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众生皆苦
随着女子的术法展开，一道如同旭日东升般刺眼的光芒闪起，让人无法睁开眼睛。
过了许久，那光芒才逐渐的黯淡了下来，李寸心试探性的睁开了双眼，可眼前的一切却是让他震惊不已。
时则深冬，大雪过后，整个大元都城城都披上了一层银装。
雪花满地，身旁正有着裹着严严实实的人影怀里抱着刚出炉的烤地瓜，自他的身旁快速跑过。
驳杂的脚步踩在积雪之上，留下了一道道让人牙关一紧的踩踏声。
这里是大元都城。
一切，仿佛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很快，偌大的街道上，就只有李寸心一人孤零零的站在那里。
白雪压头。
李寸心看着身边这熟悉的场景，愣了愣神，抬起手拿起了旁边铁匠铺子前刚刚为明年新春提前赶制出的农具，掂了掂，就连重量都是与他记忆中的无甚差别。
李寸心皱了皱眉，瞧了瞧空无一人的身旁，之前的孙去与茶茶，都是已经消失不见了。
他清楚，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应该都是那女子术法的缘故。
“臭小子！偷了地瓜还想跑！看我不去告诉你娘！”
天生破锣嗓的胖婶手里拿着一根擀面杖，站在大雪中，指着三道如同黑鼠般的身影骂道。
骂了两句，胖婶就忍不住哆嗦了一下，紧了紧自己单薄棉衣的袖口，气急败坏的钻进了一旁的民房之中。
而远处，一道略显稚嫩的声音也是毫不示弱的喊道：“咋了咋了！我吴木头行的端做得正，不服你就去告诉我娘！”
那个个头最小的小老鼠跳起来回应，结果被身后比他大上不少的少年狠狠的踢了一下屁股。
小家伙似乎不服气，刚要理论，结果下一刻就被地瓜的香味吸引了过去。
一个带着面具的少年晃了晃手里的烤地瓜，瞬间就将一个闷葫芦和一个调皮捣蛋的家伙收拾的服服帖帖的了。
漫天大雪，在陋巷的草棚下，三个生于陋巷的少年，分食一块烤地瓜。
李寸心在一旁默默的看着这一切，脸上不自觉的也是露出了一抹笑容。
那个时候，当属年纪最小的光腚娃最不让人省心，每次做了坏事，叫嚣着留下的不是李寸心的名字就是吴忧的名字，那时候年纪还小，大多数人也是分不清孩童的声音，要不是吴忧娘和他娘亲性子温婉，恐怕他们早就被打烂了屁股了。
吵归吵，闹归闹，明明替光腚娃背了黑锅的吴忧还是替光腚娃紧了紧脖子上那条三家凑出来的狐狸皮围脖。
光腚娃冻得双脸通红，鼻尖还有两条晶莹剔透的冰晶，可小家伙倒是一点也不在乎，伸手一抹，便是抱着大半块地瓜啃了起来。
“胖婶肯定气死了！谁让她总是跟我娘告状！”光腚娃嘿嘿一笑，得意的说道。
吴忧的性子还是那般沉默，“这是胖婶故意给我们吃的。”
“啥？！”光腚娃立马就急了，“明明是我聪明！”
吴忧懒得跟这个家伙争论，干脆不说话，默默的吃着手里的烤地瓜。
李寸心宛如一个旁观者，没有人能发觉他的存在。
这些记忆过于久远，有些细节甚至就连他自己早都已经记不清了。
譬如，那个迎着风雪从城门缓缓走进的老人。
老人一头银发与白雪同色，一身考究的长袍外披着上的虎皮披风，虽说带着斗笠，可还是引起了三个少年的注意。
只不过这陌生的老人似乎正在赶路，看都没看街边的三个少年一眼，便是朝着皇宫的方向走去。
可李寸心却是如临大敌。
因为那位老者在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竟是缓缓的停下了脚步，抬起头，看着他所在的方向，轻轻的点了点头。
几乎在与老人目光对视的一瞬间，李寸心便是察觉出了对方的身份。
