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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眠不醒(三)

    整个地下是一个密集的蜂巢。不得不说新诚市的科学技术发展得不错。竟然人造了一个天空。这个天空泛着粉色的霞光,很是迷人。连申怀也不禁多看了两眼。

    “梦里果然什么都能实现。”申怀轻声说。若是在现实,这种反科学的天空绝无可能出现,当然,现实中借助魂灵的能力未必不能做到。

    在开车的过程中,申怀已问明白了所谓的使徒是什么。他们是恐怖的怪物,在某一天从天而降,大肆在世界上破坏。使徒不吃不喝,也没有其他智力活动,他们生来就在袭击人类,似乎天生带有毁灭人类的使命。在新诚市民众的词典里,使徒等同于末日。

    “他们就这样攻击我们,没有理由,只是攻击,我们尝试了对话,但没有用。他们从破坏中什么都不到,连满足都没有,似乎只是在遵循着本能行事。”王优琳说。

    “听起来使徒没什么智力。”余安问。

    “倒不是说不聪明,它们的行动按照某种本能,也很少使用谋略。不过在它们绝对的力量面前,人类的机巧反而变成了笑话。”王优琳说着,眼里闪过一丝冷静,“只要强力才可应对强力。”

    王优琳所说的司令部是一座方尖碑样式的建筑,当旭日东升照到碑尖时,方尖碑一般像耀眼的太阳一样闪闪发光。

    “它也会发光吗?”余安问。

    “不会。”王优琳摇头,“地下可没有太阳,我们的照明全靠人造光源解决。整片天空就是最大的光源。”

    “真是神奇的技术,这个倒扣的天空,怎么实现的?其中的技术原理是怎么样的?”申怀随口问道。

    “这我可就不晓得了。我读书不好。”王优琳坦然地说。

    余安笑道:“大概是运动神经过于发达。”

    “我倒觉得身体好是件好事。”王优琳撇撇嘴说。

    三人进入了方尖碑,坐上了电梯,一路畅通无阻地直达高层。

    申怀从司令部的工作人员对王优琳的反应中看出,她的军衔虽然只是上尉,但地位显然不低。

    申怀和余安跟着上尉进入方尖碑。他们坐着电梯一路直上。

    “真是神奇,”余安夸道,“地表居然也是一个城市。”

    “这是避难所计划。我们几乎将整个城市都挖空了。按照三十分之一的比例制造了这座地下城市。在地表之外设计了一个稳固的空间。在使徒来袭时,我们的地下就是桃花源。雷翼也不会执着地要深入地下。”

    他们在最高层的一个豪华办公室里见到了司令。那是个五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披着铁灰色军服,戴着军帽,身材高大瘦削,两鬓白了,颧骨高,脸上的皮肉仍像年轻人一样绷得紧紧的,依稀可见年轻时的帅气,而眼睛像白头鹰一样锐不可当。

    余安中等身材,所以在司令两只冷冷的眼睛打量自己时,非常直接地感受到这个中年人衰老时仍旧拥有的威严。而申怀和司令差不多高,又是冷淡性子,没感觉到什么。

    “我听优琳报告说你们是通灵者。”

    “嗯。”申怀点点头。

    “所以你们来自何方呢?”司令转回桌子,用粗壮有力的手指头弹了弹木桌。“请好好想想这个问题再回答,要是来自敌对城市,我是不会容忍你们的。胡编乱造的话,你们可能会吃枪子啊!”

    申怀与余安对视了一眼。申怀平静地回答:“我们来自非常遥远的地方,遥远到你不认识那地方。所以说了地名你也无法相信。不过我可以保证我们两人是和平主义者,对这个城市没有恶意。”

    “你觉得这套推脱的说辞,能让我相信吗?”

    那我也没办法。申怀心里说。他说:“我们就站在这,手中也没有武器,要是阁下的疑心病压过了理智,大可把我们抓捕起来。”

    司令走到申怀面前,用他那双苍老但不失锋芒的眼睛直视申怀幽邃的双眼。一时间,空间堆满了沉默。王优琳本来打算打圆场,见这架势也是心里有些忧虑不定。

    余安则嘴角带笑地看着两人对峙的场面。他其实不是很担心,可能是因为在梦境中。估计申怀也一样,按他对这个午夜之子的了解,此人的行事是非常谨慎的,现在公然引发冲突,怕也是对梦境与现实的差异有足够了解,若斗争迟早要来的话,不如让它来得快点。

