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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往事

    还没到村委会前我就冷静了下来。现在和谁说都没用,把我的猜想告诉村长,只会引得他哈哈大笑,以为我这个记者又在脑洞大开。

    我换了个方向折回我的车里,坐在那里仔细地想着全部的来龙去脉。

    现在有四个在村民看来该死的人。

    第一个自然是我,我断了村里捞尸人的营生,报导一出,再也没有攀岩爱好者来这片山崖了。

    第二个是童老板,他开发了后山矿区,在我之后进一步断绝了捞尸行当的复苏。

    我们两个是第一级该死的人,也是村民最初简单粗暴的计划中就要杀的人。就如小鹿儿先前说的“原本我们想的没那么复杂,就是抽两个人,一个杀童老板,一个杀你”。

    但后来显然事情变得更复杂,也更周全了,他们用一个新案子引导出了张勤牛的旧案子,成功让童老板伏法。我不知道他们是否知晓汪磊的真实身份,但就算不知道,光凭张勤牛的案子也能让他死!这样就不用牺牲第二个村民来作案了。

    这个2.0版的计划就引出了后面第三和第四个该死的人。

    第三个是张采离,或者说是村里所有和童老板有染的女人(也许嫣红也在此列),她们中需要找出一个来做工具人,被抽签抽中的人杀害,以此来制造一个新案件。

    第四个是周大伟,他是个运气极糟的人。原本或许可死可不死,但抽签偏偏抽中了他!如果抽签抽中的是别人,大概就会在成功拉扯出童老板后再次翻供,以第三次开庭的说辞脱罪,但抽签恰好抽中的是周大伟,是村民们不想救的人,他将部分客流分给了前山,让村民可选择的肥羊大幅减少……于是就有了两位村民在法庭做假证的那一幕,成功地把他也一并送了进去!而周大伟至今都想不通,为什么跟原先说好的脱罪计划不一样了……

    真是一套完美的组合拳。我的介入让我成为了调查童老板的出头鸟,把童老板的仇怨完全引向我,让我们自相残杀。而原本1.0计划中会冒险的两位村民现在也不用冒险了,正好一并解决了两个次一等该死的人,真是皆大欢喜啊!

    从周大伟行凶的那一刻起,计划的齿轮就开始转动了。他号称有隐情,让小律师去找知名记者来听,却在见到梁洪后各种划水,因为梁洪不是他想见的人,他是在等我!在那之前去多少记者都没用,他会一直等到我的出现才开口说买凶的事。

    他如愿了,第二个出现的就是我,一切看起来都很顺利。

    五年前与我接触过的村民对我的性格也有所了解,我确实很难无视张家村的名字,因而如他们所愿地卷入其中……

    我一拳砸在方向盘上,咒骂着自己的愚蠢。

    此时车窗外的土路上,有几个村里的孩子正在折磨一只猫。想必他们都应该是村办小学的学生。在学校围墙内的时候,说不定他们也正襟端坐,像模像样地学习文化知识,但暑假让他们没了去处,重新融入了这些土田与山头。

    现在的他们才是原来的模样,好几个孩子都围着一只瘦骨嶙峋的猫,他们手拿削尖了的竹棒,故意不戳猫的要害,而在它身上的其他部位接二连三地戳出血来,继而雀跃欢呼。直到猫不堪剧痛,奋起咬了一只按压着它的手,那只手的主人尖叫一声,才如一声号令般引来了天罗地网般的尖锐竹棒,终于有一两根竹尖刺中了要害,结束了它的苦难。

    看到流了一地的血和内脏,小一些的孩子在欢笑,大一些的孩子在唾骂,但不久又归于了空虚和无聊,他们将尸体踢进路边的沟堑里,头也不回地去寻找下一个目标。

    我厌恶地别过头去,这些孩子也是这个村子的一部分,那些事他们有没有份?他们又都知晓多少?在对我的跟踪和尾随中有没有他们?

    如果不是我写了那篇报导,他们中的男孩也会顺利成长为身手了得的捞尸人,女孩则会嫁到临近村庄继续打理家务和农活,然后换回那边的姑娘嫁进来,继续生出这些虐猫的小崽子……

    我狠狠地踩了一脚油门,拖着翻滚的烟尘离开村子。

    我一路狂飙,用有史以来最短的时间回到省城,路上不停地想着老杨以前跟我说的话。他说农村里的那些事是不能用你城里人的眼光来看待和衡量的,他们有自己的价值体系,有着古老的情感连接,一种城里人根本无法想象诡异团结扎根在他们的意识中。

    所以染上了精致利己主义的我难道还要赞扬他们?还要钦佩他们公平抽签来冒险牺牲的精神?不对,这肯定不对!因为他们杀了人,而且——是杀了很多人!

    我没有回家,径直来到了报社,现在的我急需和老杨谈一谈。

    他一看到我的样子就知道我不对劲,他像个真正的老人那样弓身站起来,吃力地去关上门。

    等他泡好茶坐定后,我也安定好了心神,冷淡地说:“杨老师,那个时候你坚持让我改稿是错的。”

    他眯起眼睛,好像在进行多艰难的回忆一般,惨然地说道:“不那样写又有什么办法呢,老村长和村高官把一切罪责都扛下来了,司法上的定案就是我们应该报导的内容。”

    “但你知道其实不是这样的,不是老村长一个人干的。”

    “我知道,我知道……”

    他拉开左手边的第一个抽屉,拿出了一张发黄的报纸。原来他一直将报导放在手边翻看,就放在这么近的地方随时翻看。

    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上面写着什么,那一整个版面上,写着一桩惊天大案!

