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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与鬼同行见魔灵

    五月初,南方已进了雨季,可在甘珠尔这北方苦寒之地,积雪刚刚融化,天气正是乍暖还寒的时节,倒是不必再将手脚缩在厚厚的棉衣皮袄里,人们能够放开手脚干活了,牛羊马匹也开始交配育仔,这个时节女人盯着自家羊群,男人防着野狼猛兽,南边的商人则蜂拥而至,官商要马,行商收皮。

    人多了,各类消息便也多了起来,在甘珠尔窝着的十二宗修士便也开始兼起了掮客,明着与各方人马牵线搭桥,暗底下自然是大肆搜闻,晚间便要汇总分析,互相印证,筛出宗门需要的消息。

    因多了宇文言这个帮闲的帮忙看着书铺,汪道言自然是每日混迹于马集皮市,与往年搭好的各方关系喝酒收货,还与其他修士时常喝上一碗奶茶,每日不得余暇。宇文言常常早间照个面便一日不见人影,自己一人无所事事,更显无聊。

    这一日,吃过早饭,宇文言收了碗筷,本以为汪道言早就出门,待到了外间书铺,发现汪道言竟是坐在店中,烧上了一锅奶茶,竟似是要在铺里待客。

    宇文言边开着铺面,边向汪道言问道:“师兄,今日铺里是要来客吗,要不要我一会去查姐姐那备上些酒菜?”

    汪道言搅弄着锅中奶茶,慢慢说道:“不用,一会就是魅鬼和严鬾将来访,有点事,可能要师弟走上一遭。具体情形要等他们两人来了才能知晓。”

    汪道言略停了停,往奶茶锅里加了点碎干肉和奶皮子,继续说到:“师弟近来往酒铺走得多了些,师兄知道你少年心性,自然对貌美姑娘心生亲近,只是魅鬼已然踏入交感境,更是魅惑人心的个中高手,况且俗世情爱最是消磨心性,我辈修士一日不登知规,一日便要炼神炼炁、修身养心,稍有懈怠便有道消之厄,还望师弟心中有数。”汪道言所说知规,指的是天命境的一个层次,修士七境知识、正意、凝神(金丹)、化婴(元婴)、交感(合体)、天命、合道(羽化)之中,合道便是褪去凡胎肉体羽化登仙,只存在于典籍传说之中,当世修士所能达到的最高境界实际上就是天命,而各宗修士多年探究成仙之密,又在天命境内划出了闻识、知规、从心三个小层次,只是对于这三个层次的具体分法,又各有见解。

    自来到甘珠尔后,宇文言第二次参加消息集市时,不慎漏了五德钱,查胜真借上酒功夫为其掩饰,便是汪道言都未发现宇文言差点漏了行藏。宇文言自是感激,而后便寻机与其接触,一来是想着还个人情,二来宇文言初来乍到,也想乘机与别宗修士多些交往,几番接触之下,便与查胜真熟识起来,私下更是以姐弟相称。

    除此以外,宇文言在此闲居,自然也在观察其他修士,只是这些修士在此地生活日久,竟也是与哪些牧人一般,多认熟人,少论事端,因此无人引带也是极难融入其中。

    甘珠尔的修士之间相互援引,自成环境,但相互之间自然也有远近亲疏,便如汪道言就与北府鬾将严广乃是至交好友,而与白马寺的那个渡卦僧便相互交恶。

    汪道言不喜宇文言与查胜真交好,应是不喜查胜真鬼物之身,便如许多修士虽然认为妖与精怪必为邪道,但诞于生灵,尚可同道相称,而鬼物留于世间,不入地府,不散三魂,无依七魄,不但阴邪,更悖天道,应见则灭之,度送地府,以正天地清明。

    只是陈宸为宇文言授道之中,自小便讲人有三魂,胎光、爽灵、幽精,阴阳相合乃人之意识,又有七魄,尸狗、伏矢、雀阴、吞贼、非毒、除秽、臭肺,乃人之躯体,虚实相合生而为人,修士修的便是魂身合和,乃至交融如一,自归天元,世间有灵万物,修得人身便无有高下。因此宇文言自小便视妖、鬼、精怪为同道,对汪道言所说并不在意。

    再者北府魃魈魁鬾四将便历来由精怪出身者担任,因此若说查胜真不是善类,那严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反正都不是人。

    便在师兄弟二人闲聊之际,查胜真拎着一囊烈酒走了进来,宇文言赶紧迎上前去:“查姐姐,今日怎么得空来我们这书铺串门。”说着接过了酒囊,从柜下取了四只大碗,准备倒酒。

    汪道言见此情景眉头暗皱,但嘴上也停了话头,向查胜真打了个招呼,又对宇文言说道:“师弟别倒酒了,一会还有正事商量。”说着话,从宇文言手中接下了大碗,边从锅中盛着奶茶,边继续道:“这大清早的,刚吃过早饭,还是喝点奶茶吧。”

    宇文言瞟了查胜真一眼,自然明白汪师兄实际是说客随主便,没有主就客意的道理。查胜真不以为意,接过汪道言递过来的奶茶:“汪道友说的是,只是我那里就是酒多,其他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便顺手拎了一囊,放在家里以备待客之需。”

    这话说的客气,可实是有待客不周之意,汪道言乃是圆滑之人,并不接腔,反是谢道:“劳仙子费心,只是这些时日我着实是与各色人等喝得怕了,现下一见酒就想吐,仙子来访,倒让我逃得半日闲散时间。”

