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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命无是非

    贺林山虽未出现,却在我们心间已经完全沦为一只模糊的凶兽,在看不清的迷雾里撕碎着已知的一切,致使迷雾揭开,也全然未知。不知还有多少罪孽的他此时在人间蒸发,却留给所有人一份莫名的慌乱。不知他会何时再现,带来灾患,更让人胆颤的是,他再也不会出现,人的内心深处总是更害怕事前的恐惧。

    千大师又不知搬去了哪里,但经常会跟我们联系。大概也是怕贺林山这颗灾星的降临。

    时间就这样残喘了半年有余,直到那天,千大师来我们家里做客。

    “有他的消息了吗?”千大师问道。

    “没啊!老贺完全就人间蒸发了一样。”林老师回道。

    “妈,你还这么叫他!?”老林有些生气。

    “哎……”林老师只是叹了口气,却皱着眉头望着千大师,每次打交道,似乎林老师总是皱着眉头望着他,但是千大师似乎从不爱接受任何眼神。

    “大师啊,你到底是怎么跟他认识的呢?”林老师问起了。

    “缘分呗,人之间的相识总是被安排好的,就算二十年前他不求人算卦,我也会以其他方式见到他吧。”千大师随口一答。

    “就这么简单啊,只是找你算卦。没想到他还会找人算卦,他似乎不爱信这东西。那你和他认识这二十年,没发现什么问题吗?”林老师追问道。

    “天命不由己,信与不信只是一念之间而已。哼,你跟他不也认识这么久,而且我和他只是偶尔几个月见一次,你们天天见,你发现他有什么问题吗?”千大师怒道。

    林老师沉默了,望着千大师,又皱起了眉。老林突然起身回房,没过多久,从房里出来,手里拿着一大包裹。说道:“这玩意我藏在床下,一直就忘了!”我看见后,忽然醒悟,连声答到。

    “这什么?”林老师问道。

    老林指了指千大师,说道:“呵呵,贺林山以前让我送去他那边的”。千大师连忙摇摇头,说道:“原来一般都是张信找我,他不会直接给我东西。”

    “那就是给张信的吧!那次在你家楼下我就险些遇害!”老林说道。

    “应该是的,这人竟如此歹毒!对了,待会我有个约就先走了。”千大师也不管我们会不会留他,直接起身就离去了。

    “哎,你还记得千大师第一次见面让我们给个包裹给贺林山吗?他怎么不找张信了?”老林在千大师走后问了问。我想了想之后,点了头,可此时林芯老师却沉默的走进房里,把房门紧关而上。见她的反应,我和老林对望一眼,木讷了一下。

    半响后,老林的电话响了,来电人是千大师,我在一旁听老林哦了几句就挂电话了。

    “大师说什么了?”我问道。

    “他就说他在路上想了下,觉得这个包裹应该不简单,也许是关于贺林山的线索,让我们先收好,下次等他来再说怎么处理。”老林回复道。

    “还能有什么线索?里面就是一大堆钱而已……”我无奈道。

    “钱?这里面是钱?”老林把眉头皱了起来,低下头,似乎在想些什么。我楞了一下后才想起,包裹里的钱是“小芸”告诉我的,我忘记告诉老林了。可此时老林突然“啪”地一声拍了下掌,大声道:“你记得吗?半年前在张信那里,千大师说他桌上摆着的是毒品。后面警察也查出他在贩毒,然后通缉贺林山!既然这是笔钱,掂量着数额,应该就是毒品交易中的钱!”

    “啊!你这么说!我也明白了。”听了老林的话后,我恍然大悟。

    “贺林山心机之深,千算万算,起初让我来送这笔钱,然后安排人杀我,这样死得就是一个‘毒贩子’,警察也不会深究。可惜却料不到我能提前知道而逃过!现在这袋钱原本是颗雷,却成为我的筹码。”老林说完后舒了一口气。

    第二天,接到千大师的电话急约,说是有贺林山的消息。我和老林往城市的另一头赶去。没想到大师竟然搬到这么远的地方,可能是为了回避这边的一切。

    目的地又是一座荒老的民宅,就连路边看似新建的标牌也斑驳着充满了年代感。

    “想不到千大师爱住这种地方,换来换去都是这样的风格。”老林叹道。随后他打电话给千大师,却显示一直占线,也许是他遇到了什么急事处理,我们决定在原地等会,可是千大师,能有什么急事呢?

