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逍遥
很快，张家两个老人就把张氏和她七岁的儿子赶回了娘家。
张氏的娘家就在隔壁村子。
张氏上面还有个哥哥，是村里有名的屠户。
此时江屠户见她带着孩子回来，也恨她惹了个荡妇的名声，从此让家里颜面尽失，见面就要动手打她。
张辉拼命拽着舅舅的裤腿，反被一脚踹开。拳脚雨点般落在张氏的身上，她像一条死狗，不动也不作响。
江屠夫打累了，才恨铁不成钢地对张氏说：“去见爹娘。”
起身不愿再多留一个字，只剩下张氏母子在原地默默整理身上凌乱的衣物。
张氏艰难地站起来，瘸着腿，一摇一晃来到正房。
她的父母就坐在两边椅子上，看着她。
张氏没有抬头，猜测着两双眼里也全是失望、鄙夷、愤恨、不解，他们怪她给江家丢了脸。
沉默，又是沉默。
沉默了半晌，江父才开口：“你大哥的女儿今年十四了。”
他顿了顿，继续说，“本来已经敲定了婚事，夫家家境殷实……”
江母见他说不下去，忍不住接道：“可是最近，可能人家听说了什么风声，突然地反悔，说是这婚不结了……”
那丫头张氏未出嫁时见过，一转眼她竟然也这么大了。
从前她比张辉年纪还小，和自己最是亲近，如今却连面都不愿意见。
江父江母一字一句，毫无对张氏的责骂，却让她的头越来越低，低到再也抬不起来。
于是张氏也像张铁一样，从此一病不起了。
……
直到这年冬天，张氏挣扎着从床上爬了起来。再过些天就是新年，几个月的卧床让她面黄枯瘦，脸上再看不出从前的温柔。
好像一场大梦初醒，冥冥之中似有什么启明提示，她忽然才想起来，自己还有辉儿，还不能就这么躺下去。
于是她问，辉儿呢？
江屠夫冷漠地把她抓着自己的手扔开。
对她淡淡地说：“我们帮你打听好了，邻村那个五十岁的刘鳏夫不嫌你。你改嫁吧。”
张氏还是重复：“辉儿呢？”眼里只有绝望。
她猜到一个答案，又恨自己猜到。
她反复哀求：“辉儿呢？”
江屠夫被她问得烦了，语气充满厌恶，冷冷告诉她：“扔进山里了。”
山，只有一个山，是从前张铁打猎去的那山。
张氏又哭又笑，往山里跑去。
没有一个人拦她，甚至没有一个人嘲笑她，更没有人在意她。
她像一个妖精，赤着脚在雪地里没命地奔跑，身后留下一串带着血迹的脚印。
雪很深、很厚，埋没了树木的腰。
树的叶子落得一空，只有皑皑白雪成了树的新装。
世界那样雪白，她像其中一个污点。
她不感觉脚的疼，甚至于，她什么也感觉不到。
直到她看见雪地里躺着一只小鞋子，和一摊血水。
那鞋子她认识，那是她亲自做给自家辉儿，为了来年去跟先生学习做的新鞋。
“呜……啊……”她哀嚎，却被命运抽干了可以哀嚎的力气，只能奋力发出一二声失了真的音节。
从此，她疯了。
后来人们常常看见一个女疯子拿着一只小鞋在街上到处问人家：“辉儿呢？”
没人知道她从哪来，再后来也没人知道她去了哪。
听说是饿死了，也有说是被拐去了别处。
不管怎么说，为大家创造过许多茶前饭后打发时间的话题，那大概是她此生最大的意义。
……
雪地里，一个老道抱起一团血肉模糊的“人”，嘴里念念有词：“乖徒儿，还好老道我来得及时啊。不然你可要葬身狼口喽。”
他随手施了个法决，很快那孩子终于又有了呼吸。
不看脸上血污的话，这孩子倒是生的朱唇皓齿，柳眉星目，惹人怜爱。
此人正是当日来收张辉为徒的道人，不知怎么竟出现在此处。
老道随手擦了擦孩子脸上的血迹，从他怀里摸出一个长生锁。
这时候锁已经断了。
长生锁，最大的作用自然是锁住长生。
江屠夫不是没动过这玩意的主意，只是换了各种法子都拿不下来，这才作罢。
老道见那孩子睁着眼，也不说话，主动问他：“乖徒弟，你叫什么？”
“张辉……”
“这算是什么名字，一点都不好听。你看，你爸妈都不要你了，还跟他们姓什么？不如师傅给你起一个？”
老道抱着他上下晃晃，他的脑袋被甩来甩去，老道高兴起来，“既然你点头了，那这就是同意了。”
“好，让我想想，姓呢，就跟你师傅我一起姓。你师傅我姓易，日月的易。”
老道一边坐在云上，在张辉手心里比划，一边自顾自沉吟，“名字的话？辉字不好，辉字属水，和你犯冲。什么破名字，要不然你也不会差点葬在雪里。”
“算了，想那么多干嘛，你就叫轻侯好了。是不是霸气多了？诶好，易轻侯，比之前那个破名强多了不是？”
张辉，不，易轻侯只是听那道人不停地说，也不反驳。
“走，乖徒弟，咱们回家。”
“家……？”易轻侯喃喃自语道。
说话间，老道带他飞上一座山头。
山上似乎有什么阵法，把一切都藏进一团迷雾之中。