    “好啊!有种,你这个年轻人很有种,我很欣赏你。”司令突然大笑,“我觉得你可以驾驶机体。你的魂灵一定非常强大。如何?考虑一下。你们今天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我们再好好谈谈你们可不可以加入。”

    既然这个外表强硬的司令突然软下来了,给了台阶,申怀也随之笑纳,露出温和的微笑:“我们两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外来者,来此躲避使徒,一切全听此地长官的安排。”

    王优琳带他们走出办公室时,不由松了一口气:“你可真大胆,我刚才都为你捏了一把汗。”

    “我只是诚实罢了。”申怀摇摇头。

    王优琳无奈地摇摇头。

    “灵机是什么?”余安问道。

    “我们研发出来的,模仿使徒身体构造来对抗使徒的机体。只有通灵者才能驾驭。机体其实是死去使徒的身体,有一些使徒在其他城市的末日中死去了,我们费了很多功夫才得到了三具尸体,改造出了三架机体。”

    “那么基地应该有许多通灵者的备选吧!”余安说。

    “不,恰恰相反,我们这的通灵者要少得多,再加上魂灵强大能同步机体的更是少之又少。我算一个,司令算一个。我们的在半年前就研发出了机体深渊,但没有一个人能控制住这具机体。”王优琳看了看申怀,带着些许期盼,“如果你能同步深渊,那么你便是这个城市的英雄了。”

    申怀听到深渊一词时,不由得与余安对视了一眼。深渊这个词与申怀魂灵的黑暗性质怕是一样的,如此推断,深渊命中注定的驾驶者怕不是申怀。问题是,这是在梦境中。这些巧合让人联想到阴谋,而非命运的安排。

    申怀眼睛瞥过窗外的白昼,轻声说:“越来越有趣了。”

    夜晚两人入住基地的招待所。申怀给自己拿了瓶果酒倒入玻璃杯,小口喝着,舌头体会着酸甜的味道。他站在窗前眺望,虚假的夜空,人造的繁星在点点闪烁,竟也有如梦似幻的感觉,如果再加点虫子的叫声,就更应景了。在这样闲适的氛围中,他的心情很放松,有了丝丝完满的感觉。那是他过去没有珍惜,失去又无限怀念的。

    门被敲了两下,余安走了进来。

    “哈,在背着我偷偷喝酒。如此悠然。”余安自顾自给自己倒了一杯。

    申怀微笑着与余安碰了碰杯。

    “今夜的时间在悄然流动,看来循环消失了。”申怀说。

    “是啊!”余安附和着。“不管怎样,我们总算是有了些进展。”

    “今天发生的事挺多的,让人都来不及细想。谁能想到这里有那么大的怪物,还有一个建造在地表下的城市。使徒袭来时,地表一片空旷,虽然末日还未到来,但是末日的氛围已烘托得够足了。这很像部电影不是吗?我们接下来说不定参与对使徒的讨伐。嗯,这里人们的死活关我们什么关系呢?对于这个世界的事,你怎么看。我们要如何从这里离开。”申怀目光有些失焦地看着玻璃杯的酒液。他在说这些话时,心思明显散了,飘到了一个漫无边际的地方。这与平常说话做事,井井有条的他有些不太一样。事实上,不完整后,他偶尔会发呆,精神飘逸,忽然忧伤起来,同时意识到自己不过是个局外人,那些人事物看似与他有关,但实际又无关。有他没他都一样。他也不想被别人看到。在梦中,他的意志松懈了,那些奇奇怪怪的情绪会充斥他的心。

    “我也没什么头绪。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不能动用预言吗?

    “对命运的窥探是有限度的,一次完整的因果线只能窥视一次到两次,几乎没有第三次的机会,如果使用不当,只能得到些细枝末节的东西,那就没是在白白浪费机会。所以我们要等待因果线的转折点,如观看电影,熬过了刺激的开头与乏味的中间,才能等到突入其来的转折点,”余安认真地说,“就像情场老手一样,确立关系的一刻要挑选一个适当的时机,不能冒昧,一切都水到渠成时,命运女神自然会垂青。”

    “我明白了。”申怀点点头。看来他们要跟着可能的剧本走了,大约是同步深渊,与雷翼交战什么的。

    两人沉默了一会,自觉无话可说。两人的共同记忆只有今天,还有上次吃饭。沉默过后他们开始说起了一些废话,随便谈到今天印象深刻中的一些事物,说起了隧道里那只注视他们离开的眼睛,巨大而孤独。

    余安对此的感受远比申怀的强烈,频频点头。虽然他不如当时冷静的申怀捕捉到的信息多。他感叹:“多么漂亮的眼睛,就像艺术品,虽然这不过是场梦。”

    后面余安忽然伤感起来。

    “你相信情感的力量吗?”余安问。

    “我不相信。我觉得人类的情感不能忽视,自有其用,人们不能缺失情感,但过分强烈的情感会损害自身,而我之前对什么都不掺杂情感,也不会有多余的情绪产生。你为什么这么问?”

