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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半生浮尘难相承

    维季姆河与勒拿河交汇的三角洲头,碧绿草原上的小小茶桌之畔,子卫端起恢复平静的茶杯,一口饮尽:“凌敬兄,我们中原的二郎们可还行?”

    苍老的大司祭抬头,却是看向陈宸:“中原人杰地灵,也是我的家乡啊,孩子们自然是极好的,不像这边的野小子,怎么都教不成材。”

    “哈哈哈哈,凌敬兄说得好,看来凌敬兄还是想家了啊。”

    “唉,大限将至,谁不想落叶归根啊。”

    “若是凌敬兄将此间事细细告知,兄台最后愿望,小弟自当一力满足。”

    “唉,老朽这小小愿望就不要麻烦侍治府的大人啦,已经有人给安排好了,只求大人能让老朽走的爽利些。”

    大司祭话语虽说得轻描淡写,但双眼犹如择人而噬的野兽一般直直盯住子卫。子卫罕见一改强势态度,竟是主动避开了这一生大敌目光。

    沉闷片刻,子卫才问道:“那位兄长指明要我?”

    “是”大司祭回答毫不犹豫。

    子卫长叹一声:“唉,当日听说此间事,原本以为是朝廷布局,后来听说甲侍亲自带人陷阵,便又猜是那位兄长邀约,来到此间竟是见到了近一甲子没有踪迹的故人,心中还有些失望,可没想到,还是那位兄长的邀约,只是他却不愿亲自待客,看来此事无解啊。”

    大司祭也露出些许落寞神色:“是啊,此事无解,你没猜错,此间即是你们那位兄长布局,可也是你们李唐朝廷布局啊。”

    子卫闻听此言,豁然而起,牙呲欲裂:“什么?他怎么敢!”

    就在这场间气氛突变的一刻,子卫犹如暴怒狂狮一般反掌排在茶桌上,怒目瞪向陈宸,怒喝:“陈宸,你找死!”竟是将陈宸偷偷施出的十方阵之术一掌拍散,而后手臂抡圆回扫,又以剑指架住旁侧甲侍结印双手,同时另一手向着大司祭轻轻一拂,一道游丝般的亮光隐现之间已经斩断大司祭苍老头颅。

    一连串的动作快若闪电,瞬息结束,子卫缓缓坐下,再次恢复沉稳语气:“你们干什么,张仲坚要的是我,你们阻止不了的。”

    原来刚刚陈宸也好,甲侍也罢,竟是都要抢在子卫出手前结果大司祭,可惜仍是子卫修为更加强横,斩了这绝阵布阵之人,也是阵心守阵阵枢。

    甲侍看着已经在缓缓化尘的大司祭尸身,第一次开口说话:“便没有别的办法吗?”

    子卫自己给自己斟满一杯清茶,一口饮尽:“没用的,当年张仲坚要做的事情,除了师兄和袁天罡,便再无第三人能够阻止,便是太宗皇帝和卢国公,他也不放在眼里。今天他要我走,就是在伸手要阵枢,谁也挡不住的,就是可惜了孩子们,要替我们这些老家伙面对那个狂人。”

    “刚刚若是我来出手......”

    “你斩不掉凌敬,从你被困阵中,无法自由离去,你便已经不在张仲坚眼中了。如此也好,说不得孩子们还有了一线生机,此后你便照看一下他们吧。”

    “好。”

    服侍在侧的陈宸默立一旁,早已泪流满面,悲戚欲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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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后,十二宗所有修士一同返回营地,侍治府的甲字天侍、子字地卫在维季姆河畔只是与众人照了个面便不知去向,唯独乙侍与十二宗修士共同返营,之前跟随高位修士一同前往博代博的兵士们并未撤回,仍然在刚刚开化的冰原上游曳,原本营中留守的兵士也被拆分做小队散布在营地周围两百多里范围内,时刻关注着薛延陀和骨利干人的动向。

    此间任务已经完结,返营当晚乙侍摆下宴席,既是庆功,也是代表朝廷向十二宗表示感谢,营帐上首高位修士们仍是沉默宴饮,唯有乙侍敬酒或是攀谈时,才客气回话。帐中下首的小辈们便要自在一些,虽然并不能大声喧哗,但隔着案几各自轻声交谈,不时交换各自阵中所见。

    期间,傅煜、朱雄、皮燧、卞庄四人更是言语轻佻,认为阵中魔灵实力一般,朝廷征召十二宗精锐尽出,实是小题大做。终于引得普光不悦,质问四人莫非忘记北地十二宗先前陷阵近三十位修士,尽皆殁于阵中,便是御洗台甲字侍卫都受困不出,此次若非十二位世间巅峰大修士坐镇其外,哪里来的绝阵之中一片坦途。

