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小舅

    “一万三!?”

    宇宙瓷厂家属楼里,传来赵素芬同志的大嗓门。

    江佑白急忙关上门窗,“我的亲娘咧,您可小点声,全楼都要听见了。”

    赵素芬看着手里的存折,满眼的不可置信。

    但存折上一个零,两个零,三个零,清晰可见的数字又在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的。

    “崽哩,你不是去偷信用社了吧?”赵素芬放下存折,一脸的忧心忡忡。

    “哪能呢,你儿子可是正儿八经的四有青年、大学生,怎么可能去干偷鸡摸狗的勾当。”

    “次色瓷器真能赚那么多钱?”

    想到儿子向来本分,赵素芬也打消了心中的杂念,有些好奇地问道。

    “嗯,算是占了个先手吧,后面估计赚不了这么多了。”

    听到江佑白肯定的答复,赵素芬心里一块大石头也落了地。

    但脑子还是晕乎乎的,这张一万三的存折可把她砸得不轻。

    她和老江在厂里这么些年,家底也就存了几千块。

    还是这几年和欧美国家关系向好,厂子创汇增加,工资才涨了几波。

    前些年,可是一年也吃不上几块肉。

    这陡然间,儿子出了趟门,摇身一变成万元户了,搁谁能不晕。

    “这存折我替你收着了,以后给你娶媳妇用。”说着,赵素芬同志就要把存折往口袋里塞。

    “别啊!”

    江佑白急眼了,这要是进了亲妈的兜,那可真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用上这笔钱。

    赵素芬同志绝对会说到做到,等他结婚那天再还给他。

    “哎呀,妈,您儿子您还不清楚么,一心只读圣贤书,不会拿这钱去干坏事的,这些钱都是以后创业的本钱。”

    “创业是啥子?”赵素芬同志一脸懵圈。

    “就是做生意。”江佑白小心翼翼地从亲妈手里拿下存折,“您儿子以后要做大买卖的,没点本钱怎么行?”

    “什么大买卖,只求你平平安安,早点结婚生个大胖小子,妈就知足了。”赵素芬笑道,随即面色一转,“去了羊城,干什么都行,就是不能沾上赌,听见没?不然没你这个儿子。”

    见亲妈一脸严肃的样子,江佑白也是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

    “诶,我晓得个。”

    没办法,有小舅的例子在那儿摆着呢。

    外婆生了两男两女,大舅一直在郊区乡下务农,大姨则是早些年机缘巧合嫁到了省会南昌。

    前几年,上海汽车制造厂开始现代化转型,要引进外资进行合资经营。

    谈了好几轮,最后选定了既愿意投钱也愿意出技术的大众集团合作,生产桑塔纳轿车。

    但德国佬也蔫儿坏,提出要中方工程师先独自完成一辆桑塔纳轿车的组装。

    这可愁坏了上汽厂,于是从周边几个省份的汽车大厂抽调人手,大姨父作为赣省汽车厂的骨干工程师,也被派到了上海。

    二十几人的工程师团队,花了整整7天才组装完,想想都心酸,忒不容易了。

    大姨父就这样被留了下来,筹备桑塔纳的正式生产线,大姨一家也跟着搬到了沪市。

    可能有人要问了,别闹,上汽都干不了的活,你赣省汽车厂能行吗?

    嘿,还别说。

    虽然赣省一直默默无闻,但早些年工业水准绝对全国领先。

    新中国第一架飞机初教-5,那就是在南昌飞机制造厂诞生的。

    后来第一辆国产摩托车、轮式拖拉机都是在这片红色热土上制造生产的。

    只可惜,当年的工业强省,后来也慢慢掉了链子,变成全国最没有存在感的省份之一。

    提到赣省,大家只会想到天价彩礼。

    就连吃辣的本事,全国人民心中也只有湖南和四川。

    说回小舅赵安义。

    一想到小舅那个混不吝,江佑白就头大。

    因为是外公外婆40多岁才有的,小舅那简直就是家里的命根子。

    好吃好喝的都紧着他。

    但他从小就是村里的捣蛋王,10岁就敢偷看邻居大婶洗澡,惹是生非的事儿没少干,连村里凶神恶煞的大黄狗见了他,那也得跪下汪汪喊声哥。

    为了管住小舅,18岁那年,赵素芬就把他领进了宇宙瓷厂,老江手把手教,从学徒工干起。

    结果干了没几年,小舅哪里按捺得住厂子里枯燥的生活,结交了一帮子狐朋狗友,整天就是在外面鬼混。

    后来被朋友诓进了赌场,一顿下局设套,欠下了整整2千元的债。

    赵安义一发狠,直接撂挑子跑路。

    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哇,子债父偿,外公外婆把棺材本都掏出来了,再加上大舅大姨还有赵素芬,东拼西凑,终于凑够了2千块还了赌债。

    小舅出去后,四五年了也袅无音讯,连个电话都没给家里打过。

    外婆愁得日渐消瘦,性子刚烈的外公更是就当没生过这个儿子。

    大舅大姨,连带着赵素芬,对这个老幺,也都是一肚子怨气。

    但江佑白可是知道,每年小舅生日,亲妈都会把房门关起来,一个人看着小舅的照片偷偷抹眼泪。

    打断骨头连着筋啊,就算小舅再混蛋,家里两个老人和几个兄弟姐妹,哪怕嘴上从来不提,但心里恐怕都是挂念得紧。

    可江佑白是一点不慌,小舅这种人,精得跟猴似的,再加上被人骗了一次,肯定心眼子更多了。

    他在外头,不欺负人就不错了,哪轮得到他吃亏。

    后来92年,消失了十几年的小舅终于以外贸商人的身份回村了。

    那可是开着一辆崭新皇冠车回来的,搂着一个20出头的南斯拉夫金发小妹,要多骚包有多骚包。

    只可惜,那个时候外婆已经过世了。

    小舅一个人在外婆后山的坟前,大雨里跪了一天一夜。

    唉,要是能早点把小舅找回来就好了,外婆也不至于思念成疾。

    江佑白止不住地叹了口气,随即对赵素芬同志说道。

    “妈,我去羊城前,咱们一家去看看外婆外公吧。我这个外孙赚了点钱,也该孝敬孝敬两位老人家。”

    “行,算你有良心,外公外婆没白疼你。”

    赵素芬满意地点点头,没再提存折的事儿。

    崽大了,也该放手让他去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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