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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落水

    淮历三年春,尧州治所济城。

    县学书院外一棵老歪脖子树下,满池莲头刚刚冒出粉嫩新芽,立于蒲扇般莲叶之上,春风拂过,偶尔滴落几滴晶莹剔透的露珠,煞是惹眼。

    池塘边堤岸上盖了一层绿油油的青草。一个少年正趴在青草上向一个莲头吃力的伸手。

    每年春天,少年都会来这个池塘采几只好看的莲头,然后拿回去放在瓶子里,待莲头盛开,母亲就会一手抚着少年的头,露出慈祥的笑意,说一声:“穆儿真是孝顺的孩子,,,”

    尽管很努力,但少年的手离莲头还是差了一点点,少年又挪动了身体,将半个身体悬空到水面上,努力平衡着身形,终于抓住了那莲头。

    突然,“哗啦”一声响,绿油油的堤岸竟然瞬间垮塌,那瘦弱的少年一头栽进水中,水面上泛起几个大大的水泡,好深的水,,,

    落水的少年叫秦晓穆,十六岁左右的样子,平日里总爱举着个纸糊的风车沿一条巷子从东跑到西,或者从西跑到东,见风车转动的飞快,就会冲着路人露出一排白里泛黄的牙齿,路人也会笑一笑,或者摇摇头叹息一声。

    秦晓穆平日里虽有些痴傻,却是在漳水河边长大,也能扑腾几下,一个池塘不至于淹死他。

    就在少年想本能的游上来时,朝下的头和手却被一张细网粘住,更坑人的是细网上竟还有钩刺,越是扑腾越是被那细网包裹起来,一时间竟也无法挣脱,露出两只溅起大片水花的脚丫子。

    此时正直下午时分,池塘里的动静惊扰了散学贪玩的几个半大孩童,人群里传来一声嘶吼“有人落水了,,,”

    孩童们趴在书院转角处吃起瓜来,却没有一人上前援手,唉,一群熊孩子,竟是眼睁睁看着落水少年扑腾!

    片刻功夫,那露出水面的脚丫子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小,落水的秦晓穆明显已力竭。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从转角处闪过,“噗通”一声响,在池面溅起一道大大的水花,总算有人还有一点爱心。

    入水救人的少年使出吃奶的力气,摇晃着稍显单薄的身体,拖死狗一般将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从池塘里拖上岸来,嘴里不忘喊道:“哎,你们怎么,,,怎么不救人啊,,,”。

    眼看着一群惊慌失措的背影消失在书院转角处,少年大口喘着粗气,眉宇间露出复杂的情绪:“真是岂有此理!公子,公子,你怎么样了?”

    那团黑影没有作出任何回应,仍然保持着一副死狗模样,端的生死未卜。

    “来人啊,快来人啊,救命啊,,,”大概是早已散学,四周没有回应,“扑凌凌”,仅仅惊飞几只受惊的呆鸟。

    救人的少年十四五岁模样,此时跌坐在大树下,稍显凌乱的发丝上,水滴顺着一身青衫流淌下来,白净面庞上灵动的大眼睛涌出焦急神色。

    只见他迅速起身清理着包裹在秦晓穆身上的渔网和钩子,费了好大劲才清理完,弄得秦晓穆衣衫褴褛。

    少年用手探了探秦晓穆的鼻息,对方气若游丝,当下大惊失色,赶快将他移到路边一块条石上,使条石横于胸腹间,然后按压腰部,对方立刻吐出一大滩水。

    刚才情急下跳入池塘救人,已经耗尽体力,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稍歇后少年只得强打精神,背起秦晓穆跌跌撞撞往东大街济世堂而去,,,

    济世堂坐落在济城东,与县学书院仅一街相隔,饶是如此,到得济世堂时,夕阳只剩下了半张脸,匆匆放下秦晓穆,少年竟也累得瘫坐地上。

    钟大夫单手把脉,另一只枯手不时悠然捋着山羊胡子沉思。

    一旁的少年看着病榻上的人,从蓬乱的发丝中搜出小半张脸,面色惨白,毫无灵气,微厚的嘴唇更显一副呆滞的样子,满身湿气,衣衫不整,跟街头的叫花子没有多少分别!

    看到这张脸,救人少年还是微微吃惊:竟然是他!

    虽不知姓甚名谁,但时常见这家伙伏在书院院墙头上张望,痴痴的听着院内郎朗的读书声,然后露出一脸复杂的表情,每当有走神的学子透过窗户看过来,这家伙总是咧开嘴露出一口暗黄的牙,,,

    “所幸送得及时,饶是晚上半个时辰,恐怕这条小命便要交代了!这小子,怎生弄成这副模样?”

    “晚生看见这位公子跌落水塘,以致如此!”

    “哎,这小子虽有些痴傻,却敦厚仁孝,常来老朽这里为母亲抓药,不想今日险些闹出人命,待我为他行针提气,再配上一副调理内息的方子,安养几日,当无大碍,你将他衣衫解开!”钟大夫一边从柜子里取针一边闲聊。

    少年愣了一下,毛手毛脚的拉开秦晓穆黒衫,露出一副古铜色的身板,令人惊讶的是秦晓穆身上竟有几条血痕,想来是在水里被渔网割伤所致。

    少年亲自下水救的人,当时情急不及细想,现在回想起来心里顿时涌出一阵疑惑:那堤岸上经常有人行走,怎会突然塌了,水里刚好还有细网和钩刺,极不合情理,要不是自己水性了得,只怕也很难救人???

