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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章 久违乡音

    莱丽亚在家里的客房另外铺了一张地铺,周小津就睡在地铺上,陈千禾则睡在靠墙的床上。

    “还没睡啊?”周小津听到床上有辗转反侧的声音,便侧过身子,用手臂枕着头看她,陈千禾也侧身看着地铺上的周小津。

    两个人就这么侧卧着说话。

    “还在想……你妈妈?”

    陈千禾点了点头,“觉得自己这二十年来的恨都显得很可笑,活在自己的想象里,想着拳头需得砸在最硬的墙上才能解气,可是临了,却是砸在一块软豆腐上。”

    哥哥出了车祸,截肢,失去了右手,再也不能弹古筝了,所以只能把她留在国内继承衣钵,她不是母亲抛弃的选项,而是母亲没有第二种选择的唯一选项。

    哥哥因为自己年少的选择付出了代价,不愿意回国面对祖父和父亲,身为母亲,留下来与他共进退,是别无他法。

    哥哥自卑,母亲何尝不愧疚,两个人齐齐逃避在异国他乡,做了两只客居的蜗牛。

    这二十多年来,哥哥受伤了,残疾了,抑郁过,陪伴一个身体和心理都有伤病的孩子,母亲她多有不易,一定承受了很大很大的精神压力吧?毕竟哥哥的遭遇,母亲算是帮凶,如果她能与祖父和爸爸一条战线,阻止哥哥的虚荣想法,而不是纵容孩子的异想天开,哥哥或许就能避开厄运。母爱成了厄运降临哥哥身上的媒介,作为一个爱子如命的母亲,她一定自责极了,难过极了,恨不能代儿受过。

    所以,她为了能让残疾的哥哥顺利留在美国读书,选择与父亲离婚,嫁给那个心仪她的美国人,为哥哥拿到绿卡。

    如果不是母亲的牺牲、呵护与弥补,哥哥这辈子或许没有重新站起来的机会,也就不会走出人生阴霾,遇到人生所爱,结婚生女,过一个迟来的普通人的幸福人生。

    哥哥摔倒了,哥哥重新站起来,是妈妈用自己的人生拼命挽救来的。

    作为一个母亲,她有什么错呢?

    她把健康的女儿留给夫家,去继承、成全夫家的事业,这是她不得已的选择,没有另一种选择的选择,因为一个断臂的孩子如何弹古筝,如何延续家族传承?不管这种传承有什么重大的意义与使命,一个断臂的儿子都没有办法去扛起旗帜的,她只能舍弃那个健康的孩子。

    妈妈从来不是不爱她,而是没有机会再爱了,她必须把她的爱给那个更需要的孩子,这种选择不是偏心,而是不得已,是情有可原。

    “所以,你原谅你妈妈了,是吗?”周小津问。

    陈千禾抿唇,点了点头。谢谢你,周小津,谢谢你为我安排的这趟旅程,让我二十多年的心结终于豁然开朗。陈千禾在心里说。

    “那睡吧。”周小津微笑着说,陈千禾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很快,陈千禾睡着了,安静的睡容上带着笑意。

    周小津看着那睡容,心头格外宁静,安适,不由也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容来。

    周小津和陈千禾进入梦乡的时候,苏媛还跟着李潇潇在奥克兰的夜店里喝酒,听着疯狂的音乐,闻着空气里香槟美酒的香气,看着霓虹里疯狂的红男绿女,苏媛有一种空虚的寂寥感。

    李潇潇靠在她肩上,问道:“干嘛不开心,是在想小津和千禾小姐吗?”

    “想他们干什么?”苏媛掩饰地说。

    李潇潇却问苏媛:“小津和千禾小姐到底什么关系啊?”

    “朋友。”

    “普通朋友?”

    “不然呢?”苏媛反问。

    李潇潇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又问苏媛:“那你和小津呢?就只是青梅竹马的发小?”

    苏媛笑着提高音调:“不然呢?”

    嘈杂的音乐掩饰了她话语里的心虚。

    李潇潇笑起来:“既然如此,那我可就要放开手脚追求小津了。”

    苏媛一惊,不可思议看着李潇潇,心里头不免一咯噔,她早该想到的啊!

