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死而不已（五）

    尽管没能得手，但白一清此刻没有不甘的空闲，星化结束，陷入虚弱的他注意力全都放在这些高速砸来的荚仓虫之上。

    而就在这个空隙间，脱离危机的中枢单元也已经悄然来到了一清的身侧，在年轻战士发现它的那一刻，刺出了自己最后一根触须。

    带着巨大的冲击力，这根触须从上方凶狠的刺下，而白色战士也随着这种势头，从云端被击落到地面，在街道上砸出一个不大不小的凹陷。

    黯淡的护盾没能挡下这一击，触须从左肩胛骨的位置穿过青年的身体，深深地扎进地面之中，白一清躺在坑里，双手抓住触须，想要将其拔出来，但中枢单元却牢牢地将他钉在地面上。

    视线沿着触须延伸到末端，中枢单元漂浮在白一清的上方，那枯瘦的躯干已经十分残破，好像被大火烧过的柳树一般，那些被斩断的触须，也迟迟没有再生的迹象，看起来，中枢单元也已经快到极限。

    然而它还是可以散发出一种，胜券在握，不可动摇的气场，明明像根柳条般纤细，却比山岳还不可撼动地压在白一清身上，让他动弹不得。

    在中枢单元的背后，荚仓虫与大气摩擦产生的火光拖曳出一条条肉眼可见的轨迹，犹如又一场火雨一般，落向这片还未从焚烧中复苏过来的大地，而这一次，似乎没有人再能抵挡。

    “看到了吗，交织之秽，无论你使出什么招数，无论你有多么顽固，你的挣扎都是徒劳的，污秽的抵抗毫无意义！”恶意，轻蔑，还有几分自得夹杂在一起，形成一种狂傲的声响，像一个阴谋得逞的反派一样，宣告着自己的胜利。

    而白一清还在被触须钉在地面上，每分每秒都在被疼痛折磨着神经，疲惫也像是铅块一般束缚着他的身体，但看到在火雨中挺立的中枢单元，大脑还是飞速的运转起来，思考着还有什么致胜的方法。

    “一清，看看这个。”银古也没有继续沉默，只有白一清看得到的虚像，出现在他的身旁，同时，一段段影像，通过意识网络，传达到青年的脑海中。

    倒塌的大楼下，几个满身纹身，皮肤黝黑的小伙正举着电磁枪和面前的噬虫激烈战斗着，这是白一清在新约克有过一面之缘的哈利姆帮，他们的老大不知什么时候从精神病院出来，回到了一起。

    他们现在没有半点黑帮的样子，奋力的拦住冲向他们的虫群，不让它们接近自己和身后逃难的人群，就像一群热血的战士一般，为首的哈利姆更是反向朝着虫群冲锋，以至于身边的伙伴不得不拦着他点。

    曾经试图抢劫一清的干部骂骂咧咧的，哈利姆则是神情亢奋的说着什么，干部又突然笑了起来，那是一种没想到自己如今还会做这种事的笑容，接着，他就带着这种笑容，继续投入战斗。

    一望无际的雪原之中，密密麻麻的虫群染黑了洁白的雪地，同盟军正在此激斗，在这些英勇的战士中有两个拉西亚士兵。

    老兵样子的士官长正神情严肃的战斗，有着红色头发的年轻士兵似乎十分兴奋，嘴上不停碎碎念，时不时会被身边的长官训斥几声。

    而和他们一起战斗的，则是来自不同国家的同盟战士，大家结成一支团结的队伍，依托犹如一条巨大黑龙一般的装甲列车沿着铁轨和身前的虫潮不断作战，而他们的身后同样是来自不同国家的普通民众。

    避难区失陷，他们不得不这样随着装甲列车转移，车上装不下的人，还要徒步行走，语言不同的人们互相扶持，一同顶着严寒，朝着未知的前方，继续前进，为了能一同坚持到最后的时刻。

    同样广阔的草原上，天上还在不断落下荚仓虫的火雨，万力大巴车却依旧在这样的情况下疾驰，其中一辆上，有那几位白一清在拉哥安见到的，被人设计当做诱饵，险些殒命的孩子，他们现在正和其他在同一个救助机构的孩子们在一辆车上。

    灾难的景象蛮横的闯入孩子们幼小的心灵中，让这些孩童止不住的发抖，甚至大哭，而老师们也人人自危，不知道如何安慰这些孩子；这个时候，那个叫做艾可的小女孩，突然站了起来，开始大声唱起以前在科瑞兹先生那学到的歌。