    三人围坐说话间,严广也到了,这次宇文言没有起身相迎,其实是这月余接触下来,严广始终对宇文言不假辞色,起初宇文言还以为严广就是一副臭脾气,后来与汪道言旁敲侧击才知道,在勃利州处置高齐之时,自己手刃高齐的那个精怪婆娘,与严广都是大兴安岭里草木精灵,按照惯例,易爻宗自处置本宗信桩之事,之间擒获精怪,是要交予北府处置的,可这次事件被当作了宇文言的试炼考验,自然没有事前提醒,加上当晚那精怪突然发难,宇文言精修的又是瞬决生死之术,那野生精怪自然幸免不了。

    这种事于各宗来说都不是什么大事,谁走路还要看看脚下有没有蚂蚁不是,可宇文言毕竟手刃了一只精怪,还是他第一次杀人,冥冥之中便对精怪之属带上了一丝斥难气息,严广自然不会待见他。

    待严广坐好,汪道言笑道:“二位,昨夜严前辈传信于我,说是想要借我宗行走协助处理一起恶灵事端,只是未及详言,谁来细细说上一说。”

    查胜真接过话头:“消息是我这收到的,便由我来说罢。”

    原来,前一日下午,查胜真通过本宗信桩收到一则消息,安北都护府辖境内的巴彦图门近几日出了一起恶灵闹事,原本居于此地周边牧民借着春季羊儿发情,于月余前相继聚集于此地,一来羊群壮大,更易繁育,二来男人们聚在一起也好巡守相助防御狼群。

    只是就在羊群繁育即将完成之际,此地竟是发生异变,先是聚在一起的三十多户牧民家的女人孩子一夜之间全部昏迷,男人们外出求援竟是全都在方圆五、六里地间打转,无一人能出,而后昏睡的女人孩子便开始相继断了气息,男人们自然是又急又怕,惶惶中逐渐失了心智,拼命的杀羊杀马,活活累死,最终此间情形乃是一个还保有神志的老人,把消息写在布上,拴在一匹老马鞍上带出。

    待昨日安北都护府的游骑赶到巴彦图门,此地已是一片绝地,人畜无一生者。查胜真获悉消息后,便神游前往查探,能够确认是恶灵为祸,只是那地方似乎被布下了什么阵法,元神难以深入。

    所谓恶灵,便是指一切以灵体存世之物,包括鬼物精怪,因此查胜真便将此事也告知了严广,灵物为恶必是凝结化形的过程中出了问题,造成灵体受损,但灵智又顺利诞生,意识之中便能够凭借天地灵气运使一些术法,以此想办法补全灵体。

    一地发生此事,安北都护府必然已经报送朝廷,最坏的情形便是御洗台直接派出天侍,不但解决恶灵,还会借机对北边各宗的修士惩戒一番,那时各宗不但要平白受到朝廷斥责,还要白白损失人手。

    二人商议之下,唯一办法就是赶在御洗台的人赶到之前,由十二宗的修士将此事解决。按照内门间的惯例,十二宗对不同类型涉及修士事端也有侧重分工,鬼物作恶归属丰都,精怪作恶归属北府,妖物作妖归属青丘,人违天理则根是哪家哪家处置。

    而半年前北面骨利干人领地出了一个萨满教巫师,短短半年时间就收拢了几千的信众,且大多数都是薛延陀部众,甚至渗透到了坚昆都护府内部,策动一部分薛延陀部落反唐,一月前御洗台派出了甲字号天侍召集十二宗协同前往剿灭。

    因此当前这北方地界,各宗行走已然全部抽空,余下的只有承担信使职司的修士。查胜真、严广二人虽境界颇高,但仍担心杀力不足,便想借宇文言一用。

    查胜真、严广、汪道言、宇文言四人围坐一处,将巴彦图门的事况细细说了一遍,汪道言皱眉思索良久,止住了两次宇文言话头,直接向查、严二人问道:“查前辈、严前辈,二位当知,除了你们丰都、北府之外,像我们易爻这样的宗门,外派世间行走通常都是金丹、元婴境的修士,行动之间不会引起天地灵气激荡感应,行走方便,但境界毕竟偏低,特别是宇文师弟年前刚刚金丹,现在也只不过是境界稳固而已,二位前辈都是交感境的大修士,便是主要担任信使职司,但杀力也不是宇文师弟可比,为何一定要借人?”

    严广接道:“汪道友所言极是,若是一般恶灵为祸,我二人自然可以处置,只是在查道友神游探查之际,发觉布于巴彦图门的法阵有些不同寻常,似与北边的事有所关联,你也知道,我们各宗对北边的那个萨满探查时,发觉那人善于远程控灵,甚至能将活人活剥制成恶灵,按照现在北边诛杀此恶的门人传回的消息,其所制恶灵与天生灵体颇为不同,灵体与人尸勾连纠缠,若不能灭杀人尸,则灵体不灭,因此说是借宇文道友,不如说借的是贵宗的醒神、惊神二符。”

    醒神、惊神二符不但是易爻宗独有之符,更是土德一脉秘传符箓,制符、祭符之法便是宗内其余四脉都无法修习。

    严广此言却是让宇文言心下一惊,宗内外派行走弟子皆归于金德一脉,原本师承除本宗弟子外人不可能轻易获知,便是汪道言与严广是至交好友,这种关乎宗门隐秘之事也不可能透漏告知,那么便是严广,或者说其余各宗的修士们早就通过各种方式把自己暗查了个清清楚楚。

    汪道言听闻严广言语,却并未有何反应,只是平淡应道:“如此我便没有异议了。”说着又向宇文言询问道:“宇文师弟要不要随两位前辈走一趟呢?”