    与约定的时间,已经一小时过去了,千大师的电话一直占线。我们也失去了等待的耐心,决定先回去。返程的时间又是一小时,到了家中,门一开,眼前的一切,令人瞠目。四处被翻弄的一干二净,箱子、衣服、杂物倒塌满地,谁人的第一反应都会是:进贼了。

    我们报警后,在警察的指示下我们检查了失去的东西,无非是钱财、林老师的珠宝以及两台平板电脑,还有……

    到了警局后,警官跟我们说:“经过我们调查,可以推出小偷应该是无计划性作案。因为你们家虽然钱财失窃,但小偷还落下很多贵重物品,说明他仓皇离去,这是一线索,所以我们会从调来的楼道口监控逐一排查当天进出时间较短的人。有新的发现会及时通知你们。”

    老林望了我一眼,我马上领会了他的意思,于是二人签字后走出了警局。

    “小偷并不是无计划来的,他假装偷走一些钱财,可能只是掩护。”我对着老林说。

    “对,掩护偷走那袋大包裹。”老林点了点头,随后叹了口气,但我似乎在他的叹息中,感到了一丝诡笑。他说道:“这下糟了,唯一的筹码也没了。”

    接下来几天千大师也失踪了,电话从占线变成了空号。我和老林等不住了,开始怀疑上这个人。

    “你说,千大师是不是跟贺林山也是……一起的?”老林疑惑道。

    “像是这样的,可是,他曾帮你脱罪?为什么要帮你呢?”我也开始疑惑,可是当仔细想这个人时,发现竟对他全然不知。

    “柳易,其实当时我气血攻心忽略了一个点,但这个点一直是我心中的一个结。不知你还记得吗?”老林抿了抿嘴,似乎想把不愿意承认的事情说出来。可我却没有意会到,只能问:“气血攻心?张信那次吗?是什么结?”

    老林闭上双眼,眉头微锁,似乎在回忆里搜索着什么。没过多久便开口:“那时候张信说了一句让我事到如今仍回荡脑海的话,‘兄弟啊,我和柳芸无冤无仇,老贺也与她无冤无仇,我们也不是杀人狂魔吧!对吧,千百十’”。

    这句话,我记得是有过,但不是当时的重点便抛于脑后了,老林这么一提起。确实是值得深究,我们也不是杀人狂魔吧,这句话在当时的情况应该是反问老林的。问什么是在反问千大师?他这个我们,是指他和贺林山吗?我开始回忆那回的事情,理清思路。

    “你也觉得有问题吧,这句话,我半年里一直冥思苦想,总觉得有问题。”老林开口打断了我的思绪,然后又说道:“假设千百十有问题,说明他也有一段隐情。而张信是知道的,他身手那么好,却没有阻止我杀张信,可能他一开始就希望张信死在那,他的事情就不会被吐出来。然后半年来一直有事没事联系着我,说是说担心贺林山的出现,实际上是接近我们,找到什么吧。然后一切就能说通了!他叫我们去那么远的地方,其实是为了拖延时间,安排人来我们家,把东西带走,而他一直心念的,就是那袋包裹!所以那天看到包裹后,就直接离去。”老林说的越来越快,也越来越像那么回事。

    “你这个假设,确实能解释一切发生,但我们也别乱猜。第一,如果假设是对的,我们就要计划下怎么办,因为乱来,可能你要进监狱了,因为他知道张信的事情。第二,如果假设是错的,我们乱来,就失去了一个队友,从而进了贺林山的圈套。”我冷静下来,分析局势。

    “对!但无论如何,我们先找到千百十。”老林点点头。

    可千大师却与贺林山一样,双双蒸发于世间,似从未出现过一般。感觉像是,我们如同木偶一般,被人牵线而动。除了等待下一次牵引,什么也做不了。

    然而事情却继续照着不好的一面发展,警察联系我们进局。警官问道:“千白石具体身份你们知道多少?”

