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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郡试大考(下)

    宋游一个人出去又回来了,脸色微差,有些伤怀。他一个人独自上楼,没人不开眼的去打搅他抑郁。

    陈琳倒是有些唏嘘:“唉,看来我爹又不同意。”

    宛城是陈家主场,陈琳在东宛酒馆喝酒聚会泡妹子,陈橙没想过要来看这糟心事。听见二十一才子都会齐聚,这才跟来。

    陈琳说话忒不爽利,我转头看向乖巧的橙橙:“陈姑娘,小生初来宛城,不知可否介绍此地的风景名胜?”

    陈橙起身一礼:“杨小相公相邀,小女子不敢不从。”

    两人起身迅速,深怕陈琳喊住,疾步如飞。

    陈琳才伸手:“唉,唉!”两人已经消失门口。

    宛城的喧嚣并不杂乱,错落有序,两人并肩行走,陈橙还要高半个头。

    陈橙和陈琳的父亲就是南阳郡守,陈拱。这满城的梨花是陈拱为姐姐,陈梨种的。

    陈梨,四十年前陈相之女,小名宛娘,时人称,宛城明珠……

    陈梨,同时也是宋游的奶奶,宋正襄之妻。

    陈梨死因不明,陈拱从来不对她说,只是说起她的过去。常常无事时,就坐在郡衙后院的梨花树下看书。

    我深深思考,国人自古有四合院内不种树,就是有寓意“困”的意思。砍树之后,又有“囚”的意思,所以中央会放大水缸,寓:“容人之量四方海”

    陈拱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但他还是这么做了。

    陈拱是心甘情愿被梨树困住啊。

    宋陈之家的恩怨,宋李之家的恩怨……世家的关系错综复杂。陈琳常说,上一辈的事不关下一辈。可要真这般如此,他也不会常常喝酒了。

    这时,我突然顿住,看向陈橙:“宋脉分家,李氏大伤,陈家自困宛城梨花树下,南阳郡鲁脉一家独大!鲁卓包下东宛酒馆,是宣势吗?”

    陈橙淡笑:“杨小相公年十二,不愧神童之名。”

    我深吸一口气,有些悲伤:“看来,宋游,陈琳都是知道的。二十一名望才士,因名而聚,因利而散。”

    两人走到梨花林下,周围几乎无人,陈橙一拉白束带,铁冠顺着长发掉在地上。双手穿过黑衫,抱住杨业。

    “那又如何,你从来没想过靠他们吧,包括宋游,包括……我哥。”

    “我非良人,我要走的路,太苦了……”

    陈橙闻着长发中的橙香,小声道:“爹爹常说,他不后悔曾经走过的路。我不知道,爹爹说的路是什么,但……我娘从不后悔嫁给我爹,即使,有十五年未见。我爹爹在郡衙守了三十年,仍走了三十年的路。如果你要走的路是这种,我会害怕……”

    “但我会学会像娘一样克制自己的感情……”

    铁冠重新戴上,杨业已经离开。陈橙抹掉眼泪,蹲在地上,抱头哭泣:“娘……”梨花阵阵掉落,盖在陈橙背后。

    地下铁门打开,陈琳面无表情的进入,里面,灰头垢面的女人蜷缩在地上,微微颤抖。看见陈琳,惊喜大叫一声:“琳儿!”

    然后手脚并用爬过来:“琳儿,琳儿,你来了,你来了。最近过得怎么样了,我看看,都瘦了。”

    陈琳双眼很快肿了起来,包住嘴,深怕自己哭出声。

    女人反应过来,看向陈琳右手,提着锋利的长剑。

    “哼,那个怪胎叫你来的?还是上面那个扮了十五年的假货?琳儿,陈拱那个狗东西囚了我十五年,终于忍不住了?”

    陈琳没有回答,而是一遍又一遍的说:“娘,你别说了,别说了……”

    女人起身,直视陈琳,骂道:“我偏要说!陈拱守着那棵破树守了三十年,陈橙一个怪胎,你还记得吧,你四岁时,她突然出现你爹身边,浑身上下全是青印。没有眼睛,没有骨头,是你爹,拿你姑姑陈梨的骨头和眼睛,安上去的!还找一个和我一样的农家女扮……”

    “不要说了!”

    女人停下,厚重的镣铐竟也没能沉下她指着陈琳的手:“琳儿,你吼我?”

    “完了,琳儿吼我,他被怪胎迷住了。佛啊,我的琳儿被迷住了。佛啊,我愿献上我的一切,让琳儿醒悟……”

    淡淡的金光从女人体内绽放,却又被镣铐的黑光压住,逃离不开。

    陈琳闭上眼睛,叹气……

    我陈家对不起你,但不能让你对不起所有人。因为你,已经差点破坏父亲的大计,陈家,包括我,只要父亲要用来填他走的路,也心甘情愿。

    “娘,想吃梨花饼吗?”

