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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节南瓜是道具

    潘大哥问大家:“都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

    一阵桌椅声响,课桌上已有人躺了上去,架起了二郎腿。“你捏的轻一点、你的手法捏反了方向”,学员们相互练习,彼此纠正错误手法。徐晓明也在各个课桌间穿行,当起了指导老师。

    看着徐晓明的热心肠举动,我与张正华相视一笑:“张正华,我在屠宰场看到了让我有些意外的事。”

    “你有没有发现,徐晓明在屠宰场,面对眼前的血腥场面:6头被宰杀的大肥猪,一头躺在案台上,5头被铁链子吊着;忽暗忽明雾气腾腾的空间里,弥漫的血腥味;陈站长坐在案台上演示手术刀切割、把肠子拽出又放入的盘肠法、手指伸入腹腔和缝合等动作。近一个小时的学习,他竟然啥事也没有,生理、心理上都没有出现不良反应。这家伙进步不小,还给我俩耍赖皮,主动要请我们吃阳春面,说不请就算这事过去了。”

    “早晚要找个茬儿让他‘出出血’。”

    “你看他现在课桌上爬上跳下的多活络。”

    “你不说我倒没有在意,你这么一说,这家伙倒真的是不怕血腥场面了。赤脚兽医这碗饭他可能端得起来了。”

    我和张正华也随意在教室中走动,大家相互按捏,学习掌握手法、体会手感。一个多小时过去了,手法手感练习应该是可以了。我走到潘大哥身旁,对他说:“手法、手感练习差不多了,我们要不要模拟练习一下阉割小母猪的按捏位置和进刀动作。”

    潘大哥瞪大了眼问我:“易一文,你是说要大家练习阉割小母猪的按捏位置和手术刀进刀动作?”

    “是的,就是模拟阉割手术。”

    “怎么练习,没有小母猪,我们做着手势,摆弄一下动作的虚架子练习。”

    我招呼着张正华:“把瓜拿过来。”

    我到教室门边上拿起小矮凳,走到教室正中央四张课桌拼成的大桌,爬了上去。我在大课桌中央坐定,从张正华手中接过南瓜,放在我坐姿的身体前,瓜身的凹面向外,双脚前脚掌踩在瓜体两头,从随身挎包中摸出小纸包打开,将手术刀放在桌面上:“潘大哥,各位学员,我现在开始给小母猪做阉割手术。”

    我有意识地停顿一下,让大家在大脑中追忆、思考一下陈站长昨天阉割小母猪的画面与我当前的姿势做比较。果不其然,没过几秒种时间就有学员说话了:“易一文,是这个样子的,你这个瓜还真像个小母猪。”

    “我开始模拟做阉割手术了。”我提醒大家。

    我左手大拇指在上,中指、食指在下,紧捏瓜的“腹部”凸面,右手从课桌上拿起手术刀,呈垂直状,刺向瓜体。鲜嫩的南瓜,只听轻微的“扑”的一声脆声,手术刀刀尖部分进入瓜体,我拔出手术刀,检视刀尖,刀尖上约有半公分刀体有湿痕,表明手术刀进入瓜体的深度。

    “这个进刀深浅,不会伤到腹部的内脏器官。”突然,在人堆后面响起了陈站长的话说声。

    我抬头一看,没错,站长就站在学员们的后面,观看我坐在大课桌上的“表现”。

    “站长,我这样做,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吧?”我有些迟疑地询问站长。我这个问话有一石二鸟之意。

    我是有些担心,弄个瓜来模拟,如果让陈站长骂一通:“开什么玩笑,弄个南瓜当小母猪来试刀,胡搞。”如果真的让站长这样骂一顿,我也只能认了。谁让我挖空心思地瞎捉摸如何能尽快掌握兽医这门医术呢。做什么事,总得有个七八不离十的谱吧,你这个南瓜与小母猪两者之间有何联系,有可比性吗,这事做得也实在太离谱了吧。陈站长是不是还会说:“易一文,你这2天的学习,态度是积极的,胆子也是够大的,但把南瓜当作小母猪练习阉割技术,恐怕痴迷得有些走火入魔了吧。”

