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天骄

    宴会上,沈尊行的致辞也终于说了大半,接下来的流程,就该到了让自己那位宝贝儿子——沈宣,出场。

    在连溪城的一众人物前,露个脸。

    沈尊行清咳两声,道:

    “今日,能聚集城中如此多有头有脸的人物,沈某大感荣幸!沈某有一爱子,前几日得天地护佑,已经成功结束闭关,到达了炼气期大圆满境界,只需稍加巩固,便可冲击筑基。今日前来的各路道友,对此事想必也都有所耳闻。犬子到达筑基期后,便有了来日继承玉虎堂堂主的资格,本堂主与夫人也是万分欣慰。”

    沈尊行说到这里,稍稍顿了顿,看向身后的万萃云,眼神中带了一点连他自己都无法察觉的期盼。

    这一眼,正巧对上万萃云的目光,依旧是冷冷冰冰,似乎对沈宣继承玉虎堂的事颇为不满。

    只是在神威厅诸多宾客面前,万萃云并没有发泄什么情绪。

    一方面是给玉虎堂留着体面。

    二来,这些夫妻不和的事,看似是家丑,实则也是牵动他们几人性命所在的秘闻,一旦被顺藤摸瓜地挖掘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而沈尊行自己也不曾察觉,自己心里对万萃云那点微弱的爱。

    他自以为多年过后,这种感情早已被消磨殆尽了,殊不知却一直埋在心底深处。

    这就是这类人的可悲可笑之处。

    一面爱着,一面背叛。

    沈尊行见万萃云不回应他,继续对宾客说道:

    “只是此子生性顽劣,如今又仅有十余岁年纪,心性也不成熟。来日要担当大任,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今日,特意将其带来了本次开年盛会,也盼望在座同僚多多指点才是!”

    随后,沈尊行朝神威厅的另一头,暗催法力,威喝一声:

    “宣儿,此时还不现身,更待何时?”

    这一声呼唤,虽不高昂,却将声音传遍了神威厅内的每一处角落。

    震得那些凡人一顿心惊肉跳,震得厅内那些山野散修清神醒脑!

    这就是筑基后期修士的威慑,也是玉虎堂对连溪城方圆数百里的主权宣示!

    一直躲在角落里的沈宣听到这声音后,不由得微微叹气。

    “唉,我哪知道什么时候现身合适啊,搞得好像我挺不懂事一样,烦死了。”

    但手中还是按照安排,捏住一张金黄色的符箓,那是一张飞行符箓。

    无论筑基或是炼气修士,素日飞行均需要乘坐法器,只有金丹修士,才可以凭空翱游云海。

    飞行法器只要有一件,便可无限次使用,但飞行符箓不同。

    符箓本身便是作为法器失效或损毁时的备用补充,一般情况下一张符箓仅能使用一次。

    又因制作符箓所需的炼器材料也价值不菲,因此一般的散修或是囊中羞涩的筑基修士,都不常持有此等宝物。

    一来是买不起。

    二来,是买不起一个备用之物。

    总的来说,就是穷。

    沈宣单手捏住符箓,体内运足法力。

    因为他老爹交代过,不许在这次宴会上吊儿郎当,倘若注入灵力不够,导致飞行符箓激发有误,凌空飞到一半掉了下来,就将他的宝皮割了,关进封锁灵力的小黑屋里,痛上十天半个月以作惩戒。

    沈宣为了自己的尊严,也不敢蜻蜓点水般灌注灵力。

    因此,这才运足法力,将灵力灌注进手中的符箓里,金黄色的符箓顿时毫光乍现,这是符箓激发完毕的标志。

    放下心的沈宣,将符箓收进怀中,双臂一摆,如惊鸿探海一般,从神威厅的梁上现身而出。

    一袭紧致修长的黑衣,配上描金细纹的裙带,伴随着一道潇洒的衣袂破空声,在连溪城一众宾客头顶划出一道神秘漆黑的遁光。

    眨眼间,这道淡黑色遁光便落到了神威厅的北首,在沈尊行面前停下。

    淡黑色遁光褪去,露出一位风流倜傥的少年。

    剑眉星目点墨画,神似山棱挽朝霞。

    “儿沈宣,拜见父亲!母亲!见过叔公!”

