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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问心

    伏龙村的清晨,一身白衣常服的韩不宁怀中揣着几本书,正往村中学堂走去,在他身后,是穿着件对襟短衫的洛儿。

    洛儿自彦绍离去后,就在此住了下来。因得喜儿怜爱的缘故,这几日也逐渐放松了心神;不过今日是他要去课堂的第一天,所以心中不免得有些踹踹不安。

    韩不宁行走颇快,洛儿只得三步并两步的以求跟上他的步伐。

    如此行走一段,韩不宁才发现身边这个小人儿的困顿模样。

    他旋即放慢脚步,以稍微等待后者。两人不大一会儿就来到了学堂处。

    此时课堂之中,学子们都已安静地坐于位上。

    村中多是八岁至十二岁的孩子在此读书,稍大的孩子因为以前就在村外进学,所以并未到此。

    韩不宁立于讲台上,望着下方安坐的十余青衣学袍,其中有男有女。

    孩子们见先生已至,起身对其行礼,韩不宁还礼;然后安置了洛儿的座位,为之稍作介绍,就开始今天的课程。

    “昔时贤文,诲汝谆谆。集韵增广,多见多闻。

    观今宜鉴古,无古不成今。”

    孩子们跟随韩不宁的音调读出,琅琅清脆之声遂响彻伏龙村。若是自家大人此时在田地中听见这样的声音,必然是一番观望,而后笑着用手肘略微擦拭汗水,复又低头用力干活了。

    韩不宁选择以《明贤集》教之,此时他不图学生多多认书识字,只先求道理育之,以养其性。

    所谓正则通,通则达。知晓了其中道理,学生理解记忆起来自然不是问题。

    除此之外,他还教习《九章算术》之基础,也不时让村中大人过来旁听学习。

    韩不宁此刻,真正成为一位先生了。

    ……

    在最近一段时日里,彦绍很少与人答话,就算是干活,也多是一人。

    谢大掌柜见此,私下寻沈文廷姐弟二人询问过,了解原委过后只是轻微一叹,就再未多言。

    生死本非寻常事,奈何寻常遇死生。

    作为商人特别是行商,其实也有诸多不易。众人只见行商一趟获利不知几何,却常忽略其一路的磨难。

    谢大掌柜此人,以前也是一位翩翩少年郎,跟随师傅在外行走,不说走遍了大江南北,却也见过不少事情,早已炼就一颗平常心;但听闻此事,心中还是不免有几分哀容。

    彦绍这个名字,他以往在县中自是知晓几分的。

    对于平江县的四海商铺而言,他们存在的价值,就只是因为韩不宁这位韩家长子罢了;韩不宁在伏龙,方有平江四海商铺。

    可以说如今的四海商铺不过是其附庸而已,甚至连此可能都算不上。

    彦绍以前于县中叫卖的水果,多是韩不宁嘱咐四海商铺之人溢价买下。

    不然,以那果园一年之秋的产出,如何能让其免于生活困苦,安心跟随韩不宁学剑?

    只因行事隐秘,未曾被彦绍发觉这点罢了。

    谢大掌柜知彦绍家庭,从后者接触韩不宁的那一刻,关于他的讯息就摆上了谢大掌柜的账台之上。

    所以听闻此事后,他就知晓了其中关窍,明白彦绍为何是如今的样子。

    但对于这等情况,谢大掌柜是不会选择去干涉什么的。

    他虽不知自家公子将彦绍放置于商队之中有何意义,但这并不妨碍他怀着对其保持一定距离的态度,生怕自己某些举动耽误韩不宁的谋划。

    毕竟好心办坏事,虽可怜,亦可恨。

    因此他就算想要与之交好,也只是通过沈潇薇姐弟二人间接达成此目的。

    山中林叶发出沙沙声,彦绍独自躺在草地上望着夜空。

    脑海中所有的思绪全都一团乱麻、纷纷扰扰。

    理不清来路,断不了归途。

    其实彦绍如今最大的迷障,是在于他儿时所见之一切。

    他不时想到洛儿,就像回忆自己小时候一般。

    洛儿如今的样子,和他以前,又有甚么分别。

    同样是被人抛弃,又被一位老人抚养,但彦绍是何其幸运,而洛儿又何其不幸。

    这究竟是个什么世道?

    彦绍不禁在心中询问。

    为何好人总被恶人欺,善者多是苦命人。

    他正值七岁那年,父亲去世,母亲在舅舅的影响下改嫁他乡;幸得方老爱之,以养于膝下。可十二岁时方老溘然长逝,就此剩他一人。若不是还有韩不宁、王大这样的人存在他生命中,彦绍又当如何。

    没人知道他经常半夜哭醒,跑到外面对着小河和大山发呆。

    也就是那时王大伯送了彦绍一只灰狗儿,两个无依无靠的小生命至此绑在了一块。在往后的日子里风雨紧依,寒夜相偎。

    彦绍以往总是羡慕评书中的大侠,孑然一身、毫无牵挂的在江湖之中恣意潇洒。

    未曾想自己才第一次出远门,就遇得如此事情。

    一时之间,意志难免消沉。

    行走江湖虽不易,但想要借此攀过心关则更难。

    以之作磨石,更添烦恼三千丝。

    奈何、奈何。

    夜深已然无言,只余清冷。初夏之风较末夏是有不同的,彦绍一身单薄麻衣,凉得却是刚刚好。

    林中的夜晚看不见星星,周围营地的人都是三两一堆,他看了眼远处飘舞的树叶,复又觉得风还是冷的。

    但此景冷何能比心冷。

    既是如此,就以月华作被,于这安然入梦。

    他已然不知现今该如何作为,若有贼人,自当以剑斩、以拳打,总归可以使其伏诛;但心中百般念头袭来,面而对之,却是毫无办法,只能待毙。

    若是彦绍已在外游历一番,沉淀了些微思绪;待一朝时,以此触通心之深涧,回首知晓“昨日”迹象,复来盘衡一二,或才能明了些许得失。

    只是他竟毫无防备、赤身裸体的直直撞上了“南墙”,身心俱疲、头破血流。

    这是有史以来,他第一次陷入如此困局。若不踏出,虽在江湖,终究难行半步,真可谓天地共谋之,好一场问心局。

    只求往后,他能确立将行之事,以梦为马。

    届时虽肩上满满包袱,却定能一路畅快、凯歌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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