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王希光

    泾川府,沧浪江旁的一条小巷。

    这一条巷子里都是一些茶肆,有些褪色的旗帜插在店铺之外,因为时间的打磨,旗帜之上只得依稀辨认出“茶”这个字。

    与京翰商盟在泾川府总部的地段不同,这里虽也算得上是一府的繁华之地,但往来客都是力夫、小贩等下九流的,缺少了那一份高级,却又平添了几分人间的烟火气。

    而众多的茶肆之中,又有一栋有点不同,这家茶肆有几间二层的雅阁,顺着半开的窗口,便可望见毗邻的沧澜江,江水声滔滔不绝,别有一番韵味。

    而就在这格外雅致的茶肆一间雅阁之中,虚掩的木门被狠狠拉开,随后只听一声“咔嚓”声,便是重重合上。

    “方供奉,别来无恙啊?”

    随着木门合上,雅阁之中,原本品茗的身影忽的抬起头,瞥了一眼入内的身影,声音淡淡。

    而随着一声问候,来人站定,露出一张三十岁余的脸庞。

    竟是白莲教新锐派为数不多的供奉之一、原本坐镇在西岸城的方旌!

    “来来来,喝点茶水,这可是新上市的乌茶,要十五文一盅呢?”

    依旧是声音淡淡,原本品茗的身影双手一推,将一盅茶水推至坐定的方旌跟前。

    方旌看了眼面前微沸的茶水,眉角一皱,这所谓的乌茶果真名副其实,乌黑一片,伴随着不断上浮的水泡,活像雨天淤泥之上的那层浮沫。

    别说品了,光是看一眼,就大倒胃口。

    倒也难怪对面的那位此刻品的津津有味。

    按方旌的脾气,要是换做别人,就是拂袖离去了,只是这次面对的这位不一样,别说这位的身份了,光是实力,同样是不弱于自己。

    “王府尊到是好雅兴,就是不知道这里人多口杂的,要是今天与我这位乱党的会面传出去了,怕是对府尊有不好的影响吧?”

    “那位路大人,可是一直盯着府尊大人您的一举一动的。”

    方旌淡淡开口,终是没忍住心中的不快,刺了对方一句。

    那位与他这位白莲教供奉私会的,正是云州的知府大人!

    “呵。”

    王府尊倒是不恼,只是淡淡的放下茶盏,陶瓷质的茶盏与底座碰撞,发出清脆的擦鸣声。

    “路大人那边,到是不用您操心了,先操心操心你自己的破事吧。”

    闻言,方旌抬起头,看了眼对面的王希光,几抹阴晴不定的色彩一闪而逝。

    “哦?”

    “呵呵,南云州那边的动作,有点大了吧?”

    “平时倒也还好,明年偶不,今年的七月,我们的那位弘正帝可是要束发了,这种关头,你们白莲教的动作还是收敛一点吧。”

    “再怎么说,我也是云州的知府大人,而南云州,不管怎么样,都是属于我的治所。”

    王希光右手食指在大拇指上摸索着,双眸微眯,嘴角还是带着笑意,却不知为何,这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却是骇得方旌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背后细汗不自觉的冒出。

    那是遇到了比自己食物链更高级的存在时的反应!

    方旌看着王希光的脸庞,虽然一直都知道,这位在北云州民间有着“泥塑知府”之称的王希光王知府绝对不是什么好惹的货色,但不论怎么样都是带上几分轻视之意。

    但他此刻才惊醒,哪怕面前这位被称作是“泥塑”,那也是因为那位路道台过于强势!

    而这位王知府,能在那般强势的路道台手下屹立不倒多年,甚至分庭抗礼,岂是一个泥塑之民能够归纳的?

    没有理会对面方旌百转千回的心思,王希光依旧只是眯着双眸,不疾不徐的说着。

    “断云口那边,快点收尾吧,南云州气运虽独立于我大宋,但终究有所牵连,这次南云州的沦陷,也影响了中央的气运。”

    “司天监那群狗腿子,狗鼻子还是挺灵的,向着那位汇报了气运的变化,密令北镇抚司的总旗南下云州。”

    “北镇抚司?哪位总旗?王府尊您消息没错?”

    听到这,方旌有些没忍住,满脸震惊。

    北镇抚司……那可都是一群杀星,而且,作为大宋朝廷的独立监察机构,可是绝对不讲什么情面,一切按律令行事!

    北镇抚司的总旗……虽说不知道是哪位,可最少也是位称心境的强者!