    随后起身,转向一众宾客,躬身施礼道:“见过诸位父老!愿祝我连溪城千年昌盛!万年繁荣!”

    这简单的几句,虽然是被沈尊行强行安排的稿子,但对于玉虎堂少主来说,念得体面大气一些,则是完全不在话下的。

    沈宣话音一落,神威厅内宾客无不欢舞沸腾,遥呼庆祝!

    沈宣毕竟也不是什么普通的炼气修士。

    他身具天灵根,是近百年以来,连溪城内最有希望进阶金丹期的明日之星,两位堂主的性命所系,沈尊银的压箱王牌,玉虎堂的继承人,连溪城的少主,百姓的神!

    见此场面的沈宣也得意地一笑。

    “还不是因为爷够帅!”

    眼见自己的亲儿子如今前途有望,沈尊行面上也浮现出了一丝骄傲和欣慰。

    但在此人声鼎沸之中,却有不少的异样眼光。

    那些前来祝贺的炼气修士,眼见沈少主的遁光,心中已然明了,那是飞行符箓。

    一种关键时候可以救命的东西,一种激发后可助自己遁行千里的宝物,如今被沈少主用来装了个逼,飞了二三百米,就无了。

    心中痛惜之余,也不免羡慕嫉妒恨起来。

    稍有些察言观色本事的宗门野修,也担心这位少主遭遇不测,会给他们自己的宗门惹上麻烦,都暗自决定,要离这位意气风发的少年远些。

    他的二叔,沈尊银,心中也隐隐发毛。

    一方面是担心,担心这样未经苦难的少年,倘或真的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真相,能否承受得住打击?

    万一一蹶不振,就此精神失常,那他翻身的这个机会,岂不是一下子就要变得十分渺茫?

    二来,却是怕他心理承受能力太好。

    若是听罢了那些往事,直接来一句“不是亲生的就不是吧,爱谁谁~”,那他十数年的筹谋,就真的完全化为乌有了。

    想到这里,沈尊银暗暗叹一口气,看来这位二世祖还得好好攻略一番才可。

    而那些商会馆舍的主事,有些城府深的,虽面上一样的热切,心中却早已腹诽起来。

    “未经世事,太稚嫩了......”

    “太年轻了些......唉......”

    “如此轻佻......”

    “也不知几位老堂主百年之后,这样的公子哥式的小人儿,能否扛得起玉虎堂?啧啧......”

    “他喜欢什么?送个美女能贿赂到他吗?能留个好印象吗?”

    “得想个办法探探口风,看看这位小少主将来上任堂主之位,会用些什么手段......唉......最烦心的就是这些挂牌宗门易主了,少不得要送些贵重礼品,这年头,生意难做啊!”

    而同样伫立在神威厅内的周淑影,望着沈宣的身形,不由自主地在嘴角挂起一抹羞笑。

    周淑影出身不算好,连溪城辖域内鸡鸣山的修仙者。

    鸡鸣山也只是连溪城内一处较小的灵脉,除了她的师父——灵鸾道人,是唯一一位筑基中期修士以外,整个鸡鸣山也就只有八位炼气期的同门了。

    这样的小宗门可以说几乎是遍地都是。

    仅连溪城就有两个,泰州府郡下又有七个连溪城这样的辖区,巴国境内则是更多。

    出身小宗门的炼气修士,基本上也就比凡人强上那么一点。

    不过好在她五岁时曾经和师父一起来过一次玉虎堂,当时正巧遇上同是孩童的沈宣,两人一见面就很开心。

    后来也是时常聚在一起玩闹,一起修行,算是缘分早定......

    转眼时光匆匆,如今沈宣十六岁,她也十五岁了,一个玉骨仙风,一个豆蔻年华。

    这般年纪,放在凡人身上,正是郎才女貌,花好月圆,可以......

    额……

    想到这里,周淑影立马缓过神来,稍稍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思,微微露出一点愁容。

    纵然是落花有意,尚不知流水心中是否有情......

    更何况,沈宣是玉虎堂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进阶金丹期指日可待。

    而她,若没有筑基丹的话,想要进阶筑基,还不知要蹉跎多少岁月,更遑论结成金丹,和意中人做什么神仙眷侣......

