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读网 > 玄幻奇幻 > 莽原之境 > 第三章 逃跑

第三章 逃跑

    从小的养尊处优,没经过风霜的昭霜王,在慌乱的局面下,受到惊吓,像一块黏腻的糯米瘫软在地,看着车山绿色的眼睛,一股温热的水流从他两腿之间倾泻而下,冲淡了侵袭在石板上的血液。他们家世袭御马城的领地。到他已是第十五代御马城王。

    御马城是临近天阳国西境边陲的小城。群山环绕,仿佛与世隔绝。阳安泰不止一次的跟他说过血狼的事情,翻越蝠头山往西,在荡风屿上的小渔村内,接连有人死去,全是血狼所为。看来黑暗真的逼近了。

    那有什么呢。昭霜王把双唇朝怀中侍女娇嫩的脸蛋上贴去,他沉迷酒色,脸上显出与二十岁的年纪不相符的衰老与沧桑。“不过都是骗人的罢了。”他不止一次听到各种怪谈,食人花,白骨鱼,安魂树,跟往常一样,都是坊间传闻。时间久了一切都会平息。乡下人无知没见过世面,常常发散不该有的想象力吓唬自己。

    然而,他听到越来越多关于血狼和狼兵的消息。他的边境守卫队和巡逻队正在被一点点的瓦解。虽然也杀掉将近五只血狼,但更多因恐惧溃散的逃兵为了躲避法律的惩罚,在城内外靠抢劫度日。原本稳定的城池,因此人心惶惶。

    这并不影响他寻欢作乐的生活。直到一天夜里,阳安泰把一只血狼带到他的面前。那只血狼面目凶狠,前爪利刃一般深深嵌入殿内存在上千年的石板。他颈下胸前那撮艳丽的血红色毛发,夺去了所有人注意力。

    “昭霜王殿下。”阳安泰鞠躬说道,“狼兵副头领车山求见。”

    坐在大殿上的人面如土色,靠在点燃的火炉旁取暖,缓解双手因恐惧带来的僵硬。在血狼凶冰霜眼神的攫取下,他木讷的点头。

    身高将近两米,一身蔚蓝皮肤的车山,从殿外缓缓走入。时值寒冬,随着他的脚步,被裹挟进来的风雪,犹如一把把冰锥,刺入每个人的骨头,连在纯金铸成的炉子中的炭火,也停止燃烧,不敢轻举妄动。他处在黑暗中,仿佛所有光芒都要止步于他眼前。

    “殿下。”出人预料,他半鞠躬,对王座上的人说,“我是来请求您的原谅。”

    没等昭霜王回答,蓝皮肤的车山阴沉的说道,“我们初到此地,伤了一些百姓。但现在已经约束好了部下,并且愿意隔绝在荡风屿,与御马城共同相处。”他把一块美玉放入血狼嘴中,轻抚狼耳,使他衔给高坐在王座上的昭霜王,“以此玉为誓。”

    待他走后许久,昭霜王才在熊熊的炉火前回过神来。少了血狼和那个蓝皮肤的怪物,大殿内又归于往日的空旷。他从没去过荡风屿,甚至不曾踏出御马城半步。这块由他统治的疆土,仿佛跟他并无半点瓜葛。夜色深沉,黑色的帷幕在他眼前徐徐拉开,他只觉得眼前的侍女个个昏昏欲睡,自己仿佛置身于黑色的监牢当中。

    “我马上救起笔写求救信。命人星夜兼程送去奉神城。”阳安泰分担昭霜王的忧愁。

    然而王座上的那人已沉沉睡去,仿佛并没发生任何事情。

    “什么小杂种?”车山把一只脚重重的踩在昭霜王的脖子上,眼神中透出冰蓝色的火焰。“蝠头山上的小杂种。”

    生于深宫,长于深宫的昭霜王甚至不知道蝠头山在哪。他喘不过起来,脸上青筋暴露,如一条条隆起的山脉。他费力的伸手从怀中取出那块用于起誓的玉块,举起放在他和车山的实现中间。