    提及之前失陷修士,帐中之人齐齐为之一静,便是高位修士们也停箸不言。乙侍起身,如刀刮铁器的嘶哑话音也带上几分庄穆:“物生于土,终变于土,事生于意,终变于意。知夫惟意,则俄是之,俄非之,俄善之,俄恶之。意有变,心无变,意有觉,心无觉。惟一我心,则意者,尘往来尔,事者,欻起灭尔。吾心有大常者存。吾等修真养性者,求证天道,得自在意,今同门同道身往黄泉,已得自在,为先驱贺!”手中酒盏倾倒而下。

    普光跨步而出:“文殊师利,导师何故、眉间白毫,大光普照。雨曼陀罗、曼殊沙华,栴檀香风,悦可众心。以是因缘,地皆严净,而此世界、六种震动......若有佛子、修种种行,求无上慧,为说净道。文殊师利,我住于此,见闻若斯,及千亿事,如是众多,今当略说......复见菩萨,身肉手足、及妻子施,求无上道......又见佛子,住忍辱力,增上慢人,恶骂捶打,皆悉能忍,以求佛道......或见菩萨,观诸法性、无有二相,犹如虚空。又见佛子,心无所著,以此妙慧、求无上道......又见佛子,造诸塔庙、无数恒沙,严饰国界,宝塔高妙、五千由旬,纵广正等、二千由旬。”帐中梵唱缥缈,众人肃穆静听。

    梵音落而道经续,张应韶手掐道决:“天地自然,秽炁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八方威神,使我自然,灵宝符命,普告九天,斩妖缚邪,度人万千,凶秽消散,道炁长存。”

    而后各宗修士各诵经典,遥祭同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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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整一日,乙侍亲身礼送十二宗修士回返。陈宸以宇文言身中魔灵之伤,是否中了魔咒尚未探查明白为由,禀告高济民要护送宇文言返回甘珠尔,高济民自然应允。

    师姐弟二人一同祭起蹑云神通,向南而行,只是行得半日,陈宸便带着宇文言按下身形,停驻在一个叫做哈比日嘎的小村落。这是北地极其少见的一个汉人建起的村落,村中人口都是些老残兵士,乃是获罪刑徙戍边的罪卒,老迈等死之人,虽已脱营,但并未获释,只能在这边塞像条野狗般苟延残喘,好在此处正是连接薛延陀和室韦的边界中枢,夏季贸易开市后,偶尔会有些与薛延陀和室韦都督都有勾连,背景深厚的商队由此经过,靠着给人供给一些吃食净水,倒也还能让这些将死之人吊着一口气。

    陈宸入村之后,便将村边一个小院落盘下,院中老人自然去别家借住。说是院落,也只是泥巴胡乱糊起的一个圈圈,房子是粗细不等的树枝搭起,里外再胡乱抹上泥巴,虽然歪歪扭扭,但好歹还能遮风挡雨。

    宇文言早看出师姐心里有事,自离开营地便一声都不言语,大是异于平常,心中不免有些惴惴,不知是否自己又做错了些什么。

    进了屋子,陈宸便紧闭房门,对着师弟交代一句“咱们在这等个人,你且按照往日功课自行修行”,便坐在一旁先入了定,弄得宇文言心中疑云丛生,却又无处可问,只得也坐下打坐行炁。

    二人一坐便是将近十个时辰,期间宇文言行炁两个周天,醒来一次,却见师姐动也不动,犹如泥塑一般,自己站起身子在屋中略略走动,活动身体,一边运集元炁,细细感应村内动静,一边点上灯盏。只是只绕了一圈,便又无聊坐了下来,村中除了十几个要死不活的老汉,实在是再没什么动静,便是其他小动物小生灵也没一个,若是没有身处这间犹如地穴一般的土屋,说是两人身处荒野也无不妥。

    直到临近午夜,正在静坐的宇文言听到有人轻轻敲门,睁开双眼,师姐已然立在门口,打开如同篱笆一般的木门,门口之人令得宇文言大吃一惊,竟是那个子字头地卫!

    宇文言目瞪口呆地看着师姐将子卫大人迎入屋内,又拉着自己向此人行礼,耳中听得师姐话语犹如远在天边,轰轰炸响却又缥缈虚无:“爹爹,我将师弟带来了。”

    等到回过神来,那子卫已经将黑铁鼠首面具摘下,不是自己恩师,易爻宗土德胜君陈钰,还能有谁。

    陈钰看向宇文言:“平章莫要惊讶,这个身份是为师早些年入世历练结下的冤孽,在这世间也没几个人知道,本来是想再也不用这个样子现于人前的,只是现下出了一些意外,不得不借这身份做些事情。”

    说着,陈钰拉着师姐弟二人坐下:“今日我有些事想要给你们二人交代一下,事关重大,要认真听好!”