    清澈的歌声回荡在车内，然后像是山林中鸟鸣一般，越来越多的歌声加入其中，孩子们纷纷加入这场合唱，歌声为孩子们注入勇气，停止了哭泣，大人们也振作起来，来到孩子们身边，一同面对这场浩劫。

    不止这些，白一清还看到，一位战士挡在一位母亲和一对男孩女孩面前，和扑上来的噬虫战斗；看到刘卫星大叔和同盟士兵一同，保护自己的家人；看到洛轻云和民兵们朝着涌来的虫群开火，后面是为她大声加油，看起来已经恢复精神的依然小姑娘。

    看到同盟战士们挡在民众面前，寸步不让，在远处就用武器开火，到近处，就用血肉之躯阻拦，用他们的意志铸就一道坚如钢铁的墙壁。

    看到巨象坦克被堡垒虫砸烂，却依旧不断加速将其顶在山壁上，让同伴们对着自己和敌人开火，在爆炸中绽放出最耀眼的光辉。

    看到弹尽粮绝的战机，义无反顾的冲向想要降落在平民区的巨猎虫，飞行员在撞击之前跳伞，面无惧色的直视着朝他张开血盆大口的翼虫。

    看到冒着浓烟的运输机，勉力的降落在海上的海上要塞舰之上，舰船上的士兵们则奋力剿灭追击而来的噬虫，接收运输机带来的民众。

    年轻战士又把目光越过中枢单元，越过云层，越过天空，来到浩瀚的宇宙，他同样看到了那些永远留在这里的伟大战士。

    “大家都和你在一起战斗，一清。”银古发出饱含敬意的声音，他无法和白一清一同对敌，但他觉得，这些画面，对年轻战士的帮助同样巨大。

    “我也是。”而他同样也会和一清一起，战斗到最后，不管迎来什么样的结果，都不会后悔，选择了一清。

    “你小看我了，银古，这种程度，还不够让我泄气呢，”尽管时刻被伤口带来的疼痛折磨神经，白一清还是在面罩下露出了有些勉强的笑容，“不过，还是谢谢你了。”但他也同样感受到了，这些战斗的场景为他注入的力量。

    “唯一意志！”白一清不顾撕扯伤口的疼痛，大声的吼叫出来，“你说过，即使我把中枢单元打倒，你也会继续不断派出下一批来，直到将我们摧毁对吧。”

    中枢单元没有回话，依旧傲然的飘浮在空中，像是在冷冷的看着被钉在地上，已是强弩之末的白色战士。

    “现在，这句话也还给你！即使我死了，人类也不会停止反抗，即使人类消亡了，宇宙中的文明也不会停下；直到你被彻底消灭的那天，我们都会战斗到底，死而不已！”

    话音刚落，白一清就骤然发力，这次不再是想要拔出触须，反而是拉动触须，将中枢单元的躯体从天上拽下来，而另一只手则想要亮出光刃，刺向迎面而来的敌人。

    中枢单元察觉到一清的意图，连忙想要收回触须，这扯动了青年被刺穿的伤口，即使有着再强韧的意志，一清也不免倒吸一口凉气，光刃没有如自己所想的出现，但最后一刻，年轻战士还是挥出一拳，结结实实的落在即将脱身的中枢单元身上。

    枯瘦的躯干倒飞而出，一道裂纹在躯干上出现，蔓延，然后好像突破了临界点一般，中枢单元身体的碎片开始不断脱落，洒在地上，即使它调整好态势，重新站定之后，躯体也依旧持续着崩解。

    白一清则大口喘着粗气，右手捂住还在滴血的左肩，痛感虽然依旧强烈，不过比起对战素体时那种宛如把人撕裂的疼痛来说，这种程度已经不在话下。

    “愚蠢的想法，造物已经被毁灭，杂秽马上就要尽数被枝末扫除，孤立无援的情况下，你这样的挣扎，又有什么意义，最多不过摧毁这具中枢单元后，目睹杂秽最后的毁灭而已。”

    带有浓郁恶意的声音，尖细而又恶毒，仿佛是刻意为刚刚的一击而做出的诅咒。

    白一清没有回话，修复破损的战甲，治愈表面的创口，凝聚能量，全心全意的投入到眼前的中枢单元之上。

    一旁的银古注意到了一清的变化，年轻战士的心能等级正以不需要仪器也可以感受到的速度快速提升中，就好像，当年他决心要消灭所有噬虫那时一样。

    “唯一意志，战斗还没完呢。”银古注视着中枢单元，带着对一清的信心，以及中枢单元并不知晓的希望，默默地想道，静候中枢单元的败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