    “白石?警官,我们只知道他叫千百十,被称作大师,占卜算命的。”老林疑惑的回复道。

    “之前他在在局里录口供时,提供的身份证显示他原名千白石,录在系统里还有这样一个人。但我们后续追查过程中发现,千白石这个人不是他!”警官说道。

    我们两人瞬间瞠目,不知如何作答,目前唯一了解这个人的名字,也是错的,也更加应验了老林的假设。警官见我们未作答,继续问道:“你们把知道他的事情都说出来,目前怀疑他与贺林山有不寻常关系。”然后我和老林阐述了和“千大师”认识的经过,只是模糊了张信那次事件。

    在回去的路上,我们二人保持沉默不语。夕阳额外红艳,铺洒在脸上的光亮,却是异常冰冷,四处景物肃杀如灭,被风拨弄着竟无一丝生机。回到家中,门一开,林芯老师坐于沙发上,眼睛红肿,似是经历了一场泪奔。她面部呆滞,显得异常疲惫,见我们回来后,眼神只是微微望了过来,停在老林的身上。

    “林老师,这是怎么了?”我开口打破短短的平静。

    林老师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将手里的手机扔下,浅浅地说了一句:“自己看。”

    我和老林走过去,拿起手机,屏幕上是林老师的微信聊天框,对方的昵称是两个字:老贺。

    是贺林山!我们俩对望一眼,继续看下去。贺林山发来的对话框里的文字是这样:林芯,明日下午2点,我在你们家天台等你。带上你的儿子,贺家与林家,做最后的了断!——贺林山

    后面还有内容,可激动的老林直接对着林老师说:“还等什么?报警!”

    林老师身体仍是瘫陷在沙发里,丝毫未动。只是转过眼珠望着老林,嘴唇浅浅一张,说道:“报警?抓谁呢?你吗?”

    老林身体极快的一颤抖,呆在那。我走上前,拿过手机,继续往下翻。贺林山对话框里是:命让你至此,你就该至此。任何反抗,都是徒劳。告诉你,明天就让你们至此了,想报警的话,先看看谁输谁赢!对了,柳易知道的太多了,让他一起来吧。

    然后是一个视频,我点开看了,此时老林也转身过来一同看。视频首先传来声音:那就没办法咯,算这个妹子倒霉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画面竟是那天,林予阳最后拿刀狂刺张信的片段。从这个角度一看,是“千大师”拍下来的。

    我手一抖,手机径直摔落在地。林予阳瞬间失力,整个人瘫痪而倒在地上,四肢张开,望着天花板,眼珠一动不动,似是魂飞魄散,空有一具驱壳在那残喘。一时间,房里瘫倒两个人,而我原地站着,不知怎么动弹,也许每一个动作,都是多余。

    深夜,天如墨洒,不得一星。

    学校附近的那个夜宵摊,老林与我约在这喝酒。

    “到头来,仍是被一直牵着走,我做错什么了吗?”老林一声叹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将玻璃杯重重按在桌上。我看着他,心里却想的是自己。我又是凭什么?失去了一位亲人,到现在连自己也将要搭上。

    “我们,做错什么了吗?”我眼睛有些痒,对老林说出这句话来。老林也望着我,我们四目对视。这一刻,竟是每分每秒都能真切感受到,连时间都在哀怨。人活于世,真正能决定的,又有多少?

    起风了,掀起路边的尘土,在刺眼的街灯下残乱。这金秋时节,景色却是一方衰败。就连周围火锅里的白气、烧烤摊下的红焰,在眼里也是冰冷无疑,冰冷了本就微弱的呼吸。

    “既然是我们家的事情,那也该由我来解决。柳易,明天无论发生何事,你都不要乱来,毕竟你是她唯一的亲人,你是我最好的兄弟。”老林不经意间将我俩的酒杯倒满,对我举杯。我看着他,蓬松的乱发久未打理,眼眸里是沧桑成熟、又感觉有一丝娇弱柔情。他额上已经微显三道皱纹,这两三年,经历得太多。

    我低下头,嘴角却不由自主的笑起来,举杯迎他,两人在萧萧夜色下,喝尽最后一口酒,这酒要是能醉人三生该有多好……

    “哈哈,是你不要乱来。反正都这样了,我们还能惨哪去呢?单刀赴会、鸿门一宴,主角都是慷慨而往,我们有何不可?”我趁着微醺,将笑意彻底释放出来。

    “没错!呵!我林予阳岂会怕他?况且我们还有筹码的。”老林也笑了起来。

    “我柳易岂会怕他?”我虽不是很理解还有什么筹码,但话已经喊出,至少气势要在。

    我们的颓势一扫而空,这夜色满载萧条,却也卸下伪装,徒增安详。

    第二天,整个上午未见林芯老师。我们二人外出寻了一番未得见后便放弃了,决定下午自行上楼。

    下午两点快到了,我们走出屋门,想不到有一天出门竟是要往上走。就连重力都成了反抗,拉扯着使得每一步额外沉重。离天台还有一层时,我闭上双眼,深呼吸,尝试把紧张感压下去。突然,我的衣角被拽了一下,脑海一瞬间翻腾、又一瞬间平息,是她……