秦右山！
因为那种古井无波的双眸，他只在那个年轻的书生眼中瞧见过。
四下无人，老人也是摘下了斗笠，与李寸心并肩而站。
“梦也，是建立在现实记忆之上的领域，其意为夜间在睡梦中，眼前模糊看不清的东西，即为梦。”老者似乎在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李寸心听，“说的直白些，无非就是一些幻象罢了。”
“可人有七情六欲，趋吉避凶已经是本能，有些美梦会让人心情舒畅，有些噩梦，则会让人直面心里最深的恐惧。”
“既然已经知道是幻象，那恐惧其实也就无从可说了。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就有些难咯。”
李寸心看着那风尘仆仆的老人，警惕的道：“秦右山？”
老人微笑着点了点头，“时间不对，似乎提前了三年的时间。”
“所以你早就已经知道了后面发生的事情？”
老人闻言笑了笑，“真当我是神仙了？？什么事情都能预料的到？我只不过是一个喜欢下棋的老家伙，活得久了些，大抵也能猜到一些罢了。”
“所以这才是你的真正的样子？”李寸心问。
老人没有回答，反而是问道：“一副皮囊而已，就这么重要吗？”
李寸心没有回答，只是警惕的看着这位看上去人畜无害的老人。
“不用瞧了，今日能见，也就预示着我对你的第一次考验已经通过了。”老人微笑着，并没有看着李寸心，“或者说，已经通过了一半。”
李寸心深吸了一口气，心中对于秦右山的好奇，又是提升了好几个台阶。
在时光画卷中，他已经不止一次的瞧见了秦右山的身影，似乎从自己还未出生开始，就已经是这般模样的老人，就已经开始布局了。
老人望着天空的大雪，啧啧道：“所以，究竟是救一人而杀百人，还是杀一人而救百人呢？”
李寸心疑惑不解。
老人似乎也是不想为了这个问题而苦恼，坦然一笑，“别回应，行动永远都要比说出来的话更加真实。”
秦右山抖了抖身上的积雪，重新戴上了斗笠，头也不回的朝着皇城而去。
而李寸心也没有阻拦，他知道，如果秦右山想要说些什么，那自己是没有办法拒绝的。
同样的，若是他选择离开，那么就算自己再如何的追问，他都是不会再提一个字的。
李寸心站在风雪中，看着那三个毫无忧虑的少年。
可他自己知道，就在那一夜，他的一生，都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虽然他已经知晓了他真正的父母和姐姐早就已经死去了，可每每想起那一夜的场景，李寸心的心里还是按捺不住杀意。
他清楚的知道，那女子的术法定然不会这般简单。
梦魇，就是人内心中最大的恐惧。
他有些想不通，那女子明明已经知晓了自己知道了那些真相，可为何还要用这样的术法来对付自己。
这绝对不正常！
所以李寸心始终都保持着警惕之心。
他曾经以为，那一夜就是他这辈子最恐惧的时候了，可现在，虽然心里还是如此的难以接受，可是他不得不承认，他的心，早就已经变得冰冷了许多。
就在他沉思的时候，躲在草棚下的三个小家伙却是发现了一个同龄人。
身着单薄春衣的孙去，如同一只孤狼一般，赤着脚，走在这寒冷的大雪之上。
即便双脚已经冻伤严重，甚至已经有脓水流出，可孙去稚嫩的脸庞上，却依旧没有丝毫的情绪。
瞧见这一幕，李寸心不由得皱了皱眉。
明明在他的记忆中，这个时候的孙去，早就已经去了南城，成为了那位教书先生的书童。
可为何，此刻却又在这里出现？？
带着心中的疑惑，李寸心跟上了孙去的脚步。
九街十二巷纵横交错，外来人若是想来寻人，恐怕都得多走上好几里的路，可孙去毕竟是生长在这里，自然是轻车熟路。