    陈钰略停了停,面向宇文言问道:“平章,你可知当年我为何将你收于门下吗?”陈钰轻叹一声,不等宇文言作答便继续说道:“其实那日为师前往武川半途,与杀你父亲之人的目的一样。”

    宇文言听闻此言,心中一惊,急切间便要细细询问,陈钰却按了按双手:“稍安勿躁,听我说完。”说着话,探手自怀中摸出一方小小印章:“都是为了这个。”

    原来便是当年宇文獴疏交给宇文言保管的那枚印章,陈钰继续说道:“此物名叫混世魔王印,乃是卢国公程知节,也就是坊间传名程咬金的旧物。也是因为此印,当年他在瓦岗寨才立大魔国,自称混世魔王。此印虽不是名贵玉石,但却是天生灵物,原石因天雷连续轰击,雷纹过处自然形成一幅三山五岳真形图,山岳之下又压有混世魔王四字,天生就是灵气运转导引的灵器,比内门各宗现世流传的十大灵武还要珍稀。”

    “卢国公起事之前曾为强盗,这石头便是他劫掠得来,机缘巧合下又与他血脉相连,本是修士至宝,可除他之外无人能用。”

    陈钰见宇文言面色惨淡,知他心忧前事,若不解他心中疑虑,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于是话锋一转:“当年,我搜到此印踪迹,便前往截留,原本的想法便是威逼也好,强掳也罢,必要将持印之人收于门下,此印于我无用,但必须在我或宸丫头的掌控之中。但无论如何,我也绝无杀人夺物之念。平章,我知你心有疑虑,且信为师之言,耐心听我说完,必能解你疑惑。”

    说着,陈钰按住宇文言双手,用力握了握。宇文言与师傅一同生活了八年多,向来视师如父,自然愿意相信师傅所言,此时陈钰的动作又让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重视,更是又信了几分,心中疑问虽多,但仍点了点头,按下心绪,耐心听师傅讲述。

    陈钰见宇文言心绪暂时安定下来,便继续说道:“此事缘由说来话长,自古以来,我辈修士便是左右世间皇权归属的重要力量,有些时候内门各宗的对抗胜负甚至可以直接决定天下大势,于是世间一些大家族,便历来有遣送族中子弟入内门修行的惯例,一来可以庇佑家族,二来也可伺机推动天下局势,那时修士入世历练也常常会归入世俗强权麾下,出力争锋。”

    “到了五胡十六国时,这种内门大宗与世俗大族的结合更深也更错综复杂,陇西李氏、赵郡李氏、太原王氏、荥阳郑氏、清河崔氏、博陵崔氏、范阳卢氏、琅琊王氏、弘农杨氏、京兆韦氏、河东裴氏、南阳张氏、清河张氏、彭城刘氏、渤海高氏、天水赵氏等十六家大族更是具备了左右内门正宗走向的实力,于是推动一些宗门与世间皇权勾连结合,宗门间的暗斗也逐渐变成了明争。当时法家、名家、墨家还都有流传,但在争斗中相继落败,宗门灭绝,传承流散,而白马寺则强势崛起,于是便形成了内门十二宗的格局,延续至今。”

    “在这期间,我宗借地利之便,与北周宇文氏站在了一起。到了前朝末年,天下再次板荡,宗内暗与宇文氏串联,支持其复国。”

    “那时咱们土德一脉有师兄弟三人,师兄便是世间鼎鼎有名的阴阳无双士李淳风,在我之下还有一个师弟赵玏。师兄才情世所罕见,我与师弟向来唯师兄马首是瞻,与师傅反是并不如何亲近。那时师兄推定宇文氏复国不得其宗,于是我们师兄弟三人便寻了个由头入世修行。”

    “你们也知道,内门规矩,向来又入世投胎,出世转生之说,修士入世修行,便如一个人重生于世间,从头活上一遍,不但要脱离宗门门墙,更不得再与宗内任何人脉产业有所联络,对于一个修士而言,不到修为桎梏难解,不得不冒险破关之时,不得用,凶险之处堪比闭死关,本是要细细谋划之事。可当时师兄实际已与师傅,甚至上一任的东君等十几位老一辈的宗门大修士起了大道之争,离宗之行可谓万分仓促。”

    “我们三人离宗之后,在这红尘乱世间实是四顾茫然,那时号称十八路反王,再加上大大小小遍举反旗的世家宗族,我们商量几日也未能有个明确的去处。最后,还是师兄觉得世间事,需得博观方能明义,于是便约定三人各自游历,一年后聚首再商定效力之人。师兄去了长安,师弟去了太原,我便去了瓦岗寨。”

    “一年之后,我已随着程咬金归于唐军麾下,与师弟同归一处,待到师兄如期而至,我们更是高兴。此时李唐麾下效命的修士有师兄李淳风、师弟赵玏、文庙张黑奴、天师府王远知、白马寺玄奘、玄悰、鬼谷袁天罡、张仲坚、青丘张芊素、灰卿、神武阁尤俊达、北府万安、丰都曾元善,和我十四人。其中名士众多,师兄与袁天罡自不必说,还有玄奘乃一代三藏法师,鬼谷张仲坚,世间传名虬髯客,青丘张芊素,世间传名红拂,张黑奴是现今文庙山长李泌的老师,万安如今是北府游击,灰卿如今是青丘惑天八仙的戏云仙,曾元善如今是丰都恬昭罪气天宫。”