    虽然是询问,其实方旌心里已然是相信了一大半,这位王府尊的消息,总是正确的……

    而面对这种没脑子的问题,王希光也懒得回答,只是自顾自的抿了口茶,心下也有点埋怨。

    为何白莲教这次派出的是这位方供奉,倒也不是说对方的实力不够档次,但毕竟还是年轻……

    是的,尽管方旌实际年龄可能已近花甲,可在王希光看来,还是年轻,沉不住气。

    在短暂的愣神之后,方旌还是冷静了下来,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不管消息对或者错,都按照最差的结果来。

    看着对面依旧在自得品茶的王希光,方旌心下一定,连这位王府尊都没慌,自己这位白莲教的供奉慌什么呢?自己还可以躲回西岸城,对方可跑不了啊。

    想到这,方旌心下一定。

    “那王府尊,我们最多还剩几天时间呢?”

    方旌沉声道,断云口那边,本来是单纯以那些贱民炼血胎丸,只是后来,与这位王府尊达成一个默契之后,教内的那些老东西心思动了,想尝试尝试一个一直以来都有的想法。

    他们想要开拓点“神”之路!

    一直以来,白莲教内,无论是他方旌还是那些依旧躲在角落的老东西,走的都是点“精”,精花入内炼的道路,而这个千载难逢的时机之下,终是有机会尝试构筑“神”花!

    忽而,方旌似是想到什么,起身,从怀中掏出一個玉盒放到王希光的跟前。

    “王大人,差点忘了这是,南云州极南的一点特产,希望大人海涵。”

    王希光从容的喝下这口茶,解开盒盖瞄了一眼,随后轻轻点头,不疾不徐的将玉盒收入袖中,像是收下了一件小玩具般波澜不惊。

    这个老东西!

    方旌腹讥,果然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

    极南之地能有什么特产?玉盒之中的,无非就是他们白莲教的“特色”,“精”花重宝,灵胎丸罢了!

    严格意义上,他们白莲教跟这位王希光并没有什么同盟关系,甚至连合作都算不上!

    只是有一点无声的默契!

    北云州安云军的军队在这位王希光王知府的暗示之下,不南下干扰南云州局势,不干涉断云口白莲教的实验之地。而作为交换,白莲教需要帮助长安会攻破潭城等大宋掌控下的城池!

    并不是说王希光是什么反贼!只不过是政治斗争罢了!

    那些潭城的知县……都算得上那位路道台的支持者!

    毕竟虽然嘴上说的好听,其实在这位王府尊的心里,南云州,可能都不算大宋疆域!只是蛮夷之所!

    但一码归一码,至于今天提供给白莲教的这个消息吗……

    可要白莲教支付别的代价了。

    而显然,代价就是这枚“灵胎丸”。

    王希光起身,双手负在背后,盖在上方的手指之中,一根食指昂扬。

    这个一……

    方旌心中一动,试探着问道:“一旬?”

    “是一日!”

    王希光声音消失在这间茶肆二楼的雅阁之中,让房内陷入一片沉寂。

    良久之后,方旌重重捶拳。

    这个老东西!

    一日!一日能干的了什么?

    而且,方旌隐隐有所感觉,这个一日,不是说那位总旗大人来云州所需的行程,而是这位王府尊能给他们拖延的时间!

    甚至于,那位总旗大人可能已经到了北云州!

    索性,仪轨应该已经铺设完全,这一日时间,紧着来,倒也应该够了……

    ……

    断云口,白莲教南方,那片营地之中。

    说来倒也奇怪,明明白莲教那让难民自相残杀以收集血胎丸的想法已然不加掩饰,可不知出于什么目的,白莲教的成员在给每一位难民发了一枚蜡白色的丹丸之后,竟然如政府军一般,将所有难民安置下来。

    又许是因为营地不多,难民两人为一组,安置到同一个营帐之中,而不知是不是巧合的缘故,李安承与傅立章被安置到了同一处营帐之下。

    而李安承不知道的是,这处营帐亦是此前王老二的营帐。

    在经过最开始的迷茫之后,外面已然是呻吟满地。

    在慢慢认清楚现实之后,最是残酷的厮杀,已然开始。

    许是因为傅立章武夫的身份早早暴露在了众人面前,托了对方的福,这处地界倒是没有人来打扰。

    只不过,此刻的傅立章却是陷入了茫然,一双手,无意识在怀中的木盒上摸索着。

    木盒之中,是此前他从鬓狗之上获得的,木盒之中,俨然是一枚即将成熟的血胎丸。

    看着营帐对侧的李安承,傅立章心中总是飘过一两抹念头。

    或许……自己将对方杀了,这颗血胎丸就能成熟了吧……

    不知为何,杀意愈发浓郁,傅立章的眼底也开始带上一点猩红之色。

    自己……自己可不能死!自己的妻儿还在北云州,等着自己回去!

    杀了他,自己就能活下来了!

    外面的哭喊声愈发明显,恍然间,又像是回到了悬林的那个夜晚。

    而营帐之内,傅立章霍然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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