    宇文言早就闲得发慌,既然有外出机会自然不会放弃:“恶灵为祸,我辈修士秉天地正气,铲邪除恶义不容辞,道学末进便不自量力,配两位前辈前往,便是出不上力,也好跟前辈好好长长见识。”

    这事便就此定下,而后四人又详细议定了行程,下午查胜真先行前往,探查四界,晚间严广、宇文言各自出发,明日卯时四刻前,三人在巴彦图门会和。

    既然查胜真、严广名言所借乃是醒神、惊神二符,二人离去之后,宇文言便向汪道言告知一声,放下手边杂务,回房专心备符。醒神、惊神二符乃是易爻宗二祖年少时所创,堪称易理与魂魄探幽之极致,制符不依符纸朱砂,行符不依天地灵气,效用至于有灵神魂,依六十四卦妙用无穷。

    只是这二符祭符极是凶险,若制符、祭符步骤稍有差池,那祭符者也好、受符者也罢,动辄便会神魂受损,重则立时魂飞魄散。待二祖成名,二符便被封存,在宗内也只是作为祭礼符箓之用,一直到隋唐动乱,内门修士牵连期间者众多,这二符才在修士争斗中再次出现。现在,其符自然就是掌握在陈钰手中。

    宇文言晋升金丹一年多而已,自然习不得这么高深的制符之法,但架不住他有个好师姐呀,为了师弟自然是倾力而为。醒神、惊神二符之所以会是秘传,便是这二符无法单独使用,必须以这二符化用阴阳二爻,再以六十四卦编绘成阵,才能祭炼。制符之法虽然繁琐,但宇文言出宗之时,陈宸还是给师弟带了一整套的符阵。

    第二日宇文言赶到之时,查胜真、严广已等候多时,三人回合之处紧邻巴彦图门所布异阵边界,前一日查胜真到此已通过信桩向安北都护府的游骑部队递了消息,称内门修士受朝廷内侍省尚宫局侍治府调遣前来应对灵异祸患,地方军旅给予便利,游骑便在巴彦图门一里之外巡游,三人在此聚首也无人打扰。

    查胜真早已近距离将此异阵摸了个大概,便向严、宇文二人详细介绍一番。此异阵以巴彦图门为中心,覆盖方圆七里左右地界,按乾圆地方阵型可知乃是以八卦阵为基础的变阵,初步探查应是困阵,神识探入阵中不能持久,应是以幻惑为主,阵外感知杀意不强,阵中人、牲畜为何一夜之间死绝尚不得知,为祸之灵处于何位也无法探知,阵法依地利而建,乃是固阵,卦位无法挪移变阵,闯阵不难,如何破阵便要入阵一探了。

    查胜真、严广虽然主修并非杀术,但在其他方面都有不俗功力,严广尤擅神行,查胜真尤擅厌胜,最终定计由严广打头探查,查胜真居中调度,宇文言押后跟随,一同入阵。

    三人小心进入阵中,瞬间便天时一变,原本晴朗的天气变得乌云密布,晦暗不明,但在阵外看不清的景象倒是瞬间清晰起来。

    虽然隔了四里多地,但三人入阵处位处高坡,居高临下将巴彦图门的景象看了个清清楚楚,集镇中心一溜挨着有七、八座木屋,应是行商歇脚的马店、货铺,围着木屋搭了大约二十四、五座毡包,往东用木头篱笆围着一个大大的马圈,西南则是紧挨着的十来个羊圈。

    在这一马平川的大草原上,将整个草原勾结串联起来的便是这样的一个个集镇,看上去规模小得连个村落都算不上,却是周边方圆百里的聚居区,夏天水草丰茂时牧民们赶着牛羊逐水草而居,游荡在广袤的草甸子上,冬天草原枯荒之时,牧民们便聚在这样的集镇上,一起抵御风雪的侵袭和野兽的袭扰,南边远来的客商也就沿着草原上的车辙印,串行于各个小小的集镇,带来盐巴、生铁、茶叶、粟米、面粉、粗布和精美的银饰,收走羊肉、羊皮、狼皮、貂皮和成群的小羊、马匹。

    可此时的巴彦图门,一片死寂,没有牧民汉子骑马奔策,没有女子熬制奶豆腐,也没有人杀羊煮肉。

    三人观望片刻,便向山坡下行去,直奔集镇中心,走了大约三刻钟,回首观望,却是向西行了里许,与集镇竟是半分没有接近。三人并未有何异色,在八卦变阵之中,在没有确定八极方位之前,行往何处都有可能,甚至此刻在东,下一刻便在西方也不无可能,只看这八种卦象如何排布,每卦阵列又是否均等。三人略歇息片刻,查胜真按方位演算一番后,三人再次抬足,仍是面向集镇中心,再行三刻钟,停步观望,立足之处已在集镇东方,目测离马圈也就不足一里。查胜真再次演算,三人抬步向前又行三刻钟......