    余安说:“我想到很久之前读过的一个故事。”

    “哦。”

    “是这样的。”余安笑了笑,想冲淡脸上的忧郁,“事情发生在有魔法的精灵身上,背景大约是有点怪力乱神的都市。一对男女精灵相爱了,男精灵俊美,女精灵貌美,他们的爱情是生离死别、非你不可、忠诚不渝的,也就是我们世俗意义上的真爱。当然在故事中,主人公必须遇到点阻碍。他们的敌人也是一对男女精灵,只不过这对是兄妹关系。兄妹两爱而不得,兄长爱着温柔的女精灵,妹妹爱着英武的男精灵?”

    余安喝了一口酒,淡淡微笑:“你觉得这对兄妹会用怎样的方式拆散那对发誓永不分离的恋人。”

    申怀装模作样想了一下,其实他就没想。他对这类东西不是很感兴趣。“爱情从没发生在我身上,所以我实在是无从理解。”

    “是记忆。”余安低语。

    “记忆?”

    “是啊!这对兄妹给这对恋人下了个咒,将男精灵深爱的女精灵形象换成了妹妹,女精灵依偎的男精灵变成了哥哥。”余安脸上浮起略带戏谑的微笑,“很巧妙的点子不是吗?恋人不是遗忘了对方,而是记忆对象被窜改了,这样过去刻苦铭心的爱恋也不是水中花,镜中月,仅仅只是换了个对象罢了。那么真挚的感情投射的方向变了,于是那对恋人的爱欲依然还在持续着,男精灵热烈地吻着妹妹,女精灵含情脉脉地凝视哥哥。而原本的恋人彼此再也认不出了,形同陌生人。所以你说,真有永恒的爱恋吗?感情难道不是一种十分脆弱的东西吗?我们之所以认为它坚固无比,不是因为我们还没有遇到真正的磨难,根本就没有考验过。很多时候,恋人之所以幸福,是因为无知。人与人之间的交往也一样,之所以情深义重,是因为他们的本性轻浮又廉价,可以毫不犹豫地说出和做出本质上他们也不懂的事。”

    申怀难得地又沉默了。他不知道如何开口,一部分是对于玩世不恭的余安忽然讲出一番非常有哲理的话感到诧异,一部分是他略微懂得余安所想表达的东西,不过其中的细微之处他却没有动机深究过。

    他们聊了几句后便盖过了这个话题。大概是都认识到不必在此刻过于深入论辩。

    最后余安打了个哈欠,便去睡觉了。

    “愿你做个好梦。”申怀说了个冷笑话。

    “在梦中梦中做梦,真好。”余安也笑了,“那我希望梦里有个泳池让我开个派对,狂欢到天明。”

    余安走之后,房间又冷下来。申怀细细思索余安放荡不羁外表下隐藏着的部分。论处理人事,余安远比老好人做派的江心照优秀。江心照太正了。说来也怪,余安对他在欢场认识的女孩非常油腻,笑容都要把脸给裂开,而对于其他女子,他则正经得不得了,一句调笑的话都听不到,眼神也很纯净,没什么邪念。

    申怀默默喝光酒杯里的酒。真是奇怪,梦中喝的酒虽然不如现实中有质感,但也有了八九分相似。申怀想起缸中之脑的假说,说是有一个科学家实施了这样一个手术,他把别人的大脑切下来,放进一个充满营养液的缸中,营养液可以维持大脑正常运转。大脑的神经末梢连接在了电线上,电线的另一边是一台计算机。这台计算机模拟真实世界的参数,通过电线给大脑传送信息,让大脑保持一切完全正常的感觉。对于大脑来说,似乎人、物体、天空还都存在。那么梦中的真实是不是这样,只不过一个借助科学,一个借助魂灵的力量,将自身的感官扭曲了。

    申怀看看时间,夜深了。申怀摘下了眼罩,经过一天,他的眼睛已复原了。他脱掉鞋子,上床沉入梦乡。不论在哪里,他入睡的时间都如此迅速、轻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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