    不想高大的狼兵,没多看他一眼,随手一挥,斩破长风的剑轻轻一划,便把他举着玉块的左手,从手腕处砍下。殷红的鲜血染红了碧绿的玉块,惨叫声在审判台上回荡。台下依旧乱作一团,嘈杂的混乱声被狂风裹挟成解不开的乱麻,其余狼兵仍旧肆无忌惮的杀害手无寸铁的百姓。

    “快走,商陆。”裕文关切的喊道。

    在这杂乱的场合下,裕文凭借手腕的柔韧性,从捆绑着的绳索中挣脱。他把商陆解开,跨步要走。不曾想,商陆转身去给蝎尾松绑。这焦急的一声,传到了车山的耳朵,他正是为此而来。用力踢开脚下因疼痛昏死过去的昭霜王,回头正好与商陆对视。

    从他的眼中,商陆看到他们对父亲丹承折磨的手段。怒火中烧,在地上捡起一把长剑,拿衣袖擦拭,双手持剑,朝车山冲去。

    利刃划破长空。双剑相碰,一股股寒风扑面而来。无论商陆如何进攻,车山总能轻易化解。他逐渐体力不支,大口喘着粗气。此时的车山,仿佛一只静待时机的雄鹰,看准时机,朝商陆腋下刺去。

    惨叫声随之而来。那把青蓝色的剑从商陆手中掉落。鲜血从他腋下流出,顺着胳膊,从指尖滴落在剑身。鲜血如火焰一般燃烧,使他再无一战之力。

    裕文瘦弱的身躯,无力搀扶商陆离开,只能让商陆靠着他不至于倒下。车山提着长剑逐渐逼近。一声雕鸣刺破长空。藏风俯冲下来,用翅膀拍打着车山。白雕虽然身躯庞大,但行动敏捷,在人群上空来回穿梭,扰乱着巨人车山的行动。

    就在这时,远处御马道上烟尘四起。沉闷的轰隆声在城内扩散,远如滚雷逐渐逼近,越来越响。公孙启赶着一大群马过来。御马城的百姓从小练习马术,对于驾驭马匹,他们再熟悉不过,趁机扼住缰绳,翻身上马。在马匹四下冲撞下,审判台下的狼兵连同血狼,被冲散至各个角落。城内百姓得以安全逃离。

    马近人至,倏忽间,公孙启已到车山面前。他挥剑挡下利刃的进攻,一把抱起商陆,拍马绝尘而去。

    直至城外的十里亭旁,再没有一丝扰乱,他才勒马停下,查看商陆的伤口。剑伤不是很深,但流血不止。他看向商陆发白的脸色,眉宇间有几分丹承的风采。从口袋拿出一粒药丸,借助怀中的藏酒给商陆服下。

    不一会儿,失血过多的孩子醒来,看到自己的师傅公孙启,他并不觉得意外,语气虚弱,开口问道,“我父亲在哪。”

    “死了。”公孙启毫无波澜的说道,他望向远方,有些好奇,“为什么会问到他?”

    “我从那人的眼中看到的。”他气若游丝,眼神里满是无助和悲伤。

    不远处的石桥上,追来一队狼兵。虽然相隔有一段距离,血狼身上的腥臊味,随着晚风飘散开来。笼罩在浓雾当中似的,周围的一切笼罩在这股腥臊味中。他们虽然是半人半兽,但训练有素,格外安静,不多发出声响。倘若不是这股特殊的气味,很难发现这伙庞然大物在有序的排查搜索着每一寸土地。

    公孙启扶起商陆,挥掌朝马肚拍下重重一掌。高头大马吃疼,立马踢着脚一溜烟儿朝南跑去。这动静引走了正在搜寻的狼兵。他们俩得以脱身,踉踉跄跄的朝树林中走去。只是商陆腋下吃疼,走的格外缓慢。

    天色渐晚,月亮在天空中挂起。公孙启边走边用酒浸润肠胃,时间一长,他走起路来跟商陆一样,明显气力不足。好在没走多远,他们在桃林中遇到一户人家。夜色虽晚,在皎洁的月光下,依稀能看到满树桃花绽放,犹如一滴滴朵殷红的血液挂在枝头。

