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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撕裂

    “小宝,小宝他真的还活着。”

    宣医师嚎啕大哭,声音听着又像是在笑,十分滑稽。

    众人都能理解他的情绪,并未做任何劝说,耐心等着。

    片刻之后宣常的哭笑声停住,石室中逐渐亮起白光,温和,仿佛附着在石壁、穹顶,乃至每一个人身上,看不见任何阴影。

    苏服白侧过身,避免看到他额头的印记。

    对面发出一声惊呼,显然是宣医师装回眼睛之后看到他双眼健全,和之前说的不同。

    “多谢苏神官,没有你的坚持,我不会喝下睡药,也就无法确定小宝是否真实存在。”

    深鞠一躬,脚步匆忙的走出石室。

    白光照出满地碎石,照出石壁、穹顶的坑坑洼洼,也照出那一段仿佛融蜡的甬道。

    直至此时宣常完全相信了,再无半点质疑。

    苏服白打断他低声的啜泣,“宣医师相信小宝还活着,为什么又突然质疑他的存在?”

    “如果一个人活着,他怎么会只有过去,只因我的喜悦而喜悦,只因我的悲伤而悲伤。我总是劝说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可时间久了怎能不怀疑?”

    听了他的话,苏服白对牧孝衡的所谓骗和戏又打消了几分质疑。

    “小宝……”

    宣医师哽咽哭泣,很快便止住哭声,自己劝慰自己,“我应该高兴,应该高兴的。”

    情绪渐渐舒缓。

    苏服白的脑海里重复着“骗”与“戏”,重复牧孝衡那段匪夷所思的话,抬头寻找,却不见牧孝衡的踪影。

    强烈的虚幻感再一次袭来。

    两个世界,相同与不同,在他的脑海中不断交织,撕裂,每一段匪夷所思的经历都在增强虚幻感,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

    不,是从他的意识中,从他身体的每一处,好像整个人要裂开,这种剥离撕裂的感觉实在痛苦。

    奇怪的是呓语并未发作,只是低声在耳边呢喃,传递毁灭的蛊惑。

    “苏神官,你不必对此感到惊讶不解,神骨是神秘而离奇的,与它相关,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只要我们不去质疑,就不会感受到痛苦。”

    宣医师叠起一块布遮住印记,含笑轻轻拍着他的肩膀,他并不知道苏服白痛苦的真正原因。

    “吉量神怜悯,小宝真的去了神国,终有一日我能和他团圆,父子二人再也不分开,他再也不会孤单了。”

    “苏神官不必纠结其他的事情,你现在也应该高兴,你来找我为方神官治疗,方神官已经安然无恙,再去想别的事情不过徒增烦恼。”

    “只要两位神官找到新死的尸体,我随时可以为方神官换掉这身破烂的皮肉,让他双目健全。”

    如果说此前是迫于无奈,现在的宣常就是迫不及待了,要不是怕苏服白不答应,他马上就把陈启文的眼珠子和皮肉换给方舀。

    宣常一拍脑门。

    “方神官,那颗眼珠子……”

    “就知道你家小宝,可算是想起我的事情了,”方舀低声的抱怨,连忙从怀里掏出眼珠子,“有爹心疼就是好。我爹娘不在这里,不然看见我这副模样也会心疼的。”

    活生生的人,就好像一台机器,眼珠子是上面的一颗螺丝,宣医师舞动铁片小刀,将“螺丝”拧紧,严丝合缝。

    黑洞洞的窟窿里被塞进去一颗圆溜溜的珠子,下一秒它便上下左右的转动,倒映着微弱的白光和道道人影,传递出喜悦、释然的情绪变化。

    一个死物很快就这么活过来。

    苏服白瞪眼看着,如此的不真实,虚幻感似是要将他撕裂开,分成实和虚两个部分。

    他怀疑自己是要精神分裂了,就像宣医师以为小宝还活着,所谓的看见小宝实际上是宣医师自己在扮演,是他的“戏”。

    自己会分裂出什么样的人格?

    宣医师是因为过于思念小宝,不肯接受他因自己剥离神骨的举动而消失,所以分裂出扮演小宝的人格。

    自己有什么无法接受的现实,或者过于强烈情绪?

    是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离开了父母,还是如影随形的虚幻感,或者耳畔的呓语,跗骨之蛆般的神骨?

    他不知道。

    又或许自己看到的这些本就是想象和扮演,否则怎么解释两个世界有那么多的相似之处,连语言文字都是完全相同的。

    “苏师弟……”

    挣脱方舀的搀扶,苏服白很难受,很痛苦,但是并不虚弱。

    “麻烦宣医师送我们出去。”

    他的痛苦不仅来源于自身,也受到环境的影响,温和的白光好像有某种强烈的破坏力,正不断侵蚀他的身体、意识。

    地上的每一块碎石,稍远处隐约可见的书页状打开的石门,陈启文忐忑不安的身影,甚至于雷猛脸上那两个黑洞洞的窟窿,都在撕裂他的身体,他的意识。

    他“看”到雷猛挖出自己的双眼,“看”到陈启文惊慌失措捏爆手中的两双眼珠,“看”到满地碎石如蜡烛融化,“看”到白光侵蚀人与物,一切又都变得透明。

    苏服白用力敲打脑袋,疼痛令虚幻感稍稍远离,可很快又一次将他吞噬,被迫一遍又一遍“观看”曾亲身经历或者耳闻的事情。

    其他人没有特殊的反应,可见诡异的事情只发生在自己身上。

    他隐约感觉和日记有关系,但是先前也写过日记,无论是来这个世界之前还是之后,都写过,并无任何异常。

    离开!

    或许离开山洞特殊的环境会好一些。

    宣常没有任何理由挽留。

    苏服白扶着脑袋坐在独轮车上,方舀紧跟其后,另一侧车斗里放着杂粮饼,坐不了人。

    阳光照在身上,有些恍惚,好像过去了很久,久到记忆都有些模糊,忘记来这里干什么,也不知道接下来要去哪里。

    “两位神官,我们就此别过。这些人,等离开山林就将生死契的文书还给他们,让他们离开。”

    陈启文神色慌张,他比苏服白更不愿在山洞久留,雷猛脸上那两个黑窟窿,多看一眼都心惊胆颤。

    徐明哲被另外两名护卫搀扶着,神情憔悴,目光飘忽不定,时笑时哭,时而高呼“我要当神官了,我要入神国了”。

    苏服白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似乎是自己的错,又似乎不是,这种混乱进一步强化了撕裂身体和意识的虚幻感。

    他含糊的应了一声,独轮车快速往前去。

    “苏师弟你慢点,我的两条腿可比不过车轮子。”

    方舀叫嚷着,连忙追上去,从另一侧车斗拿走一包杂粮饼,胡乱的往嘴里塞,边跑边吃。

    命是首要的,其次就是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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