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命如蝼蚁小人物

    “什么？”吴克愣了。

    “是保密处和力行社联手干的。”钱正坤声音很低沉：“怕你恼火，本不想告诉你。”

    他们怎么联合了？吴克知道第三路军很排斥力行社，但没想到对付我红党的时候，却能狼狈为奸，一丘之貉。手段还那么残忍，连赵老师的孩子都没放过。

    这是真的。花谷的确把赵老师列入黑名单，但没有动手。而保密处担心宣传抗日过多，引起百姓觉醒，就联合力行社，偷偷对赵老师全家下了毒手。当时全面抗战还未爆发，蒋总裁仍奉行“攘外必先安内”政策，力行社也很愿意联手。

    力行社还想通过赵老师，获取我党其他同志名单，但赵老师熬过酷刑，至死什么也没说。抗战爆发，保密处又把此事栽赃到日特头上。

    吴克很是气愤，低声骂道：“这些人简直昏了头，不对外却对内，鬼子如此疯狂，多半是因为我们自己内讧不争气！”

    想起这些，钱正坤同样满脸悲愤。但现在是两党合作时期，本不想告诉吴克，说出来主要目的是提醒吴克：“斗争形势将比原来复杂百倍，更需警惕小心，尤其与国党特务接触合作，要多几个心眼。”

    吴克理解钱正坤良苦用心，往后会更加小心。

    与钱正坤握手告别，夜幕掩护下，骑上自行车，向西出了胡同。

    骑行到普利门大街外面，吴克停下自行车，躲在墙边树下，点燃一支烟。

    留下就留下，还是那句话，潜伏也是为了打鬼子。而且，这个结果，似乎在穿越时就已注定。

    兴奋之余，却似乎觉得花谷似乎有点冤枉。吴克相信钱正坤是正确的，暗杀赵老师全家的不是花谷，而是保密处。

    不，花谷就该死。犯我华夏者，没有一个冤魂，都死有余辜！

    还有那帮保密处的混蛋，早晚要收拾他们，为赵老师报仇。

    狠狠地把烟蒂仍在脚下，吴克骑上自行车，直奔大观园。

    现在要去找郑三和赵五两个混蛋，刑侦大队二组正副组长。

    郑三和赵五也的确混蛋，属于警员队伍里的奇葩。

    两人同年生人，比吴克大三岁。本就是社会小混混，家里花钱，让他俩上了省警察教习所，毕业后成了刑侦警员。

    由于长期混迹于黑帮，两人熟悉里面情况，再加上脑子好用，竟然也破了几个案子，被提拔为正副小组长。

    吴克毕业到刑侦队时，两人已干刑侦四年有余。当时两人觉得吴克家富有，主动套近乎。吴克为尽快立稳脚跟，变得更人情世故，没少请两人吃饭喝酒，也偷偷和两人一起来赌馆耍钱。不到两个月，三人逐渐变得惺惺相惜。

    后来吴克被连升三级，更重要的，能力远在两人之上，两人也就抛开年龄，私底下叫吴克老大。

    两人都已成家，但依然没心没肺般在外面浪荡。只要不当值，大观园银泉赌馆是两人经常光顾的地方。

    赌赢了，就去光顾风月场所，喝酒取乐。赌输了，第二天到警局睡上一觉，晚上随便找一些犯事的人，如小偷、走私贩运货物的人，敲诈些钱。他俩做的很隐蔽，那帮小混混身上也背着案子，所以敢怒不敢言。

    有了钱，找时间再回来翻本。但十赌九输。而且越想翻本，输的越多。

    十天前，两人也被召入警察守城队，昨天又回警局和吴克一起值班。今天终于闲了，估计这俩货直接从警局来了银泉赌馆，先耍上一番。

    沿西门大街，吴克蹬着自行车，来到大观园北牌坊下。

    今天第三次来大观园。准确的说，不到八小时，就来了三次。

    第一次来，他衣着破旧，像个流浪汉。第二次来，他身着警服，带着叫人敬而远之的威武。这一次，他穿着藏青色风衣，带着崭新黑色礼帽，围着猩红色围脖。这身打扮看着还很正经，一旦进入大观园南市场，尤其再经过青楼，那就像极了找乐子的浪荡公子。

    三次来，三次截然不同穿着，就连吴克自己也觉得好笑。他也相信钱正坤说的，他被人认出来的概率接近于零。

    而这一次，又是全新的开始。往后，吴克仍拥有三重身份，警察，红党，还有党务调查处。

    已是夜里十点。这个时间段，北市场本就没有了游客，加上发生枪击案，还是打死了鬼子特务，空荡荡青石街上更没有了人。

    也没有灯光，黑乎乎一片，空气中似乎升腾着什么，像轻雾，又像夜里的幽魂在游走。

    花谷和他的随从就死在牌坊下面。有老人说，人死之后，魂还要在原地飘上一阵，俗称地缚灵，自杀或者是横死之人持续的时间会更长。

    不知花谷的魂去见他的天皇了没有。即便没有，仍在牌坊下飘荡，吴克也一点不怕。这是华夏的土地，不走只能是孤魂野鬼，滋不出半尺尿，搅不动半米风来。

    吴克骑着自行车，径直穿过北市场，来到南市场。这里雅俗共赏，西面影剧院不仅上演电影，还有相声、戏剧。东面则是青楼与赌场。

    战争对大观园还是产生了影响，尤其西面剧场，已早早关了门。只有东面，还能看到人影，也都不是良善子弟。

    径直穿过北市场，吴克径直来到银泉赌馆。好听的名字，却更乌烟瘴气。

    停下自行车，交代门口伙计看好，吴克走进赌馆。

    里面点着五盏汽灯，亮如白昼，但烟味很浓，呛的吴克不由捂住了鼻子。

    里面的人也形形色色，赌赢的人声音高亢，赌输的人黯然伤神，眼珠子却又叽里咕噜乱转，似乎只要能找到一毛钱，就能翻本。

    更多的人集中在押宝桌前，伸胳膊捋袖子，嘴里不停喊着“大大”“小小”。另外还有麻将和推牌九，声音相对小一些。

    国难当头，这些人还在这里聚众赌博，简直都是一群混账东西！

    吴克也找到了郑三和赵五。不过，他俩瞪着双眼，还伸长了脖子，状态很不对。没有立即叫他俩，而是在一边抱着双臂，歪着脑袋，悄悄看着。

    郑三和赵五总是同命相连，要赢一起赢，要输一起输，今天也一样输的极惨。

    两人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心里的不安和慌乱。

    鬼子从宛平城一路向南，打过黄河，两人深知好日子即将完蛋。编入警察守城队，俩人更是沮丧，等待他俩的，要么被鬼子打死，要不就是被活捉。俩人也做好战死城头的打算，再怎么说，那叫为国捐躯。

    情势发生了变化，守城队就地解散。回到警局，熊唔德也找过两人，让他俩劝说更多兄弟投靠鬼子。

    投降或许是最好出路，能暂时保住饭碗。但毕竟鬼子就是鬼子，不是自己人，万一哪天做错了事，被一枪爆头，也没地方说理。而且，侵略者不会给你讲道理。

    两人如吃了半斤苍蝇，恶心的难受。可又能怎样呢？不过是命如蝼蚁的小人物罢了。下午，不见了吴克，两人也从警局偷跑出来，没有回家，直接来了赌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