最终，孙去来到了一处早就无人居住的院落，瞧了瞧四下无人，这才翻墙而入。
李寸心见状，也是赶忙的跟了上去。
小院内早就已经破败不堪了，到处都是杂草，可若是仔细看，依旧能看的出来，这不大的小院里，曾经应该也是被人收拾的格外的干净整洁。
屋门上喜庆的对联和门神早就已经掉落，孙去轻轻的推开了房门，依旧有着浓郁的灰尘掉落。
李寸心望去，只见那一身黑衣的孙去，正跪在屋内，哭的像是一个孩子。
而那明显小上几岁的赤脚孙去则是迈入了房内，背着手，站在‘自己’的身后。
可即便相距不过两三步，可那明显有着年龄差的两个孙去，皆像是无法看到对方一样。
李寸心看着屋内的惨状，也是终于知晓，童年的孙去，究竟经历了什么。
那时还五六岁大的孙去，浑身淤青，手里拿着一把跟他个头都几乎差不多的巨大剔骨刀，眼神惊恐的看着自己的前方。
在那里，一个身材肥胖的中年男人，赤裸着上半身，不可置信的倒在血泊之中！
大元苦寒。
那一年冬雪，有一个浑身是伤的小男孩手持利刃，将那个欺辱自己娘亲的畜生给捅死了。
同样被自己捅死的，还有那个用他娘的身体换银子去赌的亲爹！
那个孩子年纪不大，可却懂事的早，自记事起，每日所见便是那个只会在家里作威作福的爹威胁要将他卖掉，来要挟他娘亲去做私娼野妓，酗酒肆意打骂娘俩。
这便是他最大的出息了。
男孩总无法忘记那些粗鄙男子提着裤腰带从漏风茅屋里走出，丢给他爹十几颗铜板时，那个男人弯着腰接钱的谄媚笑脸。
那孩子从小就长了一张不讨喜的阴狠面庞。
都说贫家孩子早懂事，可有些事情懂的太早了，终归是不好的。
道路上是鲜衣怒马，貂裘尤物。
而这漏风的破房子内，却是只有买不起炭火，穿着单薄春衣一年挨过一年的母子俩。
那个脸色惨白，明显已经时日无多的瘦小女子，满脸泪水的将自己亲子手中的利刃夺下，平日里被丈夫毒打都不敢有丝毫反抗的女人，此刻惊惧交加，却又冷静异常。
她这辈子已经这样了，难道还能让她的孩子也窝囊一辈子？？
女子没读过什么书，自然也是说不出什么大道理，就如同寻常母亲那般，替儿子擦拭干净了身上的血迹，嘴里不停的嘟囔着一些平淡如水的话。
那时，女子的眼中格外的温柔。
似乎千叮咛万嘱咐都不够，可女子还是一句话都不说，将自己身上被撕扯的不剩下几块布料的衣服，披在了儿子的身上。
随后，女子第一次发怒！
吼叫着让儿子滚出这个家！
那时候的孙去即便再懂事，可也被眼前的一幕吓得魂飞魄散，惊慌的赤脚而逃！
女子笑了笑，又看了看这装载了她大半生的屋子，缓缓起身，将屋内唯一的一盏油灯碰倒。
孙去拼命的跑着，在他的身后，火光冲天。
后来，他便是遇到了那个一直被他放在心里的少女。
少女将他安置到了经常跟弟弟跑去玩耍的破庙之内，从怀里掏出了两块热乎的烤地瓜，又用一根精美的木簪子，替孩童将那一头长发盘起。
少女故作镇定的拍了拍已经略显峥嵘的胸脯，叫他老老实实的在这里等她，她回家多拿些吃食过来。
望着少女那蹦蹦跳跳的背影，孙去心里涌现出了一道暖流。
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一别，便是生死。
一直乖乖等到第二日的孙去渐渐的回过了神，他害怕再次被抛弃，便是一路狂奔。
可那个唯一能算的上是家的地方，已经变成了一片焦土。
而菜市口的旗杆上，昨日还笑得格外灿烂的少女，也是赤身裸体的被吊在上面，早就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形了。
孙去的心，彻底沉沦。
那个冬日，孙去跪在菜市口的风雪中，遇到了那位姓孟的教书先生。