老道远远吹了一口气，一座山门就从雾里浮现在了眼前。
“小羊，快出来，快看你师傅我新收的徒弟！”老道冲山上喊。
山门“吱——”一声从里面打开了，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女童探了个头出来。
“喂，老头，你没骗我吧？”女童蹙眉，脸上写满不信。
易轻侯被老道轻轻放下，躲在他身后。
“嘿，你还不相信我？”老道把身子侧过去，女童这才看到，果真在老道背后藏着个比自己还小的娃娃。
“哇，真是可爱的师妹，快叫师姐。”女童眼里放光，忍不住冲上去想要捏一捏易轻侯的小脸。
老道拦住她，“注意点，小猪身上还有伤呢。”女童闻言，倒没继续上前，只是有点生气，“你这老头，给人家小姑娘起的什……”
“还有，这是你师弟，不是师妹。”老道不等她说完，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被老道叫做小羊的女童明显楞了楞。“师弟？他这么好看——甚至比我都好看，居然是个男娃？”
“你好看个屁？”老道翻了个白眼。
“老头你扪心自问，我是不是咱们师门最好看的女修？”
“呵呵，咱们师门？加上小猪也不过总共四个人，只有你一个女的，你可真好意思说。”
“你别管那么多，你就说是不是吧？”女童咬牙道。
“对对对，行行行，是是是，好好好。老道我不和你一个小屁孩一般计较。”
易轻侯本来还有些怯懦，看他们师徒俩这样斗嘴，倒没了之前那么拘谨。
女童推开老道，上前拉住他的手，说，“师弟，你就是咱们宗门这一代的第四个弟子。
我呢，是你最尊敬的师姐。
咱们上面还有两个师兄，其中一个早在灵气断绝以前就离开了师门，那人连我都没见过。
留在师门的是个呆子师兄，一会我带你去见他。咱们现在要紧的是给你去找个住处……”
说罢，女童就拉他进了山门。
凑近一看，易轻侯才发现山门上还有块牌匾，写着三个大字。他猜测那是宗门的名字。
于是他小声问，“师姐，咱们宗门，叫什么啊？”
女童回头诧异地看他一眼，“你不知道吗？师傅没跟你说过？”
他摇摇头。
女童想了想，才说：“算了，你又不是修真界的人。告诉你应该也没什么。”
“咱们宗门叫逍遥宗。”
张氏的娘家就在隔壁村子。
张氏上面还有个哥哥，是村里有名的屠户。
此时江屠户见她带着孩子回来，也恨她惹了个荡妇的名声，从此让家里颜面尽失，见面就要动手打她。
张辉拼命拽着舅舅的裤腿，反被一脚踹开。拳脚雨点般落在张氏的身上，她像一条死狗，不动也不作响。
江屠夫打累了，才恨铁不成钢地对张氏说：“去见爹娘。”
起身不愿再多留一个字，只剩下张氏母子在原地默默整理身上凌乱的衣物。
张氏艰难地站起来，瘸着腿，一摇一晃来到正房。
她的父母就坐在两边椅子上，看着她。
张氏没有抬头，猜测着两双眼里也全是失望、鄙夷、愤恨、不解，他们怪她给江家丢了脸。
沉默，又是沉默。
沉默了半晌，江父才开口：“你大哥的女儿今年十四了。”
他顿了顿，继续说，“本来已经敲定了婚事，夫家家境殷实……”
江母见他说不下去，忍不住接道：“可是最近，可能人家听说了什么风声，突然地反悔，说是这婚不结了……”
那丫头张氏未出嫁时见过，一转眼她竟然也这么大了。
从前她比张辉年纪还小，和自己最是亲近，如今却连面都不愿意见。
江父江母一字一句，毫无对张氏的责骂，却让她的头越来越低，低到再也抬不起来。
于是张氏也像张铁一样，从此一病不起了。
……
直到这年冬天，张氏挣扎着从床上爬了起来。再过些天就是新年，几个月的卧床让她面黄枯瘦，脸上再看不出从前的温柔。
好像一场大梦初醒，冥冥之中似有什么启明提示，她忽然才想起来，自己还有辉儿，还不能就这么躺下去。
于是她问，辉儿呢？
江屠夫冷漠地把她抓着自己的手扔开。
对她淡淡地说：“我们帮你打听好了，邻村那个五十岁的刘鳏夫不嫌你。你改嫁吧。”
张氏还是重复：“辉儿呢？”眼里只有绝望。
她猜到一个答案，又恨自己猜到。
她反复哀求：“辉儿呢？”
江屠夫被她问得烦了，语气充满厌恶，冷冷告诉她：“扔进山里了。”
山，只有一个山，是从前张铁打猎去的那山。
张氏又哭又笑，往山里跑去。
没有一个人拦她，甚至没有一个人嘲笑她，更没有人在意她。
她像一个妖精，赤着脚在雪地里没命地奔跑，身后留下一串带着血迹的脚印。
雪很深、很厚，埋没了树木的腰。
树的叶子落得一空，只有皑皑白雪成了树的新装。
世界那样雪白，她像其中一个污点。
她不感觉脚的疼，甚至于，她什么也感觉不到。