    站长也有可能肯定我土得掉渣的学习方法有效。会说:“易一文你这个学习方法,选用的模拟教具真是让我开眼了。好,实在是好,应该是有效果的。我这2天心里也一直在思考这一个问题,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吧,我做手术示范,你们观察,那要到猴年马月你们才能上手做手术啊。”

    站长说话了:“易一文,你学习的钻研劲头,前2天李医生就说过了,今天我算是眼见为实。也亏你想得出这一招,用南瓜代替小母猪来做模拟练习。我们在学校学习时,是用西瓜做进刀练习,但逼真度不及这个南瓜。用西瓜练习,只是练习进刀手感,用这个南瓜还练习了双脚踩住猪头、猪脚的感觉,实在是妙。这样我们阉割技术的学习难点就突破了,教学进度可加快了。应该奖励,易一文,今天中午公社食堂吃饭,我请客,当然只能一个荤菜一个素菜噢。上世纪六十年代,人们日常关心的首要事,就是能吃饱饭。吃好是其次。所以,顶头上司如想嘉奖属下,第一个选项就是请你吃一顿。”

    站长认可了我的土办法,还要奖励吃饭。没等我对站长的鼓励表示感谢,并准备婉拒站长的美意时,旁边的徐晓明说话了:“站长,易一文这一套学习方法,是我、张正华三个人一起想出来的,你要请客吃饭,把我俩也带上。”

    站长给徐晓明这么一搅合,倒真有些尴尬,一时语塞。上世纪六十年代,一个中专毕业生,40元左右工资,家属又在农村,养家糊口都属不易,当个站长,也不会多拿一分钱。今日站长说请我吃饭,也是一时高兴激动之举,对培训工作的推进,确实起到了积极的作用。感觉应该表扬这些学习努力的学员,才开口说要请我吃饭。

    难道我真的好意思去吃站长请我的饭。站长不批评我胡思乱想,做些异想天开之事,还鼓励我继续努力学习已属大幸了。所以我对徐晓明这个不分场合、不知轻重、不计后果“趁火打劫”的举动大为不满。我从课桌上跳了下来,走到徐晓明面前,手指头戳到他额头上:“徐晓明,你安稳点儿好不好,谁说要吃站长的饭了,你瞎掺和什么呀。”

    我转身对站长说:“站长,谢谢表扬,饭就不吃了,但站长既然说了要奖励,我倒有个大胆的请求,希望站长把他当作奖励政策给兑现了。”

    “饭不吃,但有其他要求,什么要求,说来听听。”

    “站长,今日下午有阉割任务吗?”

    “我就是为今日下午双桥大队有窝苗猪要阉割,过来通知大家的。”

    “站长,今日下午的阉割,在站长阉割第1头小母猪,再给我们讲解一下后,我希望站长批准我给第2头小母猪做阉割手术。”

    站长也好,学员也好,听了我的请求,一时都不说话。

    我想,站长是否是在考虑手术万一失败怎么办,这个失败的责任肯定是要站长来承担,因为我们是学员,不可能承担责任。不过,站长也应该会想到,这批学员早晚是要做手术的,今天易一文既然勇敢地表示愿意来试“笫一刀”,必须予以支持。

    果然,站长同意我的请求。“好,我同意。你放心地做手术,有什么问题,我在旁边随时指点。”

    “站长,我还有一个要求。”

    “还有要求,你说。”

    “徐晓明希望给小公猪做手术,站长也给他一次机会吧。”

    “谁说我要给小公猪做手术,易一文你怎么自说自话代替我向站长提出请求。”徐晓明跳了起来,否认自己有给小公猪做手术的愿望。

    张正华在旁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站长请易一文吃饭,你迫不及待要跟进蹭饭,现易一文给小母猪做手术,你也应跟进,蹭一个小公猪手术也不错。”

    站长只知道我们三个人是一个学习小组的,但这几天我们三人的互动情况他不了解,他更不可能知道我与张正华要联合治治徐晓明爱耍小聪明、出风头的一些不良习惯,同时也要在大众场合面前锤炼一下他的小心脏,懂得一个大男人应该有所作为有所担当。