    就在沈宣讲完祝词后,沈尊行清了清嗓子,道:“如今犬子已达炼气瓶颈,我意亲去一趟泰州府郡,将筑基丹请下几颗,好助我儿早日筑基,余下的丹药,可由连溪城内其余到达炼气圆满的修士服用,为我连溪城多培养几名高阶修士。

    待我儿筑基完成,我以玉虎堂堂主身份,宣布整个连溪城的药馆义诊三个月,一切费用由玉虎堂承担,与民同庆,共舒时困!”

    此言一出,神威厅内又是一阵喝彩!

    义诊之事,本是每一处挂牌宗门选定后续继承人时,需要对辖区内做的一件善事。

    对于许多平民百姓来说,都是难得的机缘,有些病痛常年因财力不够得不到救治的,都能趁义诊期间,放心治疗,费用全免,着实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

    而医馆对此也是喜闻乐见的,这意味着可以清库存了。

    倒也不枉他们日常对玉虎堂的殷勤。

    待众人喝彩声渐退,便在各处玉虎堂炼气修士的带领下,重新归座,畅享宴席。

    而四位玉虎堂的核心人物,也下至一旁偏殿,为稍后诸位宾客前来敬酒做准备。

    虽说修者比凡人尊贵不知何许,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整个玉虎堂,甚至可以说整个巴国整个大陆,乃至整个人界,都需要靠凡人的劳作,完成最初始的经济运作,他们才能添砖加瓦。

    便以灵石为例,山野散修自然可以杀人越货般夺得灵石。

    但灵石资源最基本的流通,便要依靠大量凡人采集来各种炼器材料,并且参与到采矿、炼化、收集、运输、回收等等环节,每一处都是要真金白银投入进去的。

    没有课税,想撑起一个庞大的修真帝国,无异于纸上谈兵。

    更何况许多的低阶炼器工序,对凡品的材料需求更大,没有这些低阶的材料供给,高阶的材料自然也是无从谈起的。

    沈尊银见四人均都坐定,便想趁此机会,提出让沈宣跟着他这位叔公修炼几日,他好私下检验检验沈宣的斗法经验。

    毕竟沈宣筑基在即,离他计划成功的日子也不远了。

    若是这位二世祖还是笨手笨脚的,即便筑基成功,也只是个容量大一些的蓄灵池,毫无作用可言的。

    沈尊银躬了个身道:

    “兄长,长嫂,宣儿已经闭关成功,眼下筑基丹大概还需几日的流程才能拿到,不如这几日,让宣儿跟着我出去走走,在外面散散心?对他筑基时稳定心境,也有很大的帮助啊!”

    沈宣一听此言,大感兴奋,忙连声应道:“好啊好啊!”

    不料万萃云冷哼一声:

    “有什么可走的!若是这几日也闭关修行,说不定自己就突破筑基了,岂不是省下几颗筑基丹的靡费!”

    万萃云一向固执狠辣,沈尊银和小沈宣早知晓她的性子,但二人各怀心思,一个必须找空档安排计划,一个又着实想出去透透气,只好把目光转向沈尊行,希望他能说服万萃云。

    沈尊行看出了这叔侄二人的热切,便出言劝解道:

    “夫人,筑基并不急于这两三日,只管让他出去走走,有银弟照看,出不了什么岔子的。更何况,宣儿虽是天灵根,但自行突破仍然有一定风险,若是不凑巧失败了,少不得还要重修个一年半载,远没有服用筑基丹来的稳妥啊!”

    沈尊行自是知道该从何种角度去劝解的,只要是有利于沈宣早日结成金丹的事情,万萃云一般不会特别反对。

    果然,也不知是沈尊行号对了脉,还是万萃云近日指挥一众人手忙前忙后,大为满足。

    所幸她并没有再出言阻止,只是冷着脸,出了偏殿,接受众人的祝贺去了。

    其余三人见万萃云如此行动,均暗舒了一口气。

    沈尊行看向沈尊银,微微躬身道:“银弟,那宣儿就拜托你几日了。”

    沈尊银亦回礼道:“请兄长放心!”