直到她看见雪地里躺着一只小鞋子，和一摊血水。
那鞋子她认识，那是她亲自做给自家辉儿，为了来年去跟先生学习做的新鞋。
“呜……啊……”她哀嚎，却被命运抽干了可以哀嚎的力气，只能奋力发出一二声失了真的音节。
从此，她疯了。
后来人们常常看见一个女疯子拿着一只小鞋在街上到处问人家：“辉儿呢？”
没人知道她从哪来，再后来也没人知道她去了哪。
听说是饿死了，也有说是被拐去了别处。
不管怎么说，为大家创造过许多茶前饭后打发时间的话题，那大概是她此生最大的意义。
……
雪地里，一个老道抱起一团血肉模糊的“人”，嘴里念念有词：“乖徒儿，还好老道我来得及时啊。不然你可要葬身狼口喽。”
他随手施了个法决，很快那孩子终于又有了呼吸。
不看脸上血污的话，这孩子倒是生的朱唇皓齿，柳眉星目，惹人怜爱。
此人正是当日来收张辉为徒的道人，不知怎么竟出现在此处。
老道随手擦了擦孩子脸上的血迹，从他怀里摸出一个长生锁。
这时候锁已经断了。
长生锁，最大的作用自然是锁住长生。
江屠夫不是没动过这玩意的主意，只是换了各种法子都拿不下来，这才作罢。
老道见那孩子睁着眼，也不说话，主动问他：“乖徒弟，你叫什么？”
“张辉……”
“这算是什么名字，一点都不好听。你看，你爸妈都不要你了，还跟他们姓什么？不如师傅给你起一个？”
老道抱着他上下晃晃，他的脑袋被甩来甩去，老道高兴起来，“既然你点头了，那这就是同意了。”
“好，让我想想，姓呢，就跟你师傅我一起姓。你师傅我姓易，日月的易。”
老道一边坐在云上，在张辉手心里比划，一边自顾自沉吟，“名字的话？辉字不好，辉字属水，和你犯冲。什么破名字，要不然你也不会差点葬在雪里。”
“算了，想那么多干嘛，你就叫轻侯好了。是不是霸气多了？诶好，易轻侯，比之前那个破名强多了不是？”
张辉，不，易轻侯只是听那道人不停地说，也不反驳。
“走，乖徒弟，咱们回家。”
“家……？”易轻侯喃喃自语道。
说话间，老道带他飞上一座山头。
山上似乎有什么阵法，把一切都藏进一团迷雾之中。
老道远远吹了一口气，一座山门就从雾里浮现在了眼前。
“小羊，快出来，快看你师傅我新收的徒弟！”老道冲山上喊。
山门“吱——”一声从里面打开了，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女童探了个头出来。
“喂，老头，你没骗我吧？”女童蹙眉，脸上写满不信。
易轻侯被老道轻轻放下，躲在他身后。
“嘿，你还不相信我？”老道把身子侧过去，女童这才看到，果真在老道背后藏着个比自己还小的娃娃。
“哇，真是可爱的师妹，快叫师姐。”女童眼里放光，忍不住冲上去想要捏一捏易轻侯的小脸。
老道拦住她，“注意点，小猪身上还有伤呢。”女童闻言，倒没继续上前，只是有点生气，“你这老头，给人家小姑娘起的什……”
“还有，这是你师弟，不是师妹。”老道不等她说完，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被老道叫做小羊的女童明显楞了楞。“师弟？他这么好看——甚至比我都好看，居然是个男娃？”
“你好看个屁？”老道翻了个白眼。
“老头你扪心自问，我是不是咱们师门最好看的女修？”
“呵呵，咱们师门？加上小猪也不过总共四个人，只有你一个女的，你可真好意思说。”
“你别管那么多，你就说是不是吧？”女童咬牙道。
“对对对，行行行，是是是，好好好。老道我不和你一个小屁孩一般计较。”
易轻侯本来还有些怯懦，看他们师徒俩这样斗嘴，倒没了之前那么拘谨。
女童推开老道，上前拉住他的手，说，“师弟，你就是咱们宗门这一代的第四个弟子。
我呢，是你最尊敬的师姐。
咱们上面还有两个师兄，其中一个早在灵气断绝以前就离开了师门，那人连我都没见过。
留在师门的是个呆子师兄，一会我带你去见他。咱们现在要紧的是给你去找个住处……”
说罢，女童就拉他进了山门。
凑近一看，易轻侯才发现山门上还有块牌匾，写着三个大字。他猜测那是宗门的名字。
于是他小声问，“师姐，咱们宗门，叫什么啊？”
女童回头诧异地看他一眼，“你不知道吗？师傅没跟你说过？”
他摇摇头。
女童想了想，才说：“算了，你又不是修真界的人。告诉你应该也没什么。”
“咱们宗门叫逍遥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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