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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汴渠东流 (上)

    “臣,于阗国国王卫时之幼子卫戎,觐见大汉皇帝陛下!”卫戎朗声道。

    “免礼,朕且问你,西域发生了何事?你有何要事禀报于朕?”明帝道。

    “启奏陛下,西域莎车国‘贤王’依仗国力强大,先是攻破鄯善国,继而入侵其他诸国。西域各国苦不堪言。”

    “此事先帝在世时,西域各国就曾经遣派使者前来阙廷,请求大汉出兵救援,不是已经给过明确回复了吗?他说‘现在大汉抽不出兵力西征,如果西域诸国力不从心,就请东西南北自便吧!’”明帝问道。

    “正是!但自那以后,莎车更加暴虐,废黜诸国王制,并派军队进占各国王都。”

    明帝闻言,眉毛一扬,拍案而起,怒斥道:“如此肆意妄为,真是无法无天,天地不容。”

    忽有小黄门进来禀报:“王康、何敞已到,现在殿外。”

    “让他们暂且等候。”明帝道。

    “陛下,臣在逃亡路上,听说车师、鄯善、疏勒等国已经派出联合使团,去请匈奴重回西域。”卫戎道。

    “什么?匈奴又重返西域?”明帝道,说着望向在旁一直默不做声的郑异,只见他还是一言不发,一如既往的从容淡定,忽然心中一动,暗道这匈奴此刻分神西域,未必是坏事啊!

    “正是!”卫戎道。

    “且容朕仔细三思。”明帝冷静下来后,话题一转,道,“你在西域长大,何以会说汉话?”

    “是,我的汉语乃父王所教,他曾作为质子在大汉多年。”

    “那西域各国语言、民风、民俗,你都通晓?”

    “是的,而且臣还懂匈奴话,以及西域外的天竺、大月氏等国语。”

    “哦,大月氏,朕听说过,但这天竺国倒还是第一次。”明帝道。

    “此国在月氏之东南数千里,其风俗与月氏基本相同,潮湿炎热。三面皆临大水,军队习于乘坐大象作战,但其国百姓没有月氏那般彪悍,流行修练佛道,崇尚不杀伐!”卫戎道。

    “佛道?在大汉已有传闻,朕对它亦有些好奇。前些时日,朕曾梦见一金人,身形长大,而且头顶泛有光明。问及百官,当时就有人说这是西方的佛像。”

    “那正是佛!”卫戎不等他说完,惊呼道。

    “何为佛?”明帝问道。

    “天竺国崇信一种神,名曰佛,其形长丈六尺而黄金色,正与陛下所梦者相同。”卫戎道。

    “哦,那朕就派遣使者前往天竺,看看佛道究竟是什么?”明帝道,“既然你精通西域民情,就先到校书部,编纂关于西域、匈奴的书籍吧!此外,你本西域王子,又是为父王罹难而来,朕就封你为守节侯。”

    卫戎退下后,王康与何敞入见。

    明帝道:“当前,我大汉面临的第一件头等大事,就是民生!欲改善民生,当先疏浚汴河。第一件头等大事,也往往是第一头痛之事!王景施工方略已定,其中需要流经、改道之地多为各王国、侯国。既是工程,就须对其国内原貌有所变动,必定会触及各国的自身利益,有的会得利、有的会受损,但从长远看,所有属国与阙廷,以及天下百姓,最终都会从中得利。故此,汴渠需要疏浚,而属国则需疏通。所以,但凡工程所到之处,都必须提前协调妥当,绝不能因触及部分属国利益而使得疏浚大业受挫,而且更不得耽搁工期。因为每拖延一日,阙廷就要无谓多付出一天的巨大代价。在所有这些属国中,有两个王国最为关键!二者之所以举足轻重,就是因为其对整个工程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一个疏忽就会满盘皆输,前功尽弃。”

    王康问道:“不知是哪两个王国?”

    明帝道:“今疏浚汴河,向东入海之道有二。一条是通过黄河,另一条则是导入淮水。”

    何敞道:“臣明白了,陛下适才所说两个王国,第一个是济国,第二个则是沂国。前者入黄河,后者导淮水。”

    “正是!”明帝赞赏的望了他一眼。

    “陛下,此刻召我二人前来,莫非想令我等分别去做二国的国相?”王康道。

    “不错!”明帝亦赞赏的望了他一眼,道:“在东市路口时,你曾与沂王打过交道,他对你印象颇佳,所以,你就去沂国出任国相吧!”

    “那原来的国相谢滟呢?”王康问道。

    “朕另派他去淮国出任国相。”明帝说着,转向何敞,道:“何卿,你就去济国去出任国相吧!朕的这位兄长,张扬跋扈了些,但绝不是阴险邪恶的宵小,处得好了,很多事自然迎刃而解。不过,济国本就是风调雨顺的富足之地,兴修汴渠会给带来一些不便,如耽误农时以及大量劳力入境带来混乱等,这就是同属国协调疏通的最为艰难之处,也是考验你何卿智慧之所在!”