    做小公猪手术本来就没有多大风险,只要认真一点儿,技术不复杂,站长说:“好啊,我也同意。小公猪手术这个‘第一刀’的荣誉就给徐晓明了。”

    这个“第一刀”荣誉的高帽子,给徐晓明戴上,真合适。他本来就因为自身的先天不足,自卑的心理左右着他日常的心理活动,今日有机会在人前骄傲地扬起头,露露脸。这“第一刀”的荣誉他欣然接受。再说了,从旭日大队回来的路上就说要给小公猪做手术,今日早晨一个多小时的学习,面对血腥的场面,心理承受能力已过关,徐晓明说:“下午第一刀给小公猪做手术,我愿意。”

    学员们都鼓起了掌。

    学员们的掌声可能让徐晓明始料未及,他可能出了娘胎到现在整24年中,从未有过这么多人认可他说的话,为他鼓掌喝彩。热血上涌、小脸泛红,从口中蹦出一句话:“我保证下午的手术成功。”

    “手术成功不成功,不是靠保证就能做到的,你有信心是对的,但还是要靠手上有‘活儿’。大家再练练吧,我有事先走了。”陈站长给正有着好心情的徐晓明兜头泼了一盆冷水,这让他有些扫兴。

    整个上午,学员们在课桌上爬上跳下,架着二郎腿练习按捏手法;小矮凳、南瓜早就从课桌上拿下,被挪到了教室外的走廊上,这里宽敞、透亮,伏季的东南季风有3—4级风力吹着,比一堆人挤在屋中练习要凉快得多了。

    午饭时间已到,学员们下楼后,我看到了南瓜的“惨样”。

    瓜体的腹部已前后洞穿,瓜的两头也给踩得有些烂了。我有些心疼,它是我用9角钱买来的。刚才还有一堆人在围着它转,相互抢着拥有它,你下我上的折磨着它:双脚踩住头尾,一刀进、一刀出,用过了,被舍弃了。满身伤痕,孤零零地躺在那里。

    我走过去,拾起地上的手术刀用报纸包好,放进垮包,抱起南瓜转身下楼。

    “这瓜你还要?”徐晓明看我抱起了瓜,有些不可思议地问我:“没什么用了,扔了吧,难道还带回去。”

    “扔不扔是一回事,现在总得把它拿下去吧,放在教学楼上不管它了,等会儿王师傅巡视教室后要告状到站长那儿的。再说,这个瓜我也不知怎么处理才好,它是‘有功之臣’,为了我们能掌握阉割技术被糟蹋成这样,我真有点舍不得它就这样在我眼前消失。”

    我内心决定,要把它带回去,放在我知青点茅草屋后面的房檐下。让它在日、月的陪伴下,日久天长,夏去秋来迎冬至;在瓜体腐烂、分解的过程中,化腐朽为尘土;让瓜籽重回大地的怀抱,待到来年春天,一簇嫩芽破土而出,在春风的吹拂下,再显勃勃生机。

    今天不知怎么回事,心情感觉不爽,可能与早起有关;可能跟屠宰场所见血腥场面有关,亦可能想到南瓜的归宿有关,莫名其妙地有些伤感。

    张正华看我出情绪有些低落,以为我舍不得要被扔掉的南瓜。“易一文,等一会儿,我把它带回去,给我家那头猪添一点儿口福吧,享受一下南瓜味道,也算废物利用了。”

    “不。这瓜,我有用。这个南瓜帮了我们大忙,就这样扔了,舍不得。现在先放在车篮里,等下午分手回家时,我带回知青点。”

    “好,你要带回去,随你,我看你好像有些不开心的样子。”

    “徐晓明你带着小矮凳到门口还给王师博,不要忘了说声谢谢。”我拿着水桶下了楼。

    出了学校大门,我们三人说着上午在教室互摸小腿肚子、模拟阉割小母储手感的体会向公社大门走去。徐晓明还对我俩亮了亮小拳头说:“下午看我的‘第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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