    “有人在吗?”公孙启轻敲糊了纸的篱笆门。

    “你们是?”开门的老头须发尽白,在煤油灯微弱光线的映照下,能看出他身体还算硬朗。只是有些驼背,褐色的眼珠映着烛影,炯炯有神。

    “我和我的侄子想在这留宿一宿。”敲门的人诚恳道,跟开门老人说了两人名姓,“他打猎受伤,被野猪撞到,磕在了石头上。”

    老人开门把两人迎进屋内,“不是在这打的猎吧。我好长时间没见到过野猪了。”

    “蝠头山。”公孙启搪塞。

    “蝠头山?”突兀的声音从微弱的烛光中回应,接着从内屋走出一个面色黢黑的孩子,他身材健壮,略显矮小,两只强壮的胳膊在赤裸上身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耀眼。

    “这是我的孙子,迟元。”老人面向光影中的那人,回转身来,“你们俩称呼我为赵老汉就行。”

    商陆点头,他依旧觉得腋下疼痛。公孙启对迟元发问,“你知道那里出了什么事?”

    “不知道,只是蝠头山这几个月一直都不太平。”靠狩猎为生的迟元皱紧眉头,在他懂得森林里鸠占鹊巢这一现象时,就已经是把捕猎好手。他的父亲亦死于山林葬于山林。“今天还着火了呢。”

    “是哪?”商陆紧张,顾不得身上的疼痛。

    “山顶上的几间草屋。”一丝胆怯从那张油光黢黑的脸上浮现,“我看到好多狼,还有蓝皮肤的人。地上也死了不少人。幸亏我当时在大树上躲着,没被他们发现。”

    “你有没有看见……”商陆想询问父亲的下落,兴许他在药田没回来。他刚开口,公孙启打断说道,“赵老爹,你这里有没有止血止痛的药。”他努嘴看向商陆,“给这孩子敷上。,免得他因为这点伤,以后胳膊抬不起来。无知的孩子连生活的皮毛都没学,哪怕是吃饭都能把自己弄一身伤痕。”

    “猎户从来不缺这个。”花白头发的老人走进内屋,随即传来从箱子中翻找杂物的声音。

    “你不用担心。”迟元看着商陆惨白的脸,把灯光靠向胸膛,一堆杂乱,深浅不一的沟壑显现出来,他指向靠近脖颈的一条,“这是被黑熊抓的。这一条更深,离近看还有齿痕,是被幼虎咬的。这一条呢。”他哈哈大笑,手中的灯烛跟着颤抖,带着山村人的粗犷,“是他娘的天太冷,不小心从树上摔下来,石块割的。想靠打猎生活,得时刻注意,有的是比野猪危险,更能要你命的的东西。你这是小伤,过两天就好。”

    商陆点头,等赵老汉拿药给他包扎完伤口,他的脸逐渐恢复血色。大病初愈似的,整个人放松身心,从这静谧的夜中,感受到独特的舒适。一股肉香飘来,赵老汉在锅里煮的牦牛肉熟了。紧实多汁的牛肉,让人为之垂涎三尺。

    “你不喝酒?”迟元对早上猎来的这头牦牛格外满意,面前鲜美的小块牛腿,加上洋葱和辣椒,是他半个月来最丰盛的一餐。他缓慢的咀嚼着,完全忘掉了从蝠头山往回搬牦牛的劳累。他拿起商陆面前的空杯子,往里倒满黄酒,放回远处,挥动双手,拿袖子擦干洒在桌面上的酒液,放在鼻下浅嗅,“来来来,兄弟。一块喝两杯。”

    从没喝过酒的商陆看向公孙启。

    “怎么,喝点酒也要看别人脸色。”他跟商陆年纪相仿,经常在外风餐露宿的生活,让他很少在乎其他人的感受,在他眼中,面前这个不敢喝酒的孩子不过是从树上掉下来的雏鸟,只会叽叽喳喳的惨叫,“怪不得一点小伤就让你变成这样。”他用手扶着额头,摆出痛苦的样子。