    “而后大唐初建,武德年间平定天下动乱之中,张仲坚出走海外,张芊素散了修为嫁与卫国公李靖,再不问天下事,文庙张黑奴、天师府王远知、神武阁尤俊达相继被宗门召回,后来事变时先后被杀。”

    “到武德八年,我们余下的九人和挂在凌烟阁里的赵国公长孙无忌、莱国公杜如晦、梁国公房玄龄、申国公高士廉、鄂国公尉迟敬德、褒国公段志玄、夔国公刘弘基、勋国公殷开山、邳国公长孙顺德、郧国公张亮、陈国公侯君集、郯国公张公谨、卢国公程知节、永兴公虞世南、莒国公唐俭、胡国公秦琼,共称定鼎二十五支柱,更为关键的是李唐麾下效命修士,尽在秦王一府,这也是建成太子为何欲杀太宗的因由。”

    “太宗即位后,恼于朝廷始终无法制衡内门十二宗,感于天下初定,但尚未稳固,恐修士大族搅缠一处,再兴风雨,于是便命卢国公和我们九人定个策略。”

    “九年征战,我们九人早就情同手足,尤其是师兄与袁天罡,更是情谊相投,志趣相合,他二人便也成了我们的领头羊。太宗制命前,他二人其实便有了由朝廷设置一个宗门,即是与十二宗联络之通路,也是制衡之策,只是碍于陇西李氏宗族与天师府、神武阁都关系密切,迟迟没有上疏。此时见皇上也有此意,便顺水推舟,开始筹建这朝廷管制的修行宗门,于是卢国公和我们九人便成为了内侍省尚宫局侍治府最初的元老。侍治府别称御洗台,指的是皇上御用的笔洗,应的乃是袁天罡当年所言陛下手中刀笔,挥洒间当传檄四生六道,三界十方,有感必孚,无令不应。天侍地卫所佩花钱名为天子令,也是由此而来。”

    “此事也就成了后来惊变的导火索。师兄与袁天罡虽是我等头领,但二人志不在庙堂,也不在修行,二人所观在天下,还在史册,他们又都是精擅推演筹算之术,此前连年征战,二人虽尽展所学,但所用于其而言皆是小道。此时大策既定,他二人便如闲云野鹤般自顾自去相互印证各自修为。”

    说到这里,陈钰略沉吟片刻,忽然向师姐弟二人问道:“你们说,古籍经典皆言,盘古开天辟地,宇宙初开,上有碧落三十三,下有黄泉一十八,唯有中间一片大地,物华天宝,孕育有灵众生,那为什么神要居于碧落黄泉,独独把物华天宝的大地让与人们?经典教义都说神威如海,那为什么上古封神大战是人族获胜?为什么神位要由人间修士来分封?天神掌管天道运转,万古不灭,人间修士苦苦修行,求的便是得道飞升,那为什么封神大战中的大能者都想活下来,却不愿魂归封神榜呢?”

    “师兄与袁天罡二人推演出了一个猜测,或能回答这些疑问。说是碧落黄泉与九州大地,就像两间没有门窗的大屋,一在长安,一在洛阳,屋中之人互相不得相见,更无法接触,说是一方可以掌控另一方屋中天时运转,更是不可能之事。其中一屋中人更为聪明,掌握了灵气运用之法,且屋内众生皆能修习,终有一日,诞生一人,嗓门奇大,修炼呼喝间,所言所语为另一屋中之人听闻,另一屋中之人便也学会了如何感知灵气,可终究两屋封闭又相隔甚远,听闻内容多有错漏,这屋中之人能够感知天地灵气确实存在,却始终无法调用,经过好多次的摸索才终于掌握了一个偏门诀窍,那便是同类相食,以壯己身!”

    “在此基础上,袁天罡更是提出,上古大能,食人啖血,虽术法玄通,可翻山倒海,但必短命,甚至推演上古大能之寿唯二、三十年尔。古籍经典所传大能者寿数悠久,盖因其所记之神名,并非一人之姓名,而是一族之称谓,一族之人不绝,则大能者亦常在。他甚至解释说,这就是为何黄帝逐鹿之战后再无功绩,炎帝尝过百草却不领耕种民生,夸父逐日之后再无此人,后羿射日之后却成了平常猎户,皆因古籍记载同名,但实是已非其人。”

    陈钰看着满脸震惊的师姐弟二人,微笑道:“你们也想到这番言论的不妥之处了?”陈钰笑了笑,点了点头,面带缅怀之色继续讲下去:“是啊,任是哪个修士初听此言,不会震惊呢,天翻地覆呀!回想起来,那是贞观四年盛夏的一个下午,阳光毒辣,我们九人难得聚在一处,做了个冰桶,饮酒闲聊,演算游戏,本来十分闲适惬意,不知谁起的话头,师兄便将这番话缓缓道来,袁天罡在旁补充注解,连我在内的七人本来是当做闲聊,听听两位兄长修行闲话,只是随着两位兄长越说越完整,越说越缜密,甚至推演之术也当面演示一二后,所有人都只觉乌云压顶,徹体冰寒。若此说成立,一者我等修行所求,不外乎窥伺天道,期待有朝一日能突破人身极限,羽化飞升位列仙班,以往努力一朝皆是梦幻泡影,甚至是悖性绝伦,如何让人不绝望?二者经文典籍皆以前贤传承、歌颂上古大能为基础,如此一来岂不都是胡扯八道,那修行之途岂不是歪门邪道?三者上古大能既然都是食人者,那又何来神圣可言,世间信仰便要顷刻崩塌。”