    如此这般三人行了大约两个时辰,终于确定了阵法方位,查胜真坐地演算,严广蓄气聚力,宇文言戍守天元,三人临时依三才阵守住本位,定住阵位。

    一个时辰后,遁甲即明,三奇定位,七杀谋变之法相合定计,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与异阵方位相合,由严广冲阵,查胜真、宇文言恪守星奇,依小克伤之法闯阵。

    严广蓄势已久,御使歆潼泓渠勃,以自身元炁鼓荡身周灵气,凝聚护身铠甲,化身黑虎之形,又使穿梭神通,直冲休门。

    八卦阵破阵关键便是生门进,休门突,开门闯,三人入阵并非由生门进入,但直冲休门仍是破阵要诀,虽不能一鼓作气破阵而入,但还是让阵法动摇。

    休门突出,开门闯入,再冲杜、景二门,复归星奇所在伤门,七杀之势便成,三人共御神行术法,悠忽转向月奇方位,由宇文言祭起坤伏崩烈射炁流金法,又以福真霄碧都天雳木法相辅,荧惑烈烈元降赤火法相佐,拢起六道金光同时杀向巽、震、坎、离、艮、兑六方,金光将落未落,杀势将杀未杀之时,查胜真化为一道青烟飘向日奇方位,施勑煞摄之法定住阵势变幻,以七杀之势稳稳当当将异阵破除,免了困阵变杀阵之变数。

    困阵即破,严广高高跃起,祭起帝炽容廆于神通杀式,挥手凝练一具猛虎大盾,侧身前推,直直撞向集镇中心,猛虎吼啸间,阵阵声浪冲击地面,掀起一阵层层尘烟,扫开地面杂物,露出异阵点将台,大盾迅猛撞地,点将台摧枯拉朽般被摧毁殆尽,盾裂分化八道乌矢,攒射八方阵旗。

    异阵破除,查胜真、宇文言尚且坚守日奇、月奇方位,严广杀术威势巨大,四散乌矢射断阵旗仍是去势不减,查胜真似是早有准备,身形闪烁间,乌矢穿空而过。宇文言却是并未预料到严广术法竟有这般威势,破阵余威竟还四散而出,慌乱之余也顾不得掩藏自身修为,元炁鼓荡,瞬息贯通八脉十二经,背后山皲轻震,金珠激射而出,以禄存一式将射来乌矢打个粉碎。

    待查胜真、宇文言二人来到集镇中央,才发现严广仍然全身戒备望向东方,在烟尘弥漫中隐约可见马圈里晃着三、五个高大影子。严广身形未动,只以眼神示意查胜真,查胜真立即凝神聚意,掌中结印,凝绘八角金书,一截雪白笏板缓缓显现,查胜真手捧笏板微微摇晃,一片似有若无的水雾向前飘去,一会功夫便将四周烟尘压下,三人也看清了马圈中晃着的乃是一个身如鲜血凝成的三头六臂的怪物。

    查胜真目光紧盯笏板,过得片刻向两人说道:“二位道友小心,笏板毫无反应,八角金书所有探查尽皆落空,此物即非活物,也非灵体。”

    严广立时由身后抽出一支松杖样玄兵,护在身前,向宇文言说道:“请宇文道友备好神符,待我先试上一试。”

    说着便俯身弓背,做猛虎下山状,气息鼓荡,御炁行诀。确听宇文言答道:“严前辈且慢,让我先试一试。”

    说着,宇文言抽剑在手,却将剑柄金珠摘下握在手中,同时鼓荡元炁,施展北斗会元七星杓光法,剑化流光,射向那怪物。

    山皲去势极快,自宇文言手中射出的一瞬,便已洞穿怪物胸口,剑势不减,直射向高空。那怪物原本只是在马匹尸体间摇摆游荡,似是对异阵被破、三人到来毫无反应,直到被洞穿胸口,才慢慢转向三人方向,呆愣愣僵持片刻,也不见有何动作,六条手臂竟投出万道箭矢。

    三人大惊,严广再次祭起帝炽容廆于,推出猛虎大盾抵挡,只是那些箭矢竟如虚幻泡影,触之不见。密集箭阵已然临近,再无躲闪余裕,危急时刻查胜真闪身拉住宇文言与严广靠在一处,急急喊道:“鬾将与我交替外放元炁。”

    说着便运炁外放,“嘭”的一下在三人身周向外爆发,元炁爆发于体外,短暂间将三人身周的天地灵气向外推开,行程一小段没有灵气的空间,那些箭矢射到近前,触到没有灵气之处纷纷消融,严广见状,也赶忙散了神通术法,调集全身元炁向外爆发。

    宇文言见此情景也明白过来,那些箭矢并非神通术法,只是那怪物御使天地灵气压缩凝结,攒射而出。能够做到此事,当是与天地交感相融,那怪物至少也相当于修士交感境,箭矢绵密但并非连绵不绝,也就是绝对到不了天命境。相当于交感境,但只是压缩精炼天地灵气攻击,却不御使神通术法,就是灵智不高。

    宇文言在宗内与师姐对练之时,师姐曾言,修士神通术法,皆御使元炁杀敌,诡变莫测,但并非威力绝伦,体魄强健者若不假法器外物,唯对手元炁暴乱而已,由此修士对敌,首重明晰对手行炁之要。

    趁着查胜真、严广注意力集中于怪物身上,宇文言封闭全身经脉,只余足太阴脾经运转,向身后悄悄探出一腿,故意受了一箭。箭中腿上,化气而入,尤如在师姐十方阵中之时,灵气满溢毒发之状,身体经脉倒是全无损伤。宇文言早有应对,气海元炁鼓荡之间,全身经脉大开,一气贯八脉,奔行十二经,瞬间便将入体灵气倒逼而出。

    查胜真、严广二人正在烦闷,此次对敌,三人虽看上去处处被人压制,但实际上都各自尤有余裕,只是破阵之前,三人一直以为阵中当是恶灵坐镇,诡智善隐,小心应对暗箭冷矢即可,野灵恶鬼便是学了些旁门左道,神通术法也与正宗修士不可比拟。哪成想阵中竟是藏了这么个空有境界,却全无神志的玩意,就像一个武学宗师碰上了一个力大无穷的婴孩,对方就是搬起身边巨石无休无止抡起砸来,你就是有万般技巧,也全无用武之地。二人尚且全无应对之策,骤见宇文言行炁施术,不免有些差异。