过了许久，那光芒才逐渐的黯淡了下来，李寸心试探性的睁开了双眼，可眼前的一切却是让他震惊不已。
时则深冬，大雪过后，整个大元都城城都披上了一层银装。
雪花满地，身旁正有着裹着严严实实的人影怀里抱着刚出炉的烤地瓜，自他的身旁快速跑过。
驳杂的脚步踩在积雪之上，留下了一道道让人牙关一紧的踩踏声。
这里是大元都城。
一切，仿佛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很快，偌大的街道上，就只有李寸心一人孤零零的站在那里。
白雪压头。
李寸心看着身边这熟悉的场景，愣了愣神，抬起手拿起了旁边铁匠铺子前刚刚为明年新春提前赶制出的农具，掂了掂，就连重量都是与他记忆中的无甚差别。
李寸心皱了皱眉，瞧了瞧空无一人的身旁，之前的孙去与茶茶，都是已经消失不见了。
他清楚，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应该都是那女子术法的缘故。
“臭小子！偷了地瓜还想跑！看我不去告诉你娘！”
天生破锣嗓的胖婶手里拿着一根擀面杖，站在大雪中，指着三道如同黑鼠般的身影骂道。
骂了两句，胖婶就忍不住哆嗦了一下，紧了紧自己单薄棉衣的袖口，气急败坏的钻进了一旁的民房之中。
而远处，一道略显稚嫩的声音也是毫不示弱的喊道：“咋了咋了！我吴木头行的端做得正，不服你就去告诉我娘！”
那个个头最小的小老鼠跳起来回应，结果被身后比他大上不少的少年狠狠的踢了一下屁股。
小家伙似乎不服气，刚要理论，结果下一刻就被地瓜的香味吸引了过去。
一个带着面具的少年晃了晃手里的烤地瓜，瞬间就将一个闷葫芦和一个调皮捣蛋的家伙收拾的服服帖帖的了。
漫天大雪，在陋巷的草棚下，三个生于陋巷的少年，分食一块烤地瓜。
李寸心在一旁默默的看着这一切，脸上不自觉的也是露出了一抹笑容。
那个时候，当属年纪最小的光腚娃最不让人省心，每次做了坏事，叫嚣着留下的不是李寸心的名字就是吴忧的名字，那时候年纪还小，大多数人也是分不清孩童的声音，要不是吴忧娘和他娘亲性子温婉，恐怕他们早就被打烂了屁股了。
吵归吵，闹归闹，明明替光腚娃背了黑锅的吴忧还是替光腚娃紧了紧脖子上那条三家凑出来的狐狸皮围脖。
光腚娃冻得双脸通红，鼻尖还有两条晶莹剔透的冰晶，可小家伙倒是一点也不在乎，伸手一抹，便是抱着大半块地瓜啃了起来。
“胖婶肯定气死了！谁让她总是跟我娘告状！”光腚娃嘿嘿一笑，得意的说道。
吴忧的性子还是那般沉默，“这是胖婶故意给我们吃的。”
“啥？！”光腚娃立马就急了，“明明是我聪明！”
吴忧懒得跟这个家伙争论，干脆不说话，默默的吃着手里的烤地瓜。
李寸心宛如一个旁观者，没有人能发觉他的存在。
这些记忆过于久远，有些细节甚至就连他自己早都已经记不清了。
譬如，那个迎着风雪从城门缓缓走进的老人。
老人一头银发与白雪同色，一身考究的长袍外披着上的虎皮披风，虽说带着斗笠，可还是引起了三个少年的注意。
只不过这陌生的老人似乎正在赶路，看都没看街边的三个少年一眼，便是朝着皇宫的方向走去。
可李寸心却是如临大敌。
因为那位老者在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竟是缓缓的停下了脚步，抬起头，看着他所在的方向，轻轻的点了点头。
几乎在与老人目光对视的一瞬间，李寸心便是察觉出了对方的身份。
秦右山！
因为那种古井无波的双眸，他只在那个年轻的书生眼中瞧见过。
四下无人，老人也是摘下了斗笠，与李寸心并肩而站。