    随后,与沈宣使了个眼色,那是他们一直以来的习惯。

    只要能出得玉虎堂的大门,他们便会专门寻一处僻静的地方,设下一个简单的阵法,然后在阵法内传授武艺之道。

    至于玉虎堂接下来的宾客宴请,以及沈宣抽空与周淑影寒暄几句的事,便不再赘述。

    只说第二日清晨,沈尊银与沈宣叔侄俩,御器飞行,来到连溪城一处边界地带。

    这里人烟稀少,四面环山,乱石遍地,甚少草木。

    是沈尊银这十几年来能找到的最合适的地方。

    沈宣是火属性的天灵根,所动用的灵咒法器,无不与火焰有关。

    虽说有阵法护持,沈尊银一个筑基修士也在照料,但也难保这些法术碰撞之时,会毁坏一些林木。

    毕竟一草一木,如今都算作是玉虎堂的私产,被这样烧没了,沈尊银也觉得可惜。

    二人停下遁光,沈宣倒是不十分情愿。

    “二叔,今日练习完毕,明日可否到城中游玩半日?我想去听曲儿了......”

    沈尊银见这二世祖如此不上心,轻叹一口气,道:

    “唉!宣儿,你想听曲儿,把戏班子召去玉虎堂就是了,让歌舞伎陪你彻夜不眠都行。只是这几日,是难得的修习外功的时间,你要如此虚度吗?”

    这种经典的人格控制话术,是沈尊银这十几年来专心钻研的一种门道。

    据说是某位研究人心的大师所著的学问。

    他年轻时游历四方,偶然接触到了这些东西,起初不以为意,后来直到自己的计划逐渐成型,他愈发感觉这门学问对自己的重要性。

    用它来影响控制沈宣这样一个不经世事的小孩儿,几乎是十拿九稳的事了。

    沈宣心中倒是有一股骨气在的,忙躬身道歉:

    “不......宣儿认真修习就是。”

    这主要归功于,他最重要的三位长辈,沈尊行,万萃云,沈尊银,素日里都常劝他努力修炼,以突破金丹境界为最重要的目标。

    把金丹修士描述的无比尊荣,把沈宣进阶金丹这件事,和玉虎堂光宗耀祖挂了钩。

    十几年来耳濡目染,早已内化成沈宣最重要的人生动力了。

    沈尊银轻点了点头。

    接着,沈尊银右手凭空托起一团淡蓝色的光华,光华闪耀一下后,显现出五面小旗,在他的掌心滴溜溜地转着。

    这五面小旗均都是蓝绿相间的颜色,其上绘制了一些奥妙的灵纹。

    这是帔光阵的阵旗。

    帔光阵本身只是一种低阶的防御阵法,只要修士到达了炼气五层左右,都能有足够的法力布阵。

    只是凭空布阵,需要消耗一定的灵石,也需要额外绘制阵法的阵眼,耗时不算短。

    若是有了阵旗,布阵便只是一瞬之间的事情了。

    沈尊银将阵旗托在手中,道:

    “宣儿,你已经是炼气顶阶的修士了,这布阵之事,今日就由你来做,我也借此看看你的法力深浅。”

    随后,右手一个反旋,将阵旗用一缕淡蓝色的灵气束紧,隔空送至沈宣面前。

    “是。”

    沈宣接过五面阵旗,他早已修习过阵旗阵法等基础的驱动法门,如今也算轻车熟路。

    接过阵旗,略略用灵气感知一下后,便将阵旗朝上空抛去。

    随后单手发出一道金红色的光芒,直冲阵旗而去。

    那五面阵旗被虹光罩住,立刻狂躁般在虹光中四下飞舞,眨眼间便向四面八方飞去。

    阵旗方一飞出金红色的光芒,便迎风见涨,瞬时便涨至一人多高!

    再凝神去看,五面阵旗便已稳稳地插在土石之上。

    随后,一阵蓝色光晕闪过,五面阵旗凭空消失,从阵旗处亮起一圈蓝色圆环,圆环一闪,便有一股坚硬如铁的能量向上方凝聚而去。

    顷刻之下,便罩住了方圆五里的场地。

    沈尊银在此刻,将左手遮在袖袍之下,暗暗捏了一个法决,将一缕神识寄附在阵法外围,为的是外围一旦发生什么情况,自己能尽快感知到。

    他侧首看了一眼沈宣,道:

    “宣儿,如今你我已经在阵法之中,还不祭出你的法器?目标是我,全力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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