    “待会上去推开门后,你会看见林老师被捆在椅子上面对着你,所以你不要被所见而慌得冲过去,要注意门后偷袭的千百十。千百十身手太好,我们根本斗不过。我先想下解决办法,但你要先上去拖延时间,免得两点到了林老师有危险。切记!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哥哥……应该到永别的时候了,下一世我们还要做亲人,以……”

    也就在此时,话没说完的老林,嘴唇停留在“以”字半张状态,眼睛也是半开,整个人又在一瞬间凝固。这一瞬间,我没有锁住眼里的泪水,它们肆涌而出,扑满我的脸颊。我想叫喊,却又不敢弄出声响,只能徒劳的抓住老林猛摇了几下。虽然这不是我第一次看见他这般模样,但我仍希望他能动一下,哪怕是微微一下,可他依然肉身成石,“死”透了一般。

    楼道内昏暗无比,我静静地看着老林的脸,他原本浮现出的柔情竟在渐渐消逝。这感觉是真的吗?还是心理作用?可我又想起了老林那句话,“也许真真假假,并不重要,只要我相信这是真的,并从中获取感受,就足够了……”

    我想看着他久一些,再久一些,可是手表指针已经走到下午两点。时间昭示我得上去了,不然林老师有危险。我再次闭上双眼,再次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紧张感淡去不少,终是迈开右腿,向上走去。到了天台大门前,振了振精神,推开了门。

    一阵光亮刺入我眼,随后纷纷钻入楼道内。我果断定了下神,发现前方林芯老师被五花大绑在椅子上,嘴上贴着封条。我提起防备,小心着周围的一切。果然!侧身穿来一声鞋擦地的声音,一暗影袭来,我有准备得反方向一闪,拉开了距离。

    “小子反应真不错!嘿嘿。”身后果然是千百十的声音。我转过头面对他,他一身黑色汉服,上衣交领处有个“风”的繁体字,头发全部向后扎去,比起曾经略显邋遢的模样,现在却是干净很多。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眼神又朝着天台大门那扫了一遍,说道:“很好,说好的一起来,结果你们一个个来。跟我玩花样吗?”

    “你想做什么?把林老师放开。”我定下心神,尝试把时间拖住。

    “我好像跟你说过我耐心很差吧?我问你耍什么花样,你却问我要做什么?是想拖时间吗?”他一说完便快步走到林老师身后。左手托起林老师下巴,右手按住徒劳挣扎的她。冷笑一声,说道:“大清早在医院撞见这个女人,竟然想去求我妈,哈哈哈哈,不知道我妈疯了吗?果真是一个人的运势与愚蠢脱不开关联。”

    此话一出,林老师瞬间停止了挣扎,眼睛瞪到最大。可千百十从袖口里伸出一根铁棍,对准林老师前额猛地一击。我没来得及反应,林老师头部已经开始血流不止。等我冲过去,千百十将林老师连人带椅横摔在地上,抬起铁棍对我指来。说道:“虽然不知道你们两个小鬼头玩什么花样,但命运已经安排好你们今天得死在这了。”

    千百十一棍挥来,我头一侧偏躲过,但同时他却低下身子,右腿一扫。我没注意到这个动作,直接被扫翻,他顺势把我失衡的身子往前一推,我正面倒地,脸颊在粗糙的水泥地砖上擦出血来。

    “哼!不自量力。”千百十低声道。紧接着他又说:“我说过我没有耐心,问你们耍什么花样,就老实回答!其实了结前,我准备了大段大段的故事,但一分钟内,林予阳不出现,你们就再没机会听了。”

    “找我呢?”

