道’，说难听点，这简直就是给自己添了一个累赘。
这一路南下，女冠早就已经对这个从小便是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家伙不耐烦了。
“接下来怎么办？”女冠耐着性子问道。
小道士看了看周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那就继续南下呗，我觉得南方好。”
又是同样的屁话。
女冠额头青筋暴起。
小道士见状，立马补救道：“我之前已经占卜了一次了！大吉！”
听到这，女冠终于是忍不住了，用剑身狠狠地打了一下小师叔的屁股！
这个失心疯的家伙，竟然还敢提他的占卜之术？！
小道士被追的四处逃窜，心里格外的委屈。
卦象上明明就说的要去南方嘛，自己这次真的没有胡编乱造了！
向南五十里，一男一女遥遥相对。
少年一袭白衣，如同谪仙人。
而少女则是带着一顶毡帽，嘴角还有着没擦干净的油污。
少女眼神有些空洞，模样也一般，放在寻常人家都是那种毫不起眼的存在。
白衣少年不露声色地瞥了眼少女，视线微微向下，是一幅鼓囊囊的风景。
峰峦叠嶂，力拔山兮！
果真人间好风光啊！
少女面不改色，憨声问道：“你谁啊？”
少年愣了愣，轻笑道：“蜀山，林扮愚。”
随后，少年又补充了一句。
“是你未来的夫婿。”
随后，少年便是结结实实的挨了少女一剑。
烟尘消散，带着毡帽的少女缓步走出。
嘴里似乎还在嘟哝着什么。
仔细看，应当是那白痴二字！
书生的话回荡在正殿之中，夹杂在急促的雨水之中。
李寸心曾听天牢里的狱卒们说起过，那座栖凤楼内的花魁各个都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每夜都是歌舞升平，让人沉醉其中。
尤其是那位灵位姑娘，那一手琵琶的绝技可谓是冠绝大元。只可惜那栖凤楼光是入门就需要五两的散碎银子，更不用提那楼内的水酒与表演了，一夜下来，少说也得二三十辆的银子。
其实那些狱卒大多也都是酒后之言，五两银子都相当于他们一年的俸禄了，寻常人家谁会舍得这么多的银钱，所以他们也不过是在归家的途中，特意绕了远路，只为了能够在楼下，听听传出了乐曲，饱饱耳福罢了。
而这书生轻飘飘的话语中，却像是注入了某种魔力一般，让人不由得抬头倾听。
那书生笑得很是淳朴，若是没有刚刚那干净利落的屠杀，恐怕任谁都想象不到这么一个白面书生笑容的背后，竟是一位心狠手辣的刽子手。
“吃点？”书生从翠绿书箱中拿出了一块整洁的布囊，摊开来，是一些酱牛肉和几块白面馒头，“幸亏之前特意留了一些吃食，不然这漫漫长夜，空着肚子，当真是有些难熬啊。”
李寸心靠在石像脚下，一动不动。
倒是光腚娃被牛肉的香味所吸引，小鼻子一动一动的。
“真不吃点？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书生笑着冲三人招了招手，似乎一个人吃东西，属实有些寂寞。
三人依旧是一动不动。
书生见状，也是不再勉强，细嚼慢咽的吃着面前的吃食。
李寸心静静的看着，虽然那些吃食很是诱人，可是他的性子本就是如此，这突然出现的书生手段极其的高明，简简单单的便是将自己的生死危机解除，这样一点也看不透的家伙，最好还是敬而远之，否则到时候就连怎么死的，都是不清不楚。
吴忧做了同样的选择，只是单纯的因为他不喜欢跟陌生人有所交集罢了。
书生笑而不语，他见惯了在大灾之后有父母烹食亲子的人间惨状，见惯了为了活命而勾心斗角的丑陋嘴脸，见惯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狗屁道理，此刻却是突然见到了小心谨慎的三个少年，心里也是觉得颇为的有趣。
不知怎的，嘴里正嚼着酱牛肉的书生顿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起来。
一生从未饮过一滴酒的书生，突然觉得，这时候若是有一壶烈酒，或许滋味会更好一些。
“是对这个让人失望的世界还抱有幻想吗？？”
书生说出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
说完，他便是苦涩的笑了笑，手指轻轻的点在了吃食之上，然后随手一扔，“这回可以真的放心了。”
李寸心看着书生的眼睛，轻轻的点了点头。
他将吃食分给了光腚娃和吴忧，而自己则是一口未动。
书生玩味的点了点头，轻笑道：“谨慎过头，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我一个废人，吃了也是浪费。”
“这倒也是，其实我很好奇，你小小年纪，是怎么练出这般心性的。”
李寸心摇了摇头，没有解释。
这些年，他明白了一个简单的道理。
人的一生总会充满了各种苦痛，有些苦痛轻描淡写，有些苦痛则是如同天崩。
可即便扛不住，也不要轻易的与人言语，当你将自己的苦痛轻易的说出口的时候，就等于将刺穿身体的刀刃，亲手交给了别人。
刺穿身体的刀刃与闲来无事的碎语，都像是一把钝刀，慢慢的将你的脊梁折断。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与人言之一二都无异于自掘坟墓。