    女人一愣,看向周身的金光,明白了什么,却又看不透。琳儿,她的琳儿,她不明白琳儿明明舍不得,却又极为痛苦。

    她知道的太少太少,从小围绕在她身边的是爹娘教的相夫教子,可如今一样都没做过。她日夜拜佛,终得一子,却被陈拱发现佛身,丢到这里。生下陈琳都没来得及看一眼,就被抱走,稍等长大后才偶尔见到。

    “琳儿给的,娘都喜欢。”

    陈琳掏出两张一样的:“左边的不能吃,右边的能吃。”

    女人突然明白什么,所有表情消失,两张饼,两个人吃。

    她毫不犹豫的拿走左边,狼吞虎咽下去。

    “好,好吃,好吃。”

    陈琳吃另一张,满脸泪水,抱住女人。女人力气越来越小,靠在陈琳肩上:“饼香,娘……喜欢……”

    陈拱站在梨树下,看着飞向西方的金光,眼中有些心痛。

    旁边纸上写着:

    若取数人换治世,加吾一人又何妨?

    百姓生民求福至,须知双手力劳之。

    不敬神来不拜佛,浑身上下自由身。

    三十年江河变幻,唯大汉万民永存!

    “阿弥,施主一饭之恩,小僧扫地偿还吧。”

    金光遁过,小和尚抬头望向西方,眉头直皱:“阿弥,害人母子相残,同道,过分了。”

    灵山,弥勒大台,上方坐着发福的大和尚,笼金光袈裟,袒半胸,挂八十八宝珠。右手举金元宝,意尊金纳财。右手握书两本,分别是《弥勒上生经》,《弥勒下生经》。座下蟾蜍,弥勒一笑,张嘴流金液。

    大台四方,万僧颂念,为宣德皇帝祈福。声声洪钟,让天空无雨,大地开裂,金液流下,填满地缝。

    “南阳宛城陈珙之妻真灵已归,求上佛普法。”

    颂念声停止,弥勒声音传来:

    “颂佛十八年,其心至诚,生前所念,相夫教子,择功德者,相伴三十六年。陈妻功德圆满,即得弥勒下生经,永福一卷。”

    “佛主慈悲……”

    “上佛,我功德四十三年。”

    “一世功德未满……”

    “上佛,我功德二十七年。”

    “二世功德未满……”

    两千士子排队,这次没有关小黑屋,而是在所有街道中央放一排桌椅。百姓们在过道两边,可以看,但不能吱声。

    士子们坐下之后,衙役敲钟发卷,一张张宣纸卷发下。

    卷上十题涉及各个方面,是比往常一样的难度,不出奇也不意外。答完题,起身离开,再不能回到座位。

    梨花洒落宛城各街,卷面上梨花静静躺着。杨业清醒,十题已经写完,起身离开。

    东宛酒馆人去茶凉,胸有成竹的已经离去,惴惴不安的等在馆内。

    宋游提前走了,没等杨业,看来是很伤心。倒是留了一封信,里面的道歉一看就知道是上官轻云写的。

    杨业牵马,最后再回望这满城祥和,吐出一口气,翻身上马。

    陈橙站在两人曾经停驻的地方,靠在树上,无神思考。

    马蹄声由远及近,陈橙抬头,铁冠黑衣少年停在梨林外,牵手马一脸严肃:“陈姑娘,梨山小院可否赏眼?”

    陈橙笑道:“小女子眼拙,梨山有美却无梨,望公子等等,我请求父亲,带走一棵梨树。”

    郡邸后院,梨树消失,两辆马车朝东而去,直至无影。

    陈拱在梁上束好白带,将官印拴上,推开门,所有衙役郡吏跪在地上。

    陈拱三十年冰封的脸松和了:“想跟我走的,收拾家财吧。想升官的,一律三级,你们选吧。”

    负手走过,不断有人起身跟在身后,直到起身的人走完,跪在地上的人才逐渐步入郡衙。

    陈府,女人束着简约头式,吃力的将陈琳的书搬上马车。一只手助力,压力一轻,女人抬头,是冷若寒冰的陈琳。

    女人笑道:“橙儿要回来吗?”

    陈琳:“她跟着杨业走了。”

    女人点头:“杨小相公琳儿和橙儿你们常常称赞,人是极好的,就是小了点。对了,琳儿,老爷要回来吗?”

    陈琳:“爹已经走了,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女人遗憾:“琳儿,我们输了,是最后走的。”

    陈琳松开手中的饼,藏进内袖:“没输,鲁家还没走。”

    女人拍手:“琳儿,快走,这次不能最后了。”

    “好好……”

    “可惜了好大的宅子。”

    “我以后为你建一座更大的。”

    “好啊!不过你得给橙儿,宅子太大我不习惯,我只要小小一间屋。”

    “哈哈哈哈!”

    “琳儿,别喝酒了!”

    三辆马车从南门离开,渐行渐远。女人的声音越来越小:“就是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看见橙儿和老爷了。”

    鲁卓看着萧条的宛城,极为冷清,就连梨树,全部落下花瓣后干枯了。

    “少爷,陈家支脉的人全部回来了。还有李家一些支脉,上蔡宋家宋元朗一脉已迁到东宛区。”

    鲁卓愣了半晌,喃喃道:“宛城,真成世家子的了。”

    想到什么,突然问道:“妙音呢?”

    小厮答道:“在上官家,已七日未归。”

    鲁卓松气:“不归的好……”

    “诸位同生们,明年八月,解试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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