    李潇潇却挑衅地说:“只要你现在说,你喜欢周小津,我就放弃我的非分之想,我李潇潇这辈子最看重友情,闺蜜如手足,男人如衣服!闺蜜看上的男人,我绝对不抢,男人多的是。”

    苏媛当然不能认,这种喜欢已经压在她心头太久,成了化石,她已经不知道如何让这种情感激活了。

    见苏媛咬死了不认,李潇潇就说:“我已经给过你苏大小姐机会了,不珍惜就算了,以后别怪我,我和周小津结婚那天,记得给我当伴娘,亲自为我捧婚戒。”

    但苏媛很快就泼李潇潇的冷水:“异地恋都坚持不了多久,你还想跨国恋?”

    “我想好了,我可以去中国发展哪。”

    “你去中国能干嘛?”

    “只要有钱,到哪不能投资?何况中国的营商环境那么好。”

    李潇潇说得头头是道,苏媛却不把她的话当回事,她只冲李潇潇举起手中酒杯说:“中国欢迎你!”

    李潇潇笑着与她碰了杯。

    ………………

    次日,陈百里和莱丽亚一家重新带着陈千禾和周小津游览玛塔玛塔农庄,他们在农庄有个小房子,就是昨天陈千禾遇到陈百里的地方。

    这一次,周小津和陈千禾有机会走进房子内。

    他们先是带着小蜜蜂在玛塔玛塔农庄的草地上留下了很多温馨快乐的照片,继而便到了昨天陈百里浇花的房子前。

    陈千禾和小蜜蜂接替了陈百里的活儿,为房子前的花树剪枝、清土和浇水,莱丽亚已经在房子里为他们准备了美食。

    莱丽亚家在玛塔玛塔农庄的房子拥有美丽的外部环境,和草皮屋顶以及强大的内部木制框架构成的隐秘的内部空间,像是童话里才有的小屋。很多年前,陈百里跟随居夜阑申请了“WorkingHolidayVisa”来到这里,成为了莱丽亚家的花匠和酿酒师,也因此与莱丽亚相识相恋,只能说:缘,妙不可言。

    莱丽亚照例做了一桌子的新西兰本土美食,小蜜蜂热情地招呼陈千禾和周小津享用美食,嘴里甜甜地喊着“aunt”和“uncle”,突然小蜜蜂指着周小津问陈百里和莱丽亚:“IsHemyuncle?”

    “sure.”周小津一时没有想得周全,忘记了英文里的“uncle”在中文里的意思可是丰富多彩的,可以是伯伯叔叔姨夫,还可以是姑父。所以当周小津给了小蜜蜂确认的语气后,她立马就兴奋地忽闪着她乌白分明的深邃大眼睛问陈千禾:“So,ishemyaunt'shusband?”

    陈千禾一愣,莱丽亚和陈百里同时向周小津和陈千禾投过目光来,小蜜蜂也看向周小津,忽闪着她的大眼睛在等待周小津的确认:“So,areyoumyaunt'shusband?”

    陈千禾脱口而出一个“No”,周小津却补充道:“Notyet,butifyourauntwantsto...”

    陈百里和莱丽亚作为吃瓜群众,此时也心领神会地发出“哦”的声音,像小波浪似的,一波三折的。

    小蜜蜂则是心领神会说道:“So,you'rejustmyaunt'sboyfriendnow.”说完,还冲周小津做了个“加油”的动作,“Comeon,uncle.”

    “OK.”周小津冲小蜜蜂做了个“OK”的手势。

    吃饭没有节目可不成,小蜜蜂正在兴头上,从饭桌上站起来,跑到客厅中央给众人表演了一首歌舞,小姑娘穿着公主裙,举着小肉手载歌载舞的样子可爱极了,赢得了大家的掌声。

    小蜜蜂也给自己鼓掌,边鼓掌边用英文叨叨轮到姑姑了,陈千禾一愣,她没有才艺啊,当着众人又唱歌又跳舞的,怪难为情的,她可放不开,但是又拗不过小蜜蜂,还是陈百里想到了什么,他站起来走进房间去,不一会儿搬出了一台古筝,莱丽亚立即将桌面的餐盘都端到一角去,腾出一个足够摆放古筝的空间来。

    小蜜蜂从来没有见过古筝,睁着一双新奇的大眼睛,靠在莱丽亚怀里直问:“Whatisthis?”