    “此后三年,我们九人又一同重新推演一遍,那颠覆信仰认知的猜想不但未被推翻,反是更加让人确信,在心慌茫然中,我们九人共同决定将此论彻底封存,任何人有生之年不得外传。可惜师兄与袁天罡还是不甘心血埋没,二人将此论分拆,藏著在《乙巳占》、《易镜玄要》和《推背图》中,后来终于还是被有心人查知复原了出来。”

    “当时,此论虽然封存,但在我们九人心中却刻下了一道沟壑,袁天罡后来曾有三问,道出了我等心中忧虑,一问修士出尘,不事农耕,不行商贸,而天下食邑,三成尽归内门信仰,天下百姓几何,千人又占几成,此非食人乎?二问千古王朝更迭,唯内门信仰、大宗氏族巍然不动,此非食人乎?三问遇天下动乱,修士相参者,百年国战尝有,人祸甚于天灾,此非食人乎?”

    “此后又过五年,玄奘、玄悰去往天竺求法,灰卿、万安都回了宗门,只剩下李师兄、赵师弟、袁天罡、曾元善和我还留在侍治府中。随着大唐国力日盛一日,贞观盛世让我们看到了另一种可能,那便是朝廷扫荡内门各宗,收天下信仰归于一处,此后天上众神也要由天子封正。”

    “我们五人先是向卢国公建言,改侍治府沟通内门各宗为统领内门正宗,不惜以雷霆手段震慑十二宗门,又联合上疏太宗,建言朝廷统辖天下信仰和诸神封正。”

    “为防各宗反弹,我们以惊神、醒神二符为基,合用五气经天和六十四卦图,造出了一座符箓大阵,专门针对修士弱点,不求神威通天,不求千幻万变,只以天地灵气转运为要,辅以震颤修士神魂,于普通人毫无用处,但凡修士入阵,非死即疯。”

    陈钰看向养女:“没错,就是你的十方阵,阵成之时,卢国公命名为魔行八荒大衍腐心阵。此阵既然是为朝廷对抗内门修士准备,阵盘核心自然要掌握在朝廷手中。”陈钰又看向徒弟,掂了掂手中印章:“没有比此物,侍治府统领的印信,更适合了。”

    “只是我们当时小觑了惊神、醒神二符威能,设计之初又过分讲求阵法对全境修士一体同压,阵成之后才发现,要此阵正常运转,非得集合至少十五位天命修士才能完全运转,也就是说到了战阵之上,此阵就是个废阵。”

    “由此我们五人也产生了分歧,师兄与袁天罡想要另寻他途,我与赵师弟、曾元善仍想将这符阵继续改造,但如何改进又有不同想法。我对符箓研习颇深,便想着从符阵结构入手,便是舍了一些威力,总归能够实用。赵师弟、曾元善则更加直接,提出寻上几个资质足够优秀之人,从出生起便灵力灌体,洗髓筑基,自然能够运转此阵。”

    “接下来的时间,我们各行其事,只是我绞尽脑汁也无法将阵法改动分毫,几年瞬息而过,却忘了关注其他四人,酿成大祸。先是赵师弟、曾元善二人,苦寻天才灵童不得,竟是想出了自己造个天才的想法,二人将刑部大狱中的男女死囚劫掠一空,关于长安城外的一个农庄之中,强迫男女交媾,辅以神魂秘术,制造婴孩,男女受辱折磨,加上所产婴孩不是死婴便是身有残缺,整个农庄几成炼狱,终于曾元善忍受不住,离开长安游历天下。赵师弟少了曾元善于神魂秘术上的支持,更加疯魔用力,拼命压榨胁迫之人,又过两年终是毫无进展,精神也几近崩溃边缘,疯癫度日,最后竟将庄内之人杀了个精光,而后失踪。直到开元七年,有人将一女婴送我抚养,我才知道赵师弟不但还活着,更是在这四十多年时间了,一直不曾放弃制造一个天才的想法。”说着,陈钰拉住陈宸双手:“那个孩子便是你,宸丫头,这也是为什么只有你能御使十方阵。”

    陈钰轻拍陈宸手背,见养女心绪安稳,又看向徒弟:“平章,刚才为师说当年我绝不会杀人夺印,因为我要掌控此印,是为了世间无人能够启动魔行八荒大衍腐心阵,即便此印未能为我所获,也是无妨,如有人真的开启此阵,只怕也凑不齐运转阵法之人,最关键的就是,完整的符阵始终都在我身边。”

