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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一 关于小北

    入夜,夜幕笼罩着高耸的医院大楼,但一扇扇窗子里的灯还亮着,犹如星星闪烁在高空里。

    那些彻夜亮灯的病房,是无数个煎熬的病人。

    小北爸是其中之一。

    小北爸这次淋巴肿瘤复发,病势汹汹。

    在医生的建议下,他来了帝都治疗。

    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小北爸的内心倒没有那么绝望了,而是一种平和。

    数年前,他本该死过一回了,得益于医生的治疗,从死神手里逃过了一回。

    因为有金钱的支撑,他到底是多活了这么些个年头,所以知足了。

    若说有什么放心不下的,那就是两个孩子。

    一旦有一天他闭眼了,这偌大的家业、老婆、孩子都不知是谁家的了。

    老婆还年轻,他希望在他死后,她能有好的归宿,会有比他更爱她的人来照顾她,给她幸福的下半生。

    儿子和女儿也只能全权拜托老婆照顾了。

    至于,他的生意和家业,他走了,这个厂这个生意多半也就废了,所以,接下来,他会抽个时间和老婆好好谈一谈,提议老婆处理了那个厂,将资产变现,以换得最安稳的日子。

    老婆不适合做生意,尤其是他那个重工业的厂子。

    一想到老婆,小北爸还是很难过。

    遥想当年在大学校园里,他是学长,她是学妹,他们谈着一段最纯真美好的校园恋情,他原本期许着给她一世幸福,他负责赚钱养家,她负责貌美如花,那么,岁月静好,绿水长流,该是怎样惬意的神仙日子啊!

    可是,该死的病魔相中了他。

    只是,相中他的同时,为什么又相中了他的儿子?

    想到这里,小北爸的眼角又湿润了。

    病房内的灯已经关了,窗外的灯光透进来,将病房内照得影影绰绰,亦明亦暗。

    有一只手递过来一张纸巾。

    那只手修长的,冰凉的,好看,又让人心疼。

    这种心疼,是一个父亲对儿子的心疼。

    小北见父亲迟迟没有接过纸巾,便自己替他擦拭了眼角的泪痕。

    这样的动作让小北爸内心波涛汹涌,可是面上却大气都不敢喘息。

    儿子的抑郁症这么多年还是没有好。

    刚开始患病的时候,小北爸和小北妈总是整宿整宿不敢合眼,轮流看着小北,生怕一个不注意,小北就从房间跑出去,跑去天台。

    现在,小北已经不往天台跑了,只是整日整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小北不和人交流,吃饭睡觉都在房间里,小北爸和小北妈常常听到小北在房间里嚎啕大哭的声音。

    有时房间里传出来偶然的筝声,那是小北心血来潮又开始摆弄他的古筝了,但筝声不能持续多久。

    筝声停了后,就会听见小北拍打东西和大哭的声音。

    小北爸和小北妈都不敢推门进去劝慰,只怕换来小北更加激烈的情绪波动。

    小北不肯吃药,小北说自己没病,小北说他还想弹古筝,还能弹古筝。

    可是筝声从房间里传出来,断断续续的,又停了,哭声倒是持续很久,像一首悲怆的古筝曲。

    这一次,小北爸的病复发了。

    数年前,医生宣布小北爸已经战胜病魔的那一天,小北爸就做好这个准备,终有一天要复发的。

    金钱能和死神做短暂的交易,但不能让死神永久收手。

    死神的胃口很大,金钱的诱惑对活人有效,但对死神无效。

    所以这一次,他不可能再那么幸运了。

    小北爸知道,这一次他逃不过去了。

    但是治疗是必须接受治疗的,一来他有钱治疗,二来他必须作出个努力求生的样子,好给妻儿希望。

    小北主动从房间里走出来,说要陪爸爸来帝都治疗,这让小北爸和小北妈很意外,又同时燃起希望。

    儿子终于肯从房间里走出来了,只要愿意从自己病态的世界里走出来,离开那个潮湿阴暗,似乎长满幽暗苔藓的病态世界,融入社会,接受来自正常社交的阳光的温暖与照耀,他们的儿子一定能重新变成健康的人。

    一个家的顶梁柱倒了,迫切需要另一根顶梁柱立起来,支撑这个家的运转。

    小北爸的内心多么渴望,他希望的奇迹可以发生,他的儿子能够重新做回健康人。

    可是,这种迫切的愿望到了明面上,却只能化作轻声的言语:“小北,你累了,早点休息吧!”

    小北没有应他,而是替他掖了掖身上的被子,就在病床前坐了下来。

    小北爸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了,虽然他是病人,却总不能睡得踏实。

    他担心他睡沉过去,什么时候小北就会从病房跑出去,跑到医院的天台上去。

    所以,他总是等小北在陪护床上先睡着了,才敢睡去。

    现在,小北爸睡过去了,眼皮实在太沉,再也控制不住了。

    一瞬间,就彻底进入另一个世界的磁场般。

    大概是因为今天的治疗让他透支了体力,才会在这个时候困意袭来,一睡不醒。

    感受到父亲睡沉了,小北从病床前起了身,悄悄打开病房门走出去,再轻轻关上病房门。

    小北是在等吴茱萸。

    这些年,小北虽然患病,但还是和闪曜筝团的男孩子们保持着联系。

    就像当年,他可以一边重度抑郁,一边毫无压力地把自己的病症分享给男孩子们一样。

    父母费力要替他遮掩和保密的事情,他却轻轻松松,大大咧咧地告诉给大家。

    这样的心态一点儿都不像一个抑郁症患者。

    所以,小北一直强调,他不是病人,他拒绝吃药。

    但是他的声音不被父母认同与接受。

    如果没有亲眼看见小北的人,吴茱萸也会这样认为:小北没有病,小北只是逃避,小北热爱弹古筝,小北又害怕弹古筝,他用假装生病来逃避弹古筝这件事。

    小北怕对比,小北怕技不如人,小北怕舞台上,考场上,明晃晃的比较。

    他的父亲拥有家财万贯,而他的古筝技不如人。

    所以,小北假装生病。

    直到见到小北的那一刻,吴茱萸才意识到:小北是真的病了。

    小北就站在医院大楼前的草坪旁,路灯灯光从他头顶照射下来,银白的光晕笼罩着他,而他的身体却沉浸在阴影里。

    小北的头发很长,长得垂到肩头,乍一看,像个女生。

    可是一般女生不会拥有一米八的高个头。

    小北的胡须也很长,黑魆魆的,密排在嘴巴周围。

    “小北,你这样,真向个艺术家,”吴茱萸站定在小北跟前,手捏成拳头轻捶小北的肩头,“你小子,我还没成艺术家呢,你倒是先成艺术家了。”

    小北露出一个笑,酸楚的笑。

    小北的心头也是酸楚的。

    吴茱萸的话随随便便就让小北受伤了。

    但小北不想承认自己是个病人,所以小北强装镇定,作出开得起玩笑的样子。

    “你爸呢?带我去看他。”吴茱萸说着,要往医院大楼走去。

    小北拉住了吴茱萸:“他睡了,你别吵他,你想看病人的话看我,我也是病人。”

    路灯灯光下,小北给了吴茱萸一个落寞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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