    父亲丹承从不允许他喝酒,尽管他自己经常喝的烂醉如泥。回想起蝠头山的生活,那是种平淡的静谧,仿佛有一道天然的屏障把他们父子两个与世隔绝,除了往山下送药,再不需要跟外人联系。父亲古怪的脾气加上他的严加管教,使商陆做事养成了瞻前顾后的毛病。从出生那天他就没见过自己的母亲,丹承也绝口不提,似乎那是属于不能明说的存在。他独自把商陆拉扯到大。想到这,他记起迟元说的蝠头山被烧掉的房子,对丹承又是一阵担心。想起自己的遭遇,还有遍地出现的血狼和狼兵,万一丹承真遇到麻烦,他又改怎么办呢。这会儿,他无比渴望回到容纳他生活十几年的房子。然而抬眼一看,迟元那双惯于打猎的鹰眼正盯着自己。

    “谁说的。”商陆端起酒杯,把苦涩的黄酒仰头饮尽。朝一老一小两人点头示意,“感谢你们的招待。”

    这顿饭吃了有一段时间。四人在酒精的麻痹下,头脑发胀。商陆喝的最多,第一次接触酒精,让他忘乎所以。酸辣苦涩的口感,让他的嗓子像被粗糙的食物划过般疼痛,肚子也燃起熊熊大火,使他坐立难安。他不住的喝酒灭火,渐渐地头脑飘然欲仙,他仿佛踏在云端,接受夹杂花香晚风的吹拂。迟元喝的少些,然而已到达他的极限。没等他起身睡在床上,扑通一声,重重的摔在偏间门口的地上睡着了,呼噜声弥漫在这几间笼罩在夜色的屋子里。赵老汉浅尝一些。公孙启喝的最少,等所有人睡熟之后,他把手中的剑放在商陆身旁,独自走出屋外。

    月明星稀。绯红色的朝霞在东方若隐若现,枝头的新绿像一笔化不开的浓墨。他确认方位,取径幽密山林,一路往西。风声在耳边怒吼,像是在阻止他的前进。没了坐骑让他速度慢下来,也使他的行踪更加隐秘。

    刚过了在晨曦中酣睡的林雨村,他又钻进一片树林,晨雾附着在花草上,化作露滴,把他宽大的袍子浸湿,沾上泥土,贝类的裙肉似的来回摇摆。前行不过两三百步,忽然一阵惨叫划破丛林。公孙启循声快步向前。

    三个蒙面的黑衣人手持利刃——为首的正是蝎尾,他最为强盗,被官府在额头上烙下的痕迹清晰可见——围成圆圈正朝圈里的血狼慢慢逼近。他们谨慎异常,每向前一步,都生怕踩出声响,引起血狼的注意。只是血狼嘴里还啃食着他们的一个同伴。那人半个臂膀陷在血狼嘴里。没有喘息的迹象,看样子已经命丧狼口。血狼聚精会神的啃食嘴里的鲜肉,丝毫不理会向他逼近的三人。

    距离越来越近,虽然看不见三人的神情,但从他们颤抖的双手和挺直才能往前跨步的双腿来看,恐怕早已吓破了胆。只见其中一人大喝一声,跳身挺刀刺去。血狼对此早有预料。稍一偏身躲过这猛然一刺,回头把他压在前爪之下。其余两人仅被血狼尾巴一扫,就已经睡倒在地。

    公孙启见状,从怀中拿出一把匕首,凝聚全身力气,朝血狼掷去。不偏不倚,正中狼眼,鲜血如四散的烟火。畜生吃疼,嚎叫着朝山林深处跑去。

    “多谢搭救。”蝎尾上前答谢,“前两天也多亏了你,才让我们兄弟能活到今天。”

    公孙启没说话,他看向几人脸上的烙痕,三人分别是强盗,强奸犯,盗贼,至于地上的那个,则是犯了通奸罪,额头上的裸体女人,已经说明了一切。他不愿与之为伍,朝活着的三人点头示意,转身离开。

    他循着血狼留下的血迹追寻,不出十步,回过头来,走到正在处理伤口的三人面前,“你们为什么会跟血狼厮杀起来。”

    “为兄弟报仇。”蝎尾指了指地上的尸体,“可不止这一个。”

    “我们一起?”

    “做什么?”

    “杀光血狼。”

    “去哪?”

    公孙启朝蝠头山往西的方向远眺,风声如雷鸣一般灌进他的耳朵。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