    宇文言思索片刻,点了点头。陈钰见两人心态尚好,便继续讲下去:“再说说师兄和袁天罡两人,他们都是我们那一辈里惊才绝艳之人,自然不会像我们三个钻在牛角尖里,二人推演谋算,制定了一个庞大的计划,先是大力推崇科举选士,逐步废除九品中正制,创建以儒学为本,法、墨致用的新官学,慢慢断绝士族根基,削弱内门财源,再大兴商事,以朝廷之名鼓励外商,暗中蚕食限制内门物资运转,制定募兵制取代府兵制,组建专门的陌刀队,加强朝廷对军队的控制,训练适用于针对修士的军武战阵,崇佛抑道,挑拨十二宗的关系等等等等,其所涉内容之广,几将朝廷体制全部变革。因此最最关键的一处,便是要推出一个能够推行下去的君主,能够背负天下万载骂名的君主,能够不尊李唐祖制的君主,能够不尊天下信仰的君主,能够不被朝堂策谏左右、不被民心裹挟的君主,为了能够找出这样一个君主,师兄收了一个武氏女子为弟子。”

    “眼见师兄师弟皆已入了魔道,我有心无力,万分疲累,加上原来的老兄弟离散远走,太宗皇帝也大限将至,终使我决心脱离俗世烦扰,回归宗门,继承本脉传承。后来之事便所知不详了,只知师兄和袁天罡千算万算,还是低估了人心阴暗,自天后临朝摄政起,各宗便已彻底查知朝廷用意,文庙甚至推演出了二人的全部计划,并传檄十二宗,所有宗门都做出应对,许多修士走入长安,最后白马寺的普诘,化名薛怀义,神武阁的上官婉儿,诏门的来俊臣相继走进天后身边。”

    “那时卢国公也大限已至,又已无力回转师兄、袁天罡两人施为,为保天后之后还能还政于李唐,也为了保住侍治府之权不会旁落,国公精心挑选了一个内侍省的小公公,悉心培养,传承衣钵,便是如今的银青光禄大夫、内侍省同正员、兼右监门卫将军、侍治府内给事,巨宦高力士。此举也直接断了师兄和袁天罡在侍治府中的影响,绝了二人最后的保障。最终在天授三年冬天,朝廷与内门十二宗联合派出十六位修士,以一个似是而非的罪名,将师兄和袁天罡斩杀。”

    “自那以后,一方面御洗台联合内门各宗对当年之事下了封口令,另一方面天后自然也不希望别人提及,风雨渐歇。只是前年我到长安之时,高力士曾私下找我,说了一句朝廷治所于此浊世间难有独善之处,御洗台也概莫能外,当时只是觉得是否有人已将势力渗入御洗台,可回宗之后细细品味,却总觉得有些不同寻常。”

    已然定下神来的宇文言接道:“此言关窍便是那个也字,御洗台本就是朝廷治所,从哪方面讲都不必单拿出来。”

    陈钰点点头:“是啊,所以这话就有点嚼头了,思来想去,也只有两种可能,一来是这贼老阉已经失了御洗台的掌控,二来嘛~~~”陈钰停了下来,目光望向徒弟。

    宇文言想了想,才继续接道:“二来便是朝廷盛威,尤感内门左右天下信仰之能如鲠在喉,欲除之而后快。”

    陈钰笑道:“正是。现如今的大唐已是前所未有之盛世天朝,我们这方天地又不是传说中的碧落、黄泉,无法真的让有灵众生都得一份开灵悟真的福祉,人世运转靠的便是万物流转交换,正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如今看上去是太平盛世,实际上,承平之下,内门不争,天命之上入者多去者少,人人奋争羽化机缘,天时运转日受挤兑,王朝气运便遭抢夺,再加上修士借俗世信仰大肆收拢搜刮物资,只吃不吐,使得天下陷入越是商贸鼎盛朝廷越是损益的怪圈。如今繁华背后危机四伏,危如累卵,正是到了王朝、内门,二者更进一步便要全盘崩决,那么重拾当年之果,便是水到渠成之事。

    “我猜,在皇帝心中,当是先以师兄、袁天罡二人谋划缓缓削减内门各宗实力,辅以挑拨佛道之争、人灵之斗,激化各宗矛盾,渗透扶持北方各族造神,制造南北信仰冲突,动摇信仰根基,强令征召内门修士剿灭北方巫祝。若是依此行事,不出三十年,内门新一茬修士损失殆尽,老一辈高位修士又入暮年,疲于保命,在御洗台强压之下不足为患,北方诸族也没了自己的天神,失了精气神,不战自溃,亦解了长久以来统辖却难以收治的隐忧,一举多得,皇威自然更加盛隆,那时大唐才真的是物华天宝啊。”

    陈宸叹息一声:“内门各宗从来自视人间神仙,已是脱了凡籍,俗世皇朝竟敢觊觎掌控,自然也不会甘于沉默,两相竞逐只怕祸乱将起。”