    天台门口,一人矗立在那,蓬头散发自风而动。他双手插袋,头轻微扬起,在夺目的阳光下,独自孤傲地站在那。他视线看到我和林老师这边,额头微微一皱,又迅速淡去。

    “就是找你啊,年轻人就是爱迟到,差点就害死这两位了,你知道吗?”千百十微笑道。

    “那算我走运吗?大师你不是喜欢躲在黑暗的巷子里啊?怎么这回约到天台了?你,能见光吗?”老林毫不客气地讥讽道。

    “这么说话是想激怒我吗?又有何用呢?东西拿来,不然你们这辈子就到此为止了。”千百十继续保持微笑。

    “呵呵,那我的东西你带了吗?”老林也微笑回应。

    “臭小子!寻死!”千百十忽然面露凶手,掩盖了微笑从容,拔腿向着老林冲去。只见老林从身后也拿出一根铁棍,向地而挥。同时伸出右腿的千百十面露惊色,连忙撤步躲老林这一棍。

    “把我们解决了,东西你拿得到吗?”老林抓住间隙问道。

    千百十笑了一声,拍了拍袖口,说道:“东西会自己跑吗?你的遗物,难道不该由后爸,林芯丈夫,贺林山继承?所以,你死不死,对它重要吗?倒是对我们很重要,算是前仇得报吧!”

    “你到底是谁?”老林喊道。

    “东西在哪?”千百十回到了微笑状态。可是他再次起身冲向老林,我见势从左侧包过去。三人临近,千百十忽一个回步,右手一棍对我挥来,我没反应过来躲过,只好用手肘硬接这一棍。但他却右手收回这一击,左脚反踢将老林挥来的一棍击开。我乘势而上,却被回过身的千百十用左手握住右肩,他一使力,我顿时感到锁骨快要断裂,浑身失力。他再右手一抬握住老林挥下的第二棍,反向一推,把老林推开,同时正过身子面对着我,双手一撑。我感到双脚离地,整个人瞬间被他抬起,随后被扔出,飞向了老林……

    一顿下来,我和老林皆瘫倒在地。千百十却走向林芯老师,拿棍子按着她的头,说道:“林予阳,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东西在哪?”

    可老林说了句:“你过来,我们单挑,打赢我就告诉你。”我回过头望着老林,心想他不是疯了吧?我们刚被打得还手余地都没有。千大师翻了下白眼,吐了口口水,说道:“行行行,我像你这么年轻的时候,也是一样的不怕死。”说罢走向了一边,老林也起身走了过去。阳光穿过他的身子,将他化为剪影,我想拉住他,却发现拉着的只是影子。

    老林还是在千百十的强攻下节节败退,身中数棍,却始终握住手里的铁棍。但不久后他还是禁不住攻击,左腿失力弯下,拿棍撑着不倒。千百十见状,将手里的铁棍挥舞起来,脚步一迈,直冲过来,快到时纵身一跃,一棒临天而下,这一击,可能连老林命都要取了……

    我下意识侧过头去,不愿意看见这一幕,却看到倒在地上的林芯老师已经泪流满面,与血混在了一起。

    几米外,“咚”得一声巨响,声音静了下来。我低下头,不愿意望过去,可声音始终是安静着,整个天台被风声洗刷着。

    “我怎么会在同样的动作下倒两次?”,是老林的声音传了过来,我转头定睛一看,千百十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老林仍是用棍子撑住半弯的身子,站在一旁。

    同样的动作?千百十最后跃身一棍,他用过吗?可我瞬间又恍然大悟,老林今天是“第二次”上天台来了。

    时间到了夜里,林老师被我们送去了医院住院。家中大厅内灯开半盏,昏暗着,连心事也被隐埋。

    千百十被绑死在凳子上,下午被老林击昏的他,已经醒来很长一段时间了,却始终未开口说话。我坐在沙发上,老林起身走了过去,坐在千百十对面,开口说道:“这下,该我问我要的东西在哪了吧?”

    千百十冷笑一声,却说道:“最后那下你是怎么做到的?迎面接棍,不怕死吗?”

    老林摸了摸身体受伤的位置,说道:“你敢杀我吗?杀了我,东西可能就真找不到了。”

    千百十竟然点了点头,说道:“后生可畏,竟赌这一念之差。”

    老林低笑了一下,说道:“并没有只赌在这一念,在你昏倒时我已说过了,呵呵,我怎么会在同样的动作下倒两次?还有,我们年轻人就是不怕死,对吗!”

    千百十收起了笑容,额头微皱,双目缓闭,过了许久一会儿,说道:“你过来下,我右边裤口袋里有包烟和火机,能让我吸一根吗?”