    宇文言行炁同时,为掩饰逼出灵气之动作,手中掐诀,遥感山皲,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七式剑诀依次施出,山皲横空,纵横交错,七道剑光回转缠绕,片刻功夫便将那怪物切做十几块,射来千万箭矢自然消散。

    查胜真、严广散了元炁,长舒一口气。严广看着宇文言,不知是贬损还是夸赞道:“宇文道友不愧是易爻宗的高徒弟子,这术法杀力,还真不是我们这些后进宗门能比得了的。”

    易爻宗自战国时期传承至今,自是老牌宗门,北府乃是晋代崛起,说是后进也没错,只是严广乃是北府鬾将,宇文言只是一个三代弟子,身份地位并不同等,严广此言便有了几分讥讽之意。宇文言佯装不知,道谢道:“严前辈谬赞了,师长要弟子出宗行走,只得多习一些杀伐之术,宗门神通博大精深,杀力再强也只是小道罢了。”

    “陈胜君的高徒,说什么小道......”严广还待要刺上两句,查胜真急忙打断:“严道友,还是先查探一下那怪物如何吧。”

    宇文言见严广提到师傅,心中恼怒,但此时正是通力协作之中,查胜真又打了圆场,自己也不好再说,默默跟在二人身后一起走到马圈内。

    就这么一小会的功夫,那怪物的躯体已然化掉,大团大团的鲜血糊在地上的马匹尸体上,令人作呕,也让宇文言又想起了幼年的那件事,心中不适更加强烈,便转身守在一旁。

    查胜真、严广二人踩着粘稠的血液,进到马圈里边细细查探,严广甚至沾了一点鲜血尝了尝:“只是马血,看来这怪物就是利用死去马匹凝聚而成,只是非灵无魄,查道友有没有什么头绪?”

    查胜真没有立即回答,蹲下身子细细检查马匹尸体,看了好一会才说道:“这些马匹乃是在极炽烈的灵气风暴中,受到灵气全部剥夺和灵魂体魄极度磨损双重打击致死,躯体无伤,但肌理已然犹如枯木,按理说这样死法,便是血液也死去才是,怎么还能凝聚成那样的怪物?”

    严广低头沉吟思索,有些不确定地问道:“在我们精怪一族,传说上古时代,第一个精怪并非钟灵毓秀之地诞生,相反是污秽泥泽孕育,姓名吕岳,在三千六百正神谱系中,正是瘟神。此物形貌与其颇像,是否是有人以类似请神降真术法造出?”

    “若是如此,那这怪物便不是为祸恶灵,看来咱们还得好好费些功夫,把那恶灵找出来,说不上便都有了答案。”

    “查道友所言极是,那是你来搜索还是我来?”

    “严道友冲阵闯关已费了不少力气,还是我来吧。”查胜真边说边当先走出马圈:“宇文道友,我和严道友觉得为祸恶灵或许并非此怪,谨慎起见,我要对此地再搜索一遍。在我施法时,请宇文道友为我护法。”

    宇文言应下,便站在了查胜真左近,严广就当没有听到查胜真言语,懒洋洋从一个毡包里搜了张板凳,坐在地下。

    查胜真跪坐于地,以头贴膝,双手各从身侧摘下一只乌金月轮样玄兵,缓缓插入地下,手上用力,口中连颂勑遣咒,一身元炁沿月轮缓缓向四方扩散开来。大约过了半刻钟,巴彦图门一切境况已尽在查胜真掌握之中。

    而后查胜真站起身来,左手掐定月君诀,右手急速掐动明堂诀、丁甲诀、变神诀、局邪诀、枷鬼诀、禁鬼诀、追鬼诀、勘鬼诀,轮回往复,周流不息,目视四方,炁感八门。行炁之妙,让宇文言赞叹不已。

    严广也未闲着,早就起身戒备,手持松杖与宇文言拉开七、八步的距离,始终沿着查胜真左边视线边沿,随查胜真目光转动而绕行游走,无形中与宇文言形成犄角之势。此人虽然几次三番言语激扰,但此时正经戒备之下,处处与人配合,默契程度竟似早有演练,可知在对敌合阵之上亦有过人之处。

    眼见两位前辈拿出真正本事,颇多自己不可及之处,宇文言不由暗暗警醒:大修士就是大修士,即便抛开修行境界,行事老辣缜密也需多多琢磨。

    过了近半个时辰,查胜真突然转向西南方向的羊圈,低喝一声:“有了。”

    严广、宇文言随之看向羊圈,只见羊圈内慢慢漾出一团白雾,七扭八歪了几下,从中显出一位老者身形。

    那老者显迹之后,也看向三人,边抻了抻佝偻的腰背,边招呼道:“三位仙师不愧是正宗得道之人,小老儿已经将自己散得不能再散了,还是逃不过仙师的追踪。”

    严广踏前一步:“邪灵外道,残害生灵,悖逆天道,还不束手伏诛!”同时又以密语向查胜真询问道:“什么来路?”