    “It'saChineseZither.”莱丽亚温柔地告诉她。

    “古筝,”陈百里告诉小蜜蜂,继而向陈千禾解释道,“那时候我去加拿大读书,妈特意帮我从国内带出来的,想着我即便出国留学,也不要断了闽筝的手艺,谁知道我后来出车祸右手截肢,这辈子再也没机会弹古筝了,于是就把它收起来了。”

    古筝的弹奏需要两只手的互动,右手弹拨乐音,左手按弦增加韵味,双手合作,才能弹出最好听的筝乐,可是他失去了右手。

    为了不使气氛太过低沉,陈百里振作起来,他坐直了,露出笑容,尽量轻快地用英文对小蜜蜂说,下面,我们欢迎姑姑为我们大家弹奏ChineseZither,小蜜蜂十分捧场地跟随爸爸妈妈鼓掌起来。

    气氛烘托到这里了,看着哥哥一家把期待的目光投向自己,陈千禾却不知所措了,她已经经年没有摸古筝了,此时此刻赶鸭子上架,她无论如何都抬不起自己的手。

    看着陈千禾迟疑半晌,陈百里想起了什么,说道:“弹古筝是要戴义甲的,我记得我有一副义甲的。”陈百里说着要起身去寻古筝义甲,陈千禾喊住了他,“哥哥不必了……”陈千禾想和盘托出,就算陈百里把古筝义甲找来,她也未必会弹古筝了,她有足足七年没有碰古筝了,七年都可以摧毁两个人的姻缘,何况是她与古筝的缘分?

    然而,下一秒,周小津就把古筝拿了过去,他云淡风轻的,笑吟吟的,对小蜜蜂说道:“Letmedoit.”说着,手指并拢在古筝上一划,美妙的筝音就流泻在童话小屋里。

    “OhMyGod.”莱丽亚和小蜜蜂一起惊呼了起来,不待她们回神,周小津就用他不戴古筝义甲的双手在古筝上试着弹曲子,但是他很快皱起了眉头,因为古筝年月日久没有弹奏,都跑音了,但是没有扳手和调音器。小蜜蜂好奇而紧张地问他出了什么事,他一边用手移动琴码的位置,一边用耳朵听音,笑着对小蜜蜂解释古筝生病了,他得给古筝修一修。

    小蜜蜂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紧张发出一连串的英文,嘟哝着ChineseZither为什么要生病,它是长虫了吗?那你现在是啄木鸟吗?

    周小津笑道:“I'mnotawoodpecker,I'malark,BecauseIcanalsomakegoodmusic.”

    周小津的话成功让大家都笑了起来,小蜜蜂更是为周小津竖起了大拇指。

    古筝很快修好了,周小津为小蜜蜂弹了一首《布娃娃和小熊跳舞》,轻快的音乐让大家跟着打起节拍,小蜜蜂又站起来,随着古筝的音乐载歌载舞。于是,周小津又弹了《挤牛奶》《小鸭子》等儿童歌曲,周小津不停弹,小蜜蜂不停跳,其他人跟着打节拍,陈千禾一边打节拍一边看着周小津,她的脸上挂着笑容,目光里有很多很多的感激,有越来越多的倾慕,她的心头暖暖的,眼眶酸酸的。

    小蜜蜂跳累了,靠到陈百里怀里,却不希望周小津的筝声停下来,小姑娘说,姑父的古筝弹得实在太好了,她太喜欢ChineseZither,她想跟姑父弹ChineseZither。

    听着女儿的童言童语,陈百里露出沉思的表情,一时之间五味杂陈。而周小津看着陈百里,旋即善解人意地弹起了一曲《百家春》,这是在陈玉春老先生的“闽筝传承班”上学到的闽南筝曲。

    这曲子,从前陈玉春听爷爷弹过。熟悉的韵律一下将陈百里拉回到小时候跟随爷爷学闽筝的日子。久违的乡音,阔别二十载,跨越南北半球,在新西兰玛塔玛塔农庄的小屋里再度响起,陈百里再也忍不住,湿了眼眶。

    “Daddy,you'recrying,”小蜜蜂感受到有泪水滴落在自己的手背上,不禁抬头看自己的父亲,发现陈百里在哭,她又慌忙扭头告诉莱丽亚,“Mom,dadiscrying.”

    善解人意的莱丽亚向着丈夫和女儿靠近,她伸出她的手臂,将丈夫和女儿都搂在怀里。陈千禾听着周小津的闽筝闽韵,看着眼前的哥哥一家,想到祖父,想到祖父的闽筝事业,心头升腾一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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