    老林抬头看了天花板一眼,随后平视下来望着千百十,接着缓缓起身,因为有伤的缘故,动作很吃力,慢慢地也还是挪了过去。他从千百十裤口袋里拿了包烟,抽出一根后放在千百十嘴里,给他点上。千百十点了点头,然后老林转过身去,踉跄着走向了窗边,把窗子打开来,最后坐回了原处。

    千百十闭眼深吸了一口烟,随后睁开望向了窗外,竟发起了呆。窗外仍如昨夜一般,天如墨洒,不得一星。但风却大了不少,拨动着树叶,发出低沉嘶哑的沙沙声。街灯透过叶缝,斑斓在窗影里。所有景物都自私地律动着,无关气氛与传来的情绪。

    转眼之间,挂在墙上的分针却挪动了一格半,千百十口里的烟也燃到了尽头。他头一偏,随口将烟头吐在了地上,然后开口说道:“谢谢,舒服多了。”老林没有说话,只是再次踉跄地起身,走到那边,再缓缓低下身子拾起烟头,掐灭后手腕一甩,将烟头扔进了垃圾篓,又颠簸着走回原位坐下,

    千百十看着他一举一动,笑了一下,叹了口气,然后说道:“这夜色真让人迷失,我给你们说个故事吧……”

    “天道其实非常均衡,有幸福就会有痛苦。有你们这样顺利健康成长的人,就会有活在阴暗里的魔。如果说动乱年代分割这一切的是战火,那么和平年代就是虚无的执念。为什么这么说?从前有一个孩子,他刚生下来便只有母亲和大他一岁的哥哥。这个家庭非常困苦,硬撑几年后生活费少到了只够养下一个人,于是弟弟被送去了道观。可还不到一年,便因性格问题被扔了出来,呵呵……无奈重回家中,发现哥哥已经上了学,开始步上所谓的人生正规。母亲的身体不好,已到了无法外出劳动的地步,也正在那时,一个自称原来是父亲兄弟的人找上了门。具体说了什么,不重要,只知道那天,母亲哭红了双眼,直至声嘶力竭。然后弟弟便被那人带走了,随后便做着背一小书包,来往于一个破旧民宅和学校之间,虽是去了学校,但却不是上学。久而久之,十多年过去了,长大的弟弟也知道自己是在做贩毒的工作,也许你们认为这是错的,是因为你们从小就生活在所谓的对的地方。那如果一个人从还未认知事物便开始做事情,谁来为他的所为来评判对与错?小时候带他走的那人,早已被逮捕。16岁那年,弟弟再次回到了家中,发现母亲已经卧床不起。已经懂事的哥哥告诉了他全部往事,他们的母亲本是生在相对安康的家庭,到了婚配那年,家里给相中了一个据说是世家子的人。可母亲早已爱上自己的父亲,却被家中人狠狠阻挠,然而此时母亲已经怀了孩子,家里人却说如果不把孩子打掉,就断绝关系。可最后孩子却生了下来,母亲不得已之下和父亲私奔,可就在往年母亲的第二胎刚刚怀上,父亲却突然死于非命,母亲也因伤心落下了病根,慢慢地母亲精神开始恍惚,时而重复着念叨着过去的事,时而把哥哥当做父亲,这也是为什么哥哥能知道这些往事的原因。从此之后,哥哥与弟弟,一阳一阴,一在上做着学府之事,一在下做着所谓苟且之事,但都内心堕入了地狱之门。到他们三十多岁时,母亲精神完全崩坏,住进了医院。哥哥和弟弟决定找回往事,因为经历了这么久,唯一认可的就是天道均衡,他们的阴暗成全了故人的光明,那如果把故人也拉下阴暗呢?然后哥哥找到了母亲原来的家里,姨妈的女儿,也就是他的表妹……说到这,接下来的故事你们应该能猜到了吧。”千百十说到这,长呼了一口气。

    老林双目失神,陷入了呆滞状态。千百十接着又开口说:“哥哥和弟弟原本不叫现在的名字,你们应该去过医院了吧?母亲是不是提过‘山风’二字?没错,父亲的名字叫做贺山风。在他过世之后,哥哥和弟弟便更名为贺林山、贺林风。”

    老林突然惊醒一般,浑身抽动了一下,立马站起来,又因为疼痛抖了一下。双手拍在桌上,说道:“贺林风!你身世遭遇与我林家确实脱不了关系,但柳芸有关系吗?不要为自己的罪孽找理由,什么为了狗屁均衡!魔始终是魔!恶始终是恶!”

    千……贺林风仰起头大笑起来,竟颇有当日张信的样子,然后说道:“柳芸怎么没有关系呢?她不是你的爱人吗?她死了你是不是痛苦了?痛苦吗?痛苦吧!哈哈哈哈哈哈!”