    陈钰伸手握住女儿徒弟的手掌,长叹一声:“是啊,我本以为朝廷真要走这一步,怎么着也得再筹谋准备几十年,可这次原属刘黑闼帐下谋士,当年侥幸逃脱全无踪迹的凌敬,竟然现身摆下了我们献给太宗皇帝的大阵,既是给我们几个曾经效命朝廷的老兄弟的邀约,也是给内门十二宗下的战书,能够神不知鬼不觉走入朝廷中枢,推动天下大势走向的,今世今时也只有张仲坚啦。”

    “只是如此一来,前尘往事早晚要被翻出再提,集结两道魔行八荒大衍腐心阵正宗阵枢的咱们师徒、父女三人,实难脱身事外,只怕是要成为朝廷、内门两方竞相角力的一个点。这也便是我今夜寻你姐弟二人,解说前情的因由。自此时起我们便要早做准备,时时关注各方动静,只是如今我是宗门一脉胜君,宸儿又是最年轻的天命,所行所往时时为人关注。”说着,陈钰放开陈宸手掌,双手合握宇文言右手:“平章啊,我思来想去,唯有由你在外行走最为便宜,所以我想将子卫之位传于你,你可愿意?”

    宇文言闻听此言吃了一惊:“啊?我?师傅,我、我、我~~~”一时间竟不知说些什么。

    陈钰拍拍徒弟手背:“为师知道,你是担心以你目前修为,若以子卫身份现于人前,怕是会立马就被人擒拿,折磨探究生不如死吧。放心放心,天侍地卫都有独门秘术,一来能够掩饰修为境界,二来来去隐踪无人能查,你若愿意接替子卫之职,所有保命秘术自然要传授于你。”

    宇文言望着师傅殷切目光,呐呐然答道:“徒儿并不担心性命之忧,只是事关师傅师姐性命,又是直接承袭此世修士高位之一,恐难担此大任。”

    陈钰长叹一声:“唉,此事确实有些为难你了,只是世事风卷云涌,瞬息万变,机缘之下由不得人多加准备,更不会允人选择。只在此间,师傅就问你一句话,愿不愿为师傅父女性命竭尽所能?”

    宇文言直视师傅毫不犹豫答道:“自然愿意。”只是话音未落,就见师傅握住自己的手掌猛然收紧,另一只抚于自己手背的手掌五指成钩,迅疾抓在自己头顶,元炁流转间,自己三丹田自上而下震颤不已,神魂摇摆,金丹破裂,恍惚间不知所在,不知所往,似有所思,又不知所思,眼光中慢慢流淌出一条银线,缓缓飘荡,不知过了多久,才看出那银线竟是一个个文字:

    黄庭一气惯八脉,隐在阎浮同类中。

    玄牝玄门又会通,融炼手足十二经。

    三涂猛火入咽喉,长夜甘雨润大罗。

    千灵神魂重元和,功德常居十二楼。

    泠泠法味难思议,冥冥宝芝涌玉浆。

    金色辉辉开暗幽,华池莲盖流真香。

    豢养三尸留真性,日月精华照玉壶。

    龙虎顺行阴鬼出,龟蛇逆往火神来。

    受法返阴成阳炁,沉魂自然入妙微。

    行住礼虚偃玄房,拘魂制魄定中央。

    念道圣劫无穷受,合景挹灵仰圆罗。

    元炁福惠无不遍,周行无始五行终。

    道本无言法本空,只在人心暗与明。

    降龙意盛志如天,伏虎心雄气似烟。

    正心收住黄龙髓,张口擒住灵泉浆。

    九夏高山生白雪,三冬奋火种金莲。

    两曜澄彻五纬交,三光焕明五炁凝。

    拘束七魄养精气,汇合五砂炼金丹。

    帝乡五老百骸丰,金华照身天地同。

    惟愿沉滞清都治,浩晶生法凝天中。

    炼神太漠现真光,灿烂流精归太茫。

    押解三魂绘三花,遍识人身阡陌间。

    亡者精心感太冥,生身黄华朝上清。

    交感阴阳结圣胎,婴儿舞处道心坚。

    上生渊泉下入乡,纵体复虚都相忘。

    摘挂七星策两辅,描绘神符指天极。

    九华灿然合九道,八色凝流照八荒。

    七宝混沌杂华房,咽服神霞散未央。

    尽识天命无穷尽,不得羽化复修身。

    往日间早已背诵熟悉的《行歌》,此时竟是再不识得,只能睁大双眼费力去看,每看清一个文字,那银线便飘得快上一分,待所有文字都变得清晰起来,银线已然编制成网,包裹于身,如同一件衣衫随身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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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媚的阳光自窗楞缝隙间射入,照在宇文言脸上,宇文言自睡梦中醒来,多日来积累的疲累感随着这沉沉一觉已然烟消云散,宇文言坐起身来大大伸了个懒腰,浑身的懒筋都被抻开了一般,好不舒坦。

    只是头脑还昏昏沉沉,并未清醒,恍惚间好似自己在梦中穿上一件银丝宝甲,在黑暗虚空中飘荡游曳,无始无终,也无思无想,期间还有不知从何处飘来的点点金粉,不断沾落衣上,银甲衣衫便缓缓浸染,直到变做明亮澄黄。那梦境似真似幻,似有似无,宇文言一时之间竟是无法确认自己到底有没有做过这样一个古怪的梦。

    正在低头醒神之时,恰巧陈宸自外间掀帘进来,看到宇文言醒着似是吃了一惊:“啊,师弟醒了啊。”

    宇文言看着师姐表情十分不自然,皱眉问道:“师姐,怎么了?”又突然想起好像晚间师傅来了,便又接着问道:“师傅呢?”