    钟大夫行针一个时辰后,秦晓穆已经变成刺猬,身上插满银针,天色也渐渐暗下来,见那少年仍旧面色发白,毫无苏醒征兆,钟大夫皱起眉头说道:“这小子情况还有些堪忧,今晚恐怕还得行两次针,烦劳你去告知他家人过来吧!”

    钟大夫的话让救人少年大感为难,因两年前两国交战,这县学书院开办起来也只有大半年光景,这落水之人家在哪里又有谁知道。

    钟大夫见他有为难之色,问道:“怎么,公子有何难处?”

    “先生有所不知,晚生不知道他家在何处,既如此,就由晚生照料一二。”少年看他可伶,想着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吧!

    “如此甚好,那得好生照料,我去煎药,劳烦公子照看。”钟大夫听了也是一愣,说着转身拿来油灯点上自顾出了房间,不一会儿,院子里飘来一阵浓浓的药味。

    少年凑近火炉烘烤衣衫,双手托腮坐在榻前,寻思今晚看来只能晚回家了,只怕要被母亲好一阵数落,,,

    直到子时初,钟大夫给秦晓穆灌了两次药,又行了一次针,折腾到半夜才见那公子面色逐渐红润起来,只是还没有醒来,钟大夫独自回房歇息去了,却将这半死之人留给了无辜的好心少年。

    虽已开春,济城仍旧寒气逼人,苏轻越就着炉中炭火,伏在榻边沉沉睡去。

    ,,,,,,

    病榻上昏睡的秦晓穆却魂游天际,睡梦中脑洞大开,一幅幅画面是那样清晰:

    那是另外一个世界,遍布钢筋水泥森林,漫天雪花飘飞,落在路灯下静默的汽车顶上,喧嚣的城市只有寒冷的夜色里才难得有几分寂静。

    一个也叫秦晓穆的男人,政大法医专业毕业后,分配到一个小县城警局当了法医,一晃已过而立之年。

    紧急的手机铃声将他惊醒,也吵醒了身边的妻子,妻子一如既往的埋怨:“哼,又是大半夜的,,,”

    秦晓穆接完值班室电话,换上一身警用制式冬服大衣,手里提个灰白色大箱子就要出门,身后传来妻子的声音:“你一个破警+察,家里家里不管,孩子孩子顾不上,钱钱挣不着,当初真是瞎了眼,怎么嫁给了你,,,呜呜,,,你出去最好死外边,,,呜呜,,,”

    秦晓穆已习惯了这样的状况,只敢惨淡一笑快步向房门走去,省得答话惹火烧身,身后还是飞来一个枕头顺着肩膀滑落。

    一艘船沿江而行,到案发地点还需要1个多小时。

    秦晓穆见两名同事裹紧大衣靠在舱内补瞌睡,干脆走出船舱立在船头,点上一根烟,借着灯光独自看江水被船舷分割开来,这时才发现从家里出来心里居然轻松了许多。

    “轰隆隆”,陡然间一声巨响伴着火光,船身爆炸形成的气浪将秦晓穆掀出船头,如一只中箭的猎豹,瞬间被江水淹没。

    秦晓穆身子仿佛散架一般,内脏也被突如其来的爆炸损伤,口鼻里的血混着江水,整个身体随旋涡朝黑洞里坠去。

    所有的往事涌上来,电影般闪过,生活是怎么了,愣是过成了自己讨厌的样子,如果有来生,,,四肢渐渐麻木,全身开始僵硬!

    ,,,,,,

    病榻上的秦晓穆打了一个激灵,发现僵硬的身体稍有缓和,张开眼睛,视线有些模糊,分不清究竟是水里还是天国。

    画面渐渐清晰,看到古朴房间里那盏黄豆大的灯火,思绪倒转,不对,好像是掉江里了,头好疼!

    慢慢将凌乱的记忆梳理一遍,仿佛时光已穿梭千年,那些无法磨灭的过往刀刻一般,挥之不去,脑海中竟有了两段决然不同的记忆。此时,矛盾、惊诧、诡异、不甘、愤怒,,,“咳咳,,,咳咳,,,”

    “你终于醒了!感觉怎么样?”一个声音来自视线死角。

    秦晓穆还没有完全消化意识中的信息,却被一个声音打断,惊诧的循声望去:“你是谁,我怎么在这里?”

    不等眼前的少年答话,秦晓穆眉目一动,似乎想起莲池的事,接着说道“哦,想起来了,掉水里了!那应该就是公子救了我吧,救命之恩,不知如何报答!我给你磕个头吧!”说着秦晓穆就要起身行大礼。

    那少年利落的挑了挑灯芯,正俯身从地上捡起几块木炭准备架在火炉上,却见秦晓穆真要起身磕头,莞尔一笑,“你别动,,,谁要你磕,,,”

    苏轻越话音未落,因起得急,脚下踩到了一根圆木,身体一个踉跄,油灯打翻在地,整个人无法控制的扑向小床上的秦晓穆,黑暗里发出一声惊呼:“啊,,,”

    秦晓穆只觉昏暗中一个人影扑来,情急下双手本能的举到胸前

    “啊,,,”又一声尖叫,随后是一阵鸡飞狗跳,再后来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奔出小屋,中间还有铜盆掉落的脆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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