“梦也，是建立在现实记忆之上的领域，其意为夜间在睡梦中，眼前模糊看不清的东西，即为梦。”老者似乎在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李寸心听，“说的直白些，无非就是一些幻象罢了。”
“可人有七情六欲，趋吉避凶已经是本能，有些美梦会让人心情舒畅，有些噩梦，则会让人直面心里最深的恐惧。”
“既然已经知道是幻象，那恐惧其实也就无从可说了。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就有些难咯。”
李寸心看着那风尘仆仆的老人，警惕的道：“秦右山？”
老人微笑着点了点头，“时间不对，似乎提前了三年的时间。”
“所以你早就已经知道了后面发生的事情？”
老人闻言笑了笑，“真当我是神仙了？？什么事情都能预料的到？我只不过是一个喜欢下棋的老家伙，活得久了些，大抵也能猜到一些罢了。”
“所以这才是你的真正的样子？”李寸心问。
老人没有回答，反而是问道：“一副皮囊而已，就这么重要吗？”
李寸心没有回答，只是警惕的看着这位看上去人畜无害的老人。
“不用瞧了，今日能见，也就预示着我对你的第一次考验已经通过了。”老人微笑着，并没有看着李寸心，“或者说，已经通过了一半。”
李寸心深吸了一口气，心中对于秦右山的好奇，又是提升了好几个台阶。
在时光画卷中，他已经不止一次的瞧见了秦右山的身影，似乎从自己还未出生开始，就已经是这般模样的老人，就已经开始布局了。
老人望着天空的大雪，啧啧道：“所以，究竟是救一人而杀百人，还是杀一人而救百人呢？”
李寸心疑惑不解。
老人似乎也是不想为了这个问题而苦恼，坦然一笑，“别回应，行动永远都要比说出来的话更加真实。”
秦右山抖了抖身上的积雪，重新戴上了斗笠，头也不回的朝着皇城而去。
而李寸心也没有阻拦，他知道，如果秦右山想要说些什么，那自己是没有办法拒绝的。
同样的，若是他选择离开，那么就算自己再如何的追问，他都是不会再提一个字的。
李寸心站在风雪中，看着那三个毫无忧虑的少年。
可他自己知道，就在那一夜，他的一生，都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虽然他已经知晓了他真正的父母和姐姐早就已经死去了，可每每想起那一夜的场景，李寸心的心里还是按捺不住杀意。
他清楚的知道，那女子的术法定然不会这般简单。
梦魇，就是人内心中最大的恐惧。
他有些想不通，那女子明明已经知晓了自己知道了那些真相，可为何还要用这样的术法来对付自己。
这绝对不正常！
所以李寸心始终都保持着警惕之心。
他曾经以为，那一夜就是他这辈子最恐惧的时候了，可现在，虽然心里还是如此的难以接受，可是他不得不承认，他的心，早就已经变得冰冷了许多。
就在他沉思的时候，躲在草棚下的三个小家伙却是发现了一个同龄人。
身着单薄春衣的孙去，如同一只孤狼一般，赤着脚，走在这寒冷的大雪之上。
即便双脚已经冻伤严重，甚至已经有脓水流出，可孙去稚嫩的脸庞上，却依旧没有丝毫的情绪。
瞧见这一幕，李寸心不由得皱了皱眉。
明明在他的记忆中，这个时候的孙去，早就已经去了南城，成为了那位教书先生的书童。
可为何，此刻却又在这里出现？？
带着心中的疑惑，李寸心跟上了孙去的脚步。
九街十二巷纵横交错，外来人若是想来寻人，恐怕都得多走上好几里的路，可孙去毕竟是生长在这里，自然是轻车熟路。
最终，孙去来到了一处早就无人居住的院落，瞧了瞧四下无人，这才翻墙而入。
李寸心见状，也是赶忙的跟了上去。
小院内早就已经破败不堪了，到处都是杂草，可若是仔细看，依旧能看的出来，这不大的小院里，曾经应该也是被人收拾的格外的干净整洁。