    老林直接走了过去,对准贺林风的脸猛击三拳,双目血丝不满,连喘粗气。贺林风依旧没有停止他的笑声,一边挨打,一边说道:“怎样,释放痛苦的快感很不错吧!本来呢,只是想杀了林芯出口气,没想到结果是这样,不过感觉起来,更有意思一些!你看看你现在做的事情,于我又有和分别?哈哈哈哈哈,你也快被拉低到了我们恶魔这个低档次了吧。”

    老林没有停止击打,贺林风却似很享受一般,虽然眼白红了一片,脸上青紫几片,眼角、嘴、鼻已经流血,但却仍发出傲慢的狂笑。

    突然,门铃响了。我走过去从猫眼里看到了门外的竟是贺林山!我急忙回头叫老林停手,只说出了“贺林山”三个字,他就被镇住一般,停手了。我轻开了门……

    “小柳啊,许久未见,可还安乎?”贺林山竟然是保持的一脸微笑,然后他望了望那边的贺林风。看到满脸是血的他,贺林山却依然面不改色。

    “你终于出现了!”老林说道。

    “如何?小林竟亦思念吾之如此?”贺林山回道。

    “今日,现在,就把柳芸的账全还了!”老林提高了音量。

    “哦?何以还之?吾自当洗耳恭听。”贺林山声音依旧是稳着的,却从兜里把手机拿了出来,打开了一个视频,对准我们这边放来。

    视频里是一张病床,睡在上面的不是别人,而是林老师。然后视频视角往床下拉去,隐约着看到一枚长方块黏在床下,上面闪着红点。

    “小柳、小林,汝等应是不识得此物,此乃一枚土制炸弹。威力甚小,而炸毁一张床,亦是绰绰有余。”贺林山收起手机,对我们微笑说道。

    一时间,场面天翻地覆。我干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而老林亦是待在原地一动未动,眼神恍惚,不知该将目光置于何处。贺林山见我们未动,缓缓走到弟弟面前,一边替他松绑一边说道:“小林,方才说要还账,为何不闻汝之言语?”

    老林还是待在原地,一声不吭。贺林山扛起弟弟往门走去,嘴里念叨:“何事如此?汝不曾失手。”贺林风哼笑了一声,说道:“大意了。”

    老林这时开了口,说道:“放了我妈可好?你们的生活我确实抱歉,但也不是我们造成的,为何要如此咄咄逼人……”

    贺林山听后,抬眼望了望天花板,眼睛眨了几下,然后望向了弟弟,说道:“皆告知于二位?”贺林风接话道:“是啊,那一瞬间觉得如果他们不知道的话,还怪可惜的。”

    贺林山微笑地点了点头,然后偏头朝我们说道:“于命运面前,汝之将择呼风唤雨,亦或是听天由命?”

    这个问题该如何回答?我看了看老林,他目光锁死在贺林山身上一动不动。嘴巴却未有张开的迹象。贺林山没有停下,把门打开,随后说道:“尔等既不回答,就亲身受之罢!”门关上前,贺林风最后补了一句:“下次记得把东西准备好,我可不想再去天台晒太阳。”

    门已经关上了许久,下楼的脚步声也离开了我们的耳边。老林身子依旧僵硬在原地,一动不动像极了他那个状态,可……

    我走上前去,当手刚刚触碰到老林的肩膀时,他似泄去了最后一口强撑之气一样,身子一软瞬间跪塌在地上。

    “老林,不管怎样,精神不能崩溃,林老师那……”

    “你说我现在是听天由命吗?我该不该呼风唤雨?”我话还没说完,老林抽搐着打断了我的话。可这一问,我不知如何作答。

    但我及时收住了精神,缓了缓后,拿出手机……

    “轰!”