    陈宸没有答话,只是看着宇文言,自袖中抽出一页信笺,缓缓递给宇文言,便又转身出去了外间。

    宇文言展开信笺,题首一句迎面扑来:“平章徒儿:为师去了。”

    宇文言心中一阵烦闷,脑中有些轰轰然,双眼似是失了焦般什么都看不真切,手中信笺遥遥晃晃似是也变得虚幻,一时间竟是不知自己到底是醒着还是还在晕睡,过了好半天,心神才略定了下来,早已满头大汗喉中干渴,但还是急切向手上看去,那信笺明白无误握在手中,心里才相信那句话是真的映在眼前。

    宇文言继续看下去:“为师一生,自大乱而出,经大治之世,参与诸多内门治政,于世间信仰也算登顶留名之辈。如今反观,一生功业实如水月镜花,所行所做终抵不过大势所趋。”

    “此次一行,为师已可确认张仲坚自海外归来,暗中挑逗加快朝廷与内门之间争斗,但此事仍是末节,没有张仲坚,也会有其他人来行此事,只是天下大势走向、神皇争局之危殆竟已远超想象,这是大势,大势所趋,任是何人都无力逆转,如何在这乱局之间游走生存,才是要义,无论平民百姓、达官显贵、修士神佛,尽皆如此。”

    “魔行八荒大衍腐心阵重现,于我而言,便是一份邀约,我若选择与他站在一处,翻搅天下,呼风唤雨,挥斥方遒,颠倒乾坤自是不在话下,甚至能够窥探一线羽化之机,只是如此一来,你与宸儿难免沦为局中棋子,有朝一日,再布魔行八荒大衍腐心阵,你们便是大阵中枢,命不由己生死难料。为师为父都不能做此抉择,那便师傅去吧。”

    “值此道化之际,为师心中所念唯你师姐一人,实是放心不下。当年诸事朝廷中亲历者尚有人在,有心人定能查知你师姐身世来历,那时恐你师姐再无力左右自身生死,为师已无法再庇佑女儿,唯有传你衣钵,相携照应。”

    “自你入门,为师实是只望你做个普通修士,安稳一生即可,可如今大势当前,为师只可惜平日于你授业甚疏,临终传承,竟是早欲摆脱的侍治府地卫之职,实是造化弄人。但此非常之时,为师亦只得行此下策,以侍治府独门咒缚术法強炼你魂魄相容,生造无境之身,得获全境之能,或可令你师姐弟二人于大势怒涛之中得以左右己身。”

    “你虽承接地卫之职身,但也不必遵循侍治府之调令,若有可能,应极力避免侍治府之接触,朝廷治政,乃天下一等一的龙潭黑沼,修士并非神仙,无法免俗,此应牢记。”

    “此时你之魂魄已熔铸为一,虽免了境界进阶提升之艰,却也没了元炁安稳运转之障。此后修行,要尤重修心,时刻谨记凡树无根,有念,心生若梦,浮事三千,如痴如醉,真假难言,高低之边,未分近远,观其全面,得失如眠,无生有,有生无,无有,动静,黑白,阴阳,自然,法慧地,道悟天,无根,修念。若今后遇到天明之上,实难应对之危机,可以口诀煌煌天道,赋我真灵,天地十方,铸我真身,三光焕明,魂魄合和,金光映覆,八门洞真暂得全能之境,只是此法凶险万分,只可用于脱逃保命,万万莫倚此斗法。另有十张符箓,已交宸儿,常观常思常悟,有助你掌控当前魂体状态。”

    “另有几事望你上心:一者,为师行踪,你与宸丫头一概不知,免生事端。二者,若日后有人追索混世魔王印,尽可送出,若有人觊觎宸丫头,你姐弟二人无力抗衡,便是由你手刃,也莫要让陈宸活着落入他人之手。三者,今后你姐弟二人相携生活,不必理会宗门传承,不必理会神皇争斗,不必理会救世苍生,好好活着便可。四者,传承之后,宸丫头还需为你护法,期间要寸步不离为你调理咒缚,所做牺牲必不为你相告,望你心中谨记,好好待她。”

    “最后,关于当年你父被害一事,为师猜测可能是侍治府与宇文家合谋的一个局,日后你若放不下,可从侍治府和宇文家两面查证,只是行事切记要谨慎、谨慎、再谨慎,千万心急不得。”

    “至此停笔,师傅累了,你与宸丫头此后路途多舛,还要费心替师傅照顾女儿,为师谢过了。为师此去,虽非了无遗憾,却也安心喜乐,勿需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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