    查胜真仍然维持术法,手诀掐动不停,密语回道:“探不出,不是魂体,也不是精怪,可能真是北边那种活人炼制的幽魂。”

    “那就先杀他一次试试。”说着,严广便要行炁上前。

    对面老者此时却喊道:“三位仙长且慢,小老儿只是被人约束在此的苦命人,这里的人也不是我杀的,小老儿被人扔到这的时候,这些人就已经都死了,你们刚诛杀的那血怪,便是在我之前就到了这里,小老儿若非敌不过他,也不会躲着它呀。”

    说着,那老者又从身旁拖出一只羊,继续说道:“这羊还新鲜,三位仙长容我炖上一锅,招待三位仙长,只求看在小老儿也是苦命人的份上,饶我一命呀。”

    严广与查胜真对望一眼,眼光交错之间似是达成了什么共识,各自散了神通,改由查胜真搭话:“此地人口牲畜大概三百多生灵,可是刚刚死去,我们来此也有大半日了,还是仍无头绪,老先生既然说自己是被人束缚在此的可怜人,能不能为我们解惑啊?”

    老者见三人没有继续动手的打算,便佝偻着身子手脚麻利的将手中肥羊拖出羊圈,边向三人走来,边从路边倒塌的毡包里拽出一把刀子和一口铁锅,口中应和道:“三位仙长高抬小老儿了,咱就是个啥也不知道的牧户,咋能知道神仙们的道道。我呐,就是个放羊的,家也不在这,昨晚上睡下后,就总觉着有人在咱这耳边吼些什么,等醒过来就在这了,朦朦胧胧的就记着梦里头人家叫我看着个什么阵,还说我在阵里就是老天爷,想咋就咋。”

    说着话,老者已经拖着羊和铁锅来到近前,也并不怕三人,自顾自蹲在地上开始拾到肥羊,手脚利落,倒像个杀羊杀惯了的老牧民的样子。

    趁着老者拾到羊的功夫,严广、查胜真已经挪动脚步,无形中将老者夹在中间,宇文言插不进二人阵势,值得离得稍远一点,在更外一圈戒备。

    老者对三人行动并无反应,似是丝毫未觉自己已被控制,仍是忙着手上剥皮分羊的活计,因为需要用力,口中的话也有些断断续续:“我醒过来,两眼一抹黑......”

    “这是个啥地方也不知道啊,寻思着转悠转悠,就碰上那个血怪......”

    “吓得我腿都软了,那怪物一巴掌就给我拍下来了......”

    “一下就给我拍散了......”说到这里,羊已经分割好了,老者便停下话头,麻利的跑到还没塌掉的房子里接了一锅水,把分好的羊肉抛进锅里,就着地下原本牧民搭的火坑,把一锅羊肉炖上,才又继续说道:“哎呀,这一下可把我吓坏了,我以为我要死了,可是等了半天,我发现我没死,但是也没身体,倒是那个叫什么阵的东西我能看着了,好像我还能让它转圈圈,就是我还没试出来该咋弄,三位仙长就来了,我就不敢动了,再然后,就是刚才,这位女神仙放出来些亮晶晶的丝丝,到处飘来飘去,我虽然没身子,但觉着自己就是团雾气,怕被那些丝丝给搅碎了,就躲呀,躲着躲着不知道咋的就又有身子了。”

    老者说着还冲查胜真笑笑:“这要说起来,我还得好好谢谢这位女神仙,要不我还飘着不知道自己啥样呢。”

    在老者说话期间,严广和查胜真一直已密语商量着老者话语有多少可信度,若是实情,如何处置老者以及老者到底是什么底细等等。宇文言在旁听着,自己初出宗门,对世间灵异只从经文上看到过一些,并无经验可谈,因此也插不上话,不过老者话中漏洞颇多,严、查二人却是漏过不提,似是并不在意老者所言真假,还是让宇文言有些疑惑。

    查胜真就着老者言语,也放缓了语气:“老人家,既然你也是被人带到此处,你就没看到带你来此之人什么样子,或是昨夜睡前有些什么异常?”

    老者皱眉思索半晌,迟疑说道:“没有呀,昨天睡前啥事都没有,家里本来有四十多只羊,也没遇着狼,也没要下羔子的。说实在的,别说是让人扔在这,我就是到底咋来的都不知道,就是睡觉的时候觉着有人趴在我耳边吼,吼个啥也听不清。”

    查胜真见从老者处问不出什么有关修行踪迹的线索,便转而问起老者情况:“老人家,那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老者叹了口气:“哎,我呀有四个姑娘,一个儿子,姑娘都嫁出去了,儿子也分了包了,冬天里儿子还和我围在一起,这天儿一回暖,他就赶着羊找草长得好的地方了,我年纪大了,跟不上了,就是自己一个人躺在毡包里等死呗。”

    而后查胜真就与老者像是路半相识的旅伴,闲话家常,絮絮叨叨断断续续,几次试探都被老者“不知道”给挡了回来。

    过了一个时辰,羊肉炖好了,老者揭开锅盖,拉着三人围在锅边,就手啃起来羊骨。四人围坐锅边,啃着羊肉,喝着羊汤,有一搭没一搭的扯着闲话,活脱脱的热情牧民招待远来朋友的景象,丝毫没有刚刚剑拔弩张的样子。

    吃了一会,查胜真、宇文言都吃得饱了,各自端着一碗羊汤溜缝,唯有严广和老者还在吃个不停,闲话也扯得没话可说了,只有两人啃肉咀嚼的声音,四人间的气氛犹自微妙起来,似是有些什么东西在暗中酝酿。

    又过了半晌,严广扔掉了手上肯光的骨头,从怀中抽出汗巾擦着手,低头说道:“老人家,咱们也聊得不少了,天儿也不早了,我们也没什么想知道的,就一个问题,你到底是什么?”