    何敞道:“臣自当竭尽全力,绝不辜负陛下信任!”

    明帝又对王康道:“若是数年之前兴此工程,沂王必定乐得夜不能寐,举全国百姓夹道欢迎。因为当时,就数他那里最为贫瘠,天时、地利、人和等尽皆乏善可陈。而如今,可就大不一样了,他那里变得滋润富裕,俨然成了第二个济国。故此,朕刚才提到了何卿在济王那里遇到的麻烦,你一样都少不了,而且还会更多。因为朕还想给你增派些新的使命。”

    “什么任务?”王康问道。

    “朕看着沂王自幼长大,对他的能耐自是了如指掌。沂国如此贫瘠狭小,又是连年水旱交替,国中百姓不是变民,就是流民,良民极少。总之,天、地、人的任何优势都不占,而他自己又没有经世济国之才,可出人意料的是,自他归国后,沂国便蒸蒸日上、欣欣向荣。朕很是好奇,想知道这一切奇迹,究竟是如何发生的?也曾经当面问过,可他支支吾吾,遮遮掩掩,最后推却不过,才说出有一位名叫苏仪的贤士到来后,帮了他大忙!”

    “苏仪?”王康重复了一下,其他在座旁人也俱都满面茫然,均未听说过此人。

    “所以,这就是朕给你增加的任务,到沂国探出一个究竟,查访此人!”明帝道。

    “臣遵命!”王康道。

    “此外,朕派郑卿与井卿二人面见汴河沿途各国君侯,任务亦是疏通属国,届时你二人要鼎力协助他们。”明帝道。

    一旁的郑异上前给二人稽首见礼。

    何敞与王康早就听说过郑异之名,没想到第一次会面竟是在云台殿上,亦连忙还礼,见他丰神俊朗,气质出众,均暗自称奇,自是刮目相看,特别是王康,更是面露惊异之色。

    “只是酷似而已,朕起初也差点认错!”明帝对着王康说道。

    王康的惊讶之色方才稍缓,道:“陛下一提醒,臣才看出点区别。”

    明帝微微一笑,继续道:

    “王景那里已有了工程规划,你等可前去了解一番,再一同商讨出如何密切配合他来疏通属国的方略。”明帝道,接着他又望向王康,道:“这几日审讯梁松,可有什么新的情况?”

    余人闻言,目光也一齐转向了王康。

    王康道:“他已全部招认,那日所有的指控,确实都是他所为。”

    明帝叹了口气。

    郑异问道:“朔平门之变,也是因为他下令先放箭才引起的混战?”

    王康道:“是的,他对此事供认不讳!”

    郑异还要再问,却见明帝已摆摆手道:“此案就到此为止吧,现在最重要之事,就是集中精力,全力以赴,疏浚汴渠!”

    洛阳这场罕见的滂沱大雨,在连续下了一个多月后,终于停下来了。巧的是,雨过天晴的这一天,正好是郑异、王景、井然、王康、何敞等早已选定要出发东行的日子。

    数驾车乘,前后而行,缓缓离开了京师。京外的道路泥泞不堪,车轱辘不住打滑,间或还陷入烂泥沟里,随行的汉军不时跳下马来,咬紧牙关吃力的推车前行,那车轱辘方才歪歪斜斜的又转起来,勉强上道。

    王景倒是对这些路途已相当熟悉,在何处歇脚,在何处用膳,在何处进驿站,每次时间长短,都安排得井井有条。所以众人十分坦然,每天日出而行,日落而宿,从没错过投宿与膳食。

    何敞带着一个随从,年龄与田虑相仿,眼神明亮,但是却成熟稳重许多,沉默寡言,他的名字叫陈睦。

    即便田虑如此开朗活泼、机灵风趣之人,也很少能引得他开金口,充其量只是偶尔点头或微笑示意。但若开一次金口,冷不防抛出的问题却又能让田虑思考半天。

    然而,路上出声最少的,除了那些出力的马匹们,就当属郑异了。

    他借来了王景花费了数年心血才亲手绘制成的汴渠疏浚图,临摹在了一张巨大的白色粗布上,从黄河上游到洛水,再经荥阳一路向东,直至朗陵国分叉后,一支继续向东插入济国径直流入大海;另一支,则调头向南贯入沂国,经泗水汇进淮河水,继续向东逝去。

    他每日从早到晚,无论在车上,还是在驿站,就只做一件事,那就是专心致志的看图,两耳不闻图外事。即便在树下歇息时,也是独自在一旁,若有所思,沉默不语。

    两天后,终于到了荥阳。

    这里已然成为了一座兵营,到处人头攒动,车水马龙,满载着粮草、工具、布袋等辎重。

    此外,从各地征调的健壮军士、劳力、囚犯还正在陆续赶往这里的途中。通往荥阳的各条路本就泥泞湿滑,现在更是都拥挤不堪,郑异他们来的那条也未能幸免。众人仅在荥阳外就耽搁了大半天。