屋门上喜庆的对联和门神早就已经掉落，孙去轻轻的推开了房门，依旧有着浓郁的灰尘掉落。
李寸心望去，只见那一身黑衣的孙去，正跪在屋内，哭的像是一个孩子。
而那明显小上几岁的赤脚孙去则是迈入了房内，背着手，站在‘自己’的身后。
可即便相距不过两三步，可那明显有着年龄差的两个孙去，皆像是无法看到对方一样。
李寸心看着屋内的惨状，也是终于知晓，童年的孙去，究竟经历了什么。
那时还五六岁大的孙去，浑身淤青，手里拿着一把跟他个头都几乎差不多的巨大剔骨刀，眼神惊恐的看着自己的前方。
在那里，一个身材肥胖的中年男人，赤裸着上半身，不可置信的倒在血泊之中！
大元苦寒。
那一年冬雪，有一个浑身是伤的小男孩手持利刃，将那个欺辱自己娘亲的畜生给捅死了。
同样被自己捅死的，还有那个用他娘的身体换银子去赌的亲爹！
那个孩子年纪不大，可却懂事的早，自记事起，每日所见便是那个只会在家里作威作福的爹威胁要将他卖掉，来要挟他娘亲去做私娼野妓，酗酒肆意打骂娘俩。
这便是他最大的出息了。
男孩总无法忘记那些粗鄙男子提着裤腰带从漏风茅屋里走出，丢给他爹十几颗铜板时，那个男人弯着腰接钱的谄媚笑脸。
那孩子从小就长了一张不讨喜的阴狠面庞。
都说贫家孩子早懂事，可有些事情懂的太早了，终归是不好的。
道路上是鲜衣怒马，貂裘尤物。
而这漏风的破房子内，却是只有买不起炭火，穿着单薄春衣一年挨过一年的母子俩。
那个脸色惨白，明显已经时日无多的瘦小女子，满脸泪水的将自己亲子手中的利刃夺下，平日里被丈夫毒打都不敢有丝毫反抗的女人，此刻惊惧交加，却又冷静异常。
她这辈子已经这样了，难道还能让她的孩子也窝囊一辈子？？
女子没读过什么书，自然也是说不出什么大道理，就如同寻常母亲那般，替儿子擦拭干净了身上的血迹，嘴里不停的嘟囔着一些平淡如水的话。
那时，女子的眼中格外的温柔。
似乎千叮咛万嘱咐都不够，可女子还是一句话都不说，将自己身上被撕扯的不剩下几块布料的衣服，披在了儿子的身上。
随后，女子第一次发怒！
吼叫着让儿子滚出这个家！
那时候的孙去即便再懂事，可也被眼前的一幕吓得魂飞魄散，惊慌的赤脚而逃！
女子笑了笑，又看了看这装载了她大半生的屋子，缓缓起身，将屋内唯一的一盏油灯碰倒。
孙去拼命的跑着，在他的身后，火光冲天。
后来，他便是遇到了那个一直被他放在心里的少女。
少女将他安置到了经常跟弟弟跑去玩耍的破庙之内，从怀里掏出了两块热乎的烤地瓜，又用一根精美的木簪子，替孩童将那一头长发盘起。
少女故作镇定的拍了拍已经略显峥嵘的胸脯，叫他老老实实的在这里等她，她回家多拿些吃食过来。
望着少女那蹦蹦跳跳的背影，孙去心里涌现出了一道暖流。
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一别，便是生死。
一直乖乖等到第二日的孙去渐渐的回过了神，他害怕再次被抛弃，便是一路狂奔。
可那个唯一能算的上是家的地方，已经变成了一片焦土。
而菜市口的旗杆上，昨日还笑得格外灿烂的少女，也是赤身裸体的被吊在上面，早就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形了。
孙去的心，彻底沉沦。
那个冬日，孙去跪在菜市口的风雪中，遇到了那位姓孟的教书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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