    老者一愣,抬头环视三人一圈,似是暗中叹了口气,手上却把啃了一般的羊腿握得更紧,低着头也不答话。

    严广与查胜真暗中又是眼光交错,各自暗中行炁,紧紧盯着老者,做好暴起发难的准备。只是两人却独独没对宇文言示意什么,似是宇文言怎么做都没关系。宇文言见状心下不喜,于是暗中倒是后撤一步,做好了跑的准备。

    就在三人各自都暗中做好应对,准备行动之际,老者却是猛地一抬头,阴惨惨笑道:“三位仙师都运好炁了?是想杀了老儿还是想跑啊?”说着,身子猛然前摊,怒喝一声:“来杀呀!!!”

    三人心下一惊,严广、查胜真立时手握玄兵,便要施术诛杀此人。但随着老者咆哮大吼,此间天地灵气微微一荡,竟如薄雾见日,悄然散去。严广、查胜真二人自然知道天地灵气一空,于修士而言便如鱼出水,万不得已只能散了术法,转而全力护佑自身,封闭全身经脉窍穴,避免元炁外泄。

    宇文言在老者嘶吼时便腿上用力,瞬息间退出一丈开外,又因在宗内修习神通术法之时没少在师姐十方阵中磨砺,因而此时虽然突生变故,也并不惊慌,闭炁停脉自然而成,元炁于体内又自成另一循环,虽不能行炁施术,但也不影响行动自如。

    那老者身形随着怒声嘶吼,迅疾如充气般鼓胀充盈,全身肌肤青筋暴起,全不似灵体之身,如同又恢复了肉体一般,筋肉轧结,毫无老态。

    老者桀桀阴笑道:“哼哼,本来敬你们都是正宗仙师,好吃好喝侍候着,低声下气求你们给条活路,你们偏偏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手黑了,正好这两位还是灵体出身,也让我尝尝正宗仙师是什么味道。”

    说着老者又抬眼盯住宇文言:“本来看你境界最低,还只是个小金丹,没想到到底是正宗出身,还是小瞧了你。你说我是先解决了你呢,还是自己识趣些,速速离去,就当没来过此处。”

    宇文言在原地左右踱了几步,心中暗暗试了试自己现在能调用几成修为,面上仍然带笑答道:“老人家谈笑间便制住了两位交感境的大修士,在下十分佩服,我这点小手段上不得台面,只是老人家想要解决我,只怕也不容易,不如我们各退一步,我们三人如何来就如何走,老人家想在此处怎么耍请自便,如何?”

    “小娃娃,你在逗我?”

    “老人家,你不也在骗我?”

    “那就是没得缓了。”

    “你我之间,本来就没有退步。”

    说着话,那老者自严广手上夺过松杖,抡圆了便向宇文言砸了过来,宇文言此时虽然不能运炁行法,但仍可将杓光法当做一般武技施展,见对方来势势大力沉,宇文言双手握紧山皲,倒背斜向格挡,杖剑相交,宇文言顺势向前一踏,松杖就势滑向一旁。

    宇文言本欲趁机横抹,削砍老者胸口,但那老者竟是十分力大,松杖本已滑落一旁,就在触地之前,竟被他硬生生向后一拉,不但止住坠势,更是斜扫向宇文言后背,宇文言只得撤剑后退,转身举剑上撩,挡下一击。

    老者手中松杖并不使足力气硬磕硬打,顺着宇文言上撩招架之势斜下里一按一划一拉,又转了一个弧形向宇文言砸下,宇文言只得再次横剑格挡。老者手中杖势越转越快,力道越来越沉,一条筋骨轧结的手臂带着松杖如千百条钢鞭左圈右挡,横扫下砸,混着呜呜的破风声直如怒涛呼啸,将宇文言的身形拢在其中。

    此时情景毕竟老者占了上风,先是已此间阵法改天换地,制住了三人修为,又已蛮横强力压住宇文言一把长剑,若换了一般修士,莫说是应对这一轮接着一轮的松杖横扫,便是先前失却修为便要将一身本领丢掉七、八成,哪还能应付接下来的武技强斗。

    但宇文言在宗内修习之时,不知是跟着师姐修炼神通术法,还与曹鼎彰师兄多次对练,次次都被曹师兄那绵密无隙、连绵不绝的剑势压得透不过气来,但也练就了硬抗狂猛急攻的本事。因此虽然此刻老者手中松杖攻得急猛,但宇文言总是稳住身形,沉稳应对,只是随着时间推移,体力消耗着实不小,身形又不能慢下来,便不能再硬格硬挡,抹、勾、引、带等使巧招数就多了。

    可宇文言毕竟不是真正的武夫,只是杓光法在无元炁催动下也可作为武技施展,这才有了修为受限时的应对之策。宇文言原本还想凭着自己磨砺的经验只使基本剑技多支撑一些时候,杓光法的十四招剑招都拆了开来,并未完全施展,免得漏了自己底细,毕竟严广、查胜真可是在一旁看得真切。

    自老者暴起交手,已过了大约一刻多钟了,于世间武夫而言,狂猛急攻之要诀便是一方体力远胜于另一方,而应对者反击的机会便是急攻一方体力衰竭、内息不济一刻,只是老者此时不但杖势愈加猛烈,气息更是丝毫不见衰退,毕竟并非生灵,于宇文言而言再以基本剑技应对已然吃力许多。