    五年前,我前往张家村调查那里频发的游客坠崖事件。即便那里的山崖再如何险峻,这么多次的坠崖也太过夸张了。毕竟选择去那里冒险的,好歹也都是有两把刷子的攀岩能手,怎会隔三差五的有人掉下去呢!

    我在村里第一次见到了老村长,他是土生土长的本村人,一脸山里人的褶子,根本看不出多少岁。他的普通话带着浓重的口音,和本村人说当地话时我更是一句也听不懂,但他总是朴实地笑着,是我印象中该有的老农的样子。

    他的笑或许是真诚的,因为直到死亡,他都没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他心安理得地引导着当地人赚那两千块捞尸费,也心安理得地——将活人推下悬崖。

    事故不是天天有,尸体也不是天天捞,即便省吃俭用,两千块钱也总有花完的时候。于是,他们第一次有了将活人推下去制造事故的念头。在老村长后来的招供中,一个落单的女大学生是第一个受害者。她一身反骨,非要摆脱景区里的家人,独自一人来后山“探险”,结果就被盯上了。这样消瘦的女娃娃,只要一个壮体力下去,就能直接背上来,是个轻松活计。

    自那以后,落单的游人和不知天高地厚的攀岩爱好者在村民眼里,就不再是人,而是“轻活”还是“重活”的衡量。

    村长说看到那个女大学生的父母哭得死去活来的时候,他没有动容,他只惦记着这对夫妻怎么只知道哭,哭了这么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来要答谢下崖背人的老乌头。还有这一单给了老乌头,喜猴子那一队怕要吃酸了,下回得分给喜猴子他们。还有独居的张勤牛,这个人饿死了也没人知道,千万不能在自己村子发生饿死人的事,必须在下半年里分他一回……

    村长一边看着她的父母痛苦哀嚎,一边在心里盘算着那操不完的心。

    有了第一次,当然就会有第二次,老村长在招供中明确说出了好几个。但我知道那不是全部,甚至那个女大学也不是第一个,甚至于,老村长也不是唯一的那个罪犯。

    村里捞尸活计的频度控制得很好,一开始并没有惹人怀疑,村民也是够温饱就好,毕竟干一票就能悠闲好几个月,也是划算的。

    直到——那个人从天而降。

    有一天,村里突然调来了一位村高官。据说这个人原是大城市里的干部,后来犯了事被折贬,但只要干得好,还能有翻身的机会。

    在一个穷山村里,怎样才能算干得好?那当然是把经济搞上去啰!

    这村高官和老村长可不一样,人家是见过世面的,知道互联网工具,知道新媒体平台,于是,网红攀岩地就应运而生了。

    在村高官的炒作下,原本守株待兔的营生又多了一剂灵药,在网络的炒作下,更多的攀岩爱好者和野外冒险者慕名而来。这下,肥羊还能挑挑拣拣了。要挑“轻活”,要挑家境好的“肥活”,要挑缺心眼的“呆活”……这下农家乐成了信息过滤的情报营。周大伟和其他在农家乐打工的村民会热情地与来客交谈,装作友善交好的样子,将他们的家世背景了解个清楚。这里面有钱人家的孩子、大城市里的孩子是头等货色,他们的父母不仅付捞尸费的时候眼睛也不眨一下,甚至良好的素养还会让他们对捞尸人感恩戴德,事后予以重谢。

    这一下,跌下山崖的人就越来越多了……

    这也是我踏入张家村的起点,一连串可疑的事故数字。

    当时很多同事都嘲笑我太敏感了,不就是险峻地区事故频发么,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我毅然决然地踏进了那个村子,被罪恶召唤得明明白白。

    老杨用懒散的眼光又扫了一遍报纸,他大概已经把每一行的每一个字都刻在了脑子里。他和五年前一样再一次问我:“你真的确定,那时候是全村人都参与了推人下崖?”

    当然,这种事情还能乱说吗!我清楚地知道,那个时候的村民,无论谁逮到合适的机会,就要果断动手,推人下崖。因为机会不等人,尤其是有些成群结队来的客人,遇到落单的机会可不多,所以无论谁撞见了,都要毫不犹豫地下手!

    但是东窗事发后,一方面老村长一个人把罪责担了下来,另一方面司法机构面对整村的嫌犯也确实不好处理,于是就以村长主谋,村高官协同辅助为结论,草草结案了。

    写稿子的时候,老杨再三嘱咐我不要自找麻烦,司法结论是什么就写什么。

    “杨老师,那个时候我听您的话妥协了,没有全部写出来。但现在,我后悔了。”

    “你后悔个屁!”老杨难得地爆了粗口,对我骂道:“你以为你写了就能发出来?和司法结论不一样的内容可以发?这几年的干饭都吃到屁眼里去了!”

    我知道他说得对,但此时的我,一腔怨怼无处发泄,正憋得慌。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面对我是真的心累了。

    报社大厅里的灯光开始逐一熄灭,又到了下班时间。老杨是一向准时下班的,我不再打扰他,起身告辞。临走前,我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杨老师,当年的真相您还与什么人说过吗?”

    他皱了皱眉反问我:“那些扑朔迷离的传闻难道不是你自己传出去的?我以为你不满改稿,自己去传扬了内情,好让多一点人知道。”

    “我没有。”

    老杨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一字一字咬着音节说道:“小张,对你的人身安全会造成隐患的事情,我是一概守口如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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