    太尉赵熹、司徒虞延、新任司隶校尉宋均、新任河南尹薛昭等则早早就提前到了荥阳,各司其职,指挥调度人马,分发辎重,忙得不可开交。

    宋均拉着虞延来见赵熹,没入涌动的人流后,半晌才从中挤出来,进了太尉公府,说道:

    “赵太尉,荥阳乃是小小弹丸之地,从各地征来的数十万劳力一旦聚齐起来,都拥挤在这里,再加上城中百姓与运输辎重,那街道可就填塞得水泄不通、寸步难行了;而城外的黄河,上游所积聚的一个多月的雨水正在滚滚而来,水位不断上涨而且汹涌异常,若万一再冲出个缺口,咱们与全城的人可都要去喂河鱼了,没有一人可以幸免。”

    “我也担心此事,正准备去找你们商量。可咱们又都不懂水务,而懂水务的王景却还在路上啊!”赵熹道。

    “陛下召他,必有要事。这里事情紧急,就不等他了!”宋均道,“我建议虞司徒留在城内坐镇,赵太尉与我到城外河边去看看地势,想办法在城外多扎几座大营,把人与物都疏散在沿河两岸。等王景一到,就可开工!”

    “好主意!”赵熹道,“虞司徒,你的意见呢?”

    “既然你们二人都同意,就按宋校尉的方略行事。”虞延道。

    “那好,就这么办。赵太尉,你走南门,我走东门,咱们到河边汇合。”宋均道。

    “为什么不一同走?”虞延问道。

    “宋校尉还不死心,万一在挤到城门的路上能撞见王景,就直接拉他去河边了,省得再往城里空跑个来回,你看这外面的人流,半天才能挪动一步,实在太浪费时间。”赵熹道。

    出乎二人意料,同时也是令他们喜出望外的事果真发生了,在河边的堤坝上正站着几个人,其中一位就是王景!

    王景在城外就意识到这个问题,人太密集,反而相互掣肘,什么都干不了。于是,他决定绕过荥阳城,直接去河边。

    他曾仔细考察过此处,心中早已有数,一看赵熹、宋均二人也赶了过来,登时大喜,顾不上见礼,就给二人分派了任务。

    命赵熹调集汉军,沿着东流的河水方向,在两岸扎下营帐,越多越好,把辎重也像一条长龙般堆放在沿岸。

    另派军士在每个营帐前,插立大旗,上面写明各地劳力的来源地,以示意他们到来后直奔此处点卯报到。

    而宋均,则把已经赶到的囚犯聚拢后,单独编营,由汉军看护,率先开工。

    二人领命而去。

    按照王景的这个方略,不出数日,此间就彻底变了样,那些已经开工的劳力们干的热火朝天,挥汗如雨;陆陆续续的远道而来者也不断投入劳作,一切秩序井然。

    站在荥阳城头远眺,但见河道两岸上下人头涌动,修渠的长龙伸展得越来越远,七弯八曲,尾部缓缓消失在一望无边的天际。

    原本暴躁湍急的黄河逐渐被疏通了经脉,数日前还在气势汹汹的咆哮怒号,此刻慢慢收敛了脾气,变得温和平静下来。

    王景长出了一口气,道:“这一轮险情总算过去了。一个多月的暴雨,水势那么汹涌,若有一处泛滥或者冲垮堤坝,我王景都是千古罪人啊!好在连续奋战数个昼夜,抢凿出几道沟槽,及时分了流。”

    “难怪这几日你茶饭不思。”郑异道,“岸上那三位小将是谁,以前没见过。”说着,他指着城下正在调度军士的三名汉军将领。

    “一位是前南宫卫士令耿忠,刚过世的好畤侯耿弇之子;另一位是前奉车都尉耿秉,其父大司农耿国也是不久前才撒手人寰;那个搬起巨石的,是耿弇的三弟耿广之子耿恭,退出汉军后,当下并无官职在身。疏浚汴渠事关重大,陛下破例重新启用耿忠与耿秉率十万汉军护渠,耿忠为兄,出任主将;耿秉为弟,出任副将;那耿恭嘛,想必是跟着一起出来帮帮忙。”王景道。

    “瞧着这三人的威武气概,必是深得耿家的家传精髓。”郑异赞道。

    “前天,我已让太尉赵熹与司徒虞延去黄河上游加固堤坝去了,陛下遂派耿家兄弟来此处协助管控修渠的汉军与劳力。”王景道。

    “你们在前呕心沥血,陛下在后也是殚精竭虑啊!”郑异叹道。

    “正是!”王景道,他忽转过头来,望向郑异,问道:“昨日王康为何提前去了沂国,不是说好他与你们一道同行的么?”

    郑异道:“因为沂国国相谢滟急着要赶往淮国,所以王康已经启程了。而我与井然、何敞也即将出发。故此,特地前来辞行。”

    “真是有聚就有别,只能期待各自珍重了。不过,我有一事不明,想请教一下!”王景道。

    “不必客气,请讲!”郑异道。

    “我绘制的那幅图,乃是为兴修水利专用。一般只需看个大概即可,而你为何在来的路上,研究得那么细,揣摩得那么久,还若有所思,究竟有什么奥妙?”王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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