    继续下去恐有落败之危,双方修士对敌,宇文言本就已失先机,修为被限已然不利,此时若是撑不过武技相较,那老者在此地阵中,说不得还有什么隐匿招数。

    想到此处,宇文言在招架之余,体内元炁运转路线一变,单独勾连极泉、青灵、灵道、通里、神门、阴郄、少海、少府、少冲九穴,自心脉间另成一小循环,一转勾连心间脉动,二转引出心内隐藏神符,三转选定火水未济,四转沟通符阵,五转祭符,心脏五次跳动,耗去近三成元炁,一张惊神、醒神二符勾勒的小小符阵便握在手中。

    惊神、醒神二符之所以在易爻宗内都是不传之密,非土德一脉无法习得,一来是此二符实际只是绘符之法,单独绘制即闭不了门,也勾不出符胆,非得依周易六十四卦卦图勾连成阵才能成符。二来祭符之法便是必须以施术之人的心跳引动,因此符阵必须事先炼化收入心脉才能施用。而依六十四卦图绘制的符阵也分上中下三品,上品十六符,中品三十二符,下品十六符,土德一脉师徒三人,唯陈宸一人可将六十四符全部炼化收纳,便是陈钰一次也只能炼化收纳中品二十四符或是上品八符,若是中品加上下品倒是能收纳三十多符。以宇文言的修为,只是下品最末等的水泽节、风泽中孚、雷山小过、水火既济、火水未济五符,便是极限了。

    来此之前,严广、查胜真挑明了是要借惊神、醒神二符一用,因此宇文言也是实实在在把自己能带的符阵都带全了。

    此时事态危急,宇文言一符在手,寻隙便向老者打出,一道红光闪过,一张红莹莹的符纸便轻飘飘贴在了老者胸前,接着轻轻一荡,消散于空中,看似毫无威力,也未伤老者分毫,只是那老者却觉得自身与此地阵法间的关联已被切断,阵法虽然还在,天地灵气也未恢复,但自己已然无法调动阵法之力,变阵、聚灵、改换天时等等能为均已失效,心中自是一惊。

    少了阵法加持,老者的气息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开来,暴雨般的松杖又抡了三下,便在宇文言一记倒提山皲剑柄的磕击之下重重砸在了地上,迅猛攻势顿时一停,还没等老者反应过来,宇文言握剑斜斩,自胸腹间斜斜将老者斩做两段。

    老者受创,嘶声怒吼间,身形却未倒下,上半截身子悬在半空,下半身子嘭的一声炸裂开来,化作一片土烟。宇文言见状立即上步挥剑,再次一剑削向老者头颅,但老者手上松杖再次抡起,不但将山皲荡开,还顺势又砸向宇文言。

    宇文言只得撤步后退,与老者拉开距离。此时宇文言体力消耗已近枯竭,虽然用符断了老者与阵法联系,但阵法并未停止运转,这片天地仍如无法之地一般,修为难以调动。老者失了阵法护持,又受重创,也是难以再如之前般发动迅猛攻势。两人相隔丈余,竟是谁也奈何不得对方,就这么僵持下来。

    严广眼见此景,心中也有些焦急,眼看着老者身下土烟凝而不散,扭曲飘摇间缓缓续上了下半身,若是再过片刻,待老者伤势恢复,必然又要抢攻,虽然宇文言的神符已经祭出,但是否能够制住,或者说能够将老者借阵法之威消减到何种程度,心中着实没底。自己和查胜真虽然修为被限,但并非一点应对手段也没有,毕竟是在红尘里打滚多年的交感境大修士,不单单是修为,就是俗世一些下三滥的伎俩,在与敌对阵之时也能起到出其不意的效用,那些长期窝在宗门内的修士,生死相搏是决计斗不过自己这种入世历练过的。

    只是中招之前,或者说来此地之前,严广便与查胜真达成共识,一来要解决此间异灵为恶的事端,二来就是势必要摸清易爻宗那惊神、醒神二符的底细,两张不论种族,能够直接作用于任何生灵神魂的符箓,还是一家独掌,绝无别号的符箓,对任何一家无法获知制符之法的宗门来说,若是连其具体效用都模棱两可,那可是比任何恶灵为祸都更紧要的祸患。

    因此严广、查胜真修为受限是真,可完全无法对敌搏杀便是演戏了。此时虽然还没真的探出那符箓的底细,但显然宇文言也已落入下风,若是一个不小心让宇文言死在这里,那这探查惊神、醒神二符千载难逢的机会可就丢了,毕竟易爻宗土德一脉就师徒三人,另外两人可不会站在他们身前,给他们观赏施术的机会。

    严广暗中行炁,看向查胜真,示意一起出手,制服异灵。可没想到查胜真竟冷冷盯着严广,摇了摇头。严广眉头微皱,难不成查胜真这恶婆娘真的想要借异灵之手,灭了宇文言?可听说这小子的师姐可是十分护短,在他们宗内,就是五位胜君教训自己师弟,那陈宸都要找茬把那一脉的弟子都过一遍,这类传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毕竟涉及到了一位天命境的“地仙”啊。

    严广心中矛盾非常,一面是不想放弃机会,一面又怕真的惹出事端,心中念头电闪,一会想到探查神符细节得立大功,一会又想是否救这小子一命,转念又暗自谋划若是宇文言身死该如何撇清关系。

    严广、查胜真眼神交流,严广心思电转之间,宇文言与老者已对峙盏茶功夫,那老者的下身已然恢复,土烟慢慢散尽,老者手提松杖,显是又要进身抢攻。便在此时,严广、查胜真看到宇文言掩在身后的左手手心中透出了一抹红光,二人心中一热,暗暗窃喜,显然宇文言在劣势之下,又祭起了一张神符,二人全神贯注盯紧宇文言的左手,就看那小子到底如何施术,符发而至后那老者又会有何反应。

    场中鏖战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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