    远方传来一声巨响袭来,在这一刻我完全不敢思维,因为脑海一动生怕知道会发生什么。但思绪就像病毒一样,一时间根本无法控制,从意识里挣脱出来,蔓延至整个脑海。我看了看老林,他依旧是软塌在地板上,这声巨响似乎没吵着他的呆滞。

    我缓慢点亮手里的手机屏幕,颤抖着手指将通讯录拖到林芯老师这一条上,拨开电话。

    “您拨叫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播……”

    这段语音,永远都是让人那么痛恨!我弯下身,双手搭在老林的肩膀上,拼命摇动着他。无论我嘴里说什么,他始终是毫无反应。

    我放下双手,起身冲出门,向天台奔去。站在天台上,朝着刚刚的声响望去,那边一栋楼房被笼罩在浓烟之下。马路上的鸣笛声刺醒了深夜所有熟睡的景象。而那栋楼……正是医院!冒出浓烟的那一层,有着林老师的病房。

    这一爆炸,恐怕整层楼都塌了吧……望着远方的浓烟,和被红焰染透的云幕,我跪倒在地。完全没有想过事情会演变成这个样子,曾经那么钦佩的人,竟然是一只恶魔。可是,这一切,于我何干?于小芸何干?

    恶魔杀人,需要理由吗?

    不过是有些人,就是喜欢看着世界破裂,那是他们心底所欲,那么一切理由都能成为动机。

    不知过了多久,远方的红焰已被扑灭,残存的浓烟也已苟且。徒留一座漆黑的大楼,残喘着矗立在那。鸣笛、呐喊和一切杂声卷在一起,像孤魂一样缥缈,别无目的,无奈四处游荡。

    我回到家中,瘫坐在沙发上,双目放空。望着天花板里的宇宙。周遭的一切都无法让我提起精神,哪怕是——老林不见了。

    时间残忍不停,第二天清早,敲门声响起。我起身过去,是老林吗?他去哪了?门一打开,是一群警察。

    “林予阳在家吗?”警官问道。

    “不在,不知道他去哪了?”我回答。

    “那请你跟我们到警局走一趟。”

    审讯室,我端坐在椅子上,心里仍是昨夜发生的一切。

    “柳易,你与林予阳的关系,我们已经清楚。所以接下来的问题,希望你能配合我们,认真做好阐述。”对面警官说道,我点了点头。

    “昨夜,我们收到一条匿名视频,上面清楚展现了嫌疑人林予阳杀害受害人张信的全过程,当时你就在身边。请问,视频内容是否属实?”

    果然,连医院都炸掉了,赶尽杀绝的贺林山,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但我该怎么做?

    “我不知道,当时我被张信迷晕了,醒来便是后续的模样。”当我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原来潜意识已经站边了,根本由不得半点思绪。

    “那你的意思是,林予阳和千白石一起串通好设计杀了张信是吗?”警官追问。

    “我真不知道,但我和林予阳一直是好哥们,我知道他不是这样的人,很有可能是被利用了。对了!警官,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他不叫千白石。他的原名是贺林风……”我把昨晚得知的真相都告诉了警官。

    “原来如此,我们会记录下了并做进一步调查。另外还有一件事,关于昨夜第一医院爆炸事故,目前死伤惨重,具体数据仍在统计中。但已经可以确认的是,其中有一名死者的身份是林予阳的母亲,林芯。关于此事,你有什么了解?”警官问道。

    “医院是被炸弹袭击,而且炸弹是贺林山装上的!他昨晚就在我们家拿这个威胁我们。”我急促道。

    “你先别激动,目前根据我们搜集到的证据,其中在现场发现带有林予阳指纹的物件。结合我们收到的视频内容,我们初步推断,贺林山、贺林风、林予阳三人串谋,与爆炸案有关。”警官道。

    “警官,贺林山与贺林风二人一定是坏的,他们联手害死我妹妹,炸毁医院,贩毒行凶等等。可是林予阳一定是被冤枉的,我可以为他作证!”我急忙解释道。

    “是非曲折,我们一定会调查清楚。如果他是被冤枉的,肯定会有公道所在。但是目前他关闭所有的联系,我们无法找到他,这种行为无疑给自己添堵。当务之急,是要找到他本人!如果你有他的消息,请第一时间通知警方。切莫做其他举动!”警官的话很有力,但让我很迷茫。

    在一系列盘问无果之后,他们让我离开了警局。依然是这条路,阳光依旧是冷漠无情,只是只剩下我孤身一人,难免有些应景。老林去哪了?结果,警方连带他在内,给贺林山、贺林风三人下达了通缉令。

    回到家里,冷清地也只有我一人。中午的阳光透过寒窗,铺在墙面上却多了一份清凉。坐在沙发上,望着熟悉的天花板,我突然莫明地笑了一下。这并不是我的家啊,而家的主人一死、两失踪,徒留我一个外人在这,不滑稽吗?也许我不该在这里的,该离开了。

    我脑海里一直过着这几年发生的画面,眼皮竟偷偷沉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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