吴忧只是浅尝了几口，便是将剩下的吃食全都留给了光腚娃。光腚娃年纪毕竟小上许多，平日里也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吃上几块牛肉过过嘴瘾，现在已经饿了许久了，更是狼吞虎咽了起来。
李寸心习惯性的揪起了身下的一根枯草，攥在手心里，单手打结。
他在天牢里收尸，按道理和规矩来说，这些犯了弥天大罪的尸首死后能有了一亩三分地葬身已经算是得了天恩了，听说都城外的大城里，面对这些犯了死罪的家伙，大多都是直接弃尸荒野，白白便宜了那些山野猛兽。
本来李寸心的工作也不过是将那些尸体掩埋便可，可是李寸心还是特意前往了城外的一座寺庙，诚心的像那位主持大人学来了这结的打法。
往生结。
只因为那位主持老和尚曾经说过，阴人亦有因果，多做善事，积攒阴德，可以为离世的亲人消弭苦难与恶果。
于是少年便是在这三年间，在每一具尸体上都留下了这么一个往生结。
他什么也不图，只希望他在九泉之下的爹娘和姐姐，下辈子能投一个好人家。
见少年似乎有些犹豫，书生轻轻的歪起了脖子，问道：“有话要说？”
李寸心瞧了瞧他，点了点头。“为何要救我？”
书生似乎颇为惊讶，笑问道：“你为何会觉得我是在救你的性命啊？”
“直觉。”少年淡淡的说话。
书生瞥见少年手中的枯草，略作停顿，调笑道：“积攒阴德吗？又是被那些大和尚糊弄的傻小子啊。”
李寸心反驳道：“我乐意。”
书生有些吃瘪，愣了愣，随即大笑：“你这个少年，脾气倒是冲的很！”
见少年似有些歉意，书生率先摆了摆手，说了一句让李寸心完全听不懂的话。
“没关系，接下来我会亲自把这口气出掉的……”
大元都城向北一百里。
一片碎石之中，一个穿着朴素的小道士正背着一个巨大的箱子，双手上还提着两个包裹，正一脸哀愁的缓步前行着。
一位头戴莲花冠的年轻女冠，一人走在前方。
“师侄女儿………………”
女冠转过头，一双凌厉的目光，便是让那有些怯懦的小道士闭上了嘴巴。
小道士瞥见了年纪相仿，却差了一个辈分的师侄女儿手中扔在滴血的长剑。
就在刚刚，自己这个师侄女儿这才解决了一株树精。
明明自己才是小师叔，可这才离开道观半年的时间，自己这个在师兄面前乖巧异常的师侄女儿就开始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
可悲！可叹啊！
小道士哭丧着脸，小心翼翼的说道：“念奴？还生气呢？”
女冠没有回头。
得，不用多说，小道士一眼就瞧出了自己这个师侄女还在气头上呢。
小道士一脸愁容。
明明下山之前师父还跟他说过，一切按着本心便好。可这一路南下，不光是花光了盘缠不说，一路上也没太平过，这不，他刚准备去大元都城瞧一瞧，结果就遇到了这等倒霉事儿。
瞧着自己身上仅剩的一件衣服，又瞧了瞧师侄女头顶那原本应该属于自己的莲花冠，小道士敢怒不敢言。
前方的女冠终于停下了脚步，一言不发的坐在一块巨石之上。
小道士赶忙将身上的行礼包裹放在了一旁，小心翼翼的坐在师侄女儿的脚边，“念奴啊……”
“闭嘴！”女冠没好气的说道。
可小道士不怒反笑，已经整整一天了，她终于是开口跟自己说话了。
瞧着小道士的模样，名为念奴的女冠不由得皱了皱眉。
说好是自己下山练剑，可师父不知为何偏偏让这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却又辈分极高的小师叔随自己一同下山，说好听是给自己‘护道’，说难听点，这简直就是给自己添了一个累赘。
这一路南下，女冠早就已经对这个从小便是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家伙不耐烦了。
“接下来怎么办？”女冠耐着性子问道。
小道士看了看周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那就继续南下呗，我觉得南方好。”
又是同样的屁话。
女冠额头青筋暴起。
小道士见状，立马补救道：“我之前已经占卜了一次了！大吉！”
听到这，女冠终于是忍不住了，用剑身狠狠地打了一下小师叔的屁股！
这个失心疯的家伙，竟然还敢提他的占卜之术？！
小道士被追的四处逃窜，心里格外的委屈。
卦象上明明就说的要去南方嘛，自己这次真的没有胡编乱造了！
向南五十里，一男一女遥遥相对。
少年一袭白衣，如同谪仙人。
而少女则是带着一顶毡帽，嘴角还有着没擦干净的油污。
少女眼神有些空洞，模样也一般，放在寻常人家都是那种毫不起眼的存在。
白衣少年不露声色地瞥了眼少女，视线微微向下，是一幅鼓囊囊的风景。
峰峦叠嶂，力拔山兮！
果真人间好风光啊！
少女面不改色，憨声问道：“你谁啊？”
少年愣了愣，轻笑道：“蜀山，林扮愚。”
随后，少年又补充了一句。
“是你未来的夫婿。”
随后，少年便是结结实实的挨了少女一剑。
烟尘消散，带着毡帽的少女缓步走出。
嘴里似乎还在嘟哝着什